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嗯,是,我是。她現在在哪?我馬上過去!」玉夢快速收起手機,對Lisa交代一句:「Lisa姐,我今天請假。」便衝進休息室取走背包,連制服都沒換下就急衝衝地離開了。
Lisa擔心地望著衝出便利店的背影,心裡不住祈禱對方一切安好。
玉夢衝出店面,站在馬路旁隨手超來一輛計程車,坐進車裡連價錢都沒問,說出地點便讓司機開車,途中甚至三番兩次地讓司機開快點。
司機見玉夢一臉的著急,尋思對方應該是有什麼急事,也盡量提速趕往目的地。
「到了。」計程車司機一腳剎車,停在一間老舊的診所前。玉夢著急地問了價錢,錢給多了卻也不等找零,打開車門就焦急地跑進診所。
「沈欣曼!我,我找沈欣曼,剛,剛剛我接到電話……」玉夢衝到前台,急切地詢問前台護士。
前台護士看起來有些年紀,她瞄了眼玉夢,再看了看走廊,見人已走空才從前台走出。
「來,跟我來。」她越過玉夢身前,抬手一揮讓玉夢跟上。
玉夢焦急不安地跟在老護士身後,看著眼前破舊的走廊上,燈光不時閃爍,老護士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地在空蕩的走廊中迴盪。
玉夢急促的心跳聲,有力而混亂的狂跳著,像是下一秒就會突然停頓,歸於平靜。同時間,她的耳邊還不時響起早晨沈欣曼和自己說的話。
「小夢,我和楊奇討到墮胎的費用了,我打算今天就去一趟診所。」
「這是間願意在沒有監護人同意下,為未成年女性打胎的診所,但我聽人說他們已經做過很多次這樣的手術了,問題應該不大。」
「今晚你回來幫我買點好吃的,我估計我應該會在床上躺好幾天。曾姨那就說我經痛,不舒服就好了。」
「拜拜,今晚見啊。」
沈欣曼笑著與她揮手道別的情景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玉夢還問了Lisa如果要進補,應該要吃些什麼,她都準備好要去買好吃的帶回去給欣曼姐吃了。
她都準備好了。
「你起來啊!你明明和我約好了,今晚見的……我們約好了的……你起來,起來……欣曼姐……姐……」崩潰的哭喊聲填滿了狹小的手術間,而玉夢落下的淚水則模糊了手術台上的人的臉龐。
沈欣曼雙目緊閉地躺在手術台上,她慘白的臉色猶如一張白紙。曾經鮮活的人兒,如今像一具人偶般,躺在手術台上一動不動。
老護士在旁看著,眼中隱有憐憫,她走到玉夢身邊,輕輕拍著玉夢的背,輕聲說:「別哭了,人死不能複生。打電話給你們的監護人來吧,接下來的事需要大人來處理。」
淚眼朦朧中,玉夢凝視手術台上躺著的人,好似與另一個少女的臉龐重疊。再一次失去猶如家人的夥伴,讓她心裡無處宣洩的恨意慢慢發酵。
她恨,恨好不容易再次擁有的夥伴就這樣失去生命。她恨,恨世間對她們的不公。她恨,恨自己的無能。
雜亂的思緒和突如其來的失去,讓玉夢在當時只能像個木偶,老護士說讓她打電話給監護人,她就打了。老護士說別哭了,去走廊坐一坐,平復心情。她便在老護士的攙扶下,呆呆地坐到走廊上的椅子。
恍惚中,她看見老護士蹙著眉與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者談論著什麼,接著曾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斷斷續續,斷斷續續。
整個空間在她眼中像是隔著一層紗幔,模模糊糊地不斷變換。
「今晚見,小夢。」
「欣曼姐!」玉夢轉身望向左手邊的位置,那裡曾坐著一個開朗堅強的少女,那個少女曾信誓旦旦說會保護自己。
她倏兒清醒,發覺自己竟已回到福利院的宿舍,她腳步不穩地站起身,走到欣曼姐的位置坐下。
接著,她伸出右手撫摸黏在桌壁上的照片,繼而用手指抓住照片邊角,小心翼翼地將照片取下,細細看著照片上的兩人。
照片上,兩個女孩抱成一團,長相清秀的女孩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她伸長雙手圈抱住身前娃娃臉的女孩。娃娃臉女孩雖然一臉冷漠的樣子,卻沒有抗拒的跡象。
這張看似不和睦的照片之下,藏著的是兩顆慢慢靠近彼此的心靈。
一滴、兩滴,淚珠不經意地掉落在女孩的笑臉上,淚珠的主人頓了一下,隨即慌忙地用衣袖把照片上的淚水擦去。
這是她們為數不多的合照,不能損壞了。
「叩叩」
門外響起的敲門聲拉走玉夢的注意力,她抹去淚水,起身走到自己位置,將照片插入自己的日記本中,才快步走去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一臉疲倦的曾姨,她手裡拿著一個背包,「小夢,這是欣曼的包,你拿著。」把手上的背包交給玉夢後,曾姨走進房裡,在沈欣曼的桌位前站定。
她用眼睛巡視著桌面上的物件,忽然嘆了口氣,垂著頭說道:「你和欣曼的關係好,她就這麼走了,你一定很難受。唉,你幫忙收一收欣曼的東西,如果想取一兩件物品做紀念,你就拿著吧,我想欣曼也願意如此。」
曾姨側過身,看著始終安靜的玉夢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後,就嘆息著離開了。
沈欣曼的葬禮辦得很簡單,當天只來了幾個與她相熟的朋友,幾人匆匆地來也匆匆地離開,只有留下的帛金能證明他們來過。
「下一世,別再那麼傻了,別再那麼輕易地付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付出的。欣曼啊,好好投胎去吧,別留戀人間,好好的去吧。」曾姨邊燒著紙錢,邊小聲地念叨著,像是沈欣曼就在旁邊聽著。
出殯到火化整個過程,玉夢都在旁邊安靜地跟著,只有在替沈欣曼進行火化時,她才不顧身邊人的阻止,堅持看著沈欣曼被推入焚化爐。
當爐門再次打開,裡邊只剩一捧灰與幾支燒不化的細小骨骸。
曾經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