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封晏尘兴冲冲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子珅,你看这嫁衣......”
“砰”,封晏尘手中的嫁衣从他手上掉到地上,红纱散落。
看向帐中,那人没有任何动静。封晏尘深吸一口气,将嫁衣拿了起来,走到床边。
“子珅,这嫁衣你一定会满意的,看看吧。”
许久,一丝声响都没有,四周静得让封晏尘有些心慌。
封晏尘一手磨挲着那鲜红色的嫁衣,笑着说道:“子珅,上面绣了玉堂春,知道你喜欢特意嘱咐绣上的。这绣娘绣工不错呢,绣的很好看,就和你画里那朵一样。”
“子珅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刚认识那会儿你就是这样,总是冷着一张脸。”
封晏尘颤抖着手想要把幔帐掀开,可就在要碰上的那刻他倏地将手放下。
他笑着说道,“子珅,你不是最不喜欢被别人冒犯了吗?我不掀开这幔帐,你自己来吧。”
封晏尘就静静地看着,那幔帐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也能重燃他快要凉透的心。
“轰隆”一声,滴答滴答,豆大般的雨点落在地上。寒风透过窗户吹入了房里,本就毫无温热的房间变得更加寒凉。
与那两人寒透的心一样。
幔帐正要被吹开,封晏尘连忙将它掩上。
虽然封晏尘那嘴角是往上扬的,可总让人觉得里头有着许多的落寞与苦涩。
“子珅,下雨了。你最容易感冒了,我......我到厨房给你熬些姜汤吧,顺便做些饺子。你要是休息够了就起来看看那嫁衣吧,我一会儿回来。等我。”
心里明明如明镜般清楚,可偏要自欺欺人的说出那一句——等我。可等不到了又如何,他终究是爱他的,不是吗?
封晏尘站了起来,脚步中似是有些慌乱。正踏出门口,容均叫住了他。“大人,我......主子让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你。”
愣了片刻,封晏尘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容均手上的信。
半时辰后,屋内充斥着饺子的香气。封晏尘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碗仍旧热腾的饺子,一旁还有一封尚未开封的信。
许久,封晏尘站了起来。
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面上似是毫无波澜心里却早已承受了狂风暴雨的击打。
幔帐被掀开,封晏尘遏制着有些颤抖的手指,慢慢地抚上祈絮洁白无瑕的脸庞,似是在抚摸一个珍品那样。指腹碰上皮肤的那一刻,封晏尘被手上的冰凉激得有些清醒。
许久,封晏尘才宠溺的说道,“小懒虫,怎么宁愿写封信也不等我回来和我说话呢?知道你累了,睡吧,不吵你了。梦里见。”
是个永远不会迎来晨光的梦。
握上祈絮的手,他掌中却紧紧握着一根簪子。封晏尘将它拿了出来,反复端详着,目光慢慢挪到了尾部。这簪子是刻着“尘”的那根。
瓣似轻絮抚尘心。
相遇的那一天,封晏尘把祈絮从崖边给救了上来。可如今来看,却是祈絮救了封晏尘。自两人的第一次相遇,那寒冷的血液注定会沸腾。那骨子里满是冷血无情的人自那日后被一个性情冷漠,脸上满是冷淡的人给捂热了。这似乎有些可笑。
世人常道世事无常,可他们这是无奈。
若是封晏尘在祈絮遇上乾靖帝之前出现,那祈絮此时会不会只是个行走江湖救济人们的医者?
若是祈絮在封晏尘的娘亲死去时与他相识了,那此时此刻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会不会不姓封了?
可......世上哪儿有那么多“若是”?要是真能来过,红尘中便不再会有爱而不得的痛。
封晏尘缓缓俯下身,亲上了那熟悉却在此刻有些陌生的薄唇。冷冰冰的,少了往日的温热。
“子珅,你信里写了什么?现在告诉我好吗?”
封晏尘轻笑一声说道:“呵,你最近愈发调皮了。不过......都是我宠的,往后余生都这样宠着你可好?”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不能反悔了。”
说好不反悔的......
许久,他轻声说道:“子珅,我给你换上嫁衣,你穿上必定很好看。”
封晏尘替祈絮擦拭了脸颊,给他换上那鲜红的嫁衣裳。
没了衣裳的遮挡,那白皙且毫无起伏的胸膛上是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封晏尘轻轻磨挲着,低头吻了上去,吻过了祈絮身上的每一道伤口。
嫣红的薄纱穿在了祈絮的身上,与他白皙的肌肤有着鲜明的对比。封晏尘此刻也换上了嫁衣,他们两人发间都有着那簪子。
许久,封晏尘才朝外说道:“魏裕,进来。”
魏裕低着头走进了屋内,不敢抬头看眼前的场景。
“到封府,把父亲请来。之后,到医馆把外公也寻来吧。”封晏尘的手指正穿梭于祈絮的发间,嘴角微微上扬。
魏裕也不敢多说什么,应了声便走了出去。
“子珅,今天这日子挺不错的,我们成亲吧。”
“你不想醒来没关系,我抱着你。”
“你累了,睡吧。”
正堂里
封冥峤与童蒋都坐在主位上,脸色不怎么好看。
魏裕叹了口气,随后大声喊道:“新人入堂!”
屋外的阴雨仍旧没停,点点雨声在心里掀起阵阵波涛。
封晏尘走了进去,而祈絮正依偎在他怀里,那是柔和的睡颜。
“一拜天地!”
封晏尘应声跪下,朝正下着滂沱大雨的天空磕下了头,臂膀仍旧紧紧抱着祈絮。
“二拜高堂!”
封晏尘脸上满是欣喜,就像是.......祈絮真的和他拜堂成亲了。
童蒋与封冥峤看着封晏尘的模样,脸上的表情难以言说。
“夫妻对拜!”
封晏尘轻轻的将祈絮放到自己对面,稳稳扶着他,相对磕了头。
童蒋忍不住了,他开口说道:“淮云,你这......”
没等童蒋说完,封晏尘便笑着开口。“外公,我和你说子珅他最近啊懒的不得了。宁愿写封信也不肯睁开眼和我说句话。”
顿了顿,封晏尘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他在信里写了什么?他在和我表白呢,还让我赶紧娶他。怪不得不肯对着我说,他脸皮薄肯定说不出口的。你们别怪他失礼,他只是累了。明天醒了我再带他来见你们,明天......明天会醒的。”
封晏尘的眼神有些痴恋的看着祈絮,容均终于忍不下去了。
“够了!”正想说下去,一旁的魏裕却拉住了他的袖袍。容均猛地甩开,厉声说道:“你们就打算让他这样继续疯下去吗?!”
“容均,你这样可不好。子珅刚睡,你这就以下犯上当众乱吼了吗?”封晏尘依旧笑着,目光似是粘在了祈絮的身上不肯挪开。
雷电交加,容均面色潮红,眼眶也有些湿润,“封晏尘,主子他已经死了!你就不肯让他安息吗?说什么爱他,这样叫爱他吗?!”
“你能不能别再自欺欺人了!?主子不会希望看见你这样的,信里他明明只写了三个字。你再这样疯疯癫癫,主子要是知道了他会自责的。”
说着,容均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哽咽。
封晏尘脸上有些呆滞,子珅......死了吗?是啊,在他怀里的不过是一具早已凉透的尸身。梦该醒了。
许久封晏尘才轻笑一声,“容均你别乱说,他就只是累了,睡一觉而已,明天肯定会醒的。外公,你快和他说,让他别总胡说八道的。”
“晏尘,逝者已矣,让他安葬吧。”
“你们别骗我了,是子珅自己说要与我归于林间的。他....他肯定会守约的,不是吗?”
“轰隆”一声巨响雨势一发不可收拾,封晏尘笑道,“你们看,老天都给了回应啊。”
“晏尘。”封冥峤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多说,你去探他的鼻息吧。”
“不要。”封晏尘几乎想都没想便回绝,“我不想吵醒他。”
封冥峤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冷风吹入屋里,封晏尘刹那间有了那么一丝的清醒。
“我......我先带他回屋休息。”
说是回屋,童蒋等人却目送封晏尘离了府。
沉虎山上,如同他们初遇那日,大雨冲刷着大地,丝毫不留情。
一抹鲜红刺眼的身影立于崖边,掌中紧紧握着两只玉簪,怀里还抱着一个同样身着红袍的人。
封晏尘看向怀里的人,他的身体早已没了温度。
祈絮的眼角处有一颗水珠,不知是泪还是雨。封晏尘吻了上去,动作轻柔。随意一个人都能看出,他爱他。嗯,他也好爱他。祈絮并没有告诉封晏尘自己本决定要清毒,说了有什么用?徒增悲伤。
祈絮并没有失约,只是封晏尘慢了一些,而他......快了一步。临死前,祈絮在疼痛中唯一想着的是,他会知道我爱他的吧。
封晏尘任风雨摧残着,没再对祈絮说一句话,情愫早已保留在了装着信笺的匣子里。
那纸的正面只写了短短一句话,来世续。背面上的字迹却长的与正面有了鲜明的对比。墨色的笔迹,一笔一划,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不可泯灭的爱。
子珅,是你把我从无尽杀戮的深渊中救了出来。那时初遇本以为是我救了你一命,可如今回想却反倒是你焐热了我的心。
独饮一樽浊酒,未想遇此良人。此后月下对酌,崖上对影成双。
本以为,这一辈子会与你安稳度过,月色映照下不再是只有我一人。可天意弄人,或许是我杀戮过多,注定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回忆起你对我所说过的话,我却依旧想要遵守曾对你许下的承诺。我无惧生死,此生让我心悸的独有与你阴阳相隔。
你别那么无情,自己走了却不捎上我。孤独了二十余年,我不想再独活了。
我知道你当初刻意避开我是不想我再次经历失去挚爱的痛,可......若让我离开你貌似会更加痛苦。
若同死于初遇之处,来世.....想来便能重逢了吧。
我欲与你殊途同归,唯愿此后再续前缘。
世人常说,纤尘荏苒,流年缱绻。若是此生已了,便待来生缠绵。
待君临。
落款处,一个“尘”字就此落上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