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原先聚集在楼语眉间的郁色褪去,美丽的小脸更多了几分笑意,衬得整个人越发的娇媚。
凝雪从被吓晕醒来后,曾一度以为自己和小姐碰上了妖怪,惊惧得差点就要和墨哲隐主仆鱼死网破,银鱼无奈把人打晕拖走。
后来过了几日,凝雪再回来时,是一副尴尬的表情。
把仙族当成了妖怪,不尴尬是假的。
不过知道真相后,她的惊喜不言而喻。
小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自从墨哲隐身份说明以后,便不再需要在夜晚“找到”落脚的宅子过夜,四人直接宿在了马车,墨哲隐大手一挥,马车内就又多了两间空房。
楼语禁不住好奇问了句,他还可以把车厢内的空间变得多大,没曾想墨哲隐骚包一笑。
“夫人若是喜欢,变个山庄出来也是可以的。”
楼语无语,神仙就是厉害。
这日,四人终于出了荒山野岭,在一处官道旁歇了半日。
凝雪带着银子到不远处的茶棚旁买了些包子,回来分给大家。
把热乎乎的肉包子递给正在望天的银鱼,她脸色多了几分羞。
“银鱼大哥,你吃。”
银鱼分神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没察觉身旁的女子盯着自己闪亮的目光,眉头轻蹙的转身入了马车。
“主子。”他站在小厅入口轻声唤着。
墨哲隐从内步出。
“何事?”
“天色不寻常,傍晚恐降大雨,小的观察了一下,附近只有五里处有个小城,城内有妖邪之气。”
“你确定?”
“是!”
墨哲隐沉思半晌。
“入城,寻个客栈。”
“夫人和凝雪如何?”
“带着她们,放心,不会有事。”他罢罢手。
银鱼领命退下。
这时正好楼语休息好了,洗漱出来,就看到桌上的肉包子,正好饿了,便抓起来吃。
“银鱼怎么了?一脸愁思。”
“没什么,担心等会大雨无处歇脚。”墨哲隐在她身旁坐下,大手揽过她的腰肢,自从说明了身份,两人的关系愈渐亲密。
“你这马车还扛不住大雨?”楼语明显不信。
“呵……”墨哲隐轻笑,“一台马车彻夜停在官道旁,不到天亮,就会引来巡逻兵。”
“这样啊?”巡逻兵楼语是懂的,以前大幺并没有巡逻兵会顾及城镇外的治安,然而北谙占领后,无论大小城镇,除了城内的巡逻队,另外还设立了城外的,更大的保证百姓的安全。
想到北谙,楼语有个问题藏在心里好久了,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她吞下口中甜软的包子,转向墨哲隐。
“为何你要当这北谙的摄政王,帮助北谙攻打大幺,再用摄政王的身份带我走?”
他点了点她鼻尖。
“不是告诉过你,在于你结合之前,不能让你知晓我的身分?在不能坦白的情况下,我能如何光明正大带走你?更何况……”他笑了下,“大幺那昏君听信谗言,竟相信你是妖邪转世,昏庸迷信、治国不严、怠于享乐,百姓在他统治下民不聊生,这样一个昏庸的君王,留着何用?”
他笑得愉悦,没道出口的是,那昏君如此污蔑她,他不替她出这口气哪行?
楼语颔首,没再问了。
五里路不远,银鱼驱车不久,四人便抵达木槿城门口。
城门处排了长长的队伍,除了回城的城民和路经此地的商队,还有些城外的农民。
凝雪看着长长的人龙,再看看接近黄昏的天色,不禁担忧。
“看样子快下雨了,银鱼大哥,你说咱来得及找到客栈没?”
银鱼也十分懊恼,眼神遥望着木槿城上空,抿唇不语。
城内的妖气比他想像的更严重,他思索着,有必要报告主子。
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墨哲隐的声音就从车内传出:“继续前行,这城,有些意思。”
“是,主子。”银鱼得令,驱马继续前行。
凝雪看他握紧手中的马鞭,深知他从不把马鞭挥在马儿身上,拉车的是仙族的马儿,和寻常的凡马自然不同,只需主人口令,便乖巧的自行前进,马鞭拿着也只是做做样子。
人龙很长,楼语撩开窗口的帘子看了外头一会。
“这儿有妖邪,是否?”她回头看那气定神闲呷茶的男人。
对于这个问题,墨哲隐挑起好看的眉。
“怎么说?”
“这……也不懂得怎么说,就是有那感觉。”她继续往外看去。
墨哲隐面露几分诧异,激赏从紫眸一闪而过。
“看来善唯那神棍也不是一无四处。”
“他那个人……”楼语红唇轻抿,放下帘子回到桌旁,手执茶壶为他添茶,缓缓道:“得了一分仙力,本该悬壶济世,他却把仙力用在招摇撞骗上,祸害了许许多多的人,其实他懂的只不过是皮毛,也根本没有能力算出一个人是否妖邪,是与不是,全凭他信口胡说。”
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那你是怎的学会分辨世间气息?”墨哲隐好奇。
“我也不知,就是……近来这种直觉挺明显的,就像身体的本能,自从……”与他频繁相好以后。
她干咳了下,脸颊染上些许驼红,缄默下来。
墨哲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见她羞涩的样子,内心里的猜测笃定了几分,他凑过来,带着坏笑凝视她的窘迫。
“看来是双修给你开了窍。”他取笑道:“既然如此,为了娘子早日修得仙身,为夫定会更努力,争取每个晚上双修一次。”
楼语脸红的瞪了他一眼,殊不知魅惑如丝的一眼,燃起了眼前这可恶男人的冲动。
“啊!你干什么?!”她惊呼,一瞬间被他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往寝室而去。
“入城还需点时间,咱们争取时间休息休息。”他在她耳边喷拂着撩人的气息,魅惑道。
楼语简直要被他吓坏!
“你怎么可以,外边那么多人……”她用力推他,可惜他如同一座山峦,无法撼动。
眨眼间娇躯就被丢上了床。
“外边——”
“娘子大可放心,为夫马车隔音很好,决不会有半点声音传出去。”他打断她的话,俯身压了上去,大手一扬,床幔倾泻而下,遮住了床上即将上演的激情。
“唔唔!”楼语被制住,想逃却逃不了。
不多时,挣扎就变成了缱绻柔情,弥漫在不大的寝房。
外头,入城的队伍移动缓慢,也亏得凝雪在管道旁买了肉包子充饥,否则这样等着,饿也会饿死人。
银鱼吃着肉包子,马儿自动拖着马车排队前进。
前面传来守城兵的么喝声,让后面的人准备好银子,入城按人头算,少年乃至老人一个人头五十文钱,儿童三十文,队伍中,已经有人发出哀嚎。
“兵大哥,前日不是已经起过价,为何今日又起了二十文?小童起了十文?”
那是个布衣打扮的男人,手里牵着个四五岁的奶娃儿。
“让你给就给,吵什么?给不起别入城!”守城兵不耐烦的声音。
“不是……兵大哥,我家在城内,这几日恰好有事出城,这一来一回每日都需要几十文,现在忽然又起价,这……”
“没钱就闪边去,这些日子搬出城的还少吗?给不起钱还想住城里?做梦!”
“小的生意在城里呀!”
“那就给钱!”
“……”
吵吵嚷嚷的,其他人见状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闹了起来。
不过平民哪闹得过兵,守城兵亮出武器,大家的声音就陡然低了下去。
实在是没办法,大家还是掏出了钱。
闹了一会,入城的时间就更晚了,轮到银鱼他们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
天色越发的沉,已经是黄昏时分,厚重的云层积聚在木槿城上空,大有随时降雨的架势。
银鱼脸色微沉,把一绽银子丢给守门兵。
“城内最大的客栈在哪?”
守门兵掂掂手中的银子,露出贪婪的笑容。
“官道直走转右,如云客栈,说守门介绍的,能打折。”
银鱼颔首,不再多说,驱车入城,经过一众守门兵歇息的亭子旁,毫不意外的从中看到几个衣衫不整的少女正在被人糟踏,少女貌似被人点了哑穴,除了奋力挣扎以外,发不出任何声音。
旁边经过的百姓也都不敢上前,低着头急匆匆的走了。
凝雪见状,愤怒直冲头顶,差点就冲下车去,所幸银鱼反映够快,拉住了她。
“银鱼大哥!”
“稍安毋躁。”银鱼把她按坐回原位,“先找客栈。”
凝雪只好压下愤怒,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少女被糟蹋,却无能为力。
银鱼按着守城兵指出的路线,轻易找到了如云客栈,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时,就有个小二打扮的少年迎了出来,小二招呼着他们,扬声让等在一旁的杂工替客人把马车拉去后院,喂马洗车。
银鱼和凝雪下了车。
“主子,客栈到了。”
话音刚落,一袭紫色锦袍就出现在视线里,墨哲隐跨出车厢,臂上抱着的不是被折腾得双腿发软的楼语还能是谁?
红透的俏脸埋在他颈窝处,楼语简直不敢见人。
马车入城那会儿,这家伙才依依不舍的停下了对她的折腾,两人穿戴整齐,她下床之际,双腿竟软得不像话,直接就朝前栽去。
若非墨哲隐眼明手快,她就要摔伤了。
银鱼眼观鼻,鼻观心,凝雪纵然这些日子早习惯了这些画面,也不禁满脸通红,低下头不敢看。
店小二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看眼前打扮华贵的客人,就知道这是条大鱼。
“客官请跟小的来,客官是住店还是用膳?”他走在前头殷勤的带路。
银鱼首先尾随店小二入了客栈,找到年迈的掌柜。
“三间上房,送四人份的膳食上去。”他丢出一绽银子。
掌柜看了看那银子,撇嘴。
“一间上房押底五两金,三间上房十五两金,住房每日三两银,按日算,每三日结一次,只要不弄坏客栈里的东西,离开前归还押底金。”
旁边的凝雪倒抽了口气。
简直是漫天开价!
皇城最贵的客栈都没他们离谱!
银鱼却眼都不眨一下的,拿回了金子,直接把一张银票排在掌柜面前。
一千两!
店小二眼睛都瞪大了,张开的嘴巴能够塞下一颗鸡蛋,掌柜一见那面额,当即眉开眼笑,冲店小二打了个眼色,店小二会意,马上就把人领上楼。
墨哲隐抱着楼语进了房,银鱼和凝雪留在外头安顿行李,不多时,两人敲门进来,店小二刚好把膳食送到。
墨哲隐:“关门,坐下一起用。”
四人一同坐下,凝雪首先为楼语布菜,这些日子也对墨哲隐对下属的随和习以为常。
“小的方才在客栈里走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银鱼一坐下便道。
墨哲隐颔首:“先吃饱,再去城内逛逛,看那些妖气是怎么回事。”
听见妖气两字,凝雪差点吓掉了筷子。
“妖、妖气?”
“没事,不会有危险。”银鱼低声安抚,低头快速扒饭。
有了她的保证,凝雪算是稍微放心,又见墨哲隐一副悠闲的样子,和楼语安抚的表情,她安心下来,低头吃饭。
天快黑下来时,突然降下倾盆大雨,雷声隆隆,大街上能见度几乎为零。
银鱼晚膳后便出去了,直到天黑下来,打更的声音响起仍未回到客栈。
楼语看着窗外的街道,雨幕太大,只隐约能看见交错的油纸伞穿插在大街上,随着大雨连绵不断的下,行人越发稀少。
当天黑下来,就连油纸伞都看不见了,街道上只剩雨幕冲刷,再无行人。
看着那雨,楼语忽然觉得不安。
“王爷。”她还是改不了对墨哲隐的称呼,便一直都是称他王爷的。
“怎了?”墨哲隐从书里抬头。
“这雨不寻常,是不是?”
“嗯,城里有鱼妖之气,雨便是鱼妖所求。”
“鱼?”在楼语不多的认知里,鱼都是膳桌上的美味菜肴。
墨哲隐放下书本,正欲细说,门上就传来轻敲。
“进来!”
银鱼推门而入,顺手关上。
“有发现?”看银鱼的神色,墨哲隐已然猜到几分。
银鱼颔首:“木槿城从月半前开始征收入城税,按人头算,起初是成人十文钱,孩童五文钱,无论城内外百姓,只要出入城门都要缴纳,至今人头税共起了四次,如今是成人五十文,孩童三十文。城内外百姓叫苦连天,一些付不起税的,不是不出城,就是索性搬走了。这小城没有衙门,最靠近的县衙在二十里外的大县,所有木槿城的小案皆交由城主负责,大案县衙才会派人来,至于这次的税收,则听说是城主的意思,税收也有分与县衙,是以月半来,尽管有人闹到大县那里去,县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闹得厉害的人被县衙仗毙。有了前车之鉴,百姓不敢再闹,便导致城主越发过份,入城税起了又起,那些守门兵全是城主的府兵,有大县县衙罩着更显荒唐,随街抓捕年轻姑娘,肆意凌辱,如今城内人人自危,有姑娘的家庭更不敢让女儿出门。另外城主府还派人挨家商铺上门收取营运税,每家每日一百文钱,想开门就要缴纳,不缴纳税务者收监,如今城内开门营业的店家极少,这如云客栈便是其中之一。”
墨哲隐听罢,浓眉紧蹙。
银鱼继续道:“如云客栈,小的方才也到后院绕了一圈,掌柜似乎就是这里的老板,并且每一分收入都有一半要分与城主。”
“有否发现妖气来自哪?”
“城主府,但我无法循妖气找到正确地点,城主府内似有东西阻隔了我的判断。”
“既如此,晚上就去会会吧!”墨哲隐广袖挥过,桌上就出现了文房四宝,他修书一封,递给了银鱼,“飞鸽传书到皇城,让莫崖立即派兵缉捕县衙一干人等和木槿城城主府所有人,三日内解决,若做不好,提头来见。”
莫崖是墨哲隐离开皇城后,从北谙调来负责掌管新领地的,北谙的亲王。
至于被他丢下的墨哲骁,在他离开皇城后不久,就被召回了紫狐仙族。
银鱼接过书信退下了。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鱼妖?”
“区区小妖,收了便是。”墨哲隐笑,“记得夫人对红烧鱼情有独钟?”
“……”楼语满头黑线,“那也不是妖怪做成的红烧鱼。”
她才不吃妖怪呢!谁知道那鱼妖有否吃过人?吃过的话,那不变相也在吃人么?
想着,她就打了个寒颤。
…………
夜晚,倾盆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街道上一片潮湿,被雨势打落的树丫秋叶凌乱的铺了满地,乍看之下,一片狼藉。
夜色很沉,除了客栈门口挂的数盏灯笼外,几乎看不见其他光线,潮湿的空气满是腥咸之气,熏得人几欲作呕。
两条黑影飞檐走壁,掠过民房直接进了城主府,降落于主楼红瓦之上。
足尖刚碰上瓦顶,屋内的声乐便传了出来,其中夹杂了女子痛苦的呻吟和男人残忍的笑声。
楼语躲在墨哲隐怀中,和他一同匍匐在屋顶上,看他揭开瓦片,便朝内望去。
这一看,她猛的大吃一惊。
屋内主位上是个半边脸颊长满鱼鳞的男人,下首则是木槿城城主,其余的,除了战战兢兢奏乐的师傅,就是满地横七竖八的干尸。
对,是干尸!
此时城主正舔着脸,目睹主位上的鱼妖单手掐着最后一名少女的脖子,靛色的厚嘴唇攫住少女的唇,但这并非情欲的亲吻,而是鱼妖经由少女口中,攫取年轻的精血。
只见原先身材丰腴的少女,以眼睑的速度干瘪下去,不消片刻,便成了一具干尸,完全失去了生气。
楼语双手死死压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晶莹澄澈的杏眸瞬间燃起怒火。
“蓝苍大人对今晚的献礼是否还满意?”年近半百的城主搓着手掌,眼光闪烁,满脸讨好的意味。
名唤蓝苍的鱼妖丢下最后一具干尸,添了下嘴唇。
“还行,你们民间的女人就是美味。”他说着,坐下来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城主当即把自个儿案桌上的账本献上,诚惶诚恐的笑着,眼中是掩饰不了的贪婪。
“这是近半月来的税收,一共九千七百四十三两银,扣除承诺分给县衙的两千两,余额剩七千七百四十三两银,银子已存入库房,随时供蓝苍大人取用。”
“做得不错,自己去库房取一千两银子,下去和兄弟们分了,过两日再把税收提一提,下月本座要看到更多的进帐。”
“是,谢过大人!”城主大喜。
“这些乡下女人吃腻了,找些养尊处优的黄花闺女,明儿送来。”
“是,小的这就去办!”城主领命,退下前,狠狠的瞪了手脚发软,音不成调的乐师一眼,“给我好好奏乐,别失了大人的兴致!”
屏风后,乐师的脸白得毫无血色,手脚发软,却不敢停下来。
声乐继续弹奏,城主开门正要跨出门去,怎料迎面刮来一阵强劲的风,人就被打回了屋里,重重落在满地尸体上,当即昏死过去。
主位上的鱼妖猛的站了起来。
“蓝苍,果然是你!”一身白衣的少年从屋外跨了进来,赫然就是被召回了紫狐仙族的墨哲骁。
他看着高位上吃饱喝足的鱼妖,年轻俊美的脸庞充满厌恶。
“才刚挣脱束缚逃了出来,你不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却明晃晃的出来作恶,你是笃定仙家奈不何你?”
屋顶上的楼语和墨哲隐面面相觑,楼语甚至可以看见墨哲隐头上闪现的青筋。他千方百计丢下的烦人的墨哲骁,才过去多久,竟就这样碰上了。
屋内,蓝苍邪恶的笑了起来。
“怎的?这次要劳烦小王子来收我?仙族是没人了?”他抬起手,掌心朝上,念了一句咒语。
突然间房内狂风大作,吹得干尸、乐师、城主和所有家具翻飞起来,卷成一道龙卷风。
乐师们恐惧的哭喊不到分秒,就被强劲的风声盖过。
蓝苍五指交握,搅扭着龙卷风内的生物和死物,唇边是狰狞的笑意。
墨哲骁脸色陡变。
下瞬,龙卷风就搅碎了所有东西,化成一道巨型利刃,骤然朝他疾射。
墨哲骁这时想躲开已是来不及,只能双手迅速在空中结了手印,划出一道屏障,吃力的迎上蓝苍的风刃。
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带着凌厉的杀气,蓝苍的攻击毫不留情。
“噗!”墨哲骁奋力张开屏障,虽抵挡了风刃,却也被那强烈的妖力震伤吐血。
当他飞跌出去,狠狠撞上院子里的大树之际,一阵有着熟悉香味的保护圈忽然把他罩在里头,那是墨哲隐与生俱来的,作为狐族下一任继承者所独有的能力。
墨哲骁大喜。
“大哥!”他惊讶又惊喜,万万料不到会在这里碰上墨哲隐。
“还是那么没用!”墨哲隐搂着媳妇儿飘然落地,啐了他一口,恨铁不成钢。
墨哲骁被保护圈带到大树下,落在墨哲隐身后,他挠挠头,笑得像个傻子。
有大哥在,他要那么有用干啥?
墨哲隐只看了他一眼,确保他只是轻伤,才回头对上蓝苍阴冷的视线,薄唇轻启:“果然是你,一尾让本太子封印在冰潭下的鲳鱼,是如何冲破封印逃出来的?”
蓝苍瞪着墨哲隐的目光像把刀,极欲将之碎尸万段。
这会,却有把小小声音,从墨哲隐怀中传了出来。
“鲳鱼?王爷,如若是鲳鱼,红烧并不好吃。”
墨哲骁嘴角抽搐,盯着从广袖下冒头,好奇的探看蓝苍的少女。
那不是楼语还能是谁?
墨哲骁无语了,楼语太过娇小,她不开口,他还真没察觉她的存在。
“大哥,你除妖带着嫂子,就不怕她有危险?”
“不怕,我身上有保护罩。”回答他的是楼语,“连善唯都伤害不了我,更何况这条鲳鱼。”
墨哲骁想说,善唯只是个神棍,但面前的是万年鱼妖呀!嫂子您分得清楚吗?
蓝苍愤怒至极,认为自己被个凡人羞辱了!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提起自己的原型,他本是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鲳鱼,机缘巧合下修炼成妖,却因为原型是凡人膳桌上的菜肴而总被取笑。
“我杀了你们!”他大吼一声,十指成爪,骤然飞扑上前。
紫色广袖翻飞,推开了仍在感叹鲳鱼红烧不好吃的小女人,吩咐了墨哲骁一句:“护好你嫂子!”便正面迎上蓝苍的攻击。
“好勒!”墨哲骁喜悦应下,抓起楼语的手臂就退到大树旁,悠闲的观起战来。
一开始楼语还担心墨哲隐打不过鱼妖,不过片刻过去,她发现蓝苍是被吊打的那个,墨哲隐明明能轻易的收了他,却偏偏把他揍得半死不活。
“嫂子,你没喂饱大哥吗?怎的他火气那么大?那条鱼都快死了,还不住手。”墨哲骁每看一眼,就忍不住打个寒颤,大哥这手劲也忒大了,简直是往死里揍啊!
看样子还有排揍。
他抹掉嘴角的血迹,伸手进袖袋里掏了掏,总算掏出半包瓜子。
“大哥应该没那么快结束,吃些瓜子呗!嫂子。”虽然他不知道大哥发什么疯,不过那鲳鱼为了敛财害了那么多人命,打死活该。
虽然他也不知一尾鲳鱼敛财有何用。
楼语关注着院子中央的战场,顺手拿了几颗瓜子,就地啃了起来。
本该害怕的,但有墨哲隐在,她莫名就不怕了。
“看你大哥的架势,和那条鱼有仇吗?”她一面专注观战一面问道。
墨哲骁挠挠头。
“仇啊?抢女人算不算?”
“抢女人?”楼语转头看他。
“算是吧!那鱼相中了北海龙王的千金,使了低劣手段,打算趁人晕了过去强行双修,被我哥撞个正着,把他揍得半死封印在仙族最冷的冰潭之中,当时他妖气还没那么浓,这次该是吸取了许多凡人的精魂,才突然达到了如此强度。”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是被大哥吊打。
墨哲骁歪头思忖了下,忽然睨着楼语笑了起来。
“说起来,那北海龙王的千金自从大哥英雄救美后,就立誓只愿嫁与大哥为妻,追我哥追了几万年,是你的情敌。”
情敌这两字尤其刺耳,楼语柳眉轻拧,回过头去观战。
那边,蓝苍鼻青脸肿,只剩下一口气。
墨哲隐紫色的长靴踩在他胸前,使劲的压了下去,早已重伤的蓝苍再次吐血,浑身上下,遍体鳞伤。
揍得过瘾了,墨哲隐叫了声。
“哲骁!”
“噢?啊!在!”墨哲骁立马丢下楼语上前来,“大哥有何吩咐?”
“父皇让你把他逮回去,打算如何处置?”
“这我不懂,我只负责收妖。”墨哲骁一问三不知。
“……”墨哲隐瞄了他一眼,冷峻的脸色如夜晚秋风,冻得人瑟瑟发抖。
墨哲骁一个激灵,马上收起瓜子,举起双手,垮着脸。
“真不知,父皇没说!”他只负责执行任务,好吧?大哥这眼神是怎么回事?吓死个人!呜呜……真不知楼语那凡女怎么受的了他!
“收了!”墨哲隐不再多说,转身却见树下空无一人。紫瞳紧缩,他怒吼一声:“墨哲骁!”
正在掏出收妖瓶的墨哲骁吓得差点捏碎了小小的玉瓶。
“怎的啦?吓死个——”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大树下,本该站在那里的楼语不知所踪!
感受到墨哲隐陡起的怒火,墨哲骁双腿发软。
不到几句话的时间,他发誓,真的不到几句话的时间,究竟是谁有这能耐从他大哥身边消声无息的带走人?
是谁?!
…………
嘭!
楼语被重重丢在潮湿的草地上。
她发出一声闷哼,被飞溅的草屑和泥土沾了一身,模样狼狈。
在她面前,是两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但她清楚的知道,他们其中一人,是个男的。
“红烁。”她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脏污,看着火红锦衣的红烁,“你想做甚?”
墨哲隐早对她解释过红烁的存在,这人是红狐一族唯一的接班人,将来便是红狐的首领,却从小倾心墨哲隐,一心以男儿身嫁他为妻,墨哲隐躲了三万年,他便纠缠了三万年。
红烁赤红的双瞳仿若淬了毒,恨意与怒火交织。
“才过去数日,你倒是看起来越发的胆大了。”他眯起危险的眸光,从眼眶里射出的杀意毫不掩饰。
楼语其实对这人挺无语的。
“看在我曾不顾王爷反对救你的份上,放我走。”
她不提这事还好说,这一提起,红烁更加愤怒了。
“你以为你有讨价还价的权利?凡女,我轻易就能杀了你!”他上前一步,逼近楼语,雌雄难辨的嗓子夹杂了深刻的妒忌,瞪着楼语精致的小脸,“不就是一张看似乖巧的脸吗?我毁了它,看墨哲隐还喜欢你什么!”
话落,他抬起手,露出了锋利的短刀,楼语警惕的后退了几步。
“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放过?他那日就没有手下留情,我还指望他放过我?”红烁一个箭步就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纤瘦的手臂,短刀扬起落下。
楼语瞳孔紧缩,想逃,却敌不过红烁的力气,眼看短刀锐利的刀尖就要割下来,一条银索却陡然攫住红烁手腕。
“啊!”
他只觉得手腕一痛,短刀瞬间落地。
“梦海潮!”他怒吼:“你这是想帮她?”
梦海潮走上前来,声音冰冷:“你想错了,本公主只是想看看,能让墨太子神魂颠倒的女子,究竟是何种绝色。”
黑暗中,她抬起楼语精巧的下巴,弹指间空中出现诡异的蓝色火焰,直逼楼语的脸。
“看着倒是长得不错。听闻墨太子欲将你带去灵地,是否灵地过后,便会带你回圣域?”
楼语不懂圣域是何地,下巴传来的痛楚让她柳眉紧锁,她扭头挣开梦海潮的指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这位姑娘,我甚至不认识你,你有事大可直接找王爷!”
“王爷……”梦海潮细细咀嚼这个称呼,嘴唇骤然一抿,“看来他为了你成了北谙摄政王的传言是真的,他竟能为了报恩,甘愿受雷劫下凡,你是有何能耐能让他疯狂至此?!”
楼语沉默。
“你以为修得仙身就能与他长久相守了么?姑且不论你是否成功,即便成功了,回到紫狐一族,凭你的身份也只能是个侍妾!侍妾懂么?就是身份低贱的,连家宴都没有资格参与的泄欲工具!你以为紫狐太子的婚事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不妨告诉你,这许多年来,紫狐一族早就把我认定为太子妃,你最好想想清楚,入我家门做个低贱的侍妾,是不是明智之举!”
不等楼语对梦海潮一连串的怒骂有所反应,一旁的红烁就蹦了起来,指着梦海潮,怒意盎然。
“你说甚?紫狐一族曾几何时把你当作太子妃?不要脸也有个度,就凭你?!”他瞬间就炸了,对准楼语的敌意,霎时转向梦海潮。
梦海潮撩了把长发,瞟他的眼神轻蔑。
“不认定我,难道认定你这不男不女?”
“你!”红烁当即忘了找梦海潮来的目的,骤然冲上前去就和她打了起来。
打斗一开始就激烈万分,双方都气在头上,彼此出手毫不留情。
很快的,黑暗的夜空出现的电闪雷鸣,吸引了附近墨哲隐的注意。
他身后,收了鱼妖的墨哲骁刚好追了上来。
“大哥,那不是红烁和梦海潮么?!”他大喊。
黑暗并不影响他们视物,不远处的空中,闪动的分明就是红烁的火雷攻和北海龙宫三公主的独门绝技。
墨哲隐不由分说,提起一口气就飞了过去。
深沉的黑暗中,楼语的可视范围极低,她借着两人打斗所产生的刹那光度摸索着往回走,尽量避开了那两个疯子的打斗,深恐遭了池鱼之殃。
可,疯子就是疯子,红烁越打越疯狂,梦海潮也不甘示弱,两人的交锋在寂静的夜里爆出刺耳的声响,大地也为之震动。
楼语好不容易往回迈了十多步,身后就传来娇声怒吼,是梦海潮发现她悄悄逃走。
顾不得与红烁掐架,梦海潮一个回旋踢,把红烁踢飞出老远,顷刻间便到楼语面前,带着青光的手一把抓住楼语单薄的肩膀。
楼语吃痛,但下瞬间,不等她有所反抗,身子就蓦然爆出一圈紫光!
就如……过往善唯企图折辱她时,发生过的一样。
“该死!”梦海潮始料未及,被锐利的紫光割伤了抓住楼语的手,紧接着整个人向后飞跌出去,摔在潮湿的草地上。
一口腥甜之气从喉咙冲了上来,她忍住了。
红烁从远处飞回来,看这情形也愣住了,旋即,那赤红的眼眸迸射出妒火。
“小隐的神识,他竟在你身上种下神识?!”
梦海潮也愣了,但随即,占据心头的是深沉的嫉妒。
她追了墨哲隐万年,从未得到他一个眼神,而这凡胎肉体的女人,却得了他珍贵的神识,他在回到紫狐仙族之前,也不忘留下神识,无时无刻保护着她。
楼语,她凭什么?!
嫉妒冲散了梦海潮的理智,她五指成爪,对倒在地上的楼语奋起攻击。
一切只发生在分秒间。
她直觉眼前一花,胸口被一股强劲击中,再也按不住胸腔的血腥之气,一口乌血喷出。
正当她认出攻击她的人是谁,欲开口唤出对方的名字,来人却仍觉不够,顷刻间卸了她四肢。
关节脱臼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楼语听得头皮发麻。
下瞬,满是草屑污泥的身子就被纳入熟悉的怀抱。
墨哲隐妖媚的绝俊面庞,此刻噙着滔天巨怒,冷鸷的紫瞳宛若冰刃,死死瞪着重伤在地的梦海潮。
紫色宽袍迎着夜风翻飞,广袖猎猎,即便他脸上尽是嗜血的杀意,也无损那张倾世容颜分毫,只有广袖庇护下的小女人,能充份感受到大掌的颤抖。
对,他在颤抖。
失去楼语踪影那刻起,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害怕起来。
他的声音冷凝,刮着的分明是秋夜的风,在他出现以后,陡然变得犹如寒冬。
“梦海潮,本太子竟没料到,蓝苍是你放出来的!”这句,是肯定句。
当初封印蓝苍用的是梦海潮一滴精血,能解封印的除了他,便是身为受害者的梦海潮。
梦海潮痛苦的仰卧着,只能透过昏暗的天色看清他冰冷的容颜,胸口的剧痛让她吐出了更多的血,眼看心爱的男人护着个凡胎肉体,她痛苦的嘶吼:“她凭什么?墨哲隐,我堂堂北海龙宫三公主,她凭什么把我比下去?!”
“凭什么还轮不到你做主!”
“哎哟,你们……”墨哲骁随后赶到,看到现场的惨况,狠狠的震了震,“红烁,是你带来的梦海潮?!”
墨哲骁爱玩,却非无脑废物,乍一深思,就知道蓝苍的封印是梦海潮解开的。
紫狐太子为一凡女跪求姻缘的事迹传遍了四海八荒,众仙无不好奇能令紫狐太子如此神魂颠倒之女,究竟是何人何身份。
仙族五日,凡间五年,墨哲隐从去求得姻缘,后成为北谙摄政王攻破大幺,于仙族才过去五日,这么短的时间,却足够梦海潮放出蓝苍,利用他演一出戏把墨哲隐引来,趁其不备掳走楼语,实行加害。
不得不说,梦海潮很聪明,但她伙同蓝苍残忍杀害无辜凡人,让墨哲骁厌恶至极。
“梦海潮,你也太自私了,你可知蓝苍的所作所为,害了多少无辜生命?!”墨哲骁怒不可遏。
梦海潮四肢关节被卸,躺在草地上动弹不得,嫉妒的眼尾是一抹充满杀意的猩红,她听着墨哲骁的指责,忽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眼泪直流,“我害了无辜生命,难道说,墨太子当初放火烧了承靖王府,那些生命就不无辜?”
“你错了,那场火是因大哥而起没错,但死的,都是死有余辜的人。”墨哲骁眼底一抹失望闪过,他曾以为梦海潮纵使追求大哥追得荒唐,但也是个好女孩,谁料竟是如此残忍之人?
“在本公主眼中,这女人也死有余辜!”梦海潮嗜血的眸子锁定墨哲隐护在怀里的楼语,见她眉头紧蹙,安稳躲在避风港内的平静神色,心头更加愤怒。“墨哲隐,我追了你万年,你和她相识的时间在你漫长的岁月里不过瞬息,你竟对她以身相许?我不相信她救过你,那一定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言,简直荒谬!”
墨哲隐搂紧怀里的小身子,并不打算多做纠缠。
紫袍随着他转身翻出美丽的波浪,在没有月色的荒郊秋夜,锦袍自带的光泽形成一圈紫光,包围了他和怀中挚爱。
不愿再与梦海潮多说,他抱起楼语,飞上虚空,撂下最后一句话。
“三公主应当记得当初本太子封印蓝苍那会说过的话,既然三公主把封印解了,那既是原谅了他,既如此,哲骁,你回去交差时顺便把公主带到父皇面前,让父皇给她与蓝苍赐婚。蓝苍本就心系公主,往后婚姻必定美满。本太子很忙,这杯喜酒就不回去喝了,在这里祝你俩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梦海潮的脖子霎时像被一只大手掐住,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墨哲隐的决定无疑是对她最残酷的惩罚!
不!
她又怎能嫁给一条再平凡不过的鲳鱼?!
那会让她在四海八荒抬不起头来!
“墨哲隐,我那么爱你……”良久,她终于愤怒嘶哑的怒吼出声,声声泣诉:“你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
墨哲隐连看都不看她,抱起楼语就飞身离开了。
直到那道紫光消失在视线里,梦海潮都还沉浸在被挚爱所伤的痛苦之中。
红烁从发现楼语身上有墨哲隐种下的神识开始,就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神色莫明。
墨哲骁捏紧腰侧的收妖瓶,那里面装着压制妖力的仙泉水,蓝苍被收在里头,等着狐皇的审判。
“你们当真触了他的逆鳞。”墨哲骁叹了口气,上前抱起重伤的梦海潮,也不看红烁,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