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黝黑，白昼

死去的诗歌变得成熟

他依然是蝴蝶

他依然美得沉醉

这是属于他梦的结局

赛亚给了亨利一点钱，让亨利肚子饿时有钱买食物吃，只听见木门沉沉一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亨利感受到手掌心钱币的冰凉，垂眸凝视，随手放在桌上，几枚硬币清脆的声响，声起声落，躺在他厌恶的阳光底下。

亨利讨厌在刺眼又灼热的阳光底下行走，但他同样不愿意被寒冷裹着，这个家却时常是寒冷的，白天他长时间待在屋子里，仅仅感受着从窗外传来的暖意，路上偶尔几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人会谈话，眼神像死沉沉的乌云，不知喜悲。而他只是个在窗内沉默的傻瓜，寥寥几笔洗刷他对此的悲伤，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说来也只会被别人认为是不知生活贫苦。

他蹙紧眉头，咬牙搬起一块木板挡住了窗户，屋里少了唯一的光线来源，转为昏暗。他愣着呆站在那，忽然无法形容这块木板像什么，心里尝出复杂的味道，他感觉自己知道是什么，就是难以言喻。只有未来的他明白，当时的他视诗歌为光明，但是自己却将光掩盖起来了，那块木板一定就是这样嘲笑自己的。

现在的他，只是烦躁郁闷的头一转，躲进房间里，房间里还是空空的，有一张床，还有烧掉一半的蜡烛。他把自己缩进已经泛黄的被单内，直到空气越来越稀薄，才坐起身来，无所事事的盯着房门。

今日，赛亚听见一旁的同事说，有一艘船来到港口，停下手上的工作认真听着。他们身上单薄的白色汗衫被汗水浸湿，但是说着那艘来到港口的船时，眼里像是有无数的星星，他们的沉闷和疲惫都化为激动。

“终于啊，那艘船上好像有很多谷粮，是来救我们的吧？”

“如果是就太好了！查令德快要不行了。”他们说着充满幻想的话，一边擦着汗。

“喂！他们都过去看了！你们也来看吧！”这时，有个人在门口招呼着他们，让他们也赶快去看看那艘船，外边的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赶去。

“你看吧，我没骗人，真有艘船。”刚刚在聊天的同事突然转过身对赛亚说道，赛亚愣了两秒，想到还在家的亨利，连忙跟着人潮赶去。

在拥挤的港口，赛亚只能在后方张望，似乎没有看到亨利，他松了口气。他想着，亨利那么瘦，那么矮小，被人潮推挤，一定会受伤。实际上，亨利也察觉到外边的动静了，但只是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一道缝隙，偷偷的窥探。赛亚在后方远远的看着那艘船，这时候从船上下来了一行人，他们身上穿着黑色的军装，冷冽的目光扫过一众人，让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冰冷。

不安的人群看着下船的军人，他们手里还握着枪械，黑漆漆的枪口对着恐慌的眼睛，一步一步的后退的声音，伴着无助又绝望的呐喊，一众人举起长着老茧的手，低下头。赛亚跟着其他人一样，缓缓举起手，压着眼睛悄悄瞥向亨利，他还是躲在家里，赛亚祈祷着他们不会发现亨利，就算发现了，也拜托不要伤害那么小的孩子。

亨利从屋里张望着，无措的看着越来越靠近的脚步，一只手拉开了门，还有漆黑的枪口在眼前，他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大强壮的身影，背着光，他看不见军人深沉的眼眸，只看见军帽下一双深邃的双眼。

他被拽出去，看见群众间一双双绝望的目光，时间仿佛慢下来了，尔后对上了父亲的眼睛，一霎那间他好像看清了许多东西，许多过往从不会在意的事物。

那天，查令德迎来了真正的地狱，强壮的成年男性被留下来工作，瘦弱的男性就要被枪毙。那些人举起双手，缓慢的伏下身，一分一秒都是绝望流淌过的声音，他们一个个趴在地面上，等待着脑袋开上血淋淋的洞。

亨利，快别过头看看父亲，他卑微的手早已满是老茧，颤抖着，在查令德老街的土地他一直如此忧郁。他不让自己再看你一眼，怕伤害你的心，然后一点一点伏下身子。亨利，为什么还不快走，你的嘶吼在等待着一个时机，直到那只手扣动扳机，你才如梦初醒，仿佛过去都只是笑话。

“不！你干什么！该死的混蛋！父亲！父亲！不！”

那一天，枪声响彻了整个查令德，哭声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