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花沅第六次看见他独自一人经过。
每天清晨她在花店忙着营业前的准备工作时,总会看见一个女人牵着他经过。
他总是背着一个橘黄色的背包,脖子上绑了一个小方巾。每次他经过,都会拉着女人的手,表情很活泼地在说着什么。
她也近距离见过女人。女人来过几次花店,每次来都会买走一包花的种子。
可是这几天,女人不再出现,只有他一个人往返这条街道。
某天午餐过后,花沅准备处理外边花圃的害虫。她拿着工具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小小的一团缩在她的花圃边,正在用手逗弄她的花苗。
是他。
花沅原本想和他打招呼的,没想到他却宛如受惊的小鸟,一看见她就扑腾地往旁边躲。旁边是她摆在店门口的发财树,他就躲在花盆后面,一双圆圆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她。
你的妈妈呢?
她从围裙里掏出纸笔,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递给小男孩。后者还因为她的动作往后缩了缩,直到退无可退才看向那张纸。
看清纸上的内容,他嘴巴一扁,豆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这下轮到花沅慌了。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常备的手巾,看着默默流泪的小男孩,先是在纸上写了字,再把两样东西递给他。
别哭了。把脸擦一擦,姐姐给你泡糖水喝,好不好?
给小孩泡了一杯的糖水,花沅才从小孩断断续续的说明里知道,原来一直带他上学的妈妈生病了,正在住院治疗。
花沅问他为什么放学了不回家?
布布落寞地回答。
没有妈妈的家他不喜欢。
路过这条街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了花沅的花店,花花绿绿的植物吸引住他的目光,他就在店外逗了大半天的花。
要不是花沅中途有出来,他可能到天黑都蹲在店外和花交流。
朱明月下班后直接来了花店。
原本她是想要邀花沅一起去吃饭的,话还没开口,就看见花店的柜台坐着一个小男孩,正一勺一勺地捣着碗里的糖水喝。
花沅也在柜台,正在修剪客人订购的花枝。
[欸?花沅,这是谁呀?]朱明月问道,又看了看小男孩,没忍住上手捏了对方的脸颊:[小朋友,你是谁呀?]
小男孩抿着嘴,看了一眼花沅,见花沅对他笑,他也没那么怕生了,看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叫布布。]
[布布?]朱明月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这个名字怪熟悉的,蓦地她想起了什么,盯着布布问:[你家是不是住在3街67号的呀?]
[不知道,妈妈说不可以让陌生人知道布布住在哪里……]虽然是小孩,但布布还是很醒觉,他捂住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任凭朱明月怎么哄怎么说,他都坚决不透露半字。
朱明月觉得好笑,使出杀手裥:[那你怎么在一个陌生人的店里呢?]
布布立马反驳:[不是!不是在陌生人的店!花花姐姐教我怎么样认识花,花花姐姐才不是,才不是陌生人……]他绞着手指越说越心虚。
可他内心是这么认为的,花花姐姐就像妈妈一样。在家的时候,妈妈都教他他所不认识的,给他做好吃的;在这里,花花姐姐拿出一本花的画册,教他怎么认识花,还给他泡好喝的糖水。
好啦,你别闹他了啦!花沅及时出来阻止。
要是再闹下去,一定会重现早上的场景。
随后,她又给小孩递上了一张纸,让他把嘴巴抹干净。
擦好嘴的布布很自觉地拿起看了一半的画册,然后下了凳子跑到花店的另一边继续认花。
朱明月趁机拉着花沅去了花房,她确认了这个距离小孩听不到才开口问:[他怎么会在花店啊?]
花沅只好把早上的事情给对方“说”一遍,还问了她怎么知道布布住哪里。
[原来是这样啊……]朱明月恍然大悟,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你不知道?布布和她妈妈在我们小区还挺有名的啊……]
花沅心想,我和你一样吗?
她们一个社恐,一个社牛。
朱.社牛.明月自从旅游回来之后,只要有时间就会往社区的居委会跑,偶尔还会和阿姨婆婆们一起早起练广场舞。
[听说布布他妈妈搬来之前就和他爸爸离婚了,小孩抚养权归布布妈妈。]朱明月简短地说了情况。
原来如此。花沅把目光放到外面的小孩身上。布布此时正蹲在一株紫粉色的植物前,低着头翻找书上对应的名称。
[找到了,原来这是薰衣草。]花沅和朱明月从花房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布布说了这么一句。花沅立刻走了过去。
不是噢,这个不是薰衣草。花沅蹲下来与他视线持平,然后朝着他摇头纠正。
布布眨着疑惑的大眼:[不是薰衣草吗?可是和书里的图片很像啊……]
这个是鲁冰花。是长得和薰衣草很像的一种花。
[噢……是鲁冰花啊……]布布盯着花盆思索了一下子,然后拉了拉花沅的衣摆:[花花姐姐,我很喜欢这一盆花,我可以养它吗?]
布布会养花吗?
布布十分坦然地摇头,然后说道:[妈妈喜欢花。]他想送妈妈一盆花。
看着孩子渴慕的眼光,她折中想了个办法。
那这样吧。你每天放学后来我的店,姐姐教你养花,等你真的学会养花了,姐姐就把花交给你,好吗?
这下布布有些迟疑:[可是我只有这些钱……可以买花吗?]布布从他的橘黄色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亮出里边的零钱。
当然够。花沅笑了笑,从中拿了一枚20的零钱。那就当作布布买了花,布布要好好照顾它,好吗?
听了花沅的话,布布的眼睛亮晶晶的,然后重重地点了头。
花沅今天提早关店,准备将布布先送回家再和朱明月一起去吃饭。
她们一行三人来到3街67号。花沅看见这是一个从外观就能感受到温馨的房子。听布布说,屋外所有的布置都是妈妈准备的。不管是大门上的捕梦网,还是小阳台上的盆栽,都是妈妈喜欢的元素。
花沅看见那堆盆栽中,有几盆花甚是眼熟。
布布才刚走到门口,旁边的大门就打开了,一个阿姨看见是她们就走过来,嗓门颇大:[哎哟,布布啊,你是去哪了?刚给你送饭,见你不在家还以为你丢了,你说你怎么乱跑呢……哎,你们是送布布回来的吧?哎真不好意思啊,小孩子顽皮,就爱乱跑……布布来,给两位阿姨说谢谢,人家带你回来怎么能不说谢谢呢……]阿姨叨叨徐徐说了一大段,布布拽着书包带站着没动,那位阿姨见了还不断催促道。
花沅和朱明月听了感觉有些不对劲。
朱明月开口,不客气地道:[阿姨,你怎么没问孩子就在这怪孩子呢?]
[谁说布布乱跑呢?听说布布他妈妈拜托你们照顾孩子是吧?那怎么布布下课了也不见你去带他?还是他一个人走回来了,要不是遇到我们,遇到坏人怎么办?]
[你这,你这女孩怎么这么说话呢……]阿姨自知失礼,心虚着也没敢回嘴。她左右瞟,看见布布还杵在原地就要去拽孩子,没想到却被另外一个女孩挡住。
[干嘛呢?说不过我们就要找孩子出气吗?]朱明月直接把花沅和布布挡住。
[哎呀我怎么敢啊,我这不是要送布布回家吗……布布,你说,阿姨是不是要带你回家?]
布布小力地拉了拉花沅的手,细小的声音传进她耳里:[花花姐姐,妈妈不在家,我不想回家。]
可是妈妈不在,你不回家是要去找妈妈吗?
布布摇头:[医生说妈妈要休息,布布可不可以……跟你们回家?]小孩子的心思总是细腻的,眼前阿姨的举动和语气都让他觉得害怕和恐惧,下意识想要找寻让他感到安全的臂弯。
[当然可以啊……]朱明月也听见了,她朝着对面的阿姨扬了扬眉,直接应下了。
花沅无奈地望着热血室友的背影。她对此也没意见,经过一天的相处,她也很喜欢布布这个孩子。
短暂地照顾一个孩子,她想应该是没问题的。
在花沅的建议下,她们俩人最后和那位阿姨交换了手机号码,以便双方可以随时保持联络,阿姨也能得知布布的处境。
布布暂居她们家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布布就三点一线牵。早上就在幼稚园上课,放学了就到Hana No Onda来和花沅学怎么养花,晚上就和花沅一起回家。
偶尔朱明月也会过来,两大一小就一起出外觅食。
这个期间,花沅也有陪着布布去医院探望妈妈。布布抱着那盆茂盛的鲁冰花,准备送给妈妈。布布妈妈第一次看见花沅的时候就认出了她。她在听说了送布布回家的那件事后,就一直不断向花沅她们道谢。
走之前,花沅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袋,里头装了东西。布布妈妈接过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花种,分别写着康乃馨和忘忧草。
布布妈妈抬头望向花沅,只见对方噙着浅浅的微笑,目光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