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要第一次交承包費的時候,接近中午我去範紅兵的房間喊他起來拿錢繳費。到了高科長辦公室正好他快下班,我們也正好交完錢請高科長吃飯。
“聽說這半年來你們賓館生意紅火的很”高科長說“我認識的很多珠寶商還沒等介紹你們賓館,他已經住你那了。說是你那安全,你可真行啊”
“不敢當”我說“都是高科長領導有方,我們是托您的福了”
“只要是您高科長的朋友,按照我們賓館的制度都有提成”範紅兵說著又拿出一個用報紙包的紙包遞給高科長“保證足數,儘管放心”
“哎呀,真不好意思”高科長收好紙包,接著說“本來承包以後,我就是外人了、你們才是主人,不過既然是你們定好了的制度我當然也應該遵守”
吃完飯我和範紅兵回到賓館,遇見梁紅豔喊崔凱說郵遞員剛送來一封掛號信喊他簽收。範紅兵回自己房間午睡,我上樓幫梁紅豔敲崔凱的房門。崔凱下樓拿了信打開看,我正要回自己房間卻聽見崔凱的一聲長歎。
“真可惜”崔凱說“孫總跳樓自殺了”
“哪個孫總?”我問他“也是個玉商嗎?”
“他是做玉石的,但不是做玉石生意的老闆”崔凱說“他上個季度到這來住過的,是湖北一家玉廠的總工。當時他是帶著徒弟小吳過來,以後每個月都是小吳過來。他只在廠裡坐鎮,這封信就是他徒弟小吳寄的”
“小吳我記得”我說“原來最早帶他的就是孫總”
“孫總還是曾經被評選過全省先進勞模稱號的人,沒想到他也經受不起這個打擊”崔凱說“所謂賭原石顧名思義,跟賭博是一回事;怎麼可能穩贏的,又不是神仙。他跟珠寶玉器打了一輩子交道,以前從未都沒失手過。可以說是業界傳奇人物了,沒想到經歷了大風大浪都安然無事、好不容易眼看快退休,卻在陰溝裡翻船。上個季度他帶小吳過來買了一塊上百萬的原石,拿回廠裡一看才發現走了眼。原石打開後,品質差得很,孫總當時臉就白了,廠領導安慰他說品質雖然差了點、但終究還是玉,能加工成一千隻手鐲;收回成本是沒問題的,說不定還能小賺一點。誰知道他那麼想不開,當天傍晚回家後孫總爬上樓頂;那是廠裡給職工分的房子本來有七層,他喜歡種花草、廠裡專門給他分一樓,前面有個種花草的小院。房子後面是條大街,他竟然從房頂的水箱上、等於是八樓的高度就朝著大街跳下去,還砸到街面剛好經過的二路汽車結果全城都知道他死了”
“古人雲:人為才死,鳥為食亡。誠不我欺也!”我說“上季度孫總回去後,小吳這兩個月都來過咋沒聽他說這件事?”
“那塊原石太大了,否則咋可能花一百多萬”崔凱說“當時他們兩個前後抬起扁擔扛回來的,你應該印象很深”
“都說做珠寶玉器生意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我說“像那麼大塊頭一個的原石,不說三年、恐怕再多等兩個三年也不一定遇到,當然印象深”
“那麼大的原石廠裡肯定不會輕易切了,等了兩個月才有大老闆說要出一千萬買。廠裡面本來以為能賺十倍,結果打開品質太差大老闆不要了。本來按照廠長說的,把大原石切碎了、只要能打出一千隻手鐲,照樣能回本。可能因為孫總覺得在大老闆面前給工廠丟了臉,害得工廠丟失大客戶所以才會去跳樓。其實這件事並不能怪他,他是被人算計了”
“你咋個曉得?”我聽崔凱這麼說,不禁大吃一驚“小吳說的嗎?”
“小吳才當幾個月的徒弟,他知道的還不一定比你多”崔凱說“孫總本來還想多培養他兩年,到自己退休的時候再讓他接班。現在他只能提前上崗了,還是個愣頭小子不可能知道這麼多貓膩”
“到底是啥子貓膩”我好奇心起,想問個究竟“凱哥教下我唄”
“跟我來”崔凱帶我進他房間,拿出抽屜裡的原石“你看值多少”
“好料”我見切口色澤勻稱,不覺稱讚起來“應該值幾萬吧”
“分文不值”崔凱說“這是大馬發明的造假技術,在開窗區上色”
“顏色不會掉嗎”我說“摸起來很光滑,沒有顏料的手感”
“誰說這是顏料了,這個叫電鍍色”崔凱又從抽屜裡拿出放大鏡和一個強光手電筒遞給我“你把窗簾拉上,用手電筒緊貼切面往裡照進去”
我依言緊閉窗簾左手圍著切口面,右手拿電筒照進去。崔凱左手輕輕擺動著原石,應該是在傾斜開窗區的觀察角度;右手拿著放大鏡先自己看了幾眼,然後示意我把頭伸過來看。我順著他剛才觀察的角度往裡看,結果發現和沒用放大鏡的時候顏色不同。隨即崔凱讓我把強光電筒給他拿著,他幫我照著。讓我拿著放大鏡觀察,開窗區的顏色奇跡般又恢復了。我學著崔凱左手也輕輕擺動著原石慢慢傾斜觀察的角度,顏色果然又發生變化和剛才看到的效果一樣。
“為啥子顏色會發生變化”我大惑不解“而且還要看觀察的角度”
“你用這個放大鏡再看”崔凱拿出另一個放大鏡“你看還有變化嗎”
我雖然聽出他的意思可能是沒變化,但還是照例仔細觀察;可這次我無論怎樣擺弄開窗區,任何角度看到的顏色都一樣。我徹底蒙圈了,差點急出汗。
“好了,現在是見證奇跡的時刻”崔凱看出我的囧態就喊放手,把兩個放大鏡擺在我面前說“這兩個放大鏡看起來一樣,都是三十倍。倍數相同當然你剛才看到的表面光滑程度細節也一樣,顏色不同是其中一個帶偏光濾色功能”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有了這個放大鏡,應該不會被騙了吧”
“你覺得孫總一輩子鑒定玉石,會沒有偏光濾色鏡嗎”崔凱說“你今天學到的只不過是玉石鑒定的一點皮毛,這行當水深得很夠你學好幾年”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說“凱哥今天真是讓我受益匪淺”
“拿什麼謝我”崔凱笑著說“陪我出去打獵吧”
崔凱的房間裡牆壁上掛著一支雙管獵槍,我以前見過還以為是工藝品、頂多算個擺設,現在才知道是真槍。想起小時候只看過別人開槍,這下終於有機會自己開槍、立刻欣然應允,跟著崔凱下樓。崔凱在樓下停著一輛帕薩特,每次崔凱來賓館都開這輛車感覺很拉風;他開車讓我坐副駕,我們往附近山頭去。
“先前你說想學開車,只是沒機會練手”崔凱說“等會離開縣城,山上沒有交警我就給你開一下”
“謝謝凱哥!”不一會車子進山,我們交換座位“這山上有老虎嗎?”
“不知道”崔凱說“你是想當武松嗎?”
“不是”我說“我想起一句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哦!原來你不是想當武松,是想當霸王”崔凱說“你還是趕緊娶個虞姬回家霸王硬上弓,給你生幾隻小猴子吧”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我想起半年前才跟李紅秀說過同樣的話“我還沒得事業叻,結個腦殼(昏)婚哦。腦殼上頂了個總經理的虛銜,沒實際效益”
“你們賓館的女服務員都說范總是色鬼”崔凱說“我看豈止是個色鬼,還是個吝嗇(色)鬼。早喊你跟著我了,你可答應了的、再等你半年,跳槽過來”
我們說了一會話,車子進了林區。我們下車,崔凱拿著槍進樹林。快傍晚時才打到一隻野兔,眼看天色將暗。崔凱要回去,我見到一隻小老虎、示意崔凱拿槍給我,崔凱把槍遞給我卻自己一縱身撲過去抓住了小老虎。
“小老虎在這,附近可能有大老虎”我嚇了一跳“你小心”
“哈哈,這分明是野貓”崔凱笑著說“你居然說是老虎太搞笑了吧”
“我看就是老虎”我又犯老毛病跟他抬槓“我們打賭”
“好,你真是個槓精”崔凱說“就賭原石吧,我看你這半年存那點錢也只夠買一塊最小號的原石。我輸了也買個原石給你,你輸了就買個原石給我。我也不占你便宜,原石開出來沒玉就算了。有玉我幫你賣,賣了分錢給你”
“沒問題”我一口答應,隨即一想不對。崔凱這麼說等於我就算輸了也一分錢沒賠,哪怕買了原石開出來沒玉雖然也算賠錢、但只能說是買原石賠錢,不能說是賭局賠了錢。如果有玉我不僅沒賠錢,反而還賺了。倒是崔凱只說他買原石給我,卻沒說開出玉來要我分錢給他。擺明瞭又是以前照顧大學室友陳德安模式的翻版,正要反駁、又想到既然凱哥並非像范紅兵一樣為富不仁,何不成全他當阿吉。相信他這樣有格局的人,將來也能像阿吉一樣大富大貴。
回到賓館我喊來侯勝和劉文俊,告訴他們我抓到一個小老虎。
“以後餐廳裡客人沒吃完的肉可以喂老虎”我讓侯勝負責吃的,又讓劉文俊去買個大籠子裝老虎。侯勝一口答應回餐廳去了,劉文俊卻說這是貓。
“你先喂幾個月再說”我說“體型長大了就是老虎,長不大就是貓”
我和劉文俊正說著,賓館後門開進一輛帕傑羅。劉文俊迎過去,示意把車停在凱哥的帕薩特旁邊。車裡出來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崔凱看了他一眼就轉身上樓回自己房去了。估計崔凱想看他是自己認識的玉商不?顯然不認識。
“給我開個你這最高檔的豪華套間”中年男人也不問價就直接喊前臺開最好的房間,隨即把身份證遞給前臺。
“豪華套間在三樓”前臺登記完身份證,讓服務員領中年男人上樓。
我好奇心起,拿起登記簿一看:還是個老鄉,四川人叫田向東。
第二天崔凱說他已備齊貨,要回去給哥哥崔琮交差就一大早開車走了。我本想讓崔凱陪著一起去市場買原石當成貓和老虎的賭約,現在只好一個人去買。
自從田向東來到賓館,服務員們也比以往更熱鬧了。每天都是滿臉和氣喜慶的樣子,就像每次出門回來時都是做成好生意賺到錢發了財。沒開飯的時候不苟言笑,一到飯點似乎變了個人、總是和服務員們湊在一桌吃飯,還經常在飯桌上講些笑話有時插科打諢也順便瞭解賓館的經營狀況。有時把服務員們逗樂了不停哈哈大笑,服務員和前臺後廚都喜歡叫他田哥。
我每天都去裝小老虎的籠子看,還把我花光大半年所有積蓄買來的原石放在籠子裡給小老虎玩耍。希望原石能讓小老虎長大些,但小老虎體型卻沒變。
賓館雖然有長租優惠政策,但不少人是首次來住、也不知道入住以後實際效果如何,往往都是回頭客在簽單長租。只有田哥第一次來就簽了三個月。
很快又過了一個季度,小老虎仍然沒有半點變化。我知道是野貓了,只盼我買的原石能開出玉。田哥的租約也快到期,我正想問他還續租不?田哥卻突然喊我陪他喝幾杯,自從去年胃穿孔以來、已經一年多沒喝酒,就陪他喝了兩杯。
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三杯酒下肚就開始神侃起來。
“你經營有方是個人才,我手下就缺你這樣的兄弟”田哥說“我在重慶有家火鍋店,生意還不錯。現在也做珠寶生意,這次是來瑞麗進貨”
我想先前已經答應了崔凱,不方便再去別處只好暫時婉言謝絕。
第二天高科長派秘書來通知,說過幾天縣人大代表開會、要賓館提前準備好房間,免得到時不夠住。我趕緊去縣政府見高科長,拿人大代表名單。看男女代表分別多少人,才好安排住幾人間。剛拿到清單回賓館,一進門就見梁紅豔跑過來說308房間出事了。
“那不就是田哥住的房間嗎!”我嚇一跳“出了啥子事?”
“你才剛出門一會,就有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進去。我還以為是田哥的朋友也沒注意,結果一進去就聽見有打架和爭吵的聲音”梁紅豔說“我想起你剛才說要開人大會就不敢報警,不然員警一到人大代表就不來了,只好先等你回來”
“妳太聰明了”我說“以後升妳當副總”我本意是想下季度跟崔凱走後就把賓館交給梁紅豔打理,但現在要忙著處理田哥的事也就沒對她解釋。
我立刻往樓上跑去,同時喊梁紅豔去找侯勝和劉文俊來。到了308門外果然聽見裡面吵鬧聲不絕於耳,我用力敲門卻沒人回應。
“快開門”我大喊“再不開門我要報警了”
裡面的人顯然不知道要開人代會的事,當然害怕我報警就立刻開了門。這時梁紅豔已經帶著侯勝和劉文俊也到了,我讓三人在門外面等著。開門的人是個小瘦子,一看見就問我是誰。我在門口向內一望,只見田哥低頭與一個胖子緊挨著並排坐在中間床上。兩個孔武有力的壯漢坐在臨窗沙發上,兩個壯漢雙眼都死盯著田哥。窗戶全開著,門一開、一陣風吹進屋,窗簾飄起從二壯漢頭上掃過。
“我是在這管事的經理”我說“田哥有客人來了”
田哥抬頭看我一眼沒有說話,我卻正好看見田哥臉上有淤青、估計是剛才打架的結果,我故意大驚小怪喊著田哥有啥子事。
坐在田哥旁邊的胖子顯得有點不耐煩,給站在門口的小瘦子使個眼色放我進到屋內。小瘦子仍然站在門口,擋著門外的三人。
“老田”胖子問田哥“這位是你朋友嗎”
“這是王總”田哥的口氣好像是在介紹江湖人物“賓館的老大”
我聽出田哥的語氣是在增加我的分量,好讓我成為他的砝碼。當即故作鎮定也學《古惑仔》的樣子拱著團手,雖是作揖的手勢卻並不彎腰。
“各位來我的賓館,就是我的朋友”我說“有什麼事,好說好商量”
“我們都是做生意的”胖子似乎聽我說話也算上道“跟老田談事”
“對,對”田哥隨聲附和“我們有生意要談,今天中午在餐廳吃飯。你讓廚房準備一桌好菜,我們兄弟倆再喝幾杯順便跟你介紹新朋友”
“也好”我估計他們已經相信田哥的話不敢再造次“我不打擾各位了”我說完退出了門外,小瘦子隨手關了門。我問梁紅豔三樓還有誰在住,梁紅豔說中午一過就會有人退房。我讓梁紅豔吩咐前臺暫時不收客人了,多空出些房間給人大代表。又讓梁紅豔安排有空閒的服務員給307和309房間打掃衛生,多用些時間拖到中午開飯順便聽308房間裡有什麼動靜、有動靜就趕緊回報,還讓侯勝吩咐後廚炒幾個精緻的小菜;不要量太多,只要有本地特色就行。最後讓劉文俊通知賓館裡全部四個保安準備好標配的硬橡膠警棍,集中在收發室裡待命。
大家緊緊張張才過了不到半會功夫,豈料田哥竟客客氣氣送四人出門。小瘦子走在前面開路,領著胖子、後面跟著兩個壯漢,氣勢洶洶下了樓;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四人鑽進一輛大切諾基徑直開走了。
田哥來到餐廳吃午飯,我見那四人已走、終於放下懸著的心,讓服務員把田哥平時最喜歡的菜拿來。另外幾樣原本給那四人準備的菜,都給大家分著吃。
“今天幸虧有王總救了我,兄弟真是感激不盡”田哥從衣兜裡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一點酬金不成敬意,還請王總您務必要收下”
“無功不受祿”我雖然不知道信封裡具體有多少錢,但想起剛才的情景不禁後怕起來、擔心他們是黑社會,收錢會被拉下水;我惹不起,總躲得起吧。堅決推辭不肯收錢,田哥見我不肯收錢又轉移話題、舊事重提,喊我經營火鍋店。
“今天到底是咋回事”我想問清楚剛才發生的事,要是剛好田哥說出這些人屬於黑社會、我就正好抓住理由不去火鍋店,免得田哥又拖我下水。
“我先前和他們聯手賭石,每人一萬、總共湊五萬買了一塊原石”田哥估計如果不說清楚今天的事,我肯定不會答應他就仔細解釋起來“按行內規距,買了原石後,先開窗看,如果五個人都認為是好料,就剖開,結果無論好壞都是五個人平分。如果開窗後意見不一至,有人覺得好有人覺得不好,那就由覺得好的人原價買下這塊原石,這個行話就叫關張,結果好壞都由自己承擔。我們五個人買的這塊原石,開窗後他們四個都覺得就是塊普通石頭,只有我一人覺得這是一塊好玉。然後,我就按行規關張,把他們投的四萬都退還了。這下子原石應該是就屬於我一人的了。是賺是虧,都與他們無關。結果剖開一看,真是一塊好玉,賣了五十萬元。這一下,那四個人打上門來,說我黑了他們的錢。對我又是打又是罵的,逼我把錢拿出來分給大家。幸好你及時出手,嚇退了他們”
“你們是咋個開窗的”田哥這些話打消了我的顧慮,讓我相信他們五個人都是玉商。突然想起我和崔凱賭貓和老虎也買了原石,雖然只是幾千塊買的、但如果開出玉,也和他們買原石的利潤比例一樣就可以值幾萬豈不美哉。
“你跟我上樓來”我們吃完飯,田哥讓我再到他房間去。進了房間,田哥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角磨機;但上面安裝的不是磨輪,是一個金剛砂刀片“用這個在邊角處切一小塊下來就行了”
“原來開窗這麼簡單”我讓田哥稍等,再回房間把自己買的原石拿過來。
田哥小心翼翼幫我把較尖的一頭切了個視窗出來,然後就搖頭說沒玉。我接過來一看,切口雖然光滑但色澤很差;別說是翡翠,連普通的玉都不算。
“真可惜”我隨手扔在桌子上“大半年的積蓄全沒了”
“過幾天我要回重慶,還要帶一車紅木回去”田哥再次舊事重提“你跟我一起去重慶吧!我看好你是個難得的人才,你看如果合適,在重慶給我的火鍋店當總經理,薪水比這多三倍。如果你覺得不合適,就當是過春節度假也行,順便陪我押這趟貨。我出往返路費,再給你一天五十元的辛苦費。我真擔心路上再遇上那幾個人,我一個人孤身在外,除了你再也沒有可信賴的朋友,路上真要出個啥子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你說該啷個辦叻”
田哥這些話勾起我行俠仗義的情結,也許是最近每晚無事可幹時,就看了電視劇《楚留香》受到影響,覺得自己也是鄭少秋才答應他當鏢師趕這趟渾水。
“你這麼說,我都不好意思拒絕咯。在這快一年,一天也沒休息過。賓館運行良好,各部門經理都很能幹,可以獨立處理自己的事。去重慶走一趟也就一周時間左右,算集中休假吧”我說“只要把事情給各部門經理安排好,賓館應該沒有問題。但是縣人代會要開了,想走的話,還是要等人代會開完以後才行”
我想先前賭貓和老虎買的原石沒有開出玉,好不容易打工半年的積蓄也都玩完了。現在手裡沒錢,又不好意思找凱哥借錢做玉石生意。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去重慶、發揮自己的經營特長,賺到錢以後再來做玉石生意。
“太好了”田哥大喜“一言為定”
過了不到半個月,人大會終於開完。田哥就要離開,正巧崔凱給他哥交完貨也回來了。我想籠子裡的野貓已經沒用了,不如送給崔凱。
“凱哥”我把原石和野貓一起給了崔凱“我輸了,原石和野貓都給你吧”
“認賭服輸,男兒本色!這塊原石我笑納了”崔凱說“這只貓嘛,我看你是怕貓叫春影響客人休息吧?哈哈!不過也好,反正過幾天我又要出差去就順便幫你把貓也帶走”隨即拿起原石,朝開窗區望了一眼、就繞到車座後排,從座椅下拉出一個扁盒子。打開盒子裡面是螺絲刀和套筒之類的一些工具,崔凱拿出一把鐵錘。又把我給他的原石放在水泥地上,一榔頭砸下去原石裂成兩瓣。崔凱拿起一瓣給我,又拿起另一瓣“漢白玉也有一個玉字,能說漢白玉是玉嗎”
“不能”我說“這塊應該不是漢白玉吧”
“對,不是”崔凱說“就是個好看的鵝卵石,還沒成型的伴生礦”
“這個不值錢吧”我說“白花了我好幾千”
“這種啞石不值錢”崔凱說“你要是喜歡種花,放進花盆當裝飾”
“我請了年假”我說“可能時間有點久,我想把私人物品放你那”
“精打細算啊你”崔凱說“又騰出一個房間可以收租了,沒問題”
我讓梁紅豔幫忙收拾好東西,裝了三個大紙箱搬進崔凱房間。第二天崔凱又出差了,如約帶走了貓;估計他是帶到郊外,直接放走了。吃完午飯田哥就喊我出發,我帶上事先在縣政府已經開好的介紹信跟著田哥一起走。田哥仍然是開他的帕傑羅,我坐副駕。後面跟著一輛東風大貨車,拉了滿滿一車紅木。
瑞麗本身是個邊境小城,一出城迎面而來的就是紅旗檢查站。檢查站內是邊境區,過了檢查站就是內地。駐紮在這裡的是人民解放軍守護著國門,不像內地檢查站是公安武警在駐防。這個檢查站既然是在駐守國門,當然對來往車輛和行人的檢查也比內地要嚴格得多。田哥說自己是粗人,名義上初中畢業實際就小學文化;又稱讚我是個讓人尊敬的大學畢業生,會說話、能辦事,令人服氣。田哥先說完這一大堆好話,才終於轉入正題。說是一路上無論遇到任何檢查,都請我出面應對。我當然也早就料到了他的心思,先前田哥給我一信封的錢、我推辭說無功不受祿,也是這個意思。總要真的幹出成績來才好收錢,因此當田哥說給我每天五十元的押鏢費、我就當自己是開鏢局的,答應他來走這趟水。
趁著人大代表們誇讚住宿安排得好,高科長得了縣長表揚心情愉快。我帶著田哥找高科長,田哥請高科長吃大餐。把原本給我的信封交到高科長手中,換來紅木銷售許可證、准運證,還有瑞麗縣政府的介紹信。果然紅旗檢查站的邊防戰士一看見瑞麗縣政府介紹信,就以為我是政府派出公幹的。馬上放行了,臨走還立正敬禮。一路上各種公安交警檢查,路政檢查、衛生防疫檢查等等,見了我的介紹信也都全部放行。田哥靠著我這個活通行證,如同《倚天屠龍記》都大錦護送俞岱岩去武當一樣順利、全程波瀾不驚到重慶,當車開到重慶沙坪壩土灣時已經深夜。土灣似乎地形很複雜,車在犬牙交錯、高低起伏的路上七彎八繞,只見到車窗外的遠光燈隨山而動,零零落落。也不知開了幾個小時,終於在一個雙開大鐵柵欄門前停下車。田哥說到了,我四處望去連路燈也沒看見,著實瘮人。
我在車裡坐太久,只覺渾身發麻。車一停穩我趕緊跳出來活動筋骨,抬頭望天只見浩月當空襯托著繁星點綴。借著月光如水依稀看見門柱上掛的牌子,是家街道五金廠。透過菱形排列的鐵柵欄,隱約門內像是空蕩蕩偌大的一個院子。
“小鄭快出來開門”接著田哥也下了車,走到鐵柵欄前拍著門。
很快門口收發室亮了燈,昏黃的亮光照見一個肌肉男走出來。一手拿著用粗鐵絲捆的好大串鑰匙,一手拽著袖子正在穿上衣、剛好露出幾塊腹肌,虎背熊腰一看就像個練家子。他先開了鐵柵欄門,然後才開始扣起衣服。
“小夥子身材真棒啊!”我說“應該是個運動員吧?”
“不要抬舉他咯,啥子運動員哦”小鄭還沒回答,田哥就接了話“瓜娃子些奤戳戳的,不過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蠢貨”
我聽田哥一開口突然覺得太陌生了,自從認識田哥以來、永遠是一副笑彌勒的樣子,說話也是客客氣氣幾乎沒有任何一句讓人聽著心裡不舒服。我轉頭望著田哥,只見他平時臉上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如同川劇變臉般不到半秒鐘就換成另外一個人,難道這就叫世態炎涼。清冷月光中,一臉肅穆的田哥連目光都隱隱透著殺氣。我想或許田哥先前的樣子都是偽裝,現在才是他的真實面孔。
我再回過頭看小鄭,小鄭完全對田哥說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仍是恭恭敬敬的立正姿勢站在大門邊,等候田哥發號施令。
“這是王總,你先把車停在院子裡”田哥說“然後帶王總住半山飯店,明天你就不卸貨了、讓他們卸,你帶王總到各處景點隨便遊覽吧”
田哥說完鑽進帕傑羅掉頭開走了,小鄭先是指揮大卡車停進院子。然後跟卡車司機交代了幾句話,就招呼我跟他一起去半山飯店。
“幾分鐘就到”小鄭像悶葫蘆,說完這句就一路無話。我們沿著大路走了約有一刻鐘,小鄭似乎跟飯店很熟、也沒跟前台小姐說話,服務員一看見小鄭就立刻拿出房卡領我們入住。我以為小鄭也住在這,他卻說要守門就回去了。
第二天小鄭一大早就來了,依照昨晚田哥的指示帶我進城遊玩。我們去了瓷器口,渣滓洞、朝天門,解放碑等地。我以前沒來過重慶,難免多問幾句。小鄭卻總是嘿嘿傻笑,偶爾回答一兩句也是結結巴巴應該是有點口吃。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瞭解個大概,小鄭確實會武功;他本來在田哥的火鍋店當墩子,但廚師嫌他不善言辭、溝通交流很困難,田哥就讓他到廠裡來當保安看大門。
我這才知道昨晚田哥為什麼說他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蠢貨,好在田哥很會用人。有小鄭在廠裡當保安,自然一般的小偷強盜都進不來。
第二天小鄭又來喊我出去玩,我們經過一家電影院門口看見有很多人在排隊買票。我覺得奇怪就去問路人在演什麼,有那麼很好看嗎?這麼多人排隊!路人指著牆上的電影海報讓我自己看告示,我走近一看才發現電影海報下貼著一張小紙條:接到上級通知,美國電影《霹靂舞》明天起停播,今天是最後一場。
我讓小鄭幫我排著隊,我去附近攤點買了十幾根串串香、帶回來和小鄭一人吃了幾根,吃完剛好排到我們。我買了兩張票,請小鄭一起看。
電影很好看,特別是舞蹈本身很精彩。就問附近有音像店沒,我想碰運氣看能否找到磁帶。果然被我發現有《霹靂舞》的翻錄磁帶,趕緊買了一盤。
“今天不玩了”我說“趁現在還記得一些動作,我回賓館練習”
回到賓館我找前臺借答錄機,前臺又問服務員都說沒有。正鬱悶,小鄭拿了一台過來、說是自己在收發室裡的,原來小鄭並非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之人。
第三天我正在屋裡練舞,小鄭來說田哥讓我拿好行李進城。我走到窗邊往下一看,樓下正是田哥的車。我取出錄音盒帶隨手放進衣兜,把答錄機還給小鄭一起下樓進了車。田哥說明天有客戶來拉點木料、要小鄭看好每個料的編號,不要拿錯。說完已開到廠門口就讓小鄭下車了,我和田哥進城。我父親原本就是雕刻金絲楠木的,每個料形狀不同、為了方便設計,每拿到一個料也有編號。想必田哥運來的紅木要用來做傢俱,也就沒插嘴問。田哥卻主動說這個廠原本是鄉鎮集體企業,改革後廠裡打破大鍋飯;工人沒了鐵飯碗,後來廠倒閉全員下崗。
“我在瑞麗賓館改革後,生意好的很”我說“這個廠那麼大,咋會倒閉”
“你是承包的,相當於老闆變成了私人”田哥說“工廠改革後,老闆還是國家的。反正公家的錢自己不貪,總有別的人貪。不如大家一起貪,各部門都想方設法撈油水。瞞報價格,吃回扣、降低標準,以次充好。虧了國家的錢,肥了自己的腰包。還能不倒閉嗎?廠裡全員下崗,為了發遣散費只能把廠子賣掉。我就撿漏買了這個廠,現在我是拿來當倉庫用專門囤貨”
“以前廠裡工人呢”我問“都沒一個人留在廠裡嗎”
“不留,我一個也不留”田哥說“留了這個不留那個,多半要鬧”
“廠裡就只有小鄭一個人嗎”我好像又犯老毛病,不槓就難受“整車的紅木他一個人卸不下來吧”
“這兩天他沒陪你到處耍嗎”田哥說“我只要他看好編號就行”
“這兩天他是在陪我耍”我說“我是說平時”
“從廠裡下崗的人有點本錢就去做小買賣,有賣水果的;有賣麻辣燙串串香冷淡杯的,有擺攤設點賣衣褲鞋帽的。有些不夠本錢做小買賣的女職工就每天去歌舞廳,漂亮的都陪客人跳舞賺錢、醜的運氣好還可以當清潔工,運氣差的只能在呆家裡靠老公養。至於沒錢做小買賣的男職工就每天去勞務市場,一般都是手裡拿著些繩子和一根木棒、幫別個搬貨賺錢,俗稱棒棒軍。全重慶的人都曉得要搬貨找棒棒軍就行,我要卸貨也是讓小鄭去喊棒棒軍來”
我們正說著,車子已開到了田哥的火鍋店門外。田哥說去年這個火鍋店只有一個門面,後來賺了錢就又盤下了左右兩邊的門面、把中間打通,現在有三個門面了;正在裝修,過幾天就能重新開張。不過店面擴大了,人員也要增加、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需要像我這樣的優秀人才來管理。
“田哥見笑了,還是田哥優秀”我心裡納悶怎麼一個單門面的小店,才經營一年就賺了錢又盤下兩個門面“你這個店生意不錯嘛,叫啥子名字”
“當壚”田哥說“反正裝修還要幾天,我們先去舞廳找下崗女工耍”
“耍的事不急”我說“在瑞麗賓館那邊都沒交代好,我還要回去一趟”
“不用回”田哥說“你給老闆寫封信說明情況就行了”
我們停好車,走進火鍋店附近的一個舞廳。球燈下人影幢幢,一些男男女女在舞池裡摟摟抱抱、舞池周圍的卡座裡也有不少人,我們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眼波帶醉,慢慢流動、櫻桃小嘴,火般映紅;
細語耳邊,輕輕相送,美酒情誼一般濃。
今晚讓我放縱,醉在你的懷中、醉在你的懷中,
只怕那醒來時,更寂寞虛空。
那管明朝,分散西東;只要今晚,我倆相逢。
舞廳裡播放著蔡琴唱的歌《醉在你懷中》聲線獨特餘音繞梁,蔡琴的聲音很有辨識度就像歌名一樣讓人如癡似醉。一曲跳罷,舞廳裡亮了大燈。跳舞的人們依依不捨各自回到座位,喝水嗑瓜子等待著下一曲。很快服務員發現田哥,像是看見大財主;有的送來了茶水,有的送來了瓜子糖果。眨眼間卡座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零食,田哥只喝了一小口、就說讓我先一個人玩會,他要去跟舞廳老闆打聲招呼。我估計他一定跟舞廳老闆是熟人,想起衣兜裡放著《霹靂舞》的專輯就心血來潮說讓後臺放這盤磁帶。田哥連磁帶的內容也沒問,轉手遞給服務員簡單說了句放這盒帶子;隨後起身離開沿著舞池一圈和周圍的人打招呼,卡座裡似乎有很多都是他認識的人。有些人一手握了下,又換另一手握很是滑稽。
大約過了兩分多鐘,舞廳大燈熄滅,球燈亮起。熟悉的《霹靂舞》音樂傳入耳中,周圍卡座無人下場就像是搞不懂為什麼歌曲換了風格。只有我一個人走到場中央,旁若無人跳了起來。半分鐘後周圍掌聲不斷,更有幾個膽子大的也跟著我一起群魔亂舞。又過了半分鐘卡座裡空空蕩蕩,全都下場狂蹦亂跳起來。
一連跳了大概有十來分鐘,有些人跳累了逐漸回到卡座裡休息。舞池裡的人越來越少,我正好瞥見田哥坐在卡座裡招手。也停下舞步,回到卡座。很快舞池裡就沒人了,大燈再次亮起。田哥直誇我一舞成名,已經是這一帶的舞王了。
很快服務員還回磁帶,田哥這才留意磁帶的內容。從服務員手裡接過來正反面各看了一眼,顯然田哥沒看過《霹靂舞》又把磁帶遞給我。
“以後每天你只要有空就來跳一次,讓大家都認識你”田哥說“然後再跟大家說你開了前面的當壚火鍋店,大家自然就會來光顧了”
“田哥真是經營天才”我說“一下子就想到了跳舞也能關聯上火鍋店”
“你還真是我的福星哦”田哥說“在瑞麗的時候我只曉得你會經營,今天才曉得你還會跳舞。看來你我是天作之合,你也不用住外面就來我家吧”
我們離開舞廳,田哥繼續開車帶我去他家。不到五分鐘車程,拐進一個死胡同裡。胡同盡頭是個獨門獨戶的小院,車子停進小院裡。我下車置身小院感覺甚是親切,這個小院和我家的結構相差不大、只是沒有耳房,只有前後二房。前面的房子相當於我家的門屋,而且沒有門檻以便車輛駛入、也沒有大水缸,是整個院子唯一的入口。後屋是一個三層的小樓,院子圍牆外是六七米高的楠竹。圍牆有四五米高,站在院內只能看見牆外楠竹的最頂端。目測院子僅有我家面積六分之一,但我家圍牆凸起最高才兩米而凹處則更矮。不僅圍牆比我家高太多,我揚起頭竟然發現牆上有鐵絲網;不像我家小院周圍都是波浪形的女兒牆,高低起伏還用仿古瓦裝飾。先前的親切感蕩然無存,只覺非常壓抑像是身在監獄。
“嫂子和小孩也住這吧”我猜她老婆孩子可能也有這感覺“我住方便嗎”
“剛開始都住這”田哥說“後來不適應新環境,有些鬱悶就回老家了”
我本想說是你家圍牆太高了,忽然想到這是他的家事。我一個外人才過來剛進屋,指手畫腳顯得沒禮貌。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只是“哦”了一聲。
進入後屋,一樓是個大廳。靠牆邊有個背投大電視兩邊放著立式音柱,另一側有茶几和長沙發;旁邊還有餐桌和靠背椅,角落處則擺了一個麻將桌。
“二樓以前是我家小孩住的,現在給你住”田哥說“我和老婆原先是住在三樓的,現在我一個人住。樓梯口我安了個柵欄門,我一離開就會鎖門。就算我在家的時候,你也不要上樓。有事在下面喊一聲就行,我肯定能聽到”
“好的”我進二樓房間放行李,田哥上三樓去了。
第二天果然田哥又喊我跳舞,他仍然在四周卡座到處晃悠跟人打招呼。一連幾天,天天如此。又過了快一個星期,田哥終於說火鍋店裝修完了正式開工。
從此我再也沒時間跳舞,每天都呆在火鍋店打理一切。我把在瑞麗賓館總結出的經驗用到火鍋店裡,鼓勵大家外出宣傳,誰拉來的客人都有提成。又和廚師一起不斷創新火鍋菜譜和樣式,除了傳統毛肚火鍋,還推出老鴨湯火鍋、野山菌火鍋、蕃茄湯火鍋、魚火鍋,三鮮火鍋、粵式海鮮火鍋,蘇杭菊花火鍋,雲南滇味火鍋,北京羊肉火鍋、浙江八生火鍋、湖北野味火鍋、東北白肉火鍋、香港牛肉火鍋、上海什錦火鍋、山東羊肉湯火鍋等。總之月月都有新花樣,季季都有新品種。不斷更換食材口味翻新,令食客們欲罷不能。為了方便情侶用餐,還特別從廣東引進兩人食用的袖珍火鍋又引流不少食客來嘗新。
自從田哥把火鍋店交給我打理,他自己很少過來。偶爾來一次也必定是請別人吃飯,他從來不跟我介紹來的人是誰、也從來不在大廳吃,每次都是進最角落裡的包間。我接手火鍋店時,理所當然會檢查所有的包間。田哥每次吃飯時的專用包間我也檢查過,除了隔音效果很好以外看起來與別的包間並無不同。
很快大半年過去了,又逢月底、我還是照例每月底把營業報表帶回家,給田哥審閱。剛走出火鍋店沒多遠,天空中忽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我本想快點跑回家,不料越下越大轉眼之間變成了暴雨梨花針。正好路邊地攤賣傘,雖然比超市貴很多、但我已經顧不上討價還價,就打開挎包拉鍊掏出錢包買了一把。立刻打著傘急忙往家裡趕,不小心忘了把挎包拉鍊關上。快到田家小院的胡同口時雨又停了,我剛收了傘正好望見前面田哥一個轉角也拐進了胡同。我喊了一聲田哥他卻沒回應,田哥身形已被牆角擋住。我趕忙追到牆角,不料拐彎時路面太濕腳下一滑伸手正好搭在田哥肩上。田哥頭也不回迅速抓住我的手腕,腰馬合一的過肩背摔把我像扔皮球般拋了出去。我身在半空順勢打開傘,像武打片慢鏡頭一樣穩穩落地。挎包裡的營業報表卻飛到空中,一張張隨風飄散四處灑落。田哥一個箭步瞬移沖到我面前伸手抓住領口,另一手舉拳正要打猛然發現是我才放開。
“龜兒子的,悄悄咪咪跟到我後面幹啥子”田哥先是如同怒目金剛一樣殺氣騰騰,隨即變得和顏悅色拍了拍我的肩“老子還以為遇到打劫的咯”
“這個月的報表”我指著地上的一攤紙“全打濕了”
“沒事,我相信你”田哥說“告訴我今年能賺好多錢就行”
“平均每天一萬左右,這個月差不多三十萬”我說“年化至少三百萬”
“好樣的,真是個人才”田哥說“家裡面經常沒得人,雖然給院子修了很高的圍牆、還加裝了鐵絲網,但也不一定擋得住小偷。還有員工宿舍都是鐵皮房更不能防盜,正好火鍋店一天到晚人來人往的反而安全。記得你在瑞麗的時候給賓館安保險箱,我也學你在總經辦安個保險箱。跟你隔壁財務室保險箱完全一樣的規格,都有半噸重絕對安全。以後除了固定工資按時發,所有獎金包括你自己的都能放總經辦。到下季度過年放假,再發給他們帶回家去”
“田哥體恤下屬”我說“考慮周到”
“你咋不問具體發好多錢”田哥自問自答“年底分紅後廚大師傅一萬,二廚八千;墩子和打荷六千;傳菜和服務員五千,你五萬。咋樣?滿意不!”
“田哥愛民如子”我說“我替大家謝謝田哥咯!”
正說著已經到了家,等反鎖了院門田哥才又問我是否記得在瑞麗賓館房間裡圍住他的幾個人。我點點頭正想問什麼事,卻見田哥目露凶光、臉色鐵青,已是滿身透著狠戾之氣。我正發愣,回想那四人的相貌。只聽田哥囑咐說“這幾天你留點神,要是看到他們你親自去應付、不要喊服務員過去,馬上通知我”
我應聲是,又心想先前已關張還打了一架、應該不會再來,田哥多慮了。
第二天我一到火鍋店,照例每天早上開晨會、當場宣佈了田哥昨晚說的獎金計畫,大家齊聲鼓掌。開完會大家各自去忙,財務室如數把所有人的獎金送到了總經辦。我清點完畢全部裝進了保險櫃,正要關門、忽然想起我這大半年食宿都在田哥家,自己開銷少;我剩的工資都存銀行,為什麼田哥不存銀行。但隨即又想田哥可能是為了方便臨時取用,免得去銀行每次排隊都要一兩個小時。如果我把員工的錢也存銀行,萬一臨時要用我如果到銀行取、肯定難以很快回來,田哥多半還以為我挪用了別人的獎金百口莫辯。不如只存我自己的獎金就行,主意拿定吃完午飯我就去銀行存了自己的五萬。剛從銀行回來,一進門迎面撞見大堂經理對我說“王總!不好了!有人鬧事!”
我往大廳裡一看,是瑞麗賓館房間裡圍住田哥的四個人坐在大廳正中間一張餐桌。周圍滿地都是碎盤子和打翻的油碟,大廳裡別的客人全都跑光了。
我正要上前理論一番,田哥已從平時的專用包間裡出來下樓到了大廳。
“上哪去了?”田哥滿臉肅殺看了我一眼“關鍵時刻掉鏈子”我自知理虧竟無言以對,田哥接著說“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會應付,你把店子看好”
“原來是唐總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田哥徑直走到四人坐的餐桌前,在胖子的對面坐下。小瘦子仍然坐在胖子旁邊沒動,另外兩個大漢忽地站起身圍在了田哥身後。田哥並不理他們,繼續對胖子說“怕我跑了嗦,我的店還在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要想跑今天就不得專門在這等你咯”
“生意不錯”胖子說“吞了我們的就為在這當堂倌嗎”
“有話好說嘛,摔碟打碗鬧這麼大動靜,想進派出所嗎?”田哥說“反正派出所離這兒也近得很,要不喊他們幫你報警哈”
“不曉得換個新鮮的嗦”胖子“在瑞麗就拿報警說事,今天又想報警”
“你們不用守到他了”小瘦子說“守到門口,看哪個敢出去”
兩個壯漢依言走到門口,如同門神般立在大門兩側。只見胖子惡狠狠瞪了小瘦子一眼,但沒有說話。我猜胖子一定是怪小瘦子弄巧成拙,本來他的語義是想說不怕你報警;這麼一來反而變成害怕報警了,估計田哥也明白這一點。
“這個店面在大街邊上,人來人往的”田哥說“就算我們不報警,別個大街上經過的人看到起不曉得報警嗎。剛才顧客都給你嚇跑了,他們不報警嗎”
“我們不弄點動靜出來”胖子說不過,話鋒一轉“咋個能見得到田哥叻”
“動靜是有了,可惜太大”田哥說“不夠清淨,還是換個地方聊吧”
田哥也不等胖子回應,直接起身往門口走。二壯漢正要攔截,胖子一揮手示意他們讓開。田哥一出門反而停下了腳步,招手讓我過來。
“你這幾天住店裡,要是不想住總經辦去附近賓館也行”田哥說“暫時不要回家,我跟幾個老朋友敘舊、你在店裡面主持大局,完事我再通知你回家”
我自然滿口答應,心裡卻在想田哥為什麼強調總經辦;想必是反話,要我留在總經辦看守保險櫃裡的錢。但保險櫃有半噸重,應該很安全。反而是那四個人賭石明明已經關了張、還不依不饒,真是無賴。眼看那四個人好像綁架一樣帶走了田哥,我還是很不放心;匆忙安排大堂經理善後,自己趕緊出了火鍋店,悄悄跟蹤他們,準備伺機救出田哥。果然五人出門後往田哥家的方向走去,我閉著眼也能回家當然不需要跟太緊。一路上五人都沒有發現我,到了田家門外。五人都沒進屋卻走到旁邊的竹林裡去了,我只好躲在牆角偷偷看著竹林。這裡是個視覺死角,昨晚田哥給我一個漂亮的背摔之前他也正是站在此處。
田哥先是往竹林裡走了幾步忽一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根枯竹枝。隨即一個前滾翻站起身,手中竹枝挽起兩朵劍花。啪啪兩聲,把兩個壯漢左右分開。那四人各自後退一步,也各自撿起一根枯竹枝。暫態五人纏鬥在一起,如同華山論劍勢必分出個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我置身事外,只覺竹林裡刀光劍影縱橫捭闔大有《十面埋伏》的既視感。五人手下功夫了得嘴上功夫也不弱,不停爭吵。
“貨呢?”胖子摘下一片竹葉當暗器飛去“吃多了噎死你!”
“慢慢出噻”田哥竹枝橫掃打落飛葉“不著急”
“你出貨不急”小瘦子劍走偏鋒竹枝挑向田哥腋下“我們的錢咋辦”
“現在風聲太緊”田哥側身避過又蕩開了二壯漢的攻勢“過完年給你”
“年初你就說找到個哈兒幫我們把這五十斤貨運進來”小瘦子說“現在都年底了,還想喊我們等翻年。你以為是中了彩票五百萬,錢都歸你嗦”
“你以為出貨沒得成本,沒得風險嗎”田哥說“像你以前那種搞法,條子一看你就猜到是賣白粉的。這大半年要不是我,憑你早就給逮到了”
五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熱鬧,我斷斷續續聽了半天才明白。原來五人爭的不是原石,當然更不是九陰真經;是毒品,好在我看過《古惑仔》知道條子和白粉是指什麼。我呆站在牆角,像是大舅在朝鮮快被凍成冰雕連。我渾身發抖,牙齒打顫。心想:田向東這個王八蛋!說啥子賭石,運送紅木。全是騙人的!騙我給他當了個馬仔,變成了毒販。如果毒品在路上被查獲,自己就是共犯。我想起小時候看見李紅秀的父親被槍決,雖然那次是冤案、但我這次如果也被槍斃就是人贓並獲,可不是冤案了。早就聽說五克重毒品都夠槍斃,五十斤價值五百萬足夠槍斃五千次。田向東狗日的屁兒太黑了,差點喊老子給你當替死鬼!
趁五人大戰正酣,我身體緊貼著牆根、一點點挪動腳步走向拐角,背後不停冒著冷汗。不到兩秒的距離用了將近半分鐘,終於過了拐角望見斜對面一輛公車駛來。我顧不得看幾路車,發足飛奔頭也不回跑向公車。
正好車同時到站我一縱身竄上去,正好車上還有一個空位、我顧不得看車裡是否有老年人,立刻坐進去。這時我才發現公車前進的方向是朝著巷口開,我緊張萬分望著車窗外不敢眨眼。好在街對面距離遠,經過巷口時果然發現拐角處正好擋住視線。顯然只要走過了拐角,巷子的人就不可能看得見外面了。我長舒一口氣,蹦躂到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來。身體逐漸恢復感知,貼肉穿的秋衣褲被冷汗濕透;車窗縫隙吹進的寒風讓我全身直哆嗦,我用力把車窗推緊關嚴。此時公車經過一個街邊的派出所,我懵然醒悟應該報警。必須把這五人一網打盡,我才有可能真正安全。很快公車到站,我下車回頭往派出所走過去。快走到派出所門口時,一個片警剛好從門裡走出來。
“舞王來了”剛出門的片警居然認識我“去哪跳舞咯?大半年沒見到你”
“不跳了”我突然間警覺起來,這個片警既然喊我舞王、肯定我年初跳舞時他也是在場的,田向東在舞廳裡出貨他不可能沒看見。如果他是黑警跟田向東一夥的,我一開口絕對必死無疑“這快過年了噻,我去前面那條街買鞭炮”
“注意防火哈”片警囑咐我“今年起放鞭炮就只能在規定區域了”
“謝謝!我一定注意”我答應著繼續往前走,若無其事又走了一條街。果然看見前面有鞭炮攤點,我買了十塊錢的。趁老闆拿塑膠袋正在裝貨,我前後左右望了一圈沒見剛才的片警跟來。估計他沒有懷疑我,辦自己的事情去了。
“老闆!”我問“聽說今年起放鞭炮要定點,是咋回事喲?”
“是”賣鞭炮的老闆說“到處都貼的有告示,你沒看到起嗎?”
“沒看到”我說“我要想曉得定點區域是哪些,告示上有寫嗎?”
“我沒注意”老闆說“你可以問市公安局,派出所門口只有幾個字”
“字很少就是沒寫,寫了的話不會才幾個字”我又問“市公安局在哪?”
老闆給我指了路,我道謝離開後朝著市公安局方向走去。估摸著走了半個多小時,到了市公安局大門外。果然在門口看見了定點燃放煙花爆竹的告示,我假裝看告示又前後左右望了一圈還是沒發現有可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