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两段日子,我都不能给你应得的结果。」道天阳泪眼汪汪的,握住了玉良的手。
「你不要走……」以玉良对道天阳的了解,他已能预测道天阳的下一步动作。
「我真的觉得轻松多了,原来…这就是解脱。」道天阳含着泪,笑了。他给了玉良一个深深的拥抱,而微微颤抖着的玉良,早已泣不成声。
「是时候了……」道天阳提醒。
「不!不!」 玉良口齿含糊地挣扎着。
玉良紧紧揽着道天阳,「我要和你一起走!」
「我们又能到哪儿去?」道天阳泪眼下,是一片情深。「而你,你这叫放弃。答应我,你绝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一定还有个值得你付出的人,在世上的某个角落等着你,你一定要相信......」道天阳轻轻地抚着玉良。
「我就快失去意识了,但我向你保证,这一秒,我心里是有你的,一直都有你…只有…你…」道天阳的泪静静地流淌着,像那一晚的河。
两人从此就得两世相隔。
「一直…」道天阳的唇在玉良耳畔轻轻地呢喃,依稀伴着一丝木质的气息。
人生里看得最明了的一次,往往,也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
喝下自己眼泪熬成的孟婆汤,渡过自己心路的奈何桥,迷失在自己情思里的游魂,准备就绪,投奔新生。
「我会一直记得你…」玉良把头伏在道天阳的肩上,终于还是说出了不愿说出的那一句。既然留不住,他要把握他能拥有的每一秒。
哪怕是万分之一秒,都是拥有!
道天阳的眼神,是微笑;是不舍;是祝福;是抱歉;是百转千回,转化为一霎。
转化为一份他即将失去的记忆。
对道天阳而言,这一段日子,与其说是死了,他觉得这更像是重生了。
他学会了如何去面对爱,去珍惜爱,还有释放爱。
围绕着道天阳的光灭了,心跳显示仪上那道青色波光,是一波波的激动不已。玉良的双臂,依然紧紧地拥着——紧拥着自己此刻的无依与孤单。
他崩溃了,瘫倒在自己肉身身边,把脸深深地埋在床褥里,以足以撕裂自己灵魂的声音,呼天抢地地哭喊一场。
玉良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股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楚在翻腾,他恨不得能以同等的力量,去剖开自己的胸,掰开自己的心,让这刺痛无所遁形,难以藏匿,他要和它同归于尽!
是的!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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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星期后,一个阳光普照的早晨,玉良获准出院了。
提着一袋药品,双手支起了还在熟悉中的拐杖,玉良像婴儿般,步上新的开始。
他来到德士车站,看看长长的人龙,迟疑了几秒,而在前面等候的搭客,都纷纷主动礼让。
玉良反倒不好意思,忙说:「哦,不,谢谢了,我想到附近公园走走。」
队伍中的一名搭客,温馨提醒,「伤成这个样子,还要去“走走”?」
「对啊,天气还有点冷。」另一个搭客有共鸣。
「呵呵,在这里闷了几个星期了,需要一些新鲜空气呢。」
公园里的空气,就是不一样,你可以闻得到草的嫩、木的沉,土的香。早上的空气,明显地和夜晚的不同,玉良不觉怀念起夜晚空气的潮湿。
撑着两根不懂伸缩的拐杖,玉良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安置在长凳上。周日的公园,没那么热闹,但偶尔还是会出现遛狗的,陪孩子游戏的,看报纸的,看风景的…而他,自然就是过来“想从前”。
想到伤心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你还好吗?」一个路过的男人,停了下来。
「哦,伤口突然又发疼,忘了吃止痛药了呢…」
那人看了一眼,就在长凳的另一端坐了下来,他没再说什么。
玉良也不管,头也没抬,眼泪还是“滴答滴答”地由下巴处滴落。
「有些痛,会随着伤口痊愈而消失,而有一些痛...,是一辈子的,但我们不可能哭一辈子哦。」男人似乎看出了些什么,说得很真诚。
玉良不语,就自己举起手臂,自个儿用衣袖拭着眼泪,心里就想着“关你什么事!”
「嗯,我们有个复原小组,都是些“肢”离破碎的成员,呵呵,你也来吧?」
男子接着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玉良接过,深深吸了几口气,低着头看了一眼。
他“噗哧”一声笑了,但他赶忙抽起下滑的鼻涕,并连忙道歉:「对不起,只是…」
男子姓包,叫康福。是医院的业余自愿工作者。
「看,你找对人了。」男子自信满满地说。
玉良这才抬起了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了看这男子。
冷飕飕的风继续吹着,也许在那还是冷冷的泥土里,此刻有无数颗种子静静地伺机待发。
也许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一颗会茁壮成长,开出今生永不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