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虚弱的步伊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胸前当即受了长斌突如其来的一掌!他一惊之下猛握住长斌的手腕,却隐隐感觉到这一掌并无伤及性命之意,反倒是那一股被渡过来的真龙灵力在顷刻间压制住了他体内狂躁且霸道的裂魂兽灵力,这让他的呼吸变得顺畅了许多。
步伊愣道:“长斌?”
长斌冷冷道:“你别动!”他随后右掌一收,真龙灵力瞬间形成了一张金丝网,紧接着便将步伊体内残存的魂体给牢牢困住,然后用力一拉,试图将其剥离步伊的躯体!
步伊适才放松的戒备陡然升起,他骇然失色道:“长斌,住手!”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催动体内长年封住的内力,强大的力量由丹田爆发而出,霎时将长斌的金丝灵力尽数强行毁去!
长斌先是震惊,然后气急败坏道:“你!!!”
步伊此刻已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一手捂着胸腹跪倒在地,冷汗直冒。
长斌见状不由微微皱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快步向前欲查看步伊,不料步伊却突然举起拐杖挡在了两人之间,似乎铁了心不让长斌靠近。
长斌淡淡道:“我不动魂体。现下你体内压制住‘龙印’的内力已然散开,若再不将它集中起来,你会爆体而亡。”
步伊艰难地摇了摇头,单手在胸前结了个镇压手印,猝不及防地抛出了一句:“……告诉我,长斌……你何时开始成为了古罗族长?古罗又是什么样的族人?你为何会与他们扯上关系?”他咬牙抬起双眸,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长斌的脸庞。
长斌额角一跳,冷漠道:“我的事,你少管。”
步伊胸腹的痛意逐渐蔓延,他不禁弯下腰好减缓痛楚,继续道:“那么……你可否跟我述说‘幽境判官’的来历?”
长斌的脸上刹那间闪过一抹寒厉之色,心道:“终究是瞒不过这小子!”他冷若冰霜道:“未曾听闻。你要么继续跪在那里,要么交出坤敬,我兴许可以考虑帮你重聚内力,然后让你离开。你自己掂量。”说完便转身回到亭子里,不再多看步伊一眼。
然而,步伊并不吃这一套,他锲而不舍道:“我听闻……‘幽境判官’乃太阳神鸟一族,几千年前曾以强大的战斗力称霸幽境,在强盛时期主宰着其他生灵的生死命运,故得其名……”他迅速瞄了站在远处的丑奴一眼,然后道:“直到龙族的降临……”说到此处,他额头上的冷汗已然划过侧脸,悄然滴落。
长斌越听越是心惊,他万万没料到步伊竟会知晓如此之多,随即转身训斥道:“胡扯!你从哪儿听来的?简直一派胡言!”可当他督见虚汗淋漓的步伊正双眼紧闭,仅靠拐杖支撑着摇摇欲倒的身体时,他心中暗叫不妙,大步上前欲将步伊扶起来。
熟料,长斌伸出的双手却被步伊巧妙地避开,长斌竟是扶了个空。
步伊敛眸道:“魂体不可毁!”为了避开长斌,他无力地摔倒在地,此刻正竭尽所能地往后挪。
望着如此狼狈的步伊,长斌心底不知是痛还是怒,他半跪下来面对着步伊,恨恨道:“你为何这般固执?!你体内的魂体已严重残缺,即使是步纵天大人在此也未必有把握将它修复,更何况是你??”
步伊因吃力地撑住身体而声音微颤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愿一试。”
长斌握紧双拳道:“愚蠢至极。这魂体究竟是谁?”
步伊道:“天仁郡主之子,南宫溓。”他垂下眼,愧疚地叹了口气,道:“天仁郡主之死是我之过,她屡次向我求救……而我却没能及时赶到……”此时,他全身筋骨开始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头疼也随之而来。
长斌语气略带责备道:“天仁殒时,你身在何处?”他盯着苍白的步伊,眼神试图看穿步伊的心思。
步伊闭眼回想起当时在幽冥湖底所目睹的断龙头时,心里仍存有余悸,缓缓摇头道:“不重要了……”
长斌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道:“伊,听我劝,你如今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北堂千成,而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放弃这残缺魂体方能保存更多灵力与其抗衡,你就别执着了。”
步伊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但坚决道:“长斌……倘若魂体受损的不是南宫溓而是你,我也会这么做。你们对我而言并非棋子,而是战友、是家人。无法保护好你们,是我无能……”他垂下头良久,道:“奶奶曾说过,人这一生会经历许多无奈,有些事情即使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瞄了长斌一眼,道:“可总些有人,明知力不从心却依然奋不顾身,这大概是一种信念吧!”低着头的步伊似乎没察觉自己正在苦笑。
长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步伊,他原本平如镜的心被这一番话激起了浪潮,层层波涛久久无法平息。
半晌,远处的丑奴突然张开双翅并且‘咕咕咕’怪叫了起来。
长斌的心霎时凉了半截,他猝不及防伸手牢牢钳住了步伊的双臂用力将他托起,沉声道:“我让丑奴带路,你快走。”说罢便吹了一声哨子将丑奴召来。
步伊有气无力道:“发生何事了?”他双手虽稳稳地搭在长斌的手臂上,但他因忽地站起而倍感晕眩,双脚犹如踩不着地般,全身摇晃不已。
长斌道:“你别问。”他握住步伊的手掌,纯纯的温暖灵力涌入了步伊体内,刹时让步伊四肢的疼痛感减轻了大半。
看着长斌专注地给自己输送灵力,步伊模糊地忆起了多年前的某个下午,长斌、玥珩、天仁与地贤一同聚集在海洲的郡主花苑里,嘴上说是品茶,实则监督着步伊练习剑法。步伊的刀枪剑戟均由四人传授,那时的长斌对步伊尤其苛刻,但凡步伊练错一步,当晚便没晚膳可吃了。亭子里,天仁拉着满脸不愿的地贤一起沏茶聊天,而玥珩则站在远处闭目养神。从旁人看来,这苑子里的气氛颇为悠哉。
回忆至此,步伊用很轻的语调问道:“长斌……我们何时才能再像以前一样……相聚品茶?”
长斌的呼吸微微一滞,竟是充耳不闻。他放开步伊的手,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拐杖交还给步伊,道:“瀑布后方有条隧道,沿着隧道出去之后一路向南便可前往你要去的地方。这是条捷径,你若加快脚步,或许会在路上与你那群同伴碰面。切记,千万别远离小溪。”
步伊点点头,道:“长斌——”
“你走吧!” 长斌别过脸,丝毫不给步伊机会言语。
无奈之下,步伊拄着拐杖跟随丑奴踉踉跄跄地没入了林中。
…
黑暗的林子里,步伊仅靠着听觉辨认方向,而丑奴则截然相反,它对此地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一蹦一跳地在前方带着路,不时还回头嚷嚷道:“镇龙之主,快跟上!”
淙淙的流水声越来越清晰,但步伊却能依稀感觉到四周愈发闷热,他抬头望去,漆黑的夜空中安静地闪烁着淡淡蓝光,这若隐若现的光颇为眼熟,他皱眉寻思半晌,心中突然一个咯噔,是火旋风来袭!
步伊原本就没打算在这个时候离开,故停下脚步,开口道:“等等,鸮兄,可否让我在此地多留一阵子?”
丑奴用它那洪亮的鸟叫声道:“主人吩咐了,丑奴的任务就是安全地将您送出古罗岭。镇龙之主,请。”说罢便转头继续前行。
步伊握住拐杖的右手紧了紧,左脚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朝丑奴轻声道:“抱歉了,鸮兄。”然后转身欲回到刚刚的亭子里去。
不料,丑奴骤然转身并奇快地移到了步伊面前横道拦路,步伊不禁一怔,心里嘀咕道:“丑奴的本领不容小觑啊!”
丑奴毕恭毕敬道:“镇龙之主,这边请。”它在幽暗的光线中展开右翼指向瀑布的方向,似乎没意识到步伊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步伊试图说服丑奴道:“火旋风就要再次袭来,古罗岭的结界恐怕难以抵挡……让我留下,也好尽一分力。”
丑奴毫不动摇道:“您别担心,主子自有安排。”
步伊叹了口气:“好吧!”他缓缓转过身,道:“鸮兄,请。”然而他并没放弃,就在丑奴经过身边时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掌直劈向丑奴的后脑勺欲将它击昏,可丑奴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招,它侧身避开了那一掌,双翼齐开,顷刻间便将步伊横扫在地!
丑奴巴眨着四颗眼睛,‘咕咕咕’道:“镇龙之主,请您别为难在下。”
好不容易与长斌重逢,步伊哪肯轻易离开?他右手拄着拐杖往泥地大力一敲,使劲地站起身并扯着嗓子道:“得罪了,鸮兄!”他击出左掌,灵力随即由左掌涌出直扑丑奴的双面孔!
丑奴胸有成竹地一跃而起,双翼齐拍,轻松地将步伊的攻击给弹了回去,步伊再次被强劲的翼力给轰飞,滚了好几圈才倒趴在地上,而他身边的两颗大树则被反弹回来的灵力炸开立刻应声倒下!就在此时,丑奴的后脑防不胜防地挨了重重的一击,它顿时瘫软倒地,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步伊扶着一颗大树缓缓站起身,试探道:“鸮兄?”
一片寂静。
步伊释放出‘燃心灯’,然后就见到了不远处已然昏倒在地,一动也不动的丑奴,而步伊的拐杖则静静地躺在离丑奴几尺以外的草丛中。
步伊拖着沉重的身子靠近丑奴,俯身查看并确定它无碍后,轻声道:“委屈你了,鸮兄……咳!咳咳……” 他习惯性地用手接住了黏糊糊的痰与血,随手抹在了衣角上,紧接着用灵力设了个保护结界围绕着丑奴。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后,步伊捡起拐杖,灭了‘燃心灯’,迈开脚步便往亭子的方向而去。他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的丑奴其实并没有真的晕了过去,它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四目紧盯着步伊离去的背影。
…
亭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手持一副奇特的双截棍,两根棍棒比正常人的手臂要长出数倍且形状弯曲,而棍棒尾端则像极了树杈。那人脸上带着鸟头图腾面具,乍看之下甚是诡异。面具人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青衣袍、头顶着面纱斗笠的刀客,两人均看不清面容。
面具人冷笑道:“我煞费苦心将镇龙之主送到你面前,你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他给逃走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长斌低头不语,他自始至终没有抬头正眼瞧过面具人一眼,反而有意无意地瞄着一声不吭的青袍人。
面具人声音隐隐藏着几分愠怒:“很好,看来古罗岭今夜注定不平静了。”
长斌此刻才向面具人投来狠厉的眼神,冷冷道:“我会设法替妳得到坤敬,在那之前,你休想动古罗岭。”
面具人再次冷笑道:“你?可笑!煮熟的鸭子从你这里飞走了,要我怎么相信你?”
长斌冷漠淡然道:“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面具人嗤之以鼻:“怕不是有人还念旧情,舍不得下手吧?”
长斌嘲讽道:“我还道妳心思缜密,原来不过如此。”
面具底下的面容已被激怒得开始扭曲,但声音却表现得镇定自若:“哦?怎么说?”
长斌毫不眨眼道:“镇龙之主乃集齐‘定海神针’的关键,妳若将他给杀了,其余的镇洲之宝便会石沉大海,再也难以寻获。更何况以他那倔脾气,即使妳将他折磨致死也未必会得到坤敬。”
面具人若有所思,道:“那你的意思是?”
长斌随即道:“放长线,钓大鱼。事情急不得。”
此时,林子里好几棵大树毫无预警地轰然倒下,长斌闻声转头望去,心下顿时一沉,那是步伊离去的方向。
面具人‘嘿’地一笑,向长斌投来耐人寻味的眼神,道:“看来镇龙之主还没走远啊!给我追!”
一声令下,青袍人转身便欲朝林子里去,然而长斌却在瞬间挡住了他的去向,而且左手已然握住了一直摆在石桌上的长剑。
面具人狡诈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镇龙之主,不过他也别想逃脱,他必须留在我身边直到‘定海神针’集齐为止!”
长斌语气冷冽道:“莫要天真了,他是绝对不会屈服于妳的。”
面具人又是一声冷笑,转头得意地望着青袍人道:“若是让镇龙之主知道此人身份……”
闻言,长斌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厉声道:“妳敢!”
面具底下的那张面孔咧嘴笑了起来,道:“有何不敢?既然镇龙之主的身份已经确定,你对我而言已毫无用处了。”随即对青袍人下令道:“拿下镇龙之主,阻拦者,杀!”
面纱底下神情呆滞的青袍人二话不说,挥刀斩向长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