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琉璃香生的娇小可爱,但总也是倭人,因而周天和可也不敢擅下决定将她带上岛来。
他看琉璃香脸色苍白,于是写道:“食?”
琉璃香使劲点了点头,写道:“饥。五日。”
周天和写道:“等在此处。我取食,速回。”
琉璃香脸上出现了喜色,倒地便拜。
周天和匆匆离去,回到自己住处,拿了些干粮回到这废船之上。
一路上周天和一直在盘算,该如何让金山派收留这女孩。
本派门规明文写道:蒙人与倭人不准予上岛。驱之不去者,格杀勿论。
但年纪这么小的女孩,也许可以例外吧。
一年来,周天和业已明了,掌门吴文远虽威严公正,但心下却极为宽厚慈悲,因此,如若他苦苦相求,掌门未尝不会同意让琉璃香留在岛上。
琉璃香将干粮一股脑吃完,对周天和嫣然笑着说道:“射贡则。”
周天和一愣,不明其意。旋即,他笑了起来,说道:“那是‘谢公子’,不是‘射贡则’。”
琉璃香脸红了红,模仿着周天和声调说道:“谢公子。”这三个字倒也勉强算得字正腔圆。
周天和摆手道:“不用谢啦,我跟你一样,也是莫名其妙就漂到这岛上来的。”
琉璃香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周天和沾水写道:“请休息。吾即刻请示岛主将你带上岸。”
琉璃香点了点头。
周天和写道:“辞过。明日再会。”
琉璃香浑身一震,拉住了周天和的袖子,脸自晕红成一片。
周天和大为讶异,写了一个“何”字。
琉璃香笑了笑,写道:“救奴之命,得奴之身。”
周天和瞠目结舌,不明白到底这是什么意思。
但见琉璃香缓缓的将衣带解开,脸上的红云愈发浓厚。
周天和赶忙摇手喊道:“使不得,使不得!”
他一跃纵出了废船,一颗心子兀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扶桑倭人果然邪门。哪有年龄这么小的姑娘家见了两面就要以身相许的?
但琉璃香虽年幼却的的确确生的娇艳可人,实应不在明儿姑娘之下。
但明儿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周天和却也忘了。
周天和懵懵懂懂的在沙滩上走着,迎面却有人娇喝道:“周师侄,缘何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是郝秋霞郝师姑。这位性格温柔风趣的姑娘在这一年来也对周天和这小辈照顾有加。
周天和松了口气,心想如果遇到性子急躁的祁师姑那可就麻烦至极了。
于是周天和就对郝秋霞简述了琉璃香的情况。
郝秋霞略皱了皱眉,道:“将落难的小女孩弃之不顾肯定不是侠义之举,但咱们金山派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大多与倭人有血海深仇,这可有些不好办。但是……但是……这位琉璃香姑娘确实也只是位童女……这样吧,你先把琉璃香带来让我瞧瞧,如果看上去不像是奸恶之人,我来帮这个忙,恳请掌门收留她。”
周天和一想到又去见琉璃香就面红耳赤,但却也无法,只得回到废船。
琉璃香见他归来,大喜过望,直扑进了他的怀中。
周天和手足无措,抱也不是,推也不是。
僵了良久,周天和终于狠了狠心将琉璃香轻轻推离身边,在地上写道:“跟我来。”
琉璃香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周天和出了这废船。
郝秋霞早已在岸上等候,她看到周天和身后的琉璃香,也是眼睛一亮。
“哟,周公子这可是捡了个宝贝啊。这孩子长大之后必定是个绝世美女哟。你师姑我啊,可得尽力说服掌门同意收留她。过个几年,再成就你跟这孩子的好姻缘。”郝秋霞笑吟吟的说道。
周天和脸红到了脖子根,支支吾吾道:“郝师姑就休要取笑师侄了。什么姻缘不姻缘的。等我想办法问清楚了琉璃香的故乡该如何走,我就即刻把她送回去。”
郝秋霞笑道:“只怕到时候你就舍不得了。也罢,那都是后话了,走,咱们去见掌门师叔,他恰好正在金光殿上议事。”
吴文远正跟几个本门师兄弟商讨如何防御风暴之事宜,却见郝秋霞与周天和带着一个陌生女孩进来,不由得略为讶异。
郝秋霞行过了礼之后说道:“掌门师叔,师父,各位师叔师伯,秋霞今日有事相求。”
吴文远看了眼琉璃香,说道:“是想求我同意把这孩子留下吧?她是怎么上岛的?”
郝秋霞笑道:“掌门师叔果然聪颖过人,一眼便知我要说些什么。正是,秋霞就是来恳求掌门师叔收留这位琉璃香姑娘。至于她怎么上的岛,那还得请周师侄来解释一下。”
周天和忙将如何在被海浪冲上岸的废船中发现琉璃香叙述了一遍。
吴文远皱了皱眉,道:“天和,你不是不知道咱们的门规是怎么写的吧?”
周天和不知该如何应对,郝秋霞却笑吟吟的说道:“咱们说的‘倭人’那也是指的倭国的男人,而这位琉璃香姑娘还是个幼女,掌门师叔,你忍心把这花朵一般的孩子扔进海里喂鲨鱼?”
吴文远略一沉吟,并未立即答话,但坐在他下首的一位中年道姑却站了起来,怒目注视着郝秋霞恶狠狠的说道:“秋霞,胡闹,胡闹。你忘了十七年前那桩惨案了?你当时已在岛上,本门上下被那个倭人女子害的好惨,你难道不知?”
郝晓霞跪了下去,但面上却甚是不以为然,说道:“师父,秋霞自然不会忘。但那倭国妖女乃是装作咱们汉人以致所有人都大意了;现下这位琉璃香姑娘我们却都已知道她是倭人,留她在岛上,救她条性命,但时时防范不就得了。只要没人暗中使坏,咱们金山派难道还怕了个小女孩?”
郝晓霞的师父泉真散人不善言辞,辩驳不了自己徒弟的话,哼了一声,对吴文远说道:“掌门师弟,由你来定夺吧。我这劣徒是越来越没法管了。”
吴文远脸色一沉,对郝秋霞说道:“先给你师父赔罪!”
郝秋霞樱唇一撅,似有万般委屈。她 瞟了吴文远一眼,然后拜倒在地,说道:“请师父恕弟子言语冒犯之罪。”
泉真散人也瞧了瞧吴文远,挥挥手道:“免了吧。”
吴文远微微一笑,朗声道:“这女孩年龄幼小,留在岛上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她必须将自己的来历说清楚,咱们不能让身份不明不白的人混进来。琉璃香姑娘,请将你的姓氏、家世出身,以及为何会被冲上本岛说于在座各位。”
琉璃香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吴文远。
“禀掌门,她听不懂汉话,但却会看会写汉字。”周天和躬身说道。
吴文远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取笔墨纸张来。”
不多时,笔墨纸张送至,吴文远亲自写了“姓氏 家世 为何而来”几个大字。
他一抖手,白纸平平的飞到琉璃香身前,足见内力收放自如颇为了得。
琉璃香看了看这张纸,嫣然一笑,指了指摆在桌子上的笔墨。
吴文远点点头道:“但用不妨。”
虽然听不懂吴文远在说什么,琉璃香却也明白这位大人物应允自己随意使用笔墨。
于是她走近桌子,开始写了起来。
琉璃香的字迹不甚美观,但却也清晰工整。
原来,她是鹿儿岛一贫苦文人之女,而倭国寻常百姓俱没有姓氏,因此她的名字只叫做琉璃香。她替父亲买药时被一群海盗掠走。海盗将她装入一艘破船,给了几日的食粮清水然后将船推入大海,让她做取悦海神的活祭。然则风向多变,她居然一直被向西吹,最终搁浅在了金山岛。那时她已经饿了五天,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如果再不被发现,肯定会活活饿死。
看了琉璃香写的这大段文字,吴文远又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就暂时让她留在岛上也罢。但她不能跟咱们门下弟子混居。天和,你跟几个师兄弟去把她的船拖上岛来,她就住在船里。此外,严禁任何人教她武功,如若发现她偷学本门武功,立即格毙。平时让她做些仆役的活计,教她些航海的门道,等到她知道该怎么自己航回鹿儿岛之时,就着她立即离岛。”
周天和把吴文远的话写在纸上拿给琉璃香看,琉璃香大喜,拜倒在地。
郝秋霞笑道:“这小女孩再过两年就是花容月貌,到时候只怕她要走,我们这还有一众人等不想放她回家呢。”
吴文远眉头一皱,肃然道:“休得再说这没上没下的混账话。”
郝秋霞吐了吐舌头,却把头转向着周天和又偷偷笑了起来。
周天和自去招呼师兄弟帮忙拖船上岸,而郝秋霞带琉璃香进房去换上了一身汉人女子的衣裙,又带她回到金光殿。
郝秋霞把本躲在她身后的琉璃香向前推了推,笑道:“瞧瞧,这么一打扮,可不是跟咱们汉人一模一样。这也真是奇怪,这倭人怎比蒙古人长得更像汉人?”
泉真散人面若冷霜的说道:“若不是这样,当年怎能被那妖女阴谋得逞酿成惨案?”
吴文远道:“正是,鞑子女子手脚粗大,面相也与汉人不尽相同,所以要想伪装还没那么容易。但这倭人嘛,不少是古时东渡寻仙山的秦人后代,因而与咱们长得像。”
郝秋霞道:“既是秦人后代,那便不能说他们是倭人了呀。”
吴文远道:“千百年前的祖宗虽是中原人士,但在蛮夷之邦繁衍已久,语言不通,习俗大异,那便就是倭人而不是汉人。”
郝秋霞点点头道:“当年入华的五胡,按照这个道理来说,时至今日已是汉人而不是胡人。”
泉真散人一拍座椅扶手,喝道:“汉就是汉,胡就是胡。他们身上永远留着胡人凶蛮嗜杀的脾性,永世非我族裔。”
郝秋霞垂下了头,却低声嘀咕道:“这不是不讲道理么。”
琉璃香圆睁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想:我可得速速学会他们所说的话,但不知周公子是否愿意教我。
一想起周公子,琉璃香的脸上又飞起了红云。
周公子当然愿意教琉璃香,而且他也是岛上唯一愿意跟琉璃香接近的人。
其他金山派门人都至少已经二十多岁,就算琉璃香不是倭人,他们也懒得来陪这个小女孩玩耍。
周天和年龄不比琉璃香大多少,也还是少年心性,因而两人倒是绝好的玩伴。
琉璃香聪明伶俐,加之本身就识得汉字,不过大半年就已经学会了说汉话,只是个别音调总有些拿不准。
琉璃香此时总是兀自纳闷,这位周公子怎么一直连自己的手也不碰一下。按照鹿儿岛上的习俗,如果男子救了女子性命,那女子理应以奴仆的身份侍奉救命恩人。琉璃香汉话虽学了不少,但却依旧不懂中原汉人男女之防甚重,也没什么被救就需当奴仆的规矩。她只是以为自己年龄幼小且相貌平平,引不起周公子的兴趣。周公子多半是喜欢那位身材高挑丰腴,一直语笑嫣嫣的郝师姑吧。
这一日,琉璃香到得金山岛已近两年,那仆役的差事也做的平平稳稳兢兢业业。金山派上下众人虽依然避免与她交谈,但对她的态度却也略和善了一些——当然,也就仅仅是不再时常无故辱骂她而已。
周天和看到头顶阴云密布,突然想起琉璃香所居的废船船舱的顶棚已然破了个洞,也不知道修好没有。
这洞要是不补上,大雨瓢泼而下的话,琉璃香放在舱里的东西可都得泡汤。
他忙收拾了些榔头铁钉之类的家伙事,直奔废船而去。
琉璃香并未在船中,周天和料想她还有活计没有干完。
周天和寻了些木片,将顶棚那碗大的口子堵上,而此时已经雷声隆隆,雨点打的整条船噼啪作响。
周年和暗暗叫苦。方才急急匆匆的出门,未带任何雨具,看样子只能躲在这船里等大雨停歇了。
雨点一阵紧似一阵,周天和在心里默默地祝祷,但愿琉璃香别被大雨困在半路上。
正出神中,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琉璃香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
她青丝散落,全身透湿,但似乎怀中却紧紧的抱着什么东西。
琉璃香看到周天和就在眼前,又惊又喜,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怀里所藏之物散了一地。
周天和看到那都是些长长短短的木条,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
琉璃香嫣然一笑,道:“这是上好的黄杨木,不知为何被冲到岸边。我捡来是想给公子你雕些木人儿木马儿玩。”
周天和笑道:“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
琉璃香低头道:“是公子一直将我当做小孩子。”
周天和脸一红,忙把话头引开,说道:“你还不赶紧擦干头发换身衣服?染了风寒可不是小事。”
琉璃香道:“是啦,奴家要是染风寒死啦,以后谁服侍公子呀。我这就把自己弄的干干的。”
琉璃香拿过几件旧衣,将头发上的雨水吸干,然后就站在周天和眼前解带除掉了外衣。
周天和愣住了,琉璃香雪白无瑕的身子近半就这么毫无遮掩的展示于半尺之外。
那拳头大的挺翘椒乳,那粉嫩微红的乳尖,那平滑柔顺的小腹,无一不让周天和一时难以移开目光。
琉璃香发现周公子眼神迷离的直盯盯的看着自己的身子,不由得喜从中来,笑道:“公子,奴家虽年幼,却也不是个孩童啦!”
周天和如梦初醒,赶忙把身体转过去,大声说道:“姑娘请自重。”
琉璃香微微一笑,走到周天和身后,把前胸靠到他的后背上,在他耳边软软的说道:“救奴之命,得奴之身。公子,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琉璃香就是你的人啦。可这么久以来,公子对奴家始终是冷冷淡淡,奴家还以为公子是觉得奴家长得丑呢。但刚才公子那神情,才让奴家明白,公子……公子……并不觉得奴家丑陋不堪。”
周天和身体僵直,厉声喝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勿做那自甘轻贱的举动!”
琉璃香一愣,退后了两尺,随手抓起一件裙子披在身上,带着哭腔说道:“公子觉得琉璃香是个淫贱的女子?”
周天和也觉得刚才那话语气过于严厉,可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于是只得支支吾吾。
琉璃香眼泪流了下来,哽咽道:“周公子,你救了琉璃香,琉璃香此生就属于你一人啦。你可曾见过琉璃香对任何其他男子多说过一句话?琉璃香敢于裸身相对公子,绝非淫贱,琉璃香只是期望公子早日应允琉璃香将身子交给公子。琉璃香等了这么久,早已心焦啦。公子一直冷落琉璃香,分明是觉得琉璃香太丑,配不上公子。”
说罢,琉璃香嘤嘤的哭了起来。
琉璃香清脆婉转的语音撩动着周天和的心尖,他几乎就要下了决心转身将琉璃香抱在怀中。
但一刹那间,他暗喝道:不可。
周天和依然背对着琉璃香,但语气却柔和了很多,说道:“琉璃香姑娘,你秀丽脱俗,在下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任何人容貌比你更美,然则咱们这中原之国自古乃是礼仪之邦,男女之情再浓,也断不可因一时兴起而做那苟且之事。否则啊,一时享乐,终身遭祸。”
琉璃香惨然一笑,说道:“是啦,是啦。琉璃香算是明白了。你说我美也好丑也好,不管美丑,你始终是不喜欢我罢了。”
周天和浑身一震,自己却也在扪心自问,我到底喜不喜欢琉璃香?
那面目已经模糊不清的赵明儿一直就在他心中挥之不去,曾有婚约的黄三小姐的娇叱也时常在耳中若隐若现。
然则,如果现下真要问周天和到底喜欢谁,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身影,还真的就是这温柔开朗娇俏玲珑的琉璃香。
但她却是个倭人。
周天和低头不语,半晌之后,才鼓足勇气说道:“我……我仔细想了想,琉璃香,我的确喜欢你。”
琉璃香大喜过望,奔过来又从背后抱住了周天和,轻轻吻着他的脖颈,说道:“公子,我活了一十五年,听过最动听的话就是如此啦。”
周天和却依然身体僵直,道:“就因为喜欢,因而要尊重。琉璃香姑娘,等我家中大仇得报,我周天和发誓会明媒正娶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以礼相待,切不可做出任何旁人知道后会报以污言秽语的事情。”
琉璃香一怔,又退回到两尺之外,幽幽的说道:“大仇得报,明媒正娶。那还要多少年。更何况,我是倭人,你是汉人,明媚正娶我?怕是不成吧。”
周天和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道:“琉璃香,你穿好衣服没有?”
琉璃香道:“穿好了。我才不想让你觉得我下贱,浑不把自己的贞操当回事。”
周天和转过了身子,诚恳的看着琉璃香的眼睛说道:“我大都周天和在佛祖苍天面前发誓,无论到时阻碍再大,我周天和必会明媒正娶,让琉璃香成为我此生唯一的妻子。如若背誓,当让我在阳世被世人唾弃,粉身碎骨,到了阴间也永陷油锅,受那最惨酷之刑罚。”
琉璃香大为感动,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原本又想扑入周天和怀中,但却忍了回去,只是一拜到地说道:“奴家大和萨摩国鹿儿岛之琉璃香对天、对佛、对公子发誓:琉璃香此生只属周天和公子一人。无论公子何时能与琉璃香成婚,琉璃香必将忠贞以待。如若背誓,当也让我在阳世被世人唾弃,身败名裂,粉身碎骨,到了阴间也永陷油锅,受那最惨酷之刑罚。”
周天和心情激荡,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满眼柔情的呆呆看着琉璃香。
琉璃香破涕为笑,道:“周公子,琉璃香以后决计不再做那些强买强卖的蠢事啦。奴家就静静的等公子把琉璃香娶进门的那天。”
船外,大雨兀自滂沱肆虐。
船内,一对少年男女满怀柔情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相对良久却始终无言。
琉璃香忽然一笑,说道:“公子呀,可否给奴家好好说说你们到底有哪些关于男女交往的规矩呀,我可得弄明白了,省得以后再闹笑话被公子你当做淫贱之人。”
周天和脸一红,点了点头,开始把他自幼就所知的礼教规矩说给琉璃香听。
雨终于停了,周天和忙告辞离开。
琉璃香不顾地上泥泞,直送出周天和百余步,衣服下摆全然被泥水所污,这才恋恋不舍的返回废船。
乌云依然密布,看来过不多时雨点又要落将下来。
周天和使出半生不熟的轻功,想赶在又一场雨袭来前回到居所,然而事与愿违,刚刚跑到距离住处还有一里地的树林,几声闷雷响过之后,大雨又起。
周天和四周看了看,心道:万幸,万幸,这林子有间小木屋,我且去避上一避。
他奔至木屋前,刚想推门而入,却听见里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他心下一惊,见屋旁半坍的柴房尚能挡雨,就赶忙钻了进去。
柴房与木屋紧紧挨着,木屋板壁甚薄,周天和得以将屋内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只听一中年男声道:“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了,甚好,咱们又能得几个时辰的逍遥时光。”
一女子格格笑道:“哎呀,你都这把年纪了,却比小伙子还能干呢。还要再玩几个时辰呀,那你数数,多少次啦?”
男声道:“不过至多五次而已。哎,不对,你这蹄子,说什么我比小伙子还能干,你难不成也跟小伙子玩过?”
女子嗔道:“老家伙,我一个黄花闺女跟了你,你却用这种混账话气我。良心被狗吃了?”
男声笑道:“狗吃的不是我的良心,而是,嘿嘿……”
女子嗔道:“老家伙,拐着弯骂我是狗呀。哼,狗又如何,我郝秋霞就算当你座下的一条母狗,自也是欣喜无比的。我知道你念及旧情,就算确定夫人已死,也绝不肯续弦,但我……我就这样侍奉你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郝秋霞?”周天和浑身一激灵,混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仔细想想,这的确是郝师姑的声音,而那个男的……
天哪,那是吴文远掌门啊!
木屋壁上有一个小洞,周天和忍不住把眼睛凑上去瞧了瞧。
只看了一眼,他就赶忙退开。
这真是吴文远和郝秋霞,两个人赤裸着身子抱在一起互相抚摸,破桌上胳膊粗的红烛火光摇摇曳曳。
周天和面红耳赤,六神无主。
他内心突然灵光一闪,霎时明白,为何郝秋霞武功平平,辈分也在众弟子中处于中下,却对师父和掌门时常毫不客气。
原来都是因为她跟掌门是此种关系。
周天和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准备冒雨奔离,但却看见一个穿着蓑衣打着纸伞的人影走到了木屋之前,轻轻拍了拍门说道:“奇了弥天大怪了,这破房子里怎么还有烛光?喂,是不是周天和你这个小淫贼,躲在里面与那倭人妖女行苟且之事呢?”
这是祁萱灵的声音。
周天和听到被称为小淫贼,气不打一处来,但明白如果忍不出冲出去,必定性命不保,还将祸及琉璃香。
只听屋里有人说道:“祁师姑,我们两个少男少女,干柴烈火,又都未曾婚配,如果做些什么也不用外人来管吧。”
周天和浑身一震,暗道:这是谁在冒充我?
他从墙洞里向内一看,只见吴文远与郝秋霞在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
祁萱灵格格一笑,道:“说的也有理。只是周师侄啊,本门内功可是忌纵欲的,你这样胡天胡地,怕是一辈子也只能当个三流高手。“
吴文远开口说道:“三流就三流。武功再好又如何,我周天和美人儿在怀,武功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了。”
周天和一惊,暗道:这掌门模仿我的语声可真像呀。
祁萱灵道:“好,你既然不在意,那做师姑的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只是如若此事被我的郝师姐知道,她只怕得气炸了胸膛。哈哈,哈哈,那自然也不关我事。周师侄,你且慢慢耍子,师姑回去了。”
周天和但见吴文远满面惊疑的瞪了郝秋霞一眼,而郝秋霞眼含泪水拼命的摇头,意为祁萱灵在胡说八道。
祁萱灵转身走了几步,拔剑在手,突然返回一脚踢开了木屋大门,冷笑道:“掌门师叔,装作晚辈弟子,你羞也不羞?”
周天和心中一凛,暗道:祁师姑,你这是不想要命了么?
哪知祁萱灵看到屋内的女子居然是郝秋霞,也是大吃一惊。
“郝师姐,为何是你?”祁萱灵睁大了眼睛问道。
“你以为是谁呀。”郝秋霞此时还是面带笑容,而吴文远已面色铁青。
“掌门师叔,这倒奇怪了,你不是跟我说,你就只喜欢我这般小巧玲珑长相稚嫩的女子嘛?怎地现在跟你在一起不是那个倭人小妖女,而是人高马大的粗壮妇人郝师姐?”祁萱灵冷笑着说道。
郝秋霞眉头一皱,反手就打了吴文远一个耳光,怒道:“老家伙,这话你说过?”
吴文远贵为掌门,一身武功,却被郝秋霞结结实实的打在脸上。他摸了摸脸颊,淡然的说道:“不错,是我说的。但那只是当时。灵儿,我对不住你,我现下发现,我真正爱的是霞儿这样的。而那个琉璃香嘛,年龄当我女儿都嫌小,我怎么可能打她的主意。”
祁萱灵顿了顿足,眼泪流了下来,一脸委屈的说道:“掌门师叔,你一句对不起我就打发了?我为了你,至今未嫁,人家这辈子可都毁在你手里了。”
郝秋霞冷笑道:“嘿嘿,祁师妹,你嫁不出去那是自然的,但也不能怪咱们掌门。我且问你,今年六月十四,你扔进海里的那个木箱,内装何物?”
祁萱灵一惊,脸色变得刷白,支支吾吾的说道:“那……那是掌门师叔的孩儿!”
郝秋霞笑道:“哎哟,掌门师叔膝下无子,你替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怎么就扔进海里了呢。还有呀,你倒是跟我说说,既是掌门师叔的孩儿,却怎生出了一头红红的毛发?”
祁萱灵脸色更白了,颤声怒喝道:“姓郝的贱人,休要陷害于我。你以为掌门师叔真能维护你?哼哼,我一出手,你就没命。他才不会把你当回事。”
郝秋霞笑道:“哎哟,我可真怕了呢。只是,为何包师兄和耿师兄一齐来找你啦?难不成想在这木屋里玩玩你们那三人行的调调?”
祁萱灵一惊,忙回头查看,郝秋霞此时一跃而上,长剑迅速无比的插进了祁萱灵的心窝。祁萱灵瞪了瞪眼睛,张了张嘴,就此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周天和直看的心惊胆战。郝秋霞历来对他亲切和气,又求掌门收留了琉璃香;而祁萱灵脾气乖张,对琉璃香常常又打又骂,因此刚才周天和一直希望郝秋霞能够制住祁萱灵,好让她不要再说那些令郝秋霞和掌门难堪的话。
但亲眼见到郝秋霞杀了祁萱灵,周天和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祁师姑虽然性格暴躁凶蛮,但总也是个美貌的年轻姑娘,郝师姑将她一剑刺死,这心也太狠了。
吴文远看了眼祁萱灵的尸身,面无表情的说道:“霞儿,那孩儿可当真是一头红发?”
郝秋霞道:“你这没良心的老家伙,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要个后儿想到命里去了?如若那孩儿是你的,我拼了命都会将他救回来。但他千真万确一头红发,而且包师哥还亲自抱过他,唤他做亲亲宝贝儿。但祁师姐却因为怕你责怪,因而不能留下这个孩子,终于狠心将他抛入海中。她和包师哥为了这事还打了一架,祁师妹挨了包师哥一掌,吐了半个月的血。”
吴文远点点头,道:“不错,她的卧床了半个月,当时也不知道病因,我还兀自奇怪她怎么会病的这么重。”
郝秋霞撅起嘴巴,一脸不快的说道:“哼,那个时候我都已经跟了你了,你还一直关心着她。可她呢,三人行玩的不亦乐乎,却还骗你什么永远是你的人,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吴文远皱了皱眉,道:“什么三人行?”
郝秋霞冷笑道:“祁萱灵这贱人当真是淫到了骨子里。她那日与包师哥行苟且之事,被耿师哥撞上。她不慌不忙,反邀耿师哥加入他们这对狗男女一起淫乐。耿师哥是你这老家伙的亲传弟子,焉能不好色?当下就毫不犹豫的……哎呀,哎呀,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他们三个实在是……哎,老家伙,我看你这神色,怕不是也想跟他们学吧?”
吴文远摇了摇头,说道:“此等极致淫荡之事,我吴文远如何做得。霞儿,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千真万确现在只爱你一人。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妻子。之前的那些孽缘,我一概都丢在脑后了。”
郝秋霞甜甜一笑,把身子靠在吴文远怀中,说道:“掌门师叔,我知道啦,你对我最好。你且等着,我去把祁师妹的尸身扔进海里。”
吴文远抚摸着郝秋霞的秀发,说道:“等雨停了吧。现在出去怕淋坏了你。”
郝秋霞道:“趁着狂风暴雨,这才好让尸身消失的无影无踪呀。我又不是泥做的娃娃,怎么能被淋坏呢。师叔,今天陡生了这个乱子,你也快回去吧。咱们日后再缠绵好啦。”
吴文远点头道:“正是。霞儿,那就有劳你了。”
郝秋霞一笑,抱起祁萱灵的尸体纵身而出。
吴文远却呆立了半晌,眼中流下几滴泪来,口中喃喃的说道:“灵儿,你为何要来惹这样的杀身之祸。”
说罢,吴文远吹熄蜡烛,匆匆步出屋门,消失在无边的夜雨之中。
周天和此时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只觉得又好笑又悲怆。
琉璃香数次要献身于周天和,虽然有违妇道,但那全然是出于她对周天和的深情和她的一片天真烂漫。
金山派自诩为天下武学正宗之一,但这里的掌门弟子们,却做着如此乌七八糟的荒唐事。
周天和不由得感慨自己对琉璃香讲的那些礼教规矩岂不全都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