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富继续讲着,带有忏悔的性质,胖女人听得很佩服,毕竟,一个人如果敢于承认自己并非自己以为的样子,这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有人承认你的勇气才行。王长富想要王胜春也承认他的勇气,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作为父母,如果我们弄丢了孩子对你的关注,这不代表有机会找回来,而是意味着,我们永远失去了,永远失去了孩子对我们的关注。
佛洛依德和阿德勒在儿童成长心理学的贡献,可能今后都无人能超越了,除非人类是另一种全新的人类,导致两位先贤的知识不适用了,新人类里,有才学的人有机会能研究出一套新的自我成长心理学来。王胜春还没出生,王长富和苗桂兰就拜读了两位先贤的很多著作,这些著作在儿童成长道路上是方法论,也是指导工具。他们都深知,儿童成长的过程中,父母在孩子心中便会种下情感的种子,这些种子,会和孩子一起长大,如果种下的是爱和尊重,那孩子就能茁壮成长,反过来,如果父母种下的是疏离和推脱责任,那孩子心里滋长的,是无限的负罪感。像王胜春这样,那些不敢展现在阳光下的情感,最后,只会潜入到心底的阴影里,它们不会消失,只会以不受控制的方式,用自残和破坏性的方式呈现出来。
玩胜春吃太多不需要的食物了,她吃下的,不仅仅是缺失关爱的难过,还有对圆满家庭的向往,就像她跑到同学家里,不肯回来一样,她只不过,是喜欢那个同学圆满的家庭而已。那天从学校回来后,王长富决定要把时间花来陪她,天呐,王长富无法想象,这几年里,王胜春是怎么长大的,想到这些,王长富变得有些病态的温柔,也有些病态的暴躁。
“春儿,要不要吃炒饭啊,爸爸学了个炒饭……”
“爸,我不饿。”王长富时不时就围绕着王胜春,问她饿不饿,问她冷不冷,问她热不热。
他想在她长的更大之前,做个好爸爸,这是王长富拒绝公司升职时的理由,他现在最开心的事情,是王胜春叫他“爸爸”,而不是仅仅叫了声“爸”。但生活,不会像电视剧里的那种十全十美,公司给一个人升职,并不是觉得对这个人的贡献有多大的认可,或者是从道德上去奖励一个人,公司的逻辑很简单,那就是价值最大化。对出版社来讲,王长富是资深编辑,有很好的文笔,也有大量的人脉,那些人都在等着王长富给他们量身定做出书立传,给王长富升职,是希望把他的能力和资源转化成公司的利润,但现在的情况是,既然王长富决定要做个好爸爸,那就意味着他不会是个好员工,自然,奖金没了,职位没了,又得回到小编辑的地位,帮上面责任编辑和总编辑做初审的活儿,累,钱少,但没有会议,没有应酬,有大把的时间陪着王胜春。
那段日子,王长富几乎把时间都花在了家里,他送王胜春上学,在家等她回来吃饭,工作几乎都搬到了家里完成,但两人很少有话题,刚开始,王长富会主动找话题,不过越聊越别扭,最终不会往预期的方向走,而是走向另一个极端,所以,王长富选择了适当的安静。但问题是,他越发地看苗桂兰不顺眼,苗桂兰工作忙碌,归家晚,虽然他们已经分居很久了,久到,这事儿就像发生在上辈子那样长,王长富跟她说过,该花点时间在王胜春身上,他懂,苗桂兰不想和他独处,或者是和他一起和王胜春处,这没关系,王长富可以当透明人,或者,苗桂兰单独带王胜春出去都可以。
苗桂兰欣然答应,她把带王胜春出去的事情安排在周六,刚开始,那个周六她要出差,就放在了下个周六,这样的周六逐渐变多了,王长富失去了信心,但获得了怨恨。于是,那个周六,晚上十一点,他在小区门口等苗桂兰,等了很久。
王长富这辈子,总共参与过三次斗殴,第一次是被自己的堂哥殴,第二次,是被朋友的亲哥殴,我们先了解下第二次。
生活对每个人来讲,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硬着头皮向前去,不管怀有悲观还是乐观的心态,终会被一个现实击垮,生活提供了无数的办法帮我们逃离痛苦,同样,也有无数的烦恼把我们拖入泥塘,除了死皮赖脸地继续活下去,还能怎么办呢?不管是表姐去做皮肉交易的二姨妈家,迫不得已的苗桂兰,还有母亲随时可能会喊他回去挖煤的小核桃,都要和自己和解,承不承认,都要活下去。
化雪的时候,虽然升起来的太阳和夏天那么圆,冰雪融化吸掉了大地所有的热量,寒冷刺骨,即使是坐在封闭的教室里,学生们也只能通过抖擞来取暖,他们把两只手掌围圆,对着里面吹满长长一口气,在气变冷之前疯狂揉搓,当他们感觉气体已经揉搓出一定的密度了,粘稠得像年糕时,就把手里的粘稠盖到耳朵上,顺势,把脸上也涂抹满,以此来抵御寒冷。这种鬼天气,讲悄悄话是很困难的,学生们跺脚的声音盖过一切,翔哥和小核桃只能在纸上写字交流,写满五页白纸后,小核桃了解到一些消息,翔哥上周送林莹回去时,发现林莹是住在老孙家,所以她才和苗桂兰熟悉,而且,苗桂兰的定亲对象每周送东西来,基本都是药物,林莹猜想,苗桂兰可能生病了。
下午的课小核桃心态好了些,他很少再想起桂兰的事儿,雪水化的差不多了,只有零星的雪堆还残留着,不过,即使它们再怎么努力的凝固,也包不住从底部溢出来的黑漆漆的泥浆,小核桃在想,不管什么事,太华丽的开场都可能对应着狼狈不堪的收场,不管做什么事情,还是不要太张扬,下雪时有多洁白,化雪时就有多脏。第四节的课间休息时间长达二十分钟,听说涛哥追到七班的一个女生了,小核桃和翔哥都替他高兴,三人便打算去买个包子吃一下,一路上,涛哥悄声地丢出一个细节,小核桃和翔哥就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三人买到包子后,肩贴着肩的往学校走。
“胡进翔。”后面有人叫翔哥,他们三人转身,发现是翔哥那个优秀的物理老师哥哥。
“胡老师好。”小核桃和涛哥两人赶紧打招呼,翔哥却收起了方才的笑容。
“你们好,我说你,跟着王长富这样的好学生,你为什么就没有点长进了呢?”胡老师边指着翔哥的脸说,边靠近他们。
“我要你管?”翔哥提高了声音。
“你就是个废物,丢脸。”胡老师虽然放低了声音,但增加了音调的厚度,发自肺腑的鄙视翔哥。
“我他妈……。”翔哥砸了手里的包子,冲过去抓住胡老师的衣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胡老师便一巴掌打的翔哥一个侧翻。
“你个小王八蛋,你个畜生,你跟我动手是吧。”胡老师骑着翔哥,拳头巴掌都往他身上招呼。
“我弄死你个王八蛋。”翔哥一个翻身,把胡老师抖搂在地,拳头就像打出去的子弹般冲向胡老师的头,沾有血丝的眼镜碎了一只,被踢到路旁。
“翔哥翔哥,不要打了。”小核桃跑上去拽住翔哥的手,他稍微冷静了些,涛哥从另一边把他拉起来,涛哥又俯下身把胡老师拉起来。
小核桃隔在翔哥和胡老师中间,他俩兄弟在相互数落着对方,恶毒的就不像亲兄弟,小核桃正在思考如何让他们停止争吵时,翔哥一句“伪君子”惹恼了胡老师,胡老师便隔着小核桃拽着翔哥的衣领,把他使劲往前拽。翔哥出拳,胡老师使出了那粗壮的腿,小核桃没站稳,刚好迎上翔哥两兄弟的杀招,倒在了地上,三人见状,感觉把小核桃拉了起来,胡老师不停的道歉。
“胡老师,翔哥不是废物。”太痛了,小核桃哭着说。“我有个姐姐,他从不骂我废物,我妈才这样骂我。我姐姐去打工,挣钱都是想着让我读书,胡老师你是大人,翔哥是你小兄弟,你该用关心的方法来看他,不给鼓励没关系,但你不要说话伤人。”小核桃吐掉嘴里的血水,继续说着。
“你刚才一开口,不仅伤害了翔哥,也伤害了我和他的感情,我们三个男生间不会拿成绩来作比较,不会拿家底来作比较,如果是比成绩,那他们不如我,如果是比家底,那我家穷的要死,靠比较来做朋友,就不靠谱。我们是朋友,你拿我的成绩和翔哥的比较,伤害的是我和他的朋友感情。”小核桃说完,胡老师脸上更愤怒了,猜得到,他心里不服气,凭什么一个小毛孩教训自己。
“嗯。”胡老师敷衍地答应了一下。“我打到你了,对不起,我们送你去医院看看吧。”胡老师伸手准备去拉小核桃。
“我没事,休息下就好,你赶紧回去吧,会儿有人发现我们几个打架,你又把我打伤了,学校处分下来,我们都遭殃,赶紧走吧。”小核桃说着,便示意翔哥和涛哥往学校走,他擦干了眼泪,吐掉嘴里的血沫子。听到处分,几人心里都慌了一下,学生记过,老师打架那还不得开除啊,丢了铁饭碗,这事就大发了,一瞬间,除了小核桃身上的伤以外,打架的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对不起啊,兄弟,打着你了,我是要打胡老狗的。”翔哥歉意地搀扶着小核桃。
“妈的,你使那么大的力气,我脸差点让你废了。”小核桃推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走着。
“真对不起啊,你是个好兄弟,只有你不会感觉我是废物,真的。”翔哥拍拍小核桃的肩膀。
“你真拿我们当朋友啊。”涛哥跟了半天,问出了这么句话。
“怎么,你不拿我当朋友啊。”小核桃没回头,挑衅地反问道。
“我去,怎么可能,能跟你做朋友我他们高兴的要死,你成绩那么好,对我客客气气的,我已经很开心了,没想到你当我是朋友。”涛哥开心地说着。
“小涛涛翅膀硬啊,只有你跟小核桃是朋友?”翔哥转脸问。
“不是啊,翔哥我们三是朋友,哈哈哈,真开心啊。”涛哥蹦跳着。
“得得,我挺难过的,今天挨翔哥一拳,你看,这是我朋友打的。”小核桃对着涛哥指了指脸。“然后呢,涛哥你倒好,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你现在才把我当朋友,我太难过了。”
“哈哈哈,我的错,我的错。”涛哥搂着小核桃的腰,把他提得离开了地面。
三人以奇怪的姿势走进教室后,上课铃声刚好响起,林莹先看见小核桃脸上的伤,她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几何老师随后走进教室,开始上课。下课时,小核桃的腿还很痛,拒绝了翔哥带他去医院的想法,他打算去厕所脱开裤子看看,刚站起身,苗桂兰便冲到他面前,质问小核桃是谁打了他。
“刚才差点摔死。”小核桃按住了翔哥的手开口道,翔哥本来要解释的。
“你傻啊,摔成这样不去医院看看吗?”苗桂兰着急了。
“这不要回来上课吗?”小核桃咧着嘴说。
“胡进翔你走开。”她一边说,把翔哥喊开后,她坐到小核桃的身边。
“没事儿的,放心了。”
“你这肯定是被打的,哪有摔成这样的啊,你为啥不保护好自己啊,你说你这人……,你咋这样呢?”她语无伦次地哭了起来,教室里那片跺脚声盖住了她的哭声,她尝试去摸一下小核桃的脸,又怕弄疼他,手放在空中停了会儿后,又缩了回去。
真的很奇怪,本来,苗桂兰要和小核桃绝交的吧,但这下她又担心起来,这反而让小核桃更担心,他不知道,他们两的这种关系到底算什么。
“没事儿,回头我跟你解释。”
“我才不要你的解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苗桂兰眼泪大滴大滴地掉着。
“得,看来我没机会了。”
“你本来就没机会,你这样,能让人担心死。”她气呼呼的侧开。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放心啦,真没事儿,翔哥和涛哥不是和我一起的吗?要是有人打我,他俩能不管啊,对吧?”小核桃尝试着解释道。
“真的?”
“真的。”
“还摔到哪里了?”苗桂兰打量小核桃的全身。
“大腿,磕在了石头上。”
“放学我送你回去。”
“啊?那我还得送你回来,划不来。”
“少来,由不得你。”
这是王长富参与的第二次斗殴,那时候苗桂兰在他身边。
王长富喜欢小区门口的大树,得有好多年了吧,安安静静的立在那,谁也不管,谁也不顾,自顾自的生长。环顾了一圈,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偶尔有一辆网约车停在停车场入口,待乘客下完,王长富确认不是苗桂兰后,他又盼着下一辆车的到来。
博奥路上空空荡荡,月光皎洁,梧桐树的影子大块大块地躺在地面上,偶尔,有流浪猫在阴影的掩护下穿过街面,跑到对面的灌木丛里,这种场景,猫要么是猎物,要么是狩猎者,但真正的猎人,是不喜欢这种开阔地带的,很难打伏击,真正的作家,也不喜欢这种素然无味的生活素材,有多少人会无聊到观察黑夜,或把自己放在黑夜里面等待呢。
一束大灯照过来,就像光剑,刺入刚才那片阴影里,随着汽车的前行深入,光剑把王长富穿透,把他的影子狠狠钉在背后沉寂的喷水池上,王长富抬手挡在眼睛前,还没看清对面的情况后,大灯突然熄灭了,就像它从未打开过一样。
“老王。”苗桂兰从车上下来,把散落在耳边的头发重新撩拨回到耳朵上,紧了紧肩上的包,她朝着王长富喊道,便朝着她走过来,王长富还没来得及开口,车的另一边,紧跟着下来另一个男人,他也朝着王长富走过来。
“你什么意思?”苗桂兰刚才的笑脸,被王长富厉声褪去。王长富心里像着了火,没什么可以浇灭。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苗桂兰两手垂下来,像个泄气的皮球,但声音提得更高。
“你说呢?”
“我说什么?”
“你真是个好母亲啊。”
“关你什么事儿,我是不是好母亲要你来说?”
“是啊,不要我来说。自己孩子不陪,陪别的男人,你厉害……”王长富死盯着苗桂兰,抬手指着站在她身后的人。
那人西装革履,红色的丝绒领带在微弱的街灯下格外显眼,消瘦的脸很白净,挂着礼貌性的笑容,五官还算清晰,不是乱作一锅粥,但那往后梳的头发,看起来要么是个坏蛋,要么是个成功人士,不过,这没什么区别,成功人士成功是有道理的。
“王先生,我想……”西装男抬手打算说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讲完,苗桂兰便转身阻止道。“韦总,你别管。”西装男也没好说什么,便往后退了退。
“你算个什么东西?”王长富同时吼了回去。
“王长富,我告诉你,我苗桂兰行的端做得正,我是去工作,韦总送我回来而已,韦总是我们公司的合作商,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哦,你知道我想的什么了?”
“我管你怎么想的。”
“那你解释什么?”
“我为自己解释,你爱听不听。”
“你爱怎么的怎么的,关我什么事。”
“那你在这里堵我干嘛?”
“你怕我堵了?你在怕什么?”
“分居这么多年了,我怕你什么?你有什么能让我怕的?”
“对,确实没什么能怕的。作为个父亲,我放弃工作陪春儿,你呢?”
“那是你的责任,你要我给你颁奖状吗?啊?”苗桂兰边说边流泪,就感觉,王长富让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你要不要脸,好意思说这个。”王长富也没打算善了这事儿。
“什么不要脸,我看不要脸的是你,大作家,了不起,现在像个长舌妇。”
“关你屁事。我现在告诉你,你已经失去你的女儿了,等她再大一点,她会有自己的心上人,会有自己想去的地方,还有自己想陪伴的人,不是你,趁现在有机会,你多陪她会儿,会要你的命吗?”
“你现在知道了?那你当初干嘛去了,我们闹成这样,是我的错吗?”
“那是我的错吗?”
“你当初,把我们娘两放家里,一心扑在工作上,我劝你停下来哪怕几分钟,你有看过我们一眼吗?”
“得得得,我懒得跟你翻历史。”那时候,真的,住在出租屋,苗桂兰本来就很介意春儿出生在出租屋里,王长富为了弥补这个事情,把所有能赚钱的机会都抛到自己的肩上,扛着看不到顶的责任和工作艰难前行,大多数的时候,他很心累,有了家,却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
但同时,他确实也忽视了苗桂兰和王胜春。
“你敢翻吗?你现在怪我把精力放工作上,现在好了,你又成正确的人了。”苗桂兰声音放低了些,要么是内疚,要么是累了。
“我懒得跟你个臭女人理论,爱咋地咋地。”王长富推了苗桂兰一下,她往后踉跄着,西装男从后面托住了她,同时上前挡在王长富面前。
这看得王长富心里的火,从呼吸道烧了上来,在眼里点了个漫山遍野。
“你想干嘛?”王长富像挣脱绳子的斗鸡,直勾勾像西装男冲过去,冲过去干嘛呢?管他呢,先冲过去。
“你干什么?”苗桂兰扯着王长富胸口的衣服,把他往后推,厉声质问。
有句电影台词怎么说的来着?真正有用的男人,嘴上不说,用实际行动来代替语言,王长富抡起拳头,朝着西装男砸过去,苗桂兰往后推了西装男,王长富一拳落空,他还没来得及出第二拳时,自己的脸上却迎来了另一双拳头。就那么一下,王长富失去了重心,脚步没来得及跟上身体后倾,他用手撑住身体的同时,感觉尾椎骨把地面凿了一个洞,而手腕,也被中年人发福的体重突然挤压了一下,疼痛感瞬间决了堤。
“你干什么?”苗桂兰厉声盯着出拳的人。事后王长富才知道,那人是西装男的司机兼保镖,也是西装男的亲侄子,没好好上学,西装男的姐姐就这么一个独子,要谋一份体面的工作也不容易,便成了西装男的打手。
苗桂兰上前搀扶王长富,他甩开了她的手,王长富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真的,太可笑,也太搞笑了,满嘴的酸楚,满眼的酸楚,王长富没吭声,苗桂兰在边上说着什么,他没听到,可能是刚才的一拳打的他有点脑震荡,耳鸣的原因吧。王长富感觉嘴里流出了血,他用手抹了一下,还是再流,便伸手去裤包里翻,把底都拉出来了,除了支离破碎的心,便再也没有什么。
那一晚,王长富独自去的医院,他是个成年人,他有责任还在,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一两个值得他珍惜的人,也还有一两件值得他继续努力的事情在,那就坚持一下。到了医院,办理了入院手续,他给王胜春发了短信,告诉她别担心。这么小点事情,还要住院实在讲不过去,他只是想要个地方呆一晚上,谁都不认识谁,一个谁都不关心谁的地方最好。他在医院住下了,随后便关了手机,也关了让苗桂兰可以走进的那扇心门。
“所以,你就是那个时候……嗯,我的意思是,你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现在的伴侣的?”胖女人虽然说完了,但看起来,她还在为自己这句话里的选词做评估,“那个时候”问的对吗?“伴侣”这个词合适吗?毕竟,王长富和彭窈静的事儿,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