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郊外阴风阵阵,连月亮都被厚厚的乌云遮掩,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倒着两个人,像是被噩梦侵袭,眉头紧皱,身体不断蠕动、挣扎着想清醒过来。
小猫此时就站在他们前面,听着他们时不时发出的痛苦呻吟,眼里毫无波澜。
它身后的三条尾巴轻轻摆动,点点白色的荧光环绕它四周,看起来就像今夜的月一样淡雅。
小猫歪了歪头,本该任由愤怒的本能主宰的它,此刻竟在冷静地思考,尝试以人类的思维思索着如何处置他们。
枯叶随风飘落,它不耐烦地抖了抖胡须,转身的瞬间,侧头瞟了他们一眼。它决定了,人类的事情由人类解决。
地上的两人忽地坐了起来,张开了眼睛,双眼却无神地盯着地面。两人默默地站起身,跟在小猫身后,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被丝线操控的人偶。在深夜中,任谁见了都觉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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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拜托你帮我把我的猫找回来!” 老妇人慌张焦急的声音在宁静的凌晨响起。
“你冷静些。” 站在一旁的警官约莫五十几岁,他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地开口。
两人站在院子里,老妇人赤着脚,脚上全是黄土,她紧张地搓手,满脸不安;年长的警官仿佛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他偏头望向屋里,几个下属正忙碌地进出,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看见几个下属都无奈地朝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任何发现,他皱眉,望向老妇人。
“老太太,你家有什么贵重东西不见了吗?” 他例行公事般开口询问,语气散漫,像是对老妇人能知晓家里丢失了什么不抱希望。
“我家最贵重的是我的猫!”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抓住警官的袖子,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恳求道:“麻烦你一定要帮我找回我的猫!”
几位年轻的警官见了都觉不忍心,其中一位警官拿出笔记本,以文字方式告知上司,他们找不到猫。
“老太太,我们不知道你的猫哪儿去了,找猫也不是我们的工作。” 年长的警官瞟了一眼笔记本上的字,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老妇人。
老妇人的神情瞬间变得无助,年长的警官顿时收到了许多对他投去的谴责的眼神,仿佛在控诉他的不委婉。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着,他的手压着老妇人的手腕,试图将自己的袖子解救出来。
“长官!”门外传来呼唤,除了老妇人以外的人都望了过去。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老妇人听见刚刚呼唤长官的人对着自己紧攥的人说:“刚刚有两个小偷来警局自首了。”
年长的警官顿了顿,虽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转头,对着不肯放开他袖子的老妇人说:“老太太,你别着急,小偷找到了,我们会帮你问问猫在哪儿的。”
得到承诺,虽说内心仍然感到不安,老妇人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见老妇人终于松开他的袖子,年长的警官内心松了口气,他用力地拉了拉袖子,试图拉直变皱的部位。
“喵。”
突如其来的猫叫声吓了所有人一跳,每个人朝着声音来源望去,一只黑猫悄声无息地走到了老妇人脚边。在场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它走进来。它站在院子中间,双眼平淡地扫过所有人,眼神别于他们见过的所有猫。除了老妇人以外,其他人霎时觉得后颈一凉。它抬头,看向老妇人。
“小猫?你回来了吗?” 老妇人不知周遭人所想,只是忽然听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声音,有些惊喜地开口。
她蹲下,想要伸手摸一摸小猫,却因为看不见,伸出的手只能在空气中摸索,又怕急躁的大动作会吓着它,只能放缓动作,小心翼翼地寻找。
老妇人脚上沾染的黄土已经干透,表面裂成一块一块的碎屑,小猫瞄了一眼,主动凑上前,轻轻蹭了老妇人的手。
“你没事,太好了!” 老妇人甫一摸到它,就将它抱进怀里,紧紧抱着,心里压抑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出口,让她忍不住哽咽。
“喵。” 小猫努力克制想要逃脱她怀抱的本能,任由她紧贴它,所有想反抗的本能最后也只化作一声有些不耐烦的叫声。
此时,天边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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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所有人之后,老妇人抱着小猫进了屋子。经过小偷的造访还有警官的搜证,里头可谓一片狼藉。
“喵呜。” 小猫挣扎着,从老妇人的怀抱里跳出来。
“家里现在应该有点乱,你等我收拾收拾。” 老妇人虽然看不见家里的狼藉,但也料想到情况不会太好。
“喵。” 重新踏进家里,小猫心情十分不好,空气中混杂了许多陌生的气味,为原本熟悉的地方增添了几分陌生。
小猫走向熟悉的位置,却它爱躺的猫窝上多了几个沾染黄土的脚印。它的尾巴反映出了它的情绪,不满地拍打猫窝,它有些后悔,给予小偷们的教训好像太轻了。
“怎么了?” 老婆婆循着声音走向它。
“我帮你洗洗就好了。” 手触上猫窝,指尖却从原本柔软的表面摸到了一些碎屑,她顿时了然。
把猫窝拿起,老妇人径直走向浴室。
“嘶——” 走没几步路,一阵锐利的痛意从脚板传来。
长久以来看不见的经验让她不敢随意动弹,因为这只会让她伤得更重。她缓缓蹲下,摸到伤口时的湿润感让她知道伤口有些深。在碰到坚硬的物体时,忍痛一拔。她蹲在那里,害怕周遭还有其它碎片,也害怕小猫听见后会朝她走来,她连痛呼都不敢,只能伸出手,慢慢地摸着地面,去探查还有没有其它碎片的存在。
老妇人的手在探索了一会儿后,找到了玻璃碎片的来源,是她放在柜子上的相框。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双手颤颤巍巍地拿起相框,沿着破碎的边沿往里摸去,终于摸到了纸质的触感,她看不见那张照片的状况,可她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小猫看向老妇人,在它眼中,老妇人脚下有一滩灰色的水迹渐渐扩散,鼻子传递的讯息告诉它,那是鲜血。它不解地歪了歪头,老妇人是因为疼痛才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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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推断不出老妇人将家里复原究竟花了多少时间,但大概比想象的久。
因为在它张开眼睛时,晒过太阳的猫窝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它趴了上去,依旧是和以前一样,蓬松柔软的触感。
今天的老妇人没有到院子里晒太阳。她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啪!” 某样东西摔落地面的声音响起。
小猫看向那里,是很久以前就挂在那个位置的制服,它从未见过老妇人穿过,倒更像是摆设品,但现在它已落到地面。
它看着老妇人站起身,走向那个位置,她将制服捡起,拍了拍,想要扫去沾到的灰尘。她握着衣架,将制服重新整理好。她撑着墙,踮起脚尖,想将制服重新挂回墙面。
小猫看着她尝试了许久,都没能将制服重新挂上。
老妇人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番,才发现是粘粘式的挂钩掉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新的挂钩,摸摸索索,估摸着原先的位置粘在墙上。当她好不容易把制服挂好,站在墙边时,粗糙的双手轻轻地扶了扶制服的肩处,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不满意。她取下制服,奋力地拔下粘性强的挂钩,又重新找了个适合的位置将挂钩粘上。
两个位置之间的差异小到几乎分不清。
一次、两次、三次……
她执拗地不断重复整个过程。
细碎的墙屑沾满了挂勾上的双面胶,粘性一减再减。
小猫撇过头,柜子上摆放的相片换了新相框。
相片里,站在老妇人隔壁的年轻男人身穿制服,看着二人肩膀间的高度差异,小猫隐隐约约发觉了老妇人执着的理由。
老妇人终于成功将制服调校到自己心仪的位置,不断被粘上又被扯下的新挂钩的粘性不知能维持多久,但她满意地笑了。它觉得,那个笑容远没有相片里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