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画之出门以后,她等着无聊,又不敢坐下,怕身上的臭味沾染上他家的沙发。
埋头嗅一嗅自己,臭得她有些窒息。
她这才想起,逢画之也挨了不少臭鸡蛋,却一直只惦记着让她洗干净,也不关心关心他自己。
他这么带着一身臭味到处乱跑,不被路人侧目才怪。
一想到他苍白冷漠的脸因为一路被侧目而尴尬的模样,她不禁觉得好笑。
既然不能坐下,她就在屋子里走走逛逛,目光不经意落到其中一间房间里的书桌上。
刚刚逢画之出门前没把房门关上,所以她一眼就能看见房里的东西。
桌上摆放着一系列FUMOX品牌的口红,成套成套的,每一个颜色都很齐全。
逢画之是一名化妆师,家里摆满化妆品是不出奇的事,但只因为那是FUMOX品牌的,所以她有些好奇。
在他们还在《再活一次》节目组时,她看过无数次逢画之替艺人们化妆,但她从没看过他用FUMOX品牌的化妆品,连替身为FUMOX代言人的凌伯琳化妆,都不是用的这个品牌。
大概,是为了纪念凌伯琳?
她不自觉走入房间里,果然看见异常齐全的口红,仔细的摆在精美的透明口红收纳盒里,而收纳盒旁还有一支支不知名品牌的唇膏。
她拿起其中一支属于FUMOX品牌的口红,摸着雕刻在口红外壳上的名字发呆。
她想凌伯琳了。
想她还活着跟她说话。
片刻感伤过后,她才发现自己擅自进入别人房间的行为是极其不礼貌的,正想赶紧出去,眼角就瞥见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这间房间十分宽敞,被设计成简约的书房,书桌摆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所以她一眼就能从外看见书桌。巨大的书柜就在书桌的右侧,而另一个角落似乎是他作画的地方,摆满一个个画架,上面的画纸有些已经被画上色彩,有些则一片空白。
吸引她的,是那一幅幅画作。
那里总共有五六幅完整的画作,画里是一个个赤裸的少女,曼妙的酮体和像水一般散开的长发,少女的模样清晰,和身后迷糊黑暗的背景形成极度强烈的对比。
有的少女身上被缠上红色的丝带,宛如从她身上长出的血丝,围绕在她的周身。
有的少女被捆绑起来,身下是无尽的黑暗。
她清晰看见离她最近的画作,上面的少女拥有一张让她无比熟悉的脸。
林木。
最后一个被连环性侵犯加害的女孩。
她的全身开始不止的颤抖,脑袋什么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她此刻应该马上逃跑,也想不起来她应该冲出去把刚刚她放下的背包拿起,更想不起来她应该打电话求助。
逢画之,就是连环强奸案的犯人。
那个冷静,病态,聪明的连环性侵犯。
而她,还傻傻的相信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跃入狼窝。
但除了害怕和无助,更令她感到心疼的,是她一直相信的朋友,她一直真心实意以为他是个善良天真的朋友,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他伤害过很多人。
却在她受伤时,跳出来替她挡住伤害。
逢画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她这么不愿相信,他就是连环性侵案的犯人?
“向昀。”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让她不住一颤抖,就把手中一直紧拽的口红抖落,掉在洁白的瓷砖地板,滚了好几圈。
她回过头,就看见逢画之手里拽着一个袋子,站在房间门外。
她无法从逢画之苍白的脸上读出任何她看得懂的情绪。
但他眼里分明没有邪恶,至少对她没有恶意。
可她还是忍不住后退一步,浑身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你……”逢画之开口想说话,却被她猛然一把推开,所有想说的话堵在喉咙,他来不及阻拦,她已经跑远,逐渐远离他的视线范围。“不要害怕。”
他,尽管伤害全世界,都不会伤害这个叫做程向昀的女孩儿啊。
程向昀打开家门,就往外拼了命的跑,像是被猛兽追赶一样,强迫自己逃跑,尽管身上已经抖得无力。
出了电梯,她还是一路的跑,漫无目的和方向的跑,只想逃离那个地方。
等她实在没有力气,停下来喘息时,才发现自己没有把背包也带出来。
“叭——”骤然,一声响亮的鸣笛声在她耳边响起,巨大的黑影快速向她靠近。
原来她停下的地方,是高速的中央。
她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车辆向她撞来。
一股猛力把她一把拽住,往路边拽去,她才险险躲开那辆车子。
定睛一看,把她救回来的,正正就是追着她出来的逢画之。
她再也跑不动了。
只能看着他眼里紧张担忧的情绪散去,回复一贯的冷漠,把手上的东西交到她手里。
是她的背包,还是他刚刚出外买回来的东西。
她忽的生起一丝期盼,原来是期望他的解释的,解释他并不是犯人,不是那个让人痛恨不已的强奸犯。
可他却没有,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久久都无法回过神来。
直到她落入一股温热的怀抱,耳边是让她最安心不过声音。
“吓死我了,我多害怕找不到你。”他说。
他的呼吸很急促,抱着她的怀抱烫得不行,还有些温湿,难以预料他到底跑了多少个地方,才能找着这么一个她。
“厉沐尘……”
“原来犯人是逢画之……”
“是他啊……”
——
她在模模糊糊间,知道自己被厉沐尘带回了家里,让她坐在沙发上。他紧紧把她的身体抱在怀里,紧得让她几乎窒息,似乎是想让她停止颤抖。
“犯人不是逢画之,不是他做的。”厉沐尘忽的开口说话,在寂静的空间里略显突兀。
“你说什么?”她的脑袋至今还是像糨糊一样,一根筋都动不了,什么都无法思考。
“你说你在他的房间里,发现很多受害人的画作,董沾也说过,那辆凯美瑞的车主不是吴祟,而是逢画之。但,这就代表吴祟完全排除嫌疑了吗?不是的,我们从一开始查到吴祟,是因为Agent的白色纱裙,是因为余河,这些都是吴祟的犯案动机,所以我们才会找到他。加上林木的口供里,说过现场有两个人,一个是犯人,一个是‘替他把这幅美丽的景象画下来’的人。而她只受过一个人的侵犯,也就是说画画的人并没有侵犯过她。”
“之前我在看监控的时候就想过,犯人会不会有帮手,驾着凯美瑞到监控死角处,等他去把受害人抓来,再转移车辆离开。后来这点在林木的口供里就得到了证实,犯人确确实实有一个共犯,只是那名共犯没有共同犯罪。”
“所以,逢画之是那个共犯。”程向昀替他接上最后一句话。
逢画之,是共犯。
一瞬间所有回忆涌入她的脑海里,她想起来有一次在警局门口遇见逢画之,他的身旁就站着一个男人,而他的模样正正就是档案里,吴祟的样子。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朋友,甚至有可能是同居在一起的好朋友。
那个房子里的第三间房,是吴祟的。
所有关联牵扯在一起,她顿时恍然大悟。
怎么她一开始就没记住吴祟的脸呢?她明明都已经与他擦肩而过。
得知逢画之不是主犯,她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到底一个多冷漠冷血的人,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一次又一次在面前侵犯一个个无辜的少女,然后用着这双残酷的手画下她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才是真正的变态。
——
董沾先去接了在学校里等下课的程向旸后,俩人才风风火火的赶回家,一开门就看见程向昀倚在厉沐尘怀里睡着了,而后者则瞪着精神的双眸,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手指缓缓举起,放在唇上示意他们安静。
可他们哪里肯依,一个扑到程向昀怀里,一个扑到她的脚边。
“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遇到什么事儿?”
“程向昀呜呜呜……”
“……”看着好不容易睡着,现在又被聒噪声吵醒的程向昀,他真想把这俩人都扔出去。
“你们回来啦?”程向昀果然醒了,揉揉发酸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俩人,把怀里的小人儿抱得更紧。“我没事。”
“遇到吴祟了?还是遇到……” 董沾的话止在嘴边,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遇到逢画之了。”她异常平静的回答。
“什么!”董沾着下更紧张,把她上下打量一遍。“没……没发生什么吧……”要是真发生什么,他就该一头撞死了。
“没有。”程向昀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像发生了什么吗?”
“像。”他认真点头。
“……滚。”
“程向昀你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儿了!怎么可以一个人去调查那个变态!” 程向旸泪流满面,刚刚厉沐尘在课堂上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匆匆忙忙跑出教室。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厉沐尘慌张成这副模样,像是天都快塌下来似的。于是他的心底升起非常不祥的预感,那就是他的小姨,出事儿了。
他也害怕得不行,但厉沐尘已经彻底把他遗忘了,他就算再紧张也无法为大人们做些什么,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到董沾前来接他回家。
回来的一路上,董沾断断续续的向他解释,他有听没有懂,只知道她差点被变态伤害。
还好只是差点。
“我没事儿,他……逢画之没有伤害过我。”她说。“一点都没有。”
“幸好……”程向旸已经不想多问她口中这个‘逢画之’的身份,只是埋在她的怀里,感受着她一点一点传来的温暖,安心下来。
程向昀也不想再多说,伸手搂住程向旸,手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拍着。“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