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几乎是扑进宫殿找仲尘的,在见她之前还缓了缓气,小心翼翼的敲门。
“请进。”仲尘埋头在一堆待处理的文件里,抽空应了一声。
“仲尘大人,门外鬼神大人和一位……呃……季先生求见。”
“嗯。”她甚至没有余地思考鬼神大人为什么求见她。“……等等,你说季先生?”
“是的。”鬼差开始冒汗了,刚刚鬼神大人说了全名,他没记住。
“季闻轩?”
“对,对!就是季闻轩!”
“季闻轩来了你就赶紧说呀,慢吞吞的说啥鬼神大人呢,鬼神大人来了关我屁事……”仲尘一听见是季闻轩,急忙就丢下文件出门了,嘴里一路骂骂咧咧。
鬼差:“???”难不成那位季先生是仲尘大人私养的男人?
仲尘几乎用一秒瞬移到季闻轩面前,一见他他就和叶书末在眉来眼去的,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尤其是叶书末,那副猥琐得像是想生擒她家轩轩的表情,她一看就气。“轩轩!”
“仲尘,你快看看,小松鼠她在发高烧,会不会是受不住临冥泉的力量?”季闻轩一见仲尘,就赶忙把小松鼠递到她面前。
仲尘捏起滚烫的小东西,翻来覆去看几眼。“进去吧,我看看她。”
于是三人就进了仲尘的宫殿,穿过诺大的厅堂,去了书房。
本以为殿内的装潢会和门外一样,用尽古风的元素,但相反的,殿内的设计大多比较现代化,同时又结合了些许古韵的风格,出奇的融合。书房的装潢就是最为现代化的,一整面墙大小的显示屏,还有一个橱柜里全是排列整齐的U盘,当然也少不了历年流传下来的竹简和书籍等。
仲尘把小松鼠放到她平时休息的沙发上,食指与中指并拢,唤出赤红色的幽光,往小松鼠的身上探出。
这时核桃终于按捺不住,化人站到小松鼠身边。“仲尘姐,小松鼠到底怎么了?”
仲尘探查完毕,轻轻瞥了一眼核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季闻轩:“仲尘,到底怎么了?小松鼠有没有事?”不止核桃,仲尘都把他给弄紧张了。
“唉……”仲尘又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来喝,他们几个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害她也跟着着急,口都干了。
核桃都急死了,可她还在喝茶!
“她没事,只是快要化人身了。”把现场气氛拉到最高点,她才缓缓开口。
核桃立马接话:“化人会发高烧吗?可我上次没有发烧。”
“你和她怎么会一样?你是本就没有生命力的,你连痛都感受不到。而她不同,她有生命力,有意识,化人前必先经历意识里的九九八十一难,她现在恐怕是在梦境里受伤了,或者正在经历曾经经历过的苦难。”说着,仲尘重新站起身,双手食指中指并拢相叠,旋转一圈,随即亮起一抹红色光点,光点落在小松鼠额间,隐隐发光。“我施了点法力助她渡此难,剩下的就全靠她自己了。”
“我,我可以进去保护她吗?”
仲尘喝茶的动作顿住,视线落到核桃脸上。
——
她出生于一座山林。
出生时,是有一个弟弟与她一同出生的,用人类的话说,就是双胞胎。但在松鼠界,雌松鼠一次生俩都算少的了。所以母亲特别珍爱他们,在初生后双眼失明,无法睁开的一个月里,母亲几乎是张牙舞爪,带着生产后有些虚弱的身躯,紧紧的护住他们的地盘,杜绝一切侵害者。
之后,她和弟弟总算能睁眼了,有了视力后,他们便要开始学习觅食,刨洞,和保护母亲。是的,他们松鼠的平均寿命也才仅仅两三年的时间,更长的,能活到四、五年,但四、五年的松鼠已经十分苍老了,很容易便会被猎捕成为食物,死在其他较大型的动物嘴里。
所以母亲很快便老死了,只剩下她和弟弟相依为命,觅食,躲开猎捕,小心翼翼的活着。
直到一天,一群人来到山林练箭,用他们这些小动物作为赌注,谁射中了小动物,就被视为强者。
所以她和弟弟还有其他动物,皆成了他们眼中的猎物。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日,无数的箭穿过他们,有些扎在土里,有些扎在其他动物的身体里。她和弟弟拼了命躲,但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箭一支接着一支。于是,她亲眼看着一支箭扎在了弟弟的身上,穿透他的身体,扎在了树上,带着鲜红的血。
她跑到弟弟身边,松鼠没有眼泪,只能勉强发出尖细的尖叫,来表达她的悲伤。
但,人类怎么会放过她呢。
一支箭再次发来,被她险险躲过,擦过她的身体,射向远处,但她的身体几乎被划破了一半。
她倒在隐秘的草丛里,奄奄一息。
弟弟的尸体就在她面前,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把弟弟拽回家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类把弟弟的尸体捡了起来,串在一支箭上,去用血和肉味引诱更大的猛兽。
眼睁睁的看着尖刺从弟弟的腰部捅入,再从嘴巴穿出。
她连呼吸都是痛的,无声的悲哀,无泪的悲哀。
那群人走了,而她也快死了。
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把原本昏睡的她浇醒,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死,只是在发高烧,身上的伤口在溃烂,血早就止住了,但伤口不会复合。等到有些力气,她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勉强能走后,便顺着弟弟留下的血迹走。
可是啊,她怎么可能还找得到弟弟呢。
没有人听见一只松鼠的悲伤,她在心里哭泣,难过,在为自己死去的亲人伤心。
没有人听得见。
——
她的伤口随着时间愈合了,而且居然就这么活过了五年,十年,不但没有老去,反而越来越有人识,她甚至开始大概能听懂人类说的语言。
她在山林里摸遍了每一个角落,开始觉得无趣,原来漫长的生命也挺无聊的。
直到有一日,她遇见一只受伤的狐狸,狐狸浑身都是赤红的漂亮毛发,不像是寻常的野生狐狸,更像是家养的。狐狸在地上奄奄一息,肚子上有被咬伤的牙痕,呼吸有进没出的,看上去快挂了。
但治伤口她熟啊,这么多年来混迹山林,什么药草能止血治伤,她最是清楚不过。
所以她飞快去摘了几棵药草,塞进嘴里嚼嚼嚼,再把糊状的渣滓和汁水吐出,小心翼翼的铺在狐狸的伤口上,然后还不忘去漱个口。
她能做的也仅于此了,能不能活下来,全靠这小狐狸的造化。
血是止住了,但等小狐狸醒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她干脆躺在小狐狸旁边休息。
再醒来时,她身边站着一行人,为首的人手里抱着受伤的小狐狸,一下一下抚摸着安抚狐狸,一边听手下禀告。
“禀告宰相,此药草内含野三七与夏枯草,皆乃止血消炎之草药。”手下食指与拇指轻捏手中从狐狸伤口处刮下的药草,探到鼻尖处闻。“甚至有一味属下从未见识过的药草,看来对狐狸的伤口治疗起极大作用。”
“大夫言下之意,是这只小灵兽识得药草,为狐狸疗的伤。”为首的男人将狐狸交给身后的手下,弯下腰捡起小松鼠。
她这时就彻底清醒了,使劲想挣脱他的掌控,喉咙发出尖锐的叫声。
“是。”
“这松鼠竟有如此灵识。”男人露出贪婪的神情,直勾勾的盯着她。“那便将它一并带走。”
“是。”
就这样,她被这行人带离山林,和狐狸分开关入笼内,放到一辆马车上。
马车上除了她和奄奄一息的狐狸,还有许多小动物,有金丝雀,有乌龟等小型动物。
他们被运到了一处地方,那里有更多的动物,数不清的动物堆叠在一块儿,吃喝拉撒全在同一处,所以那个地方臭气熏天,她一进去就差点被熏晕了。
除了他们这些小型动物,她刚刚还窥见了,外面的空地关押着许多大型猛兽,野生虎,豺狼,黑熊等。
她心底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陆续几天,都有一些动物不断被带走,每一天都只剩一个奄奄一息的动物回来。
她逐渐看清谜底,原来他们是要这些动物互相残杀,最后胜利存活到最后的动物,才能被称之‘灵兽’,重新包装后进献给即将寿辰的皇帝。
很快的,轮到她了。
她料想过与她一同厮杀的有同仓库的小动物们,但她没料到的是,还有几个大型动物。
他们这些体型小,攻击力弱的小动物根本毫无胜算。
这场博弈,只有死路一条。
同场厮杀的,有一只鲮鲤,它的周身包裹着坚硬的鳞片,鳞片呈棕褐色,表面光滑透亮,仿佛士兵身上的铠甲。另外,小型动物里还有一只天竺鼠,全身呈全白色,毛茸茸的,胆怯的把自己蜷缩在角落。大型动物里有文豹和野猪。他们这些动物显然被精心挑选过,在同品种里外表更为出色。
首先发起进攻的是看上去饿了许久的文豹,文豹第一个咬住天竺鼠,把天竺鼠连皮肉带骨全吞了,在强有力的口腔里嚼碎,最后吐出一些实在咬不碎的骨头,血沾满他尖锐的牙齿。一只天竺鼠根本不足他吃饱,所以他把视线放到了她身上。
她浑身一僵,二话不说开始狂奔,在仅限的场地里窜来窜去,她体积小,动作灵活,还有人识,比文豹机灵,每次在文豹快要追到她,一掌把她拍死时,都灵活躲开了。于是一场追逐拉锯战彻底展开。另一边,鲮鲤显然根本抵不过凶猛野猪的速度,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用坚硬的鳞片保护自己,一秒被野猪咬裂,把鲮鲤拆骨入腹。
等野猪吃完,小松鼠和文豹还在玩追逐的游戏,他还不敢招惹文豹,所以也把视线落到小松鼠身上。
小松鼠暗骂一句完蛋,看着野猪迎着正面而来,文豹在身后追,她咬着牙冲向野猪的方向,还特意放慢些速度,让文豹贴着她追,最后在野猪的面前急速转弯,文豹和野猪都来不及闪躲,猛地撞在一块儿,发出肉体碰撞的巨响。
野猪突出的利齿意外插入了文豹的身体里,两只动物皆是一懵。
文豹的伤口渐渐溢出血,他不禁大怒,转向猛攻野猪,野猪也不甘示弱,反正都插中了,文豹的战斗力一定会逐渐降低,他的胜算很大。
于是,两大猛兽扭打在一起。
小松鼠这才能停下来喘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大猛兽打得不相上下,她等累了,反正主办人不剩最后一个生存者,是不会把他们放走的了。于是,她干脆趴下观战。
最后,他们双双打死了。
她捡漏成了最后存活者。
博弈不断在发生,她发现这些动物都不太聪明,她居然轻轻松松赢过了所有动物,保住了小命。
而,结局就是,她被清洗干净,重新换到另一个金制的牢笼里,送入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