花杏兒離開鐵劍門後,心裡掛念著女兒,一刻也沒有停留,用剩餘的銀子僱了一輛馬車,直接趕回封州。在車上想起從此與兒子永別,不由得又一番淚如雨下。馬車走了大半天,天色漸暗,到了城下,正好趕在城門關閉前入城。再踏進封州城內,她心裡感慨,要不是遇上洪災,她能順利僱到馬車,從封州直達寧口,也不會衍生出這許多事。
她打聽了衙門所在,急匆匆趕去,不料天黑,衙門大門緊閉,她顧不得許多,上前敲門,敲了良久,方始有一名衙差開門,怒氣沖沖罵道:『什麼時候了,敲什麼門?想挨板子嗎?』花杏兒說明來意,要找宋國柱宋副尉。衙差聽了,口氣稍緩,道:『宋副尉怎麼會在衙門裡呢?他要待,也只能待在城外軍營啊。去去去!』便要關門。花杏兒心裡著急,想到難道宋副尉欺騙自己了嗎?這時衙差突然又開門道:『哦對了,現在這時候啊,宋副尉大概在難民營裡,發放災糧,你去碰碰運氣吧。』
花杏兒大喜,又急匆匆趕到難民營,營內擠滿了災民,比兩天前更甚,營口守衛攔著,花杏兒說明來意,要找宋國柱宋副尉。守衛道:『宋副尉?半個時辰前便離開了。到哪我怎麼知道,大概,回城外軍營了吧。』花杏兒大失所望,正不知所措,營內一個軍兵,是宋國柱的手下,一同在破廟過夜的,認出了花杏兒,走上前來笑道:『姑娘,是你啊。誒,你換了衣服,擦乾淨了臉,原來樣子這麼好看啊。』花杏兒沒時間跟他寒暄,急急問道:『軍爺可知宋副尉去哪了?』軍兵道:『副尉回家看老母親了。來吧,我帶你去。』
花杏兒大喜,跟著軍兵,在城裡左轉右拐,走了一頓飯工夫,轉入一個小院子,院子中一間小屋燈火通明,在窗上映出屋內一個老嫗。軍兵在門外喊道:『宋媽媽好,請問副尉可在?』宋媽媽在屋內說:『啊,是小陳啊,柱兒走啦,說是要趁關城門之前,回軍營呢。』花杏兒大失所望,城門早關了,也就是說宋副尉也早出城了。軍兵道:『唉,遲了一步。不過姑娘莫要擔心,在城內過一晚,明天一大早,宋副尉還是會回到難民營裡來的。』宋媽媽聽了問道:『啊小陳啊,你是在跟誰說話呢?』她說著走過來把門打開,打量了花杏兒一下,問道:『哦,是個姑娘啊?你是來找女兒的?』
花杏兒聽了大喜道:『對!對!我女兒在這裡嗎?』宋媽媽讓花杏兒進了屋,花杏兒一看,女兒正躺在床上咿呀耍樂。花杏兒急忙抱起,喜極而泣。『尋鳳,尋鳳,想死娘了。娘再也不會讓你離開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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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媽媽是個善人,見花杏兒孤女寡母,便留她在屋裡過一晚。經過一連好幾天的驚險,當晚花杏兒總算可以安枕入眠。她心力交瘁,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醒來時宋媽媽又準備好了午飯,還煲了稀飯給孩子。花杏兒受寵若驚,推辭不敢受。宋媽媽笑道:『別不好意思,我家柱兒當個副尉,軍餉沒少掙,這點飯錢不算什麼,你放心吃,別餓了孩子。』花杏兒只好接受了。
中午,宋國柱也來了。按軍法,軍兵不得私自回家,但他難得行軍正好回到家鄉,便偷偷趁午休回來看看老母親。花杏兒見了宋國柱,謝過托女之恩,一陣寒暄,不必細說。宋國柱問起花杏兒的兒子,花杏兒說:『勞煩宋副尉掛心,兒子已經找回,已托給家人看顧了。』宋國柱又問:『那你接下來是要去哪?』花杏兒思忖半響,道:『想回家鄉,齊云山。』宋國柱道:『如今河水氾濫,過不了河了。你只怕得等上一個月時間。你若是沒地去,便暫時在此住下吧。』花杏兒說:『怎好意思再麻煩宋副尉和宋媽媽呢?』宋國柱笑道:『別客氣了,我們是替你保管了女兒兩天沒錯,可你是救了我隊裡幾十號人的性命呢。若是那天糧草被劫了去,我等全都得軍法處置。我不能常回來,你便權當替我陪母親聊聊天,也是好的。不必推遲了,就這麼定了。』
於是花杏兒便暫時在宋媽媽家住下,平日裡也盡量幫忙做些家務,不至於白吃白住。宋媽媽很是喜歡花杏兒,旁敲側擊詢問她的身世,又不斷誇贊我家柱兒如何如何,尚未娶親云云。花杏兒嚇的只能多方婉轉相拒。只怪身無分文,離開此處又確是沒有容身之地。
好不容易等到洪水退去,花杏兒即刻跟宋媽媽告辭。宋媽媽嘆道:『唉,我也看出來了,你不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你和我家柱兒無緣,那也沒關係,宋媽媽還是很喜歡你的。你走了以後,有機會便回來看看宋媽媽啦。』花杏兒心裡感動,擁抱了宋媽媽好一會,才轉身離開。
她背著行囊,抱著女兒,走上官道,來到袁橋口碼頭,心裡正想著沒錢怎麼過河,突然摸到行囊裡沉甸甸地,取出一看,卻是一包碎銀子。花杏兒知道必定是宋媽媽故意偷偷塞給自己的,心裡好生感激。她又何嘗不想留下,把宋媽媽當成親娘,相依為命?可是不能,這個人情她還不起。把兒子還給了鐵乘師,她心裡壓力大減,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好好養大女兒。
她乘船向西走了半天,到了橫溝口後上岸後繼續北上,不日便回到了齊云山腳下,當年和娘親相依為命的那間小木屋。離開不過短短三四年,木屋變化不大,只是封滿了塵,後院長了野草,反而自己,這段時間變化之大,想起來自己也嚇了一跳。
她首先清除了母親墳前的雜草,給母親磕了三個響頭,讓母親看看外孫女。然後,她又撥開草叢,在後院來來回回走了幾趟,花了一番功夫,找到了梁人鳳埋張仲人的地方,給張仲人也磕了個頭,喃喃道:『張仲人,無論你是好人還是壞人,殺了你總是我不對。我以後每逢初一十五給你上香便是了,你……你可千萬莫要來找我算賬。』她本也想給張仲人立個墳碑,又怕被人發現,只好搬了塊石頭放在墳前了事。接下來幾天,把屋子和後院清理了一番,像以前一樣,種上些白菜棉花,漸漸地,這裡便重新有了個家的模樣。
她決心從此和女兒相依為命,也決心和梁人鳳一刀兩斷。想當初梁人鳳無故失踪,她曾經日夜思念,甚至為此還給女兒取名『尋鳳』。但是經過了這些日子,她對梁人鳳的依戀已經消磨殆盡。無論他是生是死,為何失踪,都已無所謂了。即便他還活著,她也不願意讓女兒認此人作父親,於是她給女兒改了名字。也不管女兒是否能聽懂,她對女兒說:『寶貝女兒,從此你姓花,叫花尋楓,楓葉的楓,楓兒楓兒,是不是更好聽?是不是更好聽?』
宋媽媽給的銀子不多,但足夠挨到白菜成熟,棉樹開花,拿到村子裡去,換些糧食、煤炭等日用品。日子自給自足,就像以前一樣。第一次在村里遇上太乙觀的人時,她心裡怦怦亂跳,多番打聽下,才確定他們根本不知道張仲人已死,再一次戳破了梁人鳳的謊言。看著女兒一天天健康地長大,她心裡很是高興,但也不敢荒廢武功,每天務農、炊飯、逗女兒之餘,便勤加練習,數年之後,武功便已有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