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吃番茄鸡蛋面。Ming秉持着食不言的原则,打算认真吃面,好吧,她只是觉得太尴尬了,刚刚都把Wun的肩膀哭湿了,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想说话。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叔叔阿姨吧。Wun打破了沉默,率先开口。
此话一出,差点让专心吃面的Ming咬到了自个儿的舌头。 “一起吗?你不都看过他们了?而且明天你不用工作吗?”
“请假了。得正式拜访女朋友家的双亲啊,这是基本礼仪。”他放下筷子 : “想让两老放心,向两老承诺会好好照顾你,这样他们在九泉下也能瞑目。”
“咱俩还不一定呢…”她小声说道。
“嗯,就算不在一起,我也会守着你,护着你。”他笑笑 “所以,别丢下我。追了两年才追到的,别让我功亏一篑啊,Ming小姐。”
“呸呸呸,刚交往的,说什么呢。”Ming急了,这家伙大下午的说什么胡话啊。
“是你先提起的。”他笑笑。 “如果你没有安全感,那我会不厌其烦地向你表达爱意,让你明白,我俩能够走到最后。哪怕你生气,不开心,提出分手,那我也会把你哄回来的。因为,这两年内,我可把你的一切拿捏的死死的。”
“大白天的,情话一套一套的,也不害臊。”坦白说,她很感动,有人会那么认真地向她倾诉爱慕之情,她确实敏感,她害怕他俩直接的一切都是习惯使然,怕对方会腻,自己却又离不开对方,她感觉自己好像处于劣势,可是Wun不断地给她建立了信心,告诉她,他会爱护她,就算分开了,也会追回她。这些话很肉麻,但是如果是他承诺的,她愿意相信。
“明天要去看叔叔阿姨,东西都买好了吗?”Wun问道。
“还没。”蓦地,Ming的筷子微微抖了一下。
“那等下一起去吧。”
“嗯。”
吃饱后,他俩就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新鲜的水果和糕点,也顺道去店铺买了金银纸。两人的晚餐也在外边解决。回来时,都快晚上九点了。
“你去洗漱一下,车里的东西我来处理。”Wun打开后车箱,将东西都拎了出来。 “累了就早些睡吧。”
“我不打紧,最近有在公司那儿小憩,而且也有定时吃药。我来洗一洗水果吧。”说着,她便拿了水果去了后厨。
其实药效有点过了,疲乏的感觉也涌了上来,但一想到明天要去祭拜父母,她莫名紧张,些许的期待。除了替父母送终那次,她就没去看过父母。双亲的死一直是她心里跨不去的坎儿,也是她不想面对的事实,她总觉得不去看,不去想,就能营造父母还健在的假象。所以,她不曾,也不敢到墓地去探望父母。2年前,她患上了孠平仂,就整天把自己困在回忆里,在那个空间不断重放与家人甜美的记忆,几乎快溺死在回忆。但回忆来到母亲坠楼的画面,她又再次被侵袭,日复一日,反反复复。就算后来病情因为Wun好了许多,她仍然不想面对那片墓地,她依旧在逃避。期间,她依旧会在父母的结婚纪念日请假,旁人都以为她回去为父母扫墓,但是,她一次也没去过。她甚至连水果和祭祀用品都不敢买。就算请了假,她也不过回家,呆呆地看着母亲生前的稿图和那幅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直到几天前,当她再度看见那枚戒指时,她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思念着双亲,多么想看看他们。随着任务的成功,她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不曾离去,会在冥冥中看护着她,也就那个契机,让她再次决定去祭拜父母。可是,这个决定依旧像往年般再度动摇,她又再次退缩了。这次,她不敢回家,她害怕自己有那么看着全家福,那么过了一天,所以她来到Wun的家,她想喘口气,她想逃避,她突然不想去了。
所以,当Wun主动提出要与她一起去祭拜父母时,她是惊讶的。她开始为他找了繁忙的借口,不想他去,又或者说她自己不想去。得知他请了假,还特地驱车带她去买了水果和祭祀用品,比起之前的迷茫害怕,这次的她更多的是紧张。她想着,终于要见面了,不知道在九泉的双亲是否会怪她往年不来祭拜,不知道双亲的坟头是否有人清理?时隔那么多年,她终于要正视双亲离开的事实了。
“宝贝,香蕉不能洗。”
“啊?”在洗涤槽的Ming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欲拿着香蕉往水龙头一送。
“你累了,我来吧。”Wun将香蕉接过,拯救了焦生,顺带拧紧了水龙头。 “还有,宝贝,这水不能总开着,得响应节能省源的号召啊!”
“啊…啊,嗯。”Ming下意识应了几声。就这么看着Wun在厨房捣鼓了一番。
“大工告成。”Wun擦了擦手,随后将Ming推到了主卧 “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Ming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躺上了床。Wun便关了灯,就如往常帮她盖好了被子,拍了拍她肩膀 “睡吧,我在呢。”他轻哄道, “晚安,宝贝。”他轻吻上了她的额头。
熟悉的青柠味,耐心的嗓音,温柔的亲吻,让不怎么踏实的她进入梦乡。
当她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一间大型图书馆。这间图书馆她十分熟悉。馆内的设计和书架陈列的位置都与两年前无异。时隔两年,她再次来到了自己的回忆。与前几次不同的是,她这次和第一次一样,是被动地来到回忆,也是她将权限交给Wun那么多年,第一次被动地来到回忆。不等她动作,尘封多年的回忆突然纷至沓来。
“生日快乐,Ming宝贝。”
“妈妈,你快看爸爸,他的鬼脸好丑哦!”
“藏好了吗?我要来?捉你了。”
“哈哈哈,爸爸我在这里。”
“爸爸妈妈,双亲节快乐。”
“1,2,3,茄子!”
场景不断地切换,从她8岁的生日宴,父亲尝试逗她笑的鬼脸,家人间的捉迷藏,双亲节到拍摄全家幅的照相馆,零零碎碎的回忆,突然拼凑了起来。此时的她就如一个旁观者,细细地品味着这些欢乐又幸福的时光。
蓦地,场景突然切换到了她工作的地方。再度来到这里,她依旧和之前一样感到无措。
“爸,今天晚餐吃什么啊?”年仅20的她来到办公室找她爸 “我推荐楼下那间饭馆,妈特别喜欢他家的排骨汤。我吃饱后能打包带给妈吃。”
推开办公室的门,她发现她爸竟然不在。 “咦?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她疑惑道。难得她还推了Ann和Rof的邀约,特地来陪她爸吃饭呢!自从妈确诊癌症后,她明显地感觉爸爸情绪特别低落,整天强颜欢笑,所以她就想着多陪陪爸爸,让爸爸不要多想。没想到,那么不凑巧,她爸似乎去工作了。她看着杂乱地办公桌,想着这样会影响她爸的心情,就顺手帮他收拾了。结果,收拾途中,她发现父亲的手机。她从小就听闻爸爸是金牌劝解员,所以早就想观摩她爸的劝解技巧,并且偷师。可是,她爸总是拒绝她,说得尊重当事人的隐私,说什么也不同意她来观摩。只交代她要做好每一份劝解任务,不问难度,只对良心。
但是,现在大好机会就这么放在她眼前,不去偷师,似乎说不过去呢!择日不如撞日,她随即通过手机的芯片代码进入父亲所在的楼,在父亲不知情,成为了本次任务的监督员。
旁观的Ming很是着急,她想要阻止当时自己,可是无论她怎么叫喊,甚至试图拿掉手机,都无用功。因为回忆播放的片段都是已成定局的事实。那时候的她还在因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津津乐道,殊不知那一天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
场景再度切换,这是她和当年的自己双双来到了楼。她清楚的看见回忆里自己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惊讶,因为那时她怎么也没想到,当事人会是她母亲,而身为劝解员的父亲竟然不履行职责。
“亲爱的,医生说了,我还有三个月。”站在楼沿的母亲平静地开口。
“嗯。”她父亲低低应了声。
“自从确诊癌症后,我就一直积极配合治疗,打针吃药,连化疗的副作用都挺过去了。”
“嗯。”
“可是,我却换来了一句只剩三个月。”
“嗯。”
“我不想到最后还是躺在病床上,病怏怏地被病魔折磨死,所以,我选择了楼。”Iyeen继续说道 “至少在楼,我是那个健康的Iyeen。老公,你看,我不用打着点滴,不要带着氧气罩,身上也没有因打针而青一块紫一块的!老公,我还特地选了我们初遇那间裙子。我美吗?”Iyeen穿着一袭白色连身裙,妆发也很精致,和在现实世界黎Ming所看见的母亲不同。她不再病容憔悴,反而多了些许风采。
“美…一直都….很…美。”Dean已经泣不成声 “第一次….就一直….一…
直喜..欢….你。”
那时,Ming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巴,她不敢发出声音,她低低地哭泣。她突然害怕了,她不敢让双亲发现她在场。
“亲爱的,别哭了。来抱一个。”Ming就看着父亲走向母亲,两人紧紧相拥。 “记得告诉Ming,妈妈爱她。”这句话,成为了Iyeen的遗言。
她又再次目睹了母亲坠楼的画面,有再次看见在楼崩溃大哭的父亲,她又再次地颤抖。
场景再度变更。当时她悄悄地退出了楼,跑出父亲的办公室。她跑去厕所,绷着的神经和拉扯着的理智突然决堤,她在厕所隔间里大哭。
此时,周围有幻化成了碎片,她回忆的图书馆崩塌了。她依旧在哭泣,依旧在害怕。转眼间,她再度手握母亲坠楼的回忆,来到了那个阴影下的柜子。柜子打开了,当事人家属的指责,那些失败的任务,那些考核坠楼的人们,包括她母亲,父亲的离世,全部她不想面对的一切,都从那柜子里倾覆而出,化作魔鬼的爪牙,拉扯她,吞噬她。她从起初地挣扎到无力的反抗,她绝望,她崩溃,她无措,她认命。黑暗最终淹没了她。
“我的汇报就那么催眠?”一把熟悉的男声再度响起。
她再度睁开眼,发现周围不再黑暗,取而代之的是那间汇报室。
“Wun?”她惊讶道。
可是,回忆里的Wun并没有听见,反而正在与当时的她对话。
“要不你做我的Sleeping partner 吧!”那时的她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考虑看看。”Wun弯下腰,轻轻地在她耳边低语道: “刚好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诶?有这句吗?”Ming惊奇道。当时她昏昏欲睡,所以漏听了?所以,人家上校早就表白了?
场景再次切换了,这次来到了巴士站,也就是小吃街那一夜。那时,患上尴尬癌的她在巴士到站的那一刻,急冲冲地上了巴士,本想躲在后座,但最后还是出于礼貌,向窗外的Wun挥手分别。那时,她看见了他的嘴唇动了动,可是当时她只顾着尴尬,根本无暇顾及,索性直接不在意。但是,这次在回忆里旁观的她却看的清清楚楚。
“我喜欢你。”
这时,她来到了军营的某处。她认出来了,这是上校的办公室。
“我没近视,视力好着呢!只是….觉得戴金丝链边眼镜比较...比较 ...帅气。”Wun坐在床边对睡着的她说道。在旁听见这句话的她不禁扑哧一笑。然后,当时躺在床上的她翻了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原来世界一直都在前行,是我在钻牛角尖。”她不置可否地笑了。
几个小时前
Wun一直都睡不好,他知道Ming有心事。但是,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不会逼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决心与她一起面对。
果不其然,在熄灯不久后,他感觉怀抱的人儿在发抖,抽泣。他把灯打开调暗,发现泪水糊满了她的脸颊。她紧紧的锁着眉。
“呜....呜...爸...妈,别走。”
他知道Ming又做噩梦了。记得刚确立协议不久,她情况很糟,特别是临近她双亲的忌日时,噩梦更会频频发生。虽然近两年来,她已经好转很多了,但是他清楚知道如果Ming不放下过往,直面未来,噩梦会纠缠她一辈子。他可以逼她面对,逼她看清,可是,他不愿用强硬的手段。倘若Ming不想放下,那就别放下吧。
他将她再次用入怀中,捧起她的脸,轻轻地擦拭泪珠,动作温柔娴熟无比。哪怕她会被噩梦困扰一辈子,哪怕她不肯放下过往,他依旧会像以往一样陪着她,安慰她。
“别怕,我在呢。”他拍了拍她肩膀,轻柔地舒展她皱起的眉头,耐心地哄着她。渐渐的,Ming停止了抽泣,慢慢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