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孩儿真的没事,让孩儿起身吧,孩儿想读书、练字...”
床上看起来病怏怏的少年儿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向一旁母亲倾诉道。
正立于床旁的妇女随即转头看向少年,有些恼怒地应道:“你好好养病,身体好点了再继续念书,这三天两头就晕眩倒地的,念什么书呢!
丫头!大夫的药单子快去吩咐厨房准备好,必须按照大夫嘱咐让少爷服用,少了或是搞错了时辰唯你是问!”
在角落处唯唯诺诺的丫鬟随即点头应道:“是,夫人!立即就办!”
说完也就立即朝厨房的方向奔去,床上这位这可是王府独苗,宠得很呢。
王浩身体薄弱已有一段时长,也不是打出生开始,只不过在一次出外染上瘟疫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康复了又复发,不断来回,就连大夫也只能屡开各种药单子,让王浩尝试补补身子。
话虽如此,王浩依旧是王府唯一的少爷,只不过没有飞扬跋扈或目中无人的性子,反而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地对待众人。
也正因为如此,王浩在府中由上至下所有人中都受到爱戴,几乎可以说是只要王浩一挥臂指示攻打城主府,众人也会不问一句地服从照做。
“娘...再过几天,举人就需要赴京赶考,我想为我们王家做些事情,考个进士状元,回来光宗耀祖!我可以的,您相信孩儿...”
妇女虽已有一段年纪,但风韵不减,精美打扮加上名贵的珠链吊饰,最重要的还是肤质,肤色依旧如同二十来几的年轻少女般吹弹可破。
美貌是女人的武器,而这也延续给了王浩,虽是男儿身但有些阴柔的姿态反而更凸显出他书生的身份,翩翩公子之姿。
“浩儿啊,娘亲也明白你的苦衷,但这事儿急不来啊...要是你赶京途中出了事,那娘亲该如何是好?
而且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名与权,咱都不想要,要的就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
王浩愣愣地看着母亲有些哀愁的容貌,随即闭上眼转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应道。
“男儿志在四方,孩儿无法成为猛将兵卒在战场上举剑杀敌保家卫国,但孩儿可以为社稷服务,只要让我有了名分,就算只是榜眼或探花,那孩儿也有了资格提出改善计策,总不能让孩儿一直待在家里毫无作为...”
妇女正想开口打断王浩的发言,但又被王浩的下一句给堵上了嘴。
“让孩儿继续这样在府里过着糜烂的日子,什么都做不了,那倒不如一死了之...”
妇女也明白王浩的苦衷,但身为母亲着实无法看孩子舍身为国为家牺牲自己,这不是让身为母亲的自己难堪吗?
“浩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虽已转过头不让母亲看见,但身上的颤抖依旧让妇女意识到王浩正默默地流着泪。
眼前这幕宛如利剑刺入心间,让妇女感到心疼,有些喘息不来,就连双眼也逐渐泪眼盈眶,曾几何时,这孩儿还那么地健康活泼,怎么突然地,一切都不再一样了呢?
曾经那童生秀才、那乡试中举,如今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身体因素推迟会试与殿试的时段。
王浩颤抖着求道:“娘,你让孩儿赴京吧,求您了...就当是为了孩儿最后的夙愿...”
妇女沉默地看着王浩,一字一句犹如消耗着生命力一样,让人不忍,让人不安。
“好了...别说了,待会咱跟老爷说说吧,若是老爷答应了,那咱也不会反对。”
现场随即安静下来,无论是王浩亦或是母亲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两人都被现场的低气压给影响了心情,思绪繁多。
没多久,妇女便踏步离去,留下王浩独自一人在房里,而正巧丫鬟也端着药汤进来,开始给王浩喂药。
“...丫头,若是我爹不答应,我带着你一起走吧,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得去,我都已经错过两次了,这一次一定得去...”
这才刚说完,王浩便听见房门外传来责骂声,那是熟悉的,来自王浩父亲的沉厚嗓音,而与之对话的自然是王浩的母亲。
“胡闹!你这是失心疯了吗?!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这妇人之仁只会害了我们浩儿!他那种身体状况上什么京?半路不得猝死?”
“可是浩儿他...”
“没什么可是!这事儿没得商量!我也希望浩儿好,但浩儿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出远门,你这样会要了他老命啊!难道真要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才行吗?!”
争吵声持续了一阵,结果自然也不了了之,王浩父亲没走入房里探病,就连母亲也在争吵之后径直地离开,仅留下依旧坐在床板上的王浩与瑟瑟发抖,进退两难的丫鬟。
手上的药汤还有一半,此时也不知该继续喂给王浩或是带走处理,甚至因为紧张而导致双手颤抖,那精美的汤匙不断与碗互相触碰,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王浩沉默了好一阵,之后伸手接过丫鬟手里的药汤一口喝下,坚定地说道:“丫头,沐浴更衣,我们即可出发,在那之前先让小孙过来一趟,需要他暗地里安排好马车。”
丫鬟立即害怕地应道:“少爷,这样真的好吗?夫人和老爷他们...”
王浩随即打断道:“丫头!我只能如此了...帮我...”
时间匆匆地来到夜时,在丫头的搀扶下,小孙领着两人来到王府后门处,此时让王浩感到惊讶的是,早已有不少人正等候着,各自手上拎着物品,包裹。
眼前这些都是受了王浩不少照顾的下人们,负责厨房煮食、负责打理整洁、负责接送传递讯息,全都小心翼翼且鸦雀无声地恭送着王浩离开。
随着王浩走着,一位一位下人们也井井有条地把手里包裹给交出,里头都是下人们的一番心意,全都是干粮、衣物、保暖物、甚至连文房器具都给包好让王浩带上。
天色有些昏暗,王浩无法看清每人脸孔,但此刻他早已泪流满面,只不过脸上勉强挂着微笑,向每一位下人鞠躬道谢。
下人们也知趣地并没大声寒暄,全都小声地祝福着王浩,希望王浩得以高考顺利,身冠状元名衔归来,成为城里第一位状元。
“少爷,路上小心...”
“少爷要注意身子骨啊,预祝金榜题名...”
“少爷,衣物给您包上了,记得多穿几件别受寒了...”
“包裹里备好了干粮与银子,金锭也在夫人的吩咐下多放了几个,少爷您别怪夫人啊,夫人也有她的苦衷呢...”
王浩含泪登上由小孙负责驾驶的马车,与丫头坐在马车里备好的位置,而后轻轻地拨开帘子向众人说道。
“...浩儿无福消受,唯有学识为证以报答诸位今日之恩...势必榜上有名,届时归来再与诸位相聚,把酒共欢...”
要说简单也不简单,这几乎是王府上下所有人员的同心协力打造出来的天时地利人和,那些不该知道的都不知道,而那些该知道则各自扮演着角色。
夫人正拖着老爷闲聊唠嗑,一些丫鬟也限制了其他姐妹的行动,避免大嘴巴泄露消息。也就如此,王浩的赴京之旅,在一个春季夜晚启程了。
颠簸小径不断摇晃着马车,无论小孙的御马术多么熟练,依旧无法减少这旅程带给王浩的影响。
随着时间与距离的延续,王浩的身子也越来越虚弱,甚至都无法好好地进食,日渐消瘦。虽然路途中也不少时段暂歇在客栈里,但依旧无法让王浩得到充分歇息。
“少爷,再这样下去身子会撑不了的...”
王浩随即摇摇头对丫鬟应道:“丫头,没事,我可以的...咳咳!”
“少爷!你都咳出血了!小孙!停下!快停下!”
小孙听见丫头的叫嚷声后也立即遵照指示把马车停下,急匆匆地转头询问王浩的状态。只见王浩从衣衫里拿出手绢擦了擦嘴,眼神依旧坚定地向小孙吩咐道。
“继续上路吧...丫头我喝些水就好,多准备些衣物外套,我缓缓就行了...”
小孙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丫鬟,而后再次望向王浩问道:“少爷,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大夫吧?”
王浩随即答道:“无需如此,一路上已耗时许多,再多半天路就能抵达了,届时再看。小孙,启程...不必担心,我读会儿书就好。”
见王浩坚持,丫鬟与小孙也只能遵照王浩的指示继续往目的地驶去。
小孙回到马车前,而丫鬟则快速地备好外套衣物盖在王浩身上,而后安静地坐在身旁关注着。当事人王浩则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古籍世界里,安静地读着书。
天色渐渐暗下,读得着迷的王浩并没注意到马车外的变化,仿佛被书香世界给勾走了魂,但负责御马的小孙却遇上了难关。
虽然只需要两个时辰就能抵达,但抬头只见乌云密布,甚至开始下起绵绵细雨。
小孙看了看路况,随即向马车里头的人儿喊道:“少爷,这儿的山路看起来岌岌可危,加上天色昏暗,咱们真要继续行走?”
兴许是没仔细听见小孙的疑问,王浩随意地应道:“嗯...”
这一应声对小孙来说自然就是许可,只能再次点点头继续催赶马匹,渐渐地缩短王浩与京城之间的距离。
随着天气变化,环境也逐步转凉,就连丫鬟都因为雨天带来的清凉感到不堪,有些含蓄地上下摩擦着手臂,藉此保暖。
出乎意料的是,身旁的王浩却依旧对四周变化毫无反应,如同僧人入定一样。
深夜时分,京城就在眼前,只需要给士兵报备而后进入城里就可以好好歇息备考,可王浩一行人却被堵上了。
身穿水墨色衣,乌黑的长发套在白玉发冠之中,手里握着纸扇轻轻地挥着,在这雨天里显得格外突兀;
更让人感到惊奇的则是这位书生的姿态,绵绵细雨早已下了许久,但眼前这位并没有被雨水淋湿。
“王府独苗,生于世俗平和之际,为人和善并受众人爱戴,敏而好学、擅诗词、喜念书并中意于草书,楷书,常独自练字学习至深夜。”
小孙立即拉紧缰绳让马车停下,与书生距离很远,并且还下着雨,但书生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里。
小孙随即喊道:“你谁啊?!失心疯了吧?!这种时候在外头徘徊不就寝,搞什么呢?!”
书生丝毫不理会小孙,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淡定地继续说道:“年纪轻轻,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因而被推举县试,而后童生秀才、再到乡试中举...可惜啊,因病而无法赴京赶考,耗损了无数岁月。”
这番话倒是把王浩给拉回了现实,不再是那心无旁贷的专注状态,随即开始咳嗽起来,越发激烈,甚至咳出了血也依旧无法停止。
一旁的丫鬟紧张得不断轻拍王浩的后背,脸上满是担忧,不断叫着王浩,就连小孙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搞得心绪不宁,不断来回转头看着王浩与眼前这名书生。
书生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依旧摆出轻松姿态看着马车上的三人,手里的扇子悠悠,沉默地等候着。
待得王浩的咳嗽停止,喝下丫鬟所备好的茶水之后,两人才正式有了第一次相见。
依旧站在前行道路上的书生,从马车拨开帘子病怏怏的王浩,互相对视着。
书生见状也再次笑道:“岁月无情,老天无眼,王府独苗踏上赴京之路,却只能在一步之遥,含冤逝世。”
王浩立即应道:“阁下...”
书生随即抬起手来阻止王浩继续开口,只是淡淡地应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买不买?”
春季,夜深时分;
少年,依然埋头苦读;
殊不知,光阴似箭;
殊不知,寸金难买寸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