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昀一路开车到警局,手指在驾驶盘上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
如果凌伯琳是被人谋杀,那会是谁呢?
韩曲?
这股恐惧在心底挥之不去,直到走到警局门口都无法消散。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逢画之?”
对面的人也看见她了,点了点头示意和她打招呼。
逢画之身旁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和逢画之的身形差不多,但不似他总是穿着一身的黑,陌生男子的打扮穿着偏潮流系,是现时的年轻人爱穿的服饰,头发很短,剪得干净利落,露出他的五官。
“你怎么会来警局?”程向昀现下最疑惑的就是这点。
“协助调查凌伯琳自杀的案子。”逢画之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表情也没有,冷漠的和她对视着。“今天来收尾。”
程向昀心中的预感更甚,急忙朝他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下回见。”与他们擦肩而过,她很快走入警局,找自己最相熟的警官。
逢画之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进入警局,身影消失在转角。
“她是谁啊?”吴祟搭上他的肩膀,一脸玩味儿的望向她的方向,此时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可他自家兄弟还看着那儿发愣。
这还真是天下奇景,这个对待一切事物都毫不波澜的逢画之,居然有了为了看她而目不转睛的人。
“一个记者。”逢画之回答她的问题,又瞥了他一眼。“别碰她。”他下警告。
“哟,那么在意她呀?”吴祟这下对那女人更感兴趣了,毕竟这还是第一次,逢画之有了在意的人。“喜欢她?”
“别乱说话。”说着,他收回视线,拽着吴祟就走。“总之,你不能碰她。”
“哎、哎!知道了,你慢点,这衣服很贵!”吴祟努力从他手上把自己的外套扯回来,要知道,逢画之的力气很大,轻易就能把他衣服扯坏。“让我自己走行么?”
——
程向昀又骗又哄,才从刘自威的手上拿到凌伯琳的死亡证明书,上面确确实实写着凌伯琳是因为割腕而失血过多身亡,加上遗书和逢画之的口供,证实她是自杀,而非他杀。
她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
至少,凌伯林并非死得不明不白。
驱车回到公司,她马上重新投入工作,把这些日子因为自己而进度缓慢的新闻稿全都加速赶出来,再发给发行部准备发行。
看着网上的舆论,她知道,凌伯琳的自杀事件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平定下来。
很快的,世上的人们就会忘记有个曾经闪耀,也曾经落入泥泞大明星,她叫做凌伯琳。
下午,厉沐尘开车来接她,俩人跟着她向柳易璇讨来的地址,去了凌伯琳最后埋葬的地方。
直到她和厉沐尘站到属于凌伯琳的坟前,她都不敢相信,前些日子还与他们有说有笑的人,已经被埋入这土里,永远永远都无法再醒过来。
凌柏琳的坟墓布置得很是精致,却不似其他大明星那般华丽。她的坟墓较为朴素,但每一个角落都做得精细用心。墓碑上,就是她的照片了。
这张相片应当是较为年轻时的凌柏琳,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名气,脸上少了胭脂粉末的点缀,多了几分清爽稚嫩。她笑得灿烂,能看见她白洁的牙齿和嘴角浅浅的梨涡。
这是当初最快乐的她,也是最干净的她。
“伯琳姐,我们来看你了。”程向昀从发愣中回过神,把一束白色栀子花放到她的墓前。“对不起,那么晚才来。”
哭了太多,现在站在凌伯琳的面前,她反而已经无法落出眼泪。
厉沐尘紧紧握住她的手,把力量一点一点传递给她。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朝他笑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伯琳姐,我有好好替你报仇,把韩曲的脏事儿都公诸于世,她也得到应有的惩罚了,我是不是很乖?”
“你在那儿过得好么?那里是不是也像这里,那么寒风刺骨?你会不会冷?”
“我们这里快要春天了,到时,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惜你再也看不见了。”
“伯琳姐,再见。”
说到最后,哽住的喉咙让她无法再说出一个字,只能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忍住眼泪,她很快回到车上,往自己的喉咙猛灌水,直到被水呛着,她一阵猛咳,把眼泪和鼻涕都咳出来。
厉沐尘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只是帮着她拍拍背,拿衣袖给她擦眼泪和鼻涕。
等到喉咙好了些,她才把脸全都擦干净。“走吧,我们回家。”
“好。”摸摸她的脑袋,他把她的头发都顺整齐,才缓缓开车。
她看着一路后退的风景,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凌伯琳,你一定要幸福。
尽管以后她再也看不见。
——
“昀昀。”许文桑送办公室里走出来,把一封淡紫色的信笺递给她。“这是‘星耀’的邀请函,今年是他们公司创立的第十年,他们特意举办了这一次的十周年宴席,邀请了所有报社。”‘星耀’是他们日月刊敌对的其中一家报社,‘星耀’不只常常和他们攀比发行量,内部人员还十分嚣张,每次遇见他们都不说好话,尽是揶揄。
“我们也要去吗?”程向昀连接都不想接过邀请函,她向来对这间报社没什么好感,尤其里面有一个叫夏婉的主编特别喜欢讽刺她,她自然也不喜欢和夏婉这一类人接触。
“得去,还得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去。”许文桑干脆拉一个椅子,坐到她旁边,阻挡她继续工作的手。“我们最近的发行量和点击量都频频超过他们星耀,他们肯定气得不行,我们更要去,把他们怼回去。”许文桑勾起一抹让她和董沾同时打一寒颤的邪恶笑容。
“那你去就好了,不用我。”程向昀把她的手推开,接着写稿。
“不行,你和董沾都得陪我去,人多气势强。”许文桑不依,赖着她不让她专心工作。
“我也得去?”董沾本以为事不关己,正准备吃瓜看戏,没想到现在瓜汁喷一脸。“关我什么事儿?”
“你做我的男伴,昀昀……昀昀自己找男伴。”许文桑就此下命令。
“啊?我去那儿找……”她正想埋怨几句,但脑子里忽然浮现了某个人的脸。好吧,她也不是找不着男伴,而且还是很帅的男伴。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声。
“那就是答应了。”当然晓得她在想什么,许文桑把邀请函放到她手里,潇洒的一转头准备走,才走了几步,忽地又想起什么:“记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哦,至少穿一件礼服,和化化妆。”
“桑姐,我哪有什么礼服?”程向昀这下哀号了,她不仅没有漂亮的礼服,还没钱啊!“我很穷!”
“这个我当然不会亏待你。”许文桑一甩头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银行卡。“公司资助,你们俩一人一套,尽情花,不用给我留面子。”
“那,这就不一样了。”程向昀眼疾手快,把卡拿到手上,一秒收进口袋里。既然是挪动公款,她就不客气了。“谢谢桑姐。”
“谢谢桑姐!”董沾也很高兴,用公款谁不高兴?
“也给尘尘买。”许文桑摆摆手,摇晃着身体慢慢挪进办公室。“他这么可爱,真期待看见他穿礼服的样子,哦呵呵呵……”
“……”她忽然不想带厉沐尘去宴会了呢。
打开邀请函一看,星耀果然有钱,居然连十周年宴会的场地都这么高级。
亲一亲许文桑的卡,程向昀无比庆幸可以用公款买衣服,否则以她衣柜里的衣服裤子,穿上随意的一套,都会被人当作乞丐赶出来吧。
——
趁着厉沐尘这一天没课,他们三人再次去了一趟Agent总公司,上次的访谈不欢而散,他们只能从公司里的员工们嘴里套线索。为了不被人认出来他们是记者,他们这一次还特意进行了一番乔装。
董沾套了顶假发,发色从栗色瞬间变成了红棕色,放弃了大台的摄影机,换上小小的隐藏摄像器,藏在胸针里,别在胸口的位置。
厉沐尘则戴上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他的眉眼,微长的刘海随意披在头上,把显目的颜值都遮盖住。
而程向昀为了更方便地套取线索,她必须伪装成是店里的客人,所以她特意买了一件Agent品牌的服装,是一件长裙,和案子里的白色纱裙类似,但不是白色的,是浅浅的淡蓝色,裙摆被绣上白色的花。
当然,这身服装还是用的公款。
对此,许文桑只是翻了个白眼,警告他们尽快把真想查出来,便拂袖而去。
他们三人齐齐站在总公司,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入。
程向昀和厉沐尘扮演情侣,在店里走走逛逛,在挑衣服。而董沾则是陌生人,冷着脸在远处偷拍。
她缓缓走到挂满衣服的衣架前,随意翻一翻,假装在选衣服,就有一位销售员走过来,朝他们微微鞠躬。“客人您们好,您们需要找什么样的衣服?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很乐意为您们效劳。”
“嗯……”程向昀撇了销售员一眼,只见她眉清目秀,脸上挂着的笑容像是固定住一样,连说话时,笑容都不改。“我想找一件长裙。”
“请问美女,是什么样的长裙呢?”销售员再接再厉。
“我男朋友喜欢白色,所以我想找一件白色长裙。”程向昀适时地把厉沐尘推出来利用。“我之前在网站上看到过你们的产品,有一件我特别喜欢……”说到这儿,她装出一幅苦恼的表情。
“是什么样的裙子呢?可以让我看看图片吗?”销售员见她有方向,赶紧问到。
“嗯,给你看,就是这件。”程向昀掏出手机,找出来之前就从网路上准备好的图片,正正就是连环性侵案的受害者们身上的白色纱裙。
销售员仔细看了一眼。“这是两年前的款式,早就不再生产了,美女您是买不到了。”她似乎不知道这件白色纱裙和轰动许久的连环性侵案有关联,表情并没有异常。
看来是个不喜爱看新闻的孩子。
程向昀在心底暗道一声幸运,但表面上还在继续演:“啊?这可怎么办呢?我可喜欢这件裙子了……”她叹了口气:“这件裙子是谁设计的?能不能让他再设计一件差不多款式的,再生产一次?我真的好喜欢,买不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是我们的余总设计的,您们应该晓得吧?网络上那位又高又漂亮的女人就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这里大部分的衣服都是她设计的。至于能不能让她再设计一件……”销售员面露难色。
“你们的总经理和设计师是同一个人?还是个女人?”程向昀适时地转移话题,果然看见销售员松了口气。“真厉害。”
“对呀,很厉害对吧?余总是我们所有人的偶像呢。”销售员渐渐兴奋起来,仿佛早已忘记她只是一位客人,很热络的开始畅谈总经理的故事。“当初这间公司成立的时候,还是小小的公司而已,是她一步一步把公司成就成现在这副样子。您喜欢的这件裙子,不仅是她设计的,还是她亲身做模特儿,拍摄的广告呢。”说着,她掏出手机开始搜索,继而递给她看。“这就是她当时拍的模特照。”
程向昀露出有兴趣的表情,看着她的手机,果然看见余河身穿着白色纱裙,摆着一个优雅的姿势,把白色纱裙的美尽显出来。“你们的总经理真美。”
“是啊,当时这一辑模特照就摆在中央广场的广告屏上,吸引很多人买这件衣服呢,从此啊,咱们Agent就火红起来了。”
她紧紧盯着那张照片,他们曾经在网上搜索过,根本没有这一辑照片,更不晓得余河曾经为了作这件白色纱裙拍过模特照,看来这是内部员工私藏的照片。
照片上的余河除了一身白色纱裙,还有修长的身材和一头齐肩的长发。
和每一个性侵案的受害者一模一样,不论是身形还是打扮。
就像所有受害者都是按照她的模样复制粘贴一样,更准确地说,那一个个受害者,都像是她的替代品。
程向昀和厉沐尘暗暗交换个眼神,似乎都察觉了这一个疑点。
“您们是在说余总吗?”他们说话期间,忽然又有另一位销售员凑过来八卦,见他们正在谈论余河,也跟着兴奋起来。“您们在说这件白色纱裙啊,我听公司里的老员工说过,当时这件裙子一发售,就有一名匿名客户把裙子所有尺码都垄断了,所以压根儿没什么人买到过这件裙子,因为都被那一位土豪客户买完了呀。”销售员二号这样说着。
程向昀轻轻挑眉,到重点了。
“真的吗?知道是谁买的吗?”销售员一号把工作抛的九霄云外,一心想八卦自家总经理的事。
“不知道,估计又是余总当时的土豪追求者买的啊,还匿名呢,真浪漫啊……”销售员二号双手捧着下巴,一脸期待着。
“难道不是你们余总的男朋友?”程向昀忽然问。
“不是,肯定不是余总的男朋友。”销售员二号连忙否认,一副知道很多内幕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真是呢。”程向昀当然不会放过她。
见大家都露出一副质疑她的样子,销售员二号就不满了。“我当然知道,余总只有过一个男朋友……”说着,她张望着四周,闭嘴不说了。
“那不就是她男朋友买的嘛。”销售员一号切一声。
“都说了不是。”销售员二号神神秘秘的,招手让他们都凑过去,小声地说:“余总以前的男朋友,叫做吴祟,可是在四年前就已经入狱了,怎么可能是他买的?”
“你是说四年前吴氏集团的太子爷?”程向昀想起来四年前,吴氏集团确实有一位公子叫做吴祟,后因为强奸未遂而入狱,她曾经报道过这桩新闻,当时因为心里存过疑,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余总的男朋友为什么会入狱?”销售员一号有些震惊,这还是她从未听闻的八卦。
“据说啊……是强奸未遂,而且受害者还是……我们余总。”销售员二号声量更加小,几乎让人听不清她说的这句话。
但程向昀听清了。
一个凌乱不堪的线球,似乎解开了一角。
她万万没料到,当初吴祟案子的受害人,是余河。
当时她报道这篇新闻的时候,只记住了吴祟的名字,因为她依稀记得,当她坐在法院的观众席,听着吴祟的宣判时,那个坐在受审席的男人,勾起一抹笑,只是冷静而漠然地接受宣判。她晓得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是犯人的恋人,而他却被自己的恋人控告强奸,她不由得心存狐疑。
吴祟入狱以后,他一直掌管的吴氏集团股票大幅下滑,而趁机收纳吴氏集团的公司,就是余氏。
也就是余河父亲所经营的公司。
“为什么余总要控告自己的男朋友强奸?”销售员一号单纯天真地继续问。
“官方说法是,他们当时已经闹分手了,可是吴祟还企图强暴余总。而内幕消息是,余总是为了把吴祟从吴氏扯下来,让吴氏失去支撑,等到吴氏股票大跌,内部人心溃散的时候,她就趁机吸收了吴氏,借机壮大余氏。”销售员二号说得头头是道,说话期间还晃晃脑袋,十足一副说书人的模样。
虽然早有所料,但在听见这样的消息后,程向昀还是不由得被震撼。
如果犯人真是这位销售员口中的吴祟,那么,这个男人,所有的犯罪,都只为了一个女人。
是他要报复这个女人啊。
而,余河之所以如此害怕,雇那么多保镖陪在身边保护自己,似乎就是在害怕,犯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程向昀就假装借了一通电话,拉着厉沐尘离开了,董沾也同时走出公司。
“吴祟。”等三人回到车上集合后,程向昀就把这个名字重复一遍。“看来,得去调查调查这个吴祟了。”
“从哪儿调查起?”董沾把碍事的假发脱下,扔到后座。
“既然他曾经入狱,就代表警局里可能有他的档案。”厉沐尘专心开着车,说了一句。
“对,我们可以先从他住的地方调查起,再拜托刘警官帮忙我们调查他家附近的监控,就能知道他在案发时间有没有外出过。”坐在后座的程向昀拍一拍手,就这么决定。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是犯人,所以审问和搜查是做不到的,只好从旁查起,一步一步的,我就不信,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董沾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立马就联络刘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