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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有关瘦金体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10日 上午1:43    总字数: 8511

有人手机响起,铃声歌曲调子是多年前流行过的音乐,在大街小巷里,粉刷着爱情的调调。

下午四点半,离婚大厅已经没了生气,有点像某个无聊的周日下午,原本昨天计划的很好,今天起个大早,跑步、读书,听着喜欢的音乐做饭,最后再发一条动态。但昨晚失眠了,可能是寂寞惹的祸,星期天起来时,就是下午四点半。

现在离婚大厅的氛围,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刚开始,可能还会抱怨几句,随即却期待它早点过去。吵架的夫妻们安静了下来,空调把冷风懒洋洋地流淌到地板上,冷坏了某只脚,所以啊,屋子里就有人轻轻跺着脚,这样的下午,适合睡会儿,为晚上的不眠积蓄体力,有人轻声打呼,这让王长富想起那天晚上,彭窈静也是这么轻声打呼的,他现在啊,也想睡会儿。

“老王。”王长富愣神时,苗桂兰开口叫他,王长富转脸,苗桂兰继续道。“你恨我吗?”

王长富仔细想了一下她的问题,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苗桂兰点头。“我恨你?”王长富确认。

“对。”苗桂兰抿抿嘴。

“干嘛说这些啊。”王长富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讲真的,你恨我吗?”

“哎,都过去了,桂兰,不恨。”

“把我宁愿你恨我,我心里内疚会少点。”

“别这么讲,我们又不是仇人,何况,我们还有春儿呢,更没理由恨了。”

苗桂兰没接着说话,她顿了顿,低头看了会儿手,再抬起头时,眼睛泛红。她没说什么,只不过,像个犯错了的孩子,在面对父母无尽的宽慰面前,甚至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王长富递给她一张纸巾,在自己眼睛前画了个圈,示意苗桂兰擦掉眼泪。

“老王,你什么都留给我们,彭窈静没意见吗?”

“这个说过了的啦,没意见的啦。”王长富故意拉长了声音,里面加了浓郁的安慰。

“那就好,让她别恨我。”苗桂兰啜泣着说。

“她不恨的啦,春儿又不是没跟你讲过,春儿几乎天天和她泡在一起。”

“哎,是啊。”苗桂兰摇摇头,挤出些微笑继续道。“她都快成春儿的亲妈咯。”

关于彭窈静介不介意王长富有女儿这个问题,那天晚上,他就问清楚了的,这点,倒是让他放心了很多。

想到要睡在一起,王长富的心便紧张到缩成了一团。

王长富在房子里打量了一圈,房间不大,靠窗的地方有个长条桌,上面摆放着没盖的箱子,里面除了戏服,就是道具。屋中间有个圆桌子,够两人吃饭那么大,零散堆着道具,搭配一张圆凳子。“没地方睡了。”王长富心里嘀咕着,而墙的另一头没东西,是一块空地方,他心里有了打算。

江南的夜也很燥热,王长富感觉背上贴着一层水珠,随着他每次搬动箱子晃动着,弄得他皮肤一阵瘙痒,王长富在空中乱挥几拳,把胸前的衣服拽紧后,使劲把汗水从皮肤上刮下来。长条桌上的箱子他已经搬了一半了,等地方腾出来后,擦擦干净,在上面可以将就一晚上,小时候,如果垫在底下的被子被洗掉了,他就只能睡硬床板,实际上,只需要平躺着,能有个软的东西垫着后脑勺,第二天早上醒来也不会觉得哪里不舒服。

“你干嘛呢?”彭窈静开口问,王长富转脸看时,发现彭窈静还直挺挺坐在床沿。

“搬箱子啊?”王长富指了指长条桌。

“不是。”彭窈静对着空气也挥了几拳,如果她那也叫拳的话。“我的意思是,这个……”

“哦。汗。”王长富向后指了指。

“哦。汗!”

“什么意思?”

“没什么?”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王长富觉得奇怪,彭窈静这么问干嘛。

“汗就好。”

“哦,那照你的意思。”王长富拿起水瓶喝了一口,边盖水瓶边问。“不是汗就不好?”

“嗯。”

“为什么不好呢?”

“是这样的。”彭窈静往床头挪了挪,靠在蚊帐立柱上继续道。“我以为你在打什么东西呢。你懂的,那种……嗯,只有你看得见的东西。”

“东西?”王长富疑惑,他反应过来时,发现彭窈静已经笑得不成样子了,接下来,她笑了整整十分钟。“差不多把绍兴市的人都吵醒了。”这是王长富对她笑声的总结。

“得,王老师最可爱。”彭窈静笑不动了,她用力摁了摁肚子。

“你还别说,刚才啊,真的,有十几个那东西打我,啊。”王长富跺了一下脚,指着彭窈静的方向。“小彭,你肩膀上是什么啊。”

“别闹。”彭窈静下意识地拍了下肩膀。

“真的。”

“真的?”虽然彭窈静知道是王长富的恶作剧,但这房间很有故事,她半信半疑地起身,往王长富的身后躲去。

“哈哈哈。”王长富笑到站不住,索性就走回到床边坐下来。彭窈静气嘟嘟走过来,对着王长富的臂膀就是一阵掐。

闹腾够了后,空气里除了安静,就是王长富窸窸窣窣擦桌子的声音,彭窈静看着王长富忙活,她没什么可帮忙的,不管是帮王长富睡桌子,还是不帮他睡桌子,两种结论都不能下太早,毕竟,他俩都不知道哪一个结论适合。终于,王长富收好了以后,发现没什么可以垫在桌子上的,他把箱子里的戏服翻出来当被子,彭窈静怕他被睡不惯,把自己的衬衣裹成枕头给王长富靠。他俩开着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上高中那会儿,物理书上说,时间在某些空间里会被扭曲拉长,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时间被拉长,缠绕,两人都觉得时间过的好慢,王长富看着墙上贴的海报,一艘小船在暴风雨里的浪尖上飘着,不知道表达的是在搏击浪潮,还是挣扎着逃命。

王长富想起多年前,自己对大海第一次有印象,还是从姐姐寄来的照片里看到的,那时候,传递信息的是一封封书信,只言片语承担着无数时光的想念,现在通信方便了,他反而不喜欢看王晴的动态,每天不是晒新学的炒菜,就是晒孩子的周末。那时候,王晴从福建寄给他的大海,他记得清楚,一个人面对一片海,现在这张海报,一艘船面对一片海,反而让他有点心神不宁。他把视线移到海报外面,泛黄的墙上有个米粒大小的黑点,应该是上属于上一个夏天某只蚊子的,物质的主要成分是什么,这就不能深究了。

“你在想什么?”彭窈静躺在床上问,打断了正在发呆的王长富。

“我在想墙上那个黑点是什么呢?”

“你困不困?”

“困。”

“我不困,怎么办?”彭窈静说着,翻了个身。

“没事,会儿就睡着啦。”

“现在才十点半。”

“什么?”

“十点半,手机上的时间”

“天呐。”王长富掏出手机,看清楚屏幕上的时间后,绝望了。

“你跟我聊会儿天呗。”彭窈静起身,索性搬上那个圆凳子,坐到王长富边上来。

“那不行,会儿把腰坐疼了。”王长富挪了挪背。

“没事儿。”

“担心你明天起来难受呢。”

“那是爱我的表现吗?”

“瞎说。”王长富清醒得全身敏感,讲话时能感觉到嘴唇上毫毛摇曳。

“嚯,你不承认也没办法,你今天还抱我呢。”

“没有。”

“你还亲我呢。”

“那更没有。”王长富很喜欢和彭窈静这样的打趣,即使他们已经是实打实的中年人了。

“我想和你一起睡。”

“那不行,这不毁了你名声吗?”王长富坚定的说。

“怎么毁?成了你女人?”

“嗯。”

“咱们即使不睡在一起,明天这里的门打开后,所有知情人都会认为我们已经睡了。”

“我担心会给你带来伤害。”

“我不怕的,我愿意。”

王长富想了想,其实他的坚持有点多余,即使没有今天的事情,除了同事外,连很少见面的印刷厂的人,都认为他们俩是一对,这也没给彭窈静带来什么名誉上的伤害,他害怕的是独处一室的肌肤之亲,有一次背彭窈静时,他自己硬的像只发情的小公牛。不管怎么样,这个情况下不该做的事情就不要做,如果真的在乎彭窈静,就要保护好她,等以后和她结婚了,再做该做的事情。

“你不来?”见王长富迟迟没有动作,彭窈静开口问道。

“我觉得对你不好呢。”王长富咽了下口水,他感觉脖子上的汗水顺着皮肤,流进他后脑勺的头发里,他在彭窈静裹的枕头上蹭了蹭。

彭窈静走到墙根,把补光灯掰过来,对着王长富后,又坐回到刚才定位置。她掏出手机,给她和王长富拍了张合影,然后低头倒腾着。

“你在干嘛呢?”王长富问。

“你等等。”过了小会儿后,彭窈静转身,把手机递到王长富眼前,笑着说。“你看下。”

王长富疑惑地看了看,等他看清楚内容后,不淡定了。“我说,彭老师,你这么发,你朋友圈的人肯定都认为,我们俩已经睡了。”王长富坐了起来。

“王老师,你是现在睡,还是等我发了你再睡。”彭窈静把手机护在胸前,退到床边。

王长富打算去追手机,他跳下桌子时,才发现腿已经僵硬了,刚才保持挺直的姿势太久,他感觉背也开始疼,看来,这么睡,明天得变成雕塑。

“彭老师。”王长富向彭窈静招手。“请你扶我一下呗。”

“这下要我了啊。”彭窈静过来搀着他的手,跳着到了床边,坐下后彭窈静帮他把鞋子脱了,放下蚊帐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热啊。”王长富在蚊帐里乱踢一通,把被子都踢到另一边去。

“我不热。”彭窈静从后面抱住王长富。

“咱们是不是保持点点距离好点,彭老师。”王长富加上了称呼,想以此来提醒双方都不要忘记目前的身份。

“这距离还不够啊。”

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抱着睡了个把小时,直到忍受不了身体被压麻木了的糟糕感觉,才决定躺平了睡,翻过身躺平了确实舒服了好多,但单人床实在不适合两人平躺着睡,一会儿彭窈静侧着,一会儿王长富侧着,,这一来二去,他们也没找到好的方案。

“你说,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不是就是完全的真正的情侣了啊。”彭窈静躺在王长富的手臂上问道。

“肯定是啊。”

“那我们要不要换个称呼?”

“什么称呼?”

“叫对方的称呼啊,一直叫名字感觉不够亲热。”

“那给对方起个专属称呼?”

“我也这么想呢,嘿嘿。”彭窈静把头往上挪了挪,额头贴着王长富的下巴。

“那我想叫你老婆。”

“哈哈哈,为什么?”

“不知道啊,就想这么叫嘛。”

“好嘛,我喜欢。”

“那你打算叫我什么?”

“王老师。”

“不要,不好听。”

“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叫‘老公’。”王长富语气坚定。

“哈哈,好嘛老公,实际上,我喜欢你霸道一点的样子,平时你总是那种很淡定的感觉,有时候觉得你有点唯唯诺诺的。”

“你嫌弃不嘛。”

“不嫌弃,我不喜欢和别人争,你不会和我争,生活里太多无聊的事儿,我喜欢你的态度,去他们的。结婚了,我可不想为这些破事争。”

“结婚?”

“你会娶我不嘛?”彭窈静把手伸进王长富的肚子里,她温热的手抚摸着王长富的肚皮。

“会。”

“真的?”

“嗯,我想娶你,应该我们会一起过完余生。”

“什么叫应该啊。”

“担心有什么变动嘛,但最好不要有。”

“那不要,我要做你女人。”

“好。”王长富答应着,他越发清醒,也越发躁动,开口换了个话题。“你今天,看那副对联,是想起什么了吗?”

彭窈静深吸了一口气,把脸贴紧王长富的肩膀,开口道。“老公,如果我跟你讲了,你不要觉得我不好哦。”

“为什么呢?”

事情的原委简单,彭窈静爸爸是个企业家,很有钱的企业家,但他不想只做个企业家,把家业留给彭窈静后,便转行去做艺术家了,在水墨画方向受挫后,转战到书法上来,没想到,在这里成功了。彭窈静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爸爸强制给她选了汉语言文学,是彭窈静不喜欢的专业,她和爸爸就不再说话了。她大四时,她爸爸病了,长期抑郁,她还在嫉恨,他给她安排着人生,直到五年前,她爸爸去世了,她才知道,原来她爸爸是瘦金体协会的会长,大厅里的那副字,让她想起了爸爸。

“我是不是很不孝顺?”彭窈静有些难过。

“怎么说呢?”王长富搂紧她。“你该放下这些,我和你差不多,但我家里更糟,我很多年没给我妈联系过了,春儿出生时来过,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不孝,有时候又想吧,非得凑在一起痛苦,不如各自安好。”

“你还记恨你妈妈么?”

“那倒没有,都过去了。”

“老公,我其实也不知道,那时候记恨我爸对不对,只是他过世了我想挽留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想跟他说我原谅他了。”

“老婆,他知道的,他知道你只是一时的孩子气,过好,对得起他才重要。”

“好,听你的。”

“老婆,我们的事儿可能要从长计议,你介意我有婚姻不?”

“不介意,但我想要你结束现在的婚姻后,娶我。”

“会的,很难开口,实际上,我知道我那位在外面有人的……”

“嗯,我知道。”

“你知道?”

“嗯,春儿说的。”

听到彭窈静的话,王长富先是惊讶,但随之也变的平静,春儿不是傻子,她那么聪明,但他也心疼,让春儿承受这样的家庭。“我对她很愧疚。”

“她也这样说。”

“她也这样说?”王长富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嗯。她说,她如果长快点就好,你没必要为现在的家庭守寡,上个月,我们在蛋糕店聊天时她说的。”

“好吧,她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跟她说主动找你讲,不要像我这样,等我爸走了我才后悔,我以为她跟你说了呢。”

“那倒没有。”

“她可能在想怎么开口吧。”彭窈静捏了捏他的肚皮。

“等等。”王长富似乎想起了什么。“老婆,你和春儿在那家蛋糕店,消费的钱都够买下那家店了吧。”

“没注意耶。”

“多少年了,六年多了吧,从你认识春儿起到现在,你们经常在那里聚会。”

“哦,确实,六年多了呢。”

“是吧,我挣钱把那个店买来送给你们吧。”

“那倒不用吧。”

“等等。”

“怎么了?老公。”

“买不起啊,我记得,那个店是连锁店,杭州都有四十多家店铺吧。”

“嗯,四十七家,都是直营店。但杭州以外的二百六十家是加盟店。”彭窈静流利地说完,身体紧了一下。“等等,好像又多开了几家加盟店,具体不记得了。”

“老婆,你咋记得这些啊。”

“额。”彭窈静似乎有些失望,她转过身,背对着王长富道。“我们认识这么些年,你从来不好奇我的家庭背景什么的?”

“不好奇啊。”

“傻!”彭窈静笑了笑。“老公,那些店都是我爸留给我的。”

王长富感觉被什么压了一下,不是彭窈静的体重,就是这突然的惊讶,好像,也讲的过去啊,好几次王胜春都说,“爸爸你运气真好。”而且,那个店叫“彭氏糕点”,八卦的同事倒是说过好几次,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什么“富家小姐体验生活来了。”他以前从没当做一回事。

“天呐,我老婆是个富婆啊。”王长富笑着,拍了拍彭窈静的后背。

“王老师,我请求你一件事。”彭窈静转身,严肃了起来。

“这么严肃?”

“对。”

“那你说说看。”

“帮我,一定要把这个杂志做好。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艺术家都有过我爸的经历,像我爸那样,家人间闹翻,然后带着埋怨谁也不理谁,过世了,见不着了,活着的人呢,日积月累的嫉恨变成了愧疚。我想为这些艺术家做点事情,帮他们宣传,让他们被人看见,最后给我一个不愧疚的理由。”

王长富抚摸着她的头发,耐心地答:“好。”

彭窈静挤在王长富旁边,一只脚抬到他的大腿上,男女之欢的前奏已经响起,两人之间那紧绷着的薄如蝉翼的理性,已经在公然消失,彭窈静翻了身,她把嘴唇压在王长富的嘴唇上,两人大脑一片空白,后脑里面有种迷幻的感觉在使劲拉扯,把两人的眼皮紧绷在脸上,用力之猛,让他们两都不能睁开眼睛。彭窈静趴在王长富的身上,继续和他吻着,王长富两手使劲把彭窈静往他的怀里抱,即使地心引力带来的重量,也满足不了王长富想和她融为一体的感觉,他用力地抱着她。

“老婆,等等。”王长富捧着她的脸,把她从那种感觉中叫醒。“你听我说。”

“怎么啦?”彭窈静的脸软软的,在王长富的手里,仿佛她整个人都交到他手里一样。

“我们会忍不住的,你知道的,有风险的。”王长富稍微冷静了些。

“你不吐口水进来,就没有风险了嘛。”

“还有,老婆,即使我离婚,我也会争取春儿的抚养权,她妈妈几乎不着家,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王长富吸了下鼻子,继续道。“你理解吗?”

“我理解,我支持你。”

“还有。”王长富顿了顿,继续道。“我爱春儿,怎么说呢?”王长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对女儿的爱,那种无条件的爱。

“我知道啊。哈哈。”彭窈静笑道,她觉得这个解释有点多余。

“那你介意吗?”

“啊,不介意是假的,刚开始时想过,但和春儿相处下来,我完全不介意,虽然我们认识才六年,但她已经是我最亲的人啦。”

得到这样的回答,王长富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缠绵过后,他像是重获新生,想想也觉得好笑,他有两个名字,生活过两个城市,有两段不一样的人生,以前那个小核桃不见了,他一直在体验的是生活的苦楚,在今晚之前的王长富,只不过是小核桃生命的递延。但明天开始,重新开始做王长富吧。

阳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把王长富和彭窈静的眼皮割破时,已经接近八点了,两人互相帮对方整理头发,彭窈静拉开蚊帐,试探性看看外面,除了刀子般的阳光透了进来外,空无一人。“我去拿纸巾。”她白净的身体投入到炎热的早晨,搅动着灰尘和王长富的心,这两样都乱,从床走到墙根的距离很短,王长富却感觉,自己完整体验过四个季节的轮回那么长。

彭窈静准备走回来时,发现王长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前胸,她挑逗性地走近他。“说吧,什么时候开始馋我的。”

王长富被她这么一问,心里腾起一丝羞怯,他边往蚊帐里缩边说。“没有。”

“没有?”彭窈静跳了进来,盯着王长富继续逼问。“老实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彭窈静知道的,他五年前喜欢上他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喜欢。那天晚上,他们去拜访了铜雕艺术家,回来时,外面下起了大雪,才十点过的光景,路上渺无人烟,雪越来越大,足足有二十厘米那么深,浅一点的地方,脚踩上去会留下一路嘎吱嘎吱的声音,厚的地方,脚深深的陷进去,走起来相当费力,王长富打算走到三岔路口后,给彭窈静叫车后就分开,和她呆得越久,王长富心里越发慌乱,无奈这条路感觉变长了,走起来很耗时间。彭窈静热情的跑进王长富的世界,他以前会把门拉起,现在好像把钥匙都给了彭窈静,她可以随时打开王长富世界的门,自由地出入着。

“王长富你等等,我走不动了。”他俩走了好会儿,回头看时发现,离开艺术家工作室也没有多远。

“加油,我看好你的。”

“我不,你拉我。”

“什么?自己走,人家看到了笑话你呢。”

“我不怕,你不拉我我就不走了,冻坏了你负责。”

“什么?讹我啊。”

“你说对了,就讹你啊,你到底拉不拉,不拉反正就不走。”她试图伸手去拉王长富。

“那我走。”王长富假装拔腿准备走。

“来人呐,救命呐。”彭窈静扯着嗓子喊。

“啊,你疯了啊。”王长富迅速回头去拉她。

“多简单的事儿啊,非得我喊人来帮我,你才舍得回头。”她得意地笑着。

“败给你了,赶紧走。”

“走不动,你只拉我的袖子,我要你拉我的手才行。”彭窈静把袖子从王长富的手里挣脱。

王长富照做了。

他们走到要分开的那个三岔路口,左边是彭窈静回去的路,右边是王长富回去的路,中间那条是去市中心方向的,那里有热闹的夜市,风雨无阻。小核桃跟彭窈静说再见后,他又走了一段距离后,不放心的回头,发现那个傻瓜,那个叫彭窈静的傻瓜还站在原地,王长富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家,可她还是没有动,王长富又艰难的走回她的身边。

“你怎么不走?”王长富不耐烦的问。

“我想你送我。”彭窈静小声地说着。

王长富实际上,是期待彭窈静留他的,但他又想和她保持点距离,矛盾地走了一段后,彭窈静像是泄气了的皮球。“你背我好吗?”

“你慢点走,我等你。”

“你能背我不?”彭窈静继续问。

“我都说了,不背。”

“我喜欢你,也不背?”

“不背。”

“我有可能会成为你的女人,你也不背?”

“不背。”

“算了,我还是喊救命吧。”彭窈静把两只手放到嘴边,做出要喊的动作。

“天啊,我真是败给你了,我造的什么孽啊。”王长富环顾一圈,发现没人后走到彭窈静的面前。

“你造的孽就一个。”彭窈静抱着王长富的脖子,在他背上得意的说。

“哪一个?”

“遇见我,哈哈哈。”

“彭窈静你闭嘴,你越笑就越重。”王长富使劲抖她,试图让她闭嘴。

“你这么抖,是不是为了感受下我的够不够软啊?”

“什么?”王长富大声问。

“你说呢?”彭窈静故意在他耳朵边哈气,王长富紧张地扣紧手。

“完了。”王长富感觉到脖子痒,他在心里继续嘀咕着。“我怕是喜欢上这个傻瓜了。”想到这,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雪地上踩出歪歪斜斜的一串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