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语呆滞的坐在八仙桌旁,看着旁边的楼夫人为自己布菜,还有对面楼望山和承靖王世子相谈甚欢。
粉拳放在膝上,紧紧的握着,美丽的小脸有几分苍白。
她穿了楼夫人为她定制的粉色蝶纹对襟裙,梳了个娇俏的发髻,凝雪为她上了妆。
今日,是她的诞辰,也是今日,她及笄了。
承靖王府送来了上百箱聘礼,长长的礼单,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虽然这些宝物对楼府所拥有的财富而言不值一提,但得天家如此用心,楼府的地位将水涨船高。
楼望山差人收下聘礼,并留亲自来送聘礼的承靖王世子用膳,让人把楼语打扮好,万不得污了世子的眼睛。
楼夫人见她呆滞的神色和脂粉也遮不住的苍白,伸手探了探她前额。
“娘?”楼语受宠若惊。
“嘿!你这孩子,娘摸你一下,看把你吓得……”楼夫人面露责怪,语气却是疼爱的,“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适?需要让大夫看看么?”
“不,不必!”楼语呐呐道,“女儿是有些不适,但只要回房休息休息便好。”
“这孩子莫不是害羞!”楼望山爽朗的笑道,满目慈爱,“世子可要好好对待我语儿,别让她受委屈。”
承靖王世子微笑接话:“当然,本世子三生有幸,能取得如此娇娘,定当爱护万分,不让语儿受半分委屈。”
“世子,爹,娘,请容语儿回院子里休息。”楼语扶着疼痛的太阳穴,央求道。
“让本世子送你回院子吧!”承靖王世子站了起来。
楼语不好拒绝,便施施然起身,与承靖王世子一前一后往自个儿院落缓步而去,一路上下人纷纷停下对两人行礼,待他们走远,才又继续手上的功夫。
楼语低垂着头,不知为何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怪异。
楼府、爹爹、娘亲、承靖王世子、一众下人,还有凝雪,怎么会给她如此怪异的感觉呢?
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呢?
“嘤嘤、嘤嘤……”
忽然,空气中响起轻轻的叫声,紧接着一只通体深紫色的小东西从转角处疾奔而来,凌空一跳,扑进了楼语怀里。
“嘤嘤……”那叫声竟有几分委屈。
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的凝雪,停在回廊转角,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你!你这小……小畜生……让你进……进笼子你不肯,你是要跑出来……破坏……破坏小姐……”她指着小狐狸,上气不接下气的骂。
楼语抱着紫狐柔软温暖的小身子,蹙眉看向凝雪。
“凝雪,怎能喊他小畜生,他有名字。”
“怎的,还取上名字了,看来语儿很喜欢本世子这份礼物。”承靖王世子走上前来,看着她怀里的紫狐,紫狐却对他呲牙咧嘴。“小东西,射了你一箭,当真记仇至此?不若看在本世子将你送给语儿这样的美人儿份上,给本世子个好脸色?”
“凝雪见过世子!”凝雪顺过气来,马上就对世子行了个礼。
“这种俗礼以后私底下可以免了。”承靖王世子和蔼的道。
“是!”
“既然凝雪在,那本世子就送到这儿,改日再来府上探望。”他转向楼语,深情的目光落在她绝美的小脸上,伸出指尖,欲将楼语鬓边的发丝拂到耳后。
楼语下意识的避开了,怀里的紫狐也发出了不善的哧叫,灵动的狐眼对他怒目而视。
承靖王世子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却很快收敛起来,眼中的深情不曾因楼语的闪躲减退分毫,反而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愉悦。
“是本世子唐突了,未成婚,本不该如此。”他温柔的说道:“再多两月便是你我成婚的日子,本世子答应你,府上的那些妾侍会在成婚前送走,婚后,本世子后院将只有你一人。”
一旁的凝雪感动极了,楼语这个正主儿却对那番承诺没啥感觉,杏眸更生怪异的看了承靖王世子许久,星光灿亮的眸子当中满是不解。
不过最终,她还是沉默的点点螓首,感觉到怀里紫狐的不满,她福了福,道:“那语儿先回院子了,世子请回吧!”说完,她转身迈步就走,仓惶间像是急于逃走。
凝雪赶忙追了上去,拐几个弯,便入了楼语居住的院子。
楼语抱着紫狐入了寝室,坐在外间的桌旁,桌上早就备好了热茶,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知怎的,心中的怪异感未曾停止过。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小姐!”凝雪追了进来,见自家小姐满脸奇怪的坐在圆桌旁,抚摸着怀里的狐狸,不免有些为小姐着急,“小姐,承靖王世子待您那么好,您为何总是冷冰冰的?”
楼语抬起小脸,注视了凝雪半晌,凝雪被看得不自在。
“小姐?”
“凝雪也认为承靖王世子好?”
“是的呀!世子为了您,自愿遣散后院的女人,从今往后和小姐一双一对,世子对小姐的爱意,放眼京城谁不羡慕?”
“是么?”楼语轻声问着,状似呢喃的音量带着几分不确定。
是这样的么?承靖王世子?爱她?
紫狐从怀里抬头,黑紫色的瞳眸灵动好看,晶莹澄澈得好似装载了千言万语,微微翘起的眼尾,更像是埋藏了许多道不出口的秘密。
两双视线对望了须臾,楼语柔软的掌心抚了抚它头顶深紫色的毛发。
“凝雪,你出去吧!我想自个儿待会。”
“小姐?”
“出去,需要时我会唤你。”楼语不容反驳的加重了语气。
凝雪无奈,只好替她关上门,出去了。
“奴婢就在门外,小姐若有事,马上便可唤我。”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楼语没有回答,抱着紫狐入了内间。
环视富丽堂皇的房间和摆设,熟悉的场景,不知为何会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这只是场梦。
梦……吗?
是梦?
她在床沿坐下,紫狐便脱离了怀抱,奔了上床,再柔软的被褥间滚了一圈,毛茸茸的大耳朵煽动,看起来可爱极了。
紫狐,是五年前在郊外的一处林子,承靖王世子狩猎回来的,当时他一箭射伤了狐腿,刚好她在场,把狐狸救了起来,自此,世子便将狐狸送了她。
似乎……是如此没错……
她扶了扶微微疼痛的额头,似是有些什么挣扎着冲破脑袋。
“嘤嘤、嘤嘤!”紫狐爬上她的腿,软绵绵的爪子刨了她衣裳几下。
楼语拍拍它的头,笑了。
“没事儿,兴许等下就不会疼了。”
狐狸黑紫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晦暗,趴在她腿上,蔫蔫的。
“怎么?还不开心起来了?是不喜我和世子的婚约么?”楼语把它抱起来,“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加上这是圣上赐婚,我如何能反对?”她淡淡的笑容里尽是认命的自嘲。
紫狐紫眸闪动,却是再也不理会她,从她手上奔下地,自顾自的离开了寝室。
楼语无奈。
“真是头脾气大的狐狸。”
…………
洞外,一屡紫光送入洞口,正与墨哲隐对弈的的男子猛然抬头。
“你犯规了,朋友!”
墨哲隐气定神闲。
“是么,这里除你除我,还有谁?”
男子被他气了一下,反而笑了。
“敢情本座守在此处千万年,灭尽觊觎灵草之人,是为了你做嫁衣?”
墨哲隐没有回答,只落下最后一枚黑子。
“你输了。”
男子嘴角抽搐,看着棋盘,明明开始时,墨哲隐心思纷乱,落于下风,这才过去半月,他竟反败为胜,几乎吃光了白子。
男子看了洞口一眼。
“这一晃眼就半月了,你是否担心她不能走出来?”否则向来自信心爆满的紫狐太子,又怎么可能犯规的送去法宝助阵。
“本太子相中的女人没有那么弱。”墨哲隐勾了勾唇,紫袍一挥,眼前的棋盘重整,黑白子各自回到彼此的棋碗里,“我只是不想等太久。”
男子了然的笑笑,也不戳穿他。
“重新开始?”
“来!”
…………
自那日下聘后,承靖王世子经常会上楼府拜会,偶尔也请示楼望山夫妇,带楼语出门走走,算是培养感情。
时间很快便过了大半月,还有一月多,便是二人成亲的日子。
这日,与承靖王世子游湖回府,甫踏入屋,便见楼夫人坐在桌旁等她。
楼语微讶,几乎是抵触的,不再上前半步。
“语儿,回来了。”楼夫人见她站在门口,竟是亲自走出来,把她牵了进去,徐娘半老的脸上,是一抹让她感觉陌生的疼惜。
“娘,您等女儿,是有何事?”
“你这孩子,娘无事便不能找你说话?”楼夫人慈爱道,“都过去大半月了,娘怎的看你与世子之间仍旧生疏得很?”
楼语看着眼前的母亲,只觉陌生。
“要知道我们女子,嫁人了,丈夫就是天,你得得他宠爱方能幸福,这每日冷淡着脸,世子哪会喜欢?”楼夫人循循教育,“娘差人送你的女德,你看了吗?”
“看了。”楼语将手从楼夫人手中抽出来,作状抱起从内奔出来的紫狐,却见它口中叨着什么,“咦!你这是啥?”
她接下紫狐递来的东西,定睛一看,那是一块系着红绳的浅紫色玉佩,被雕成了狐狸的模样,煞是可爱,握在手中更能感觉一片冰凉。
楼语爱不释手。
“哪来的?你送我啊?”她笑逐颜开,没多想的就把玉佩戴上了。
楼夫人脸色陡变。
“等等!”她忽然大喊,却来不及阻止,楼语已经把玉佩挂在脖子上。
就在那一瞬间,楼语眼前的景色骤然歪曲,只一瞬间,就又恢复成原来的景象。
她扶着有些晕眩的额头,用力甩了甩,并未留意到楼夫人难看的脸色,和伸向她后,差点被无形的力量炙烤,猛然回缩的双手。
“语儿,那玉佩是邪物,扔了!”楼夫人慈爱的语气不再,变得凌烈起来。
楼语一愣,抬睫而视,竟觉这样的母亲,才是她熟悉的样子。
“嘤嘤!”紫狐纵身一跃,楼语便默契的伸手,把它抱进怀里。
“娘,玉佩是小隐送与女儿的。”
“它一头畜牲,哪里来的玉佩?兴许是不知从哪叨来的,你把玉佩丢了,省得某日哪家贵人寻到楼府来,以为咱家女儿竟是个小偷。”
楼语拧眉,俯视怀里的小东西。
“玉佩是偷来的?”
紫狐摇首,狐眼万分善良,东西是主人给的,不是偷的。
“娘,您听见了,不是偷的。”
楼夫人气极。
“它是畜牲,听不懂话,语儿,听娘的,丢了!”
“不!”
“逆女!你要忤逆娘吗?”楼夫人气得口不择言,偏偏楼语身上有紫玉,她无法靠近。
逆女?
楼语瞬间眩晕了下,有道怒骂从脑中闪过,是楼望山的声音。
“逆女,为楼府带来了灾难,却想自己逃走?!”
“大师,这就是逆女,任凭处置!”
逆女?她?
楼语踉跄了几步,抱紧了怀中狐狸,再看向楼夫人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
“爹……娘?”
楼夫人死死瞪着她胸前的紫玉,正欲继续说服她把玉佩摘下,门外就有脚步声匆匆赶至,不一会儿,楼望山就出现在寝室门口。
“老爷!”楼夫人看见救兵般,巴着楼望山手臂,“那狐狸不知从哪偷来玉佩送给语儿,语儿却不听我的把玉佩摘下,您开个口吧!咱楼府什么都有,怎能贪图来历不明的东西?”
楼望山这才发现楼语胸前散发着紫色光泽的狐状玉佩,瞳孔紧缩。
“那是……那是……”那是紫狐一族的信物!
“老爷……”
“闭嘴!”楼望山沉声一喝,看清楚那玉后,手指止不住发抖,而他身后,匆匆赶至的凝雪和承靖王世子,也脸色刷白的看着那玉佩。
“你们怎么了?”楼语不明所以的扫视过他们,在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下,不安的后退几步。
情景再次闪烁,她瞪大了眼睛,臂下更是使了些力,震惊得杏目圆瞠。
“语儿。”承靖王世子走上前来,温柔道:“喜欢的话便留着吧!”
“世子不是回去了吗?”楼语问。
“语儿在说什么?莫不是忘了,四日后便是咱俩大婚,本世子寻了最有名望的好命婆,特意将之送来,好命婆会在府上叨唠数日,三日后为你上头,过后,你便会是天下间最幸福的新娘子。”
四日后?
楼语只觉眩晕感更重几分。
她分明记得,两刻钟前才与承靖王世子游湖回府,他把自己送至楼府门口便自行离去,而方才,楼夫人才言之凿凿,说还有月余才是大婚之日。
怎的忽然就成了四日后?
“嘤嘤!”耳边响起狐狸的嘤嘤声。
她低头,视线与紫狐对上,恍惚间,有张颇为熟悉的,俊美无双的脸庞从脑海划过,那双潋滟绝色的眸子和眼前的狐眼如出一辙。
她一惊,耳边的嘤嘤声仿佛变成了一把温柔醇厚、如醇酒的男声——“不论你进去后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要切记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
紫狐目光专注,平静的与她对视,仿佛她骤然的震惊,是那么应该那么理所当然。
我在等你!
楼语无意识的抓紧了胸前的玉佩。
倏的,场景转换。
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花,再凝神时竟是坐在房里的梳妆台前,四周围满了丫鬟婆子,一片喜庆的红色,墙上门上,也贴上了双喜字……竟是一片喜乐融融。
“小姐,祝您与世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凝雪喜极而泣。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鼓乐,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到了到了,新姑爷到了!”肥胖的媒婆穿着一身大红,寓意大吉大利,像颗圆滚滚的球滚了进来,快手快脚的执起喜帕盖在楼语头上,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吉祥语,欲背起楼语出门。
“等等!”楼语推开媒婆,微惊的眼神掠过面前的丫鬟婆子,一时认不出来这些面貌究竟是熟悉或是陌生。
她抓着喜服的衣襟,有种想当场把凤冠霞披脱下的冲动。
丫鬟婆子们的脸上同时浮现出紧张的表情,媒婆更是踏前一步,抓住楼语上臂。
“吉时已到,新娘子该上喜轿了!”说着便要背起她。
“你走开!”楼语未曾如此疾言厉色,这时生命中头一遭,她惊怒下将媒婆推倒在地。
“哎哟!我这腰……哎呀……”媒婆痛得龇牙咧嘴,众丫鬟婆子见状,竟也不是将人扶起,而是跨过媒婆,直接要来抓新娘子。
楼语大惊失色,转身就要逃,跑没两步就被下人们抓住了。
一张张陌生的面貌在眼前放大,有的讨好、有的狰狞,一句一句的吉祥话如汹涌海浪直逼而来,冲刷得她神志开始不稳,头脑发胀。
“走开、走开……”她激烈的挣扎,却不敌下人们的力气,硬是被抬了起来,送出房间。
一路穿过回廊,经过喜气洋洋的正院,新郎正等在那里,等着完成拜别女方父母的礼节。
众人看见新娘子被如此不雅的抬着出来,居然无一丝惊讶之色,反而都带着快乐的笑容,口中重复吐着吉祥语,祝他们恩恩爱爱到白头。
楼语头晕目弦,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此虚幻,面貌如此狰狞,像吃人的梦魇,急欲将她拖入深渊,万劫不复。
慌乱间,她吐出了几声呢喃:“隐……哲隐……墨哲隐……”
顷刻间,楼家父母、承靖王世子、楼家下人以及宾客们纷纷露出狰狞的面貌。
“阻止她!”楼望山骤然一吼。
身旁的人全都围绕上来,七手八脚的想要阻止她,但楼语忽然像是懂了什么一般,在紫狐跃入正院,较小的狐身映入眼帘时,她骤然抓紧了胸前的紫玉。
“墨哲隐!”
这次,不再是不确定的呢喃,而是笃定的娇喊!
转变只在瞬间。
景色一晃,楼府、楼家父母、承靖王世子、楼府下人、宾客、所有的喜庆的一切,消失得干干净净,只余黑暗蔓延。
可就在前面不远处,虚空中,漂浮着一棵绿植。
楼语好不容易从顷刻转变的景色回神,便见绿植正在靠近自己,她瞪圆了杏眸,想后退,却猛然发现自己正悬浮于半空。
这……
她吞了口唾沫,只能任由绿植在眼前咫尺停下。
虽然绿植是一棵草的外形,但她能感觉这棵草儿正在打量自己,透露出来的气息……咳!有几分不屑。
紫狐玉佩在她胸前发出一阵柔和而神秘的光,把她团团围住。
“紫狐太子是在威胁本草,让我放水?”灵草不屑的口吻,“先是神识,后是信物,太子对这女的志在必得?”
“果然!”楼语在它的话出口后,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幻像都是它的作为,她愤怒开口:“是你!你这么做目的何在?!”
灵草冷哧:“我目的何在?你的目的呢?”
“我?”楼语愣了下,“我是来……”她注视眼前的草儿,突然就懂了,低呼一声:“你就是灵草?!”看着很普通啊!
谁料,灵草瞬间炸毛。
“谁普通?你说谁普通?”它绕着楼语转圈圈,显摆的摇着碧绿的草叶,愤怒的质问:“你说说看,本草哪儿普通?哪儿不比外头那些草儿出色?!你说说看!”
它生气极了,仿佛只要楼语敢再说一句——不,敢再想一句它的不好,就要冲上前来和她大干一架。
没想到它能读心的楼语尴尬了下。
“咳!这……没什么,你也别伤心,虽然外表普通,但你有意识,它们没有,这点还是你比较强的。”她干咳一声安慰道。
灵草却更气愤了。
这什么女人?好话不懂得说?
楼语无语,她要是懂得说好话,曾经还会得罪承靖王世子,还会不讨父母欢喜么?
几声空灵的笑声响起,打断了一人一草的对话。
楼语一喜,是梅花鹿的声音。
“输了就是输了,你还想如何?”
“哼!若非那紫狐玉佩,她怎么可能从幻境中惊醒?”
“这也并不能成为你输了的借口。”
“……”
灵草虽不忿,但也无可奈何,他的确是输了,输了给个心思纯真得无一丝杂质的女娃娃。
它摇头摆脑的在楼语跟前晃了几下。
“女娃儿,你莫要被紫狐太子骗了,他老得可以当你始祖的始祖,他这种活了百万年的老妖怪,以前不知祸害过多少天真无邪的女子,你真相信他为了你能定下心来,从此与你厮守?”
楼语眨了眨眼儿,“所以呢?”
“所以?”某草狠狠的被气了下,“你听不懂吗?他有很多女人!”
“我没有!”另一阵男声插了进来,“百万年来,本太子只有过一个女人。”
“呸!你狐族向来妻妾成群,怎么可能活了百万年只有一个女人?撒谎也要靠谱!”灵草狠呸。
“紫狐一族,向来只有一妻,无妾,其余族人,我们并不限制妻妾或夫婿几人,各族有各族的传统。”
想要诬蔑紫狐的灵草:“……”
不是相传墨太子不喜与人多话?这说话的莫不是个冒牌货?
“得了,你赶快的,输了便输了,不服输也不能,别浪费本座时间!”梅花鹿再次开口。
“哼!”灵草纵使不甘,也不能否认自己的确是输了,“好吧!本草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楼语狐疑的盯着它。
“你爱这家伙?”
“呃……”这话问住了楼语,她被噎了下,绝美的小脸通红。
“说,你不答,本草就不献身于你。”
“……”说得如此暧昧,楼语脸更红了,不期然便忆起那张绝色无双的俊脸,忆起他在床笫之间那些柔声细语,还有怀抱着她时,霸道又不容拒绝的侵略……爱么?她这辈子,还没尝过爱情滋味,又哪知晓,想起一人时脸红心跳,是否就是爱?
“……”读得楼语心思的某草嫌弃的甩了甩草叶子,“得了得了,不必回答,别再想了!”
它恶寒的抖了抖,完全不能理解这些情情爱爱,本欲打击某人,谁料竟是恶心了自个儿。
爱情噢……呕……
某草不屑,再不欲多说,变化为一屡碧绿光束,蓦的窜入楼语额心。
“啊!”楼语发出一声惊呼,身体猛然被推了一下,整个人往后栽倒。
还没理清是什么东西入了额心,就感觉脑中多了个看似浩瀚的空间。
她因那股极大的推力往后倒去,陡感一阵心慌。
下瞬,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熟悉的冷香传来,是墨哲隐得天独厚的气息,她只怔愣须臾,便明白了过来。
墨哲隐腾空接住她下坠的身子,衣袍翻飞间,微微勾着迷人弧度的薄唇吻住了她,带着浓浓的喜悦。
素手从虚空中,接住了一株草儿。
“夫君!”楼语惊喜的喊。
“嗯!做得很好。”墨哲隐笑着,眉目是她见过最潋滟的神色。
他手握灵草,腾空变出个空碗来,加入灵草,注入水,而后他掌心燃起紫色的火焰,迅速将灵草熬成了药。
不过片刻,他将药汁递给她。
“喝了!”
楼语乖乖喝下。
药汁带着淡淡的苦味,入腹后,她只觉丹田微热,便无其余不适。
“它的神识入了你身体,原身让你吃了,如今彻底与你合二为一,从此,灵草便是你的仙身。”墨哲隐饱满的指腹为她抹去唇角残留的药汁,“尝试闭眼,有没有觉得额心有个神识空间?”
楼语闭眼,果然,方才一瞬间看见的浩瀚空间并非幻觉。
“那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我会慢慢教你。”
一旁,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看得眼眸晦暗的男子,挥了挥衣袖道:“得了灵草还不滚?”
楼语这才发现不远处悬浮在虚空的石桌石凳,还有坐在那儿的男子。
她脱口而出:“你是那头梅花鹿?”
男子清咳,“怎的?觉得本座比你男人俊美,可想甩了他,选我?”
楼语脸红了下,偷偷觑了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一眼。
墨哲隐侧颜冰冷,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落在男子脸上。
“你不走?”开口,却是关心的问句。
灵草已与楼语结合,他也该功成身退,即已摆脱魔障,何不离开此地,去重修仙身?
男子执起白子,打算与自己对弈,闻言动作顿住。
须臾,他答:“不走!”
“你就没想过,或许她已转世,正在哪儿等着你?”
“……”
“真不走?”
“是本座亲手将她打得灰飞烟灭。”他低语,语气夹杂深刻的苍凉,抬眼看了恩爱的两人一下,忽的又笑了,“世间最捉摸不定的就是爱情,今天你俩可以爱得生死相随,谁能料明日又如何?就如本座,当初怎么知晓,会亲手杀了所爱之人?”
“她即入魔,你杀她,情有可原。”
“可最终,本座也随之入魔。”他摇了摇头,长发随之飘摇,脸上是抹凄然,“走吧!别在本座面前秀恩爱!”
他手一挥,黑暗中陡然狂风席卷。
楼语这几日总是在头昏眼花中感受场景交替,这会儿都要习以为常了,眼前一花,一暗一明中,狂风褪去,再睁眼,居然就是森林外围那片碧绿的草地。
才刚站稳,远处就响起一把不可思议的女音。
“小……小姐?!”苍老的声线中,残留了楼语熟悉的语气。
从墨哲隐怀中抬头,她惊了!
“凝雪?!”她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变这样了?!”
“小姐……小姐!”头发花白的婆子,丢下一捆干草颤巍巍的跑来,激动得不管不顾,差点就脚步不稳,栽倒在地。
她身后,闻声跑来的银鱼也满脸激动。
相较于凝雪的苍老,他年轻依旧,凡间的年岁并不能影响他的外貌。
“凝雪,你怎么这样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楼语挣开墨哲隐的怀抱,冲上前去抱住了凝雪半老的身体,眼泪猛的就掉了下来。
“小姐,您不知道吗?奴婢等了您二十五年呀!”凝雪满是皱褶的手摸着她娇嫩的脸颊,哭道:“奴婢原先还担心,怕这辈子等不到小姐……”
“二、二十五年?!”楼语万万没想到,这一进出灵地,竟是过了二十五载。
凝雪泣不成声,苍老的容颜满是泪水,但终于等到心心念念的小姐,又高兴万分。
一行人进了银鱼的宅子,两人在此处生活了二十五年,宅子里多了份温暖的气息。
凝雪殷勤的上了茶,正欲去后厨备几个小菜,却被银鱼攥住了手腕。
“让我去吧!你和夫人聚聚旧。”他温声道,便不顾凝雪赞同与否,径自入了后厨。
墨哲隐挑了挑好看的眉头,嘴角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了银鱼背影一眼。
凝雪感激的对银鱼道了声谢。
…………
“所以,你们守在此处,一步都不曾离开?”
很快,天便黑了下来,今晚的夜空繁星满布,灿亮耀眼。
楼语和凝雪自打用了膳便躺在屋外的干草堆上,看着夜空足膝长谈,许久未见,总有聊不完的话。
墨哲隐则与银鱼在屋内。
凝雪开心的笑答:“是呀!奴婢不敢离开,这些年来都是银鱼去狩猎带回来食材,奴婢就在这儿种些蔬菜瓜果,这一守,二十多年就过去了。”她感叹着支起身子,“万幸呀!奴婢真怕等到死去的那天,都不能等到小姐出来。”
“凝雪……”楼语又想哭了。
这时银鱼硬蹦蹦的嗓子从门口传来。
“所以,等你也等到了,可以答应我了?”
凝雪一愣,苍老的容颜陡然闪过尴尬的神色,下瞬居然老脸一红。
“你要在这时说这个么?”她飞快的看了楼语一眼,语气羞恼。
银鱼踏前一步,毫不退缩。
“之前你说若是夫人得不了仙身,你就陪着夫人生老病死,说一日见不着夫人,你就甘愿当个凡人,但如今夫人已得仙身,你是不是也可以答应嫁给我?”他一字一句笃定的表明,“只要与我结合,我们银鱼的伴侣,能共享寿元!”
楼语被震惊了。
“你说什么?!”她霎时转向银鱼,“你是海族?不是狐狸?”而且他说什么?共享寿元?!
银鱼抿了抿唇,死死盯着那低垂的苍老容颜。
“小的是在一次被灭门的灾难中幸存的银鱼族,是主子救了我,替我报了仇,我立过誓,此生此世跟随在主子身边,绝不背叛。”
银鱼并非他本名,而是代表整个族群,自族群全灭的那刻起,他一人就代表了全族,从那时起,他的名字,就是银鱼。
凝睇着害羞的凝雪,他又说明:“银鱼族能与结合之人共享寿元,所以凝雪若与我结合,就能摆脱凡胎肉体的桎梏,恢复青春。”
“可是……”楼语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么说,是凝雪拒绝和你结合?为了等我?”
“对!”
“……”楼语无语的转望羞得欲找洞钻的凝雪,“你没想过,嫁给他后仍然可以等我?且还能延长你的寿命,等得更久呢!”
“奴婢害怕,害怕奴婢等到天荒地老,小姐却已经在结界里……”
最后的话凝雪没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害怕楼语在结界内遭遇了不测,她却成了不死之身,无法生死相随。
在她单纯的世界里,楼语是她的恩人,她便是死也定然追随。
楼语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真傻!”她握住了凝雪的手,牵住她,慢慢的来到银鱼身边。“既如此……”她道:“那咱们就地成婚,可愿?”
凝雪吓得抽回枯槁的手,可速度不及银鱼,就在楼语放手那瞬间,银鱼大手一握就握紧了她瘦削的手腕。
紧紧抓住那支枯柴般的手,银鱼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再想要逃,我就来硬的了。”
凝雪苍老的身子显而易见的震了震,被他的霸道吓着了。
两人身后,楼语回首与那站在门口的俊美男人相视一笑,紫色的云纹广袖挥了挥,银鱼和凝雪跟前,当即就出现了祭拜天地的简单物品。
两人身上的衣物也骤然变成了大红喜袍。
银鱼呆了一下下。
墨哲隐干咳一声。
“这本是本太子带在身上的,先让你用了。”反正他人已定下,暂时用不着。
待他把人带回紫狐一族,一场隆重的仙族婚礼是绝对少不了的。
银鱼大喜过望,不顾凝雪的羞恼,硬是押着人拜了天地,夫妻对拜后,直接把人一抱,跨入洞房。
凝雪被这阵旋风般的操作吓傻了。
“你、你你你……你放手!我没同意,银鱼!你放手!”苍老粗嘎的嗓子哀哀叫着,最终消失在宅子后院。
楼语作为旁观者,笑得前俯后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身边,墨哲隐靠了过来。
“该是高兴的事情,哭什么?”他俯首,吻去她脸颊的泪水。
“出来之前我还在想,是否有办法让我得的灵草与凝雪分享,却不知一进一出就过了二十五载,而凝雪竟然为我,放弃永生的机会。”
她垂首,美丽的小脸上净是高兴的笑容,伸手抱住了他强健的腰身,叹息着,小脸在他胸前蹭了好几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他的声线沙哑下来,盯着她乌黑的发顶,黑紫色的瞳眸一阵激荡。
“灵草问我爱不爱你。”她忽然道。
本欲将她抱起回房的素手顿在半空。
“你的答案?”
“不算在灵地里的时日,我俩相识才不到一月吧?”她却道。
“错!”他纠正:“是五年零一个月。”
她噘嘴,“五年前,你是头狐狸。”
“那也不能成为你不认识我的借口!”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熟悉。
楼语忍住喷血的冲动。
“可我怎可能对狐狸生了情愫?所以,一切该由你以北谙摄政王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开始!”
下颚陡然被抬了起来,狡黠巧辩的神色落入他视线里,他低下头来,勾唇浅笑,狭长的凤眸噙着让人迷醉的深深笑意,眸华如繁星灿烂。
他低喃:“怎么办,为夫可不愿从这张嘴里听到否定的话……”
楼语还想极力争取,却被他释出的男性魅力迷得晕头转向,一时找不着北。
“我……我……”红唇微张,我了老半天,依旧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薄唇一笑,把那些她欲说出口的,气死人的话,以吻封缄。
楼语呓咛一声,被拦腰抱了起来,快步入了屋。
夜渐浓,月色在星光灿亮的空中,撒下的光芒笼罩这片大地。
屋内,偶尔传出几声情人的呢喃细语,深情而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