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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一世若梦(一)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5日 上午1:22    总字数: 3331

执玄诞生于一处幽静清澈的泉水边,世人称那儿为临冥泉,是远古创世神女娲落下的一滴眼泪幻化而成。

他是一颗花草,名为罂粟,自打他有意识开始,便能看见三人在他周围忙前顾后,给他浇水,说话给他听,偶尔会吟唱一曲,而他则听着这些声音慢慢入睡。

而后过去了百年,他开始陷入沉睡,待他再醒来时,已经化作神体。

他从倒映的水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那时他尚未分得清美丑,只对自己的模样很是满意。应仲尘的话说,就是肤白貌美,每一处五官都似雕刻般完美,尤其那一双深邃的眼眸,还有眼角处玄色罂粟花印记,衬得他的相貌更加妖娆且英气。

守旭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执玄。

他身处的地方叫做冥府,世间上的每一个人或牲畜,在死亡以后,都会脱离肉身,成为魂体,由每一处的城隍府指领,见过往事录,领过罪罚,再被带到冥府,进入各个地狱接受罚,完成赎罪后即可步入轮回道,进入轮回,再次投胎转世。那么,下一世成为人或畜牲,一切皆是命数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执玄过得甚是无聊,除了偶尔跟随守旭他们到人间办事,所以闲暇的时光更多。

直至有一次,他路过忘川,一时兴起便跃入河中。河中的河水污浊,却布满蓝色火光,火光里是这世间成千上万的人和魂体所经历的,最刻苦难忘的回忆。他们在河中闪烁着,把忘川河照耀得幻彩奕奕。

那里的每一段回忆都甚是有趣,让他一看就是几年。

阎罗每次来看望他,都无奈至极,只因冥府每个魂体甚至鬼神一旦落入忘川,都只会痛不欲生,河水会一点一点侵袭他们的灵魂,涌入的回忆也会让他们陷入疯癫,而后窒息而亡。

所以,予他们而言,忘川亦是另一个地狱般的存在。

却只有他不同。

就这么一呆,就是几十年。

守在忘川,他终于不再无聊,反而觉得每日每时辰都过得有趣。

一次,他看着其中一个属一位仅五岁孩童的回忆,回忆里她总嚷着娘亲给她买冰糖葫芦,娘亲也总带着温柔而宠溺的微笑,给她买下一串鲜红色的冰糖葫芦。

他尝试自己变出一串,却仅能凭想象变出相似的形状,而味道根本难以下咽,难吃得像阎罗给他带来的狱果。

他极为不甘,只好偷摸着下凡,落在孩童回忆里的街道。

街道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脸上皆挂着笑,路边的小贩大声吆喝着,还有楼上的姑娘甩着帕子招客。一群孩童从他身边路过,嘻嘻哈哈打闹着。

人间不同于冥府,热闹得很。

“冰糖葫芦叻——冰糖葫芦——谁要买一支好吃的冰糖葫芦——”

一听冰糖葫芦,他的双腿就不自觉走向贩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直勾勾的盯着那一串串冰糖葫芦,红得宛如冥府的曼珠沙华,就是不知滋味如何。

“姑娘,想买冰糖葫芦吗?”小贩笑盈盈的问话让他回过神来,他不禁一愣。

姑……娘?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一瞬间失语。

原来是他一时心急,直接幻变了刚刚那段回忆里,那位孩童娘亲身上的衣裳,这下可好,穿了一身女装,他又忘了盘发,现在是一头的长发,加之他的相貌本就雌雄难辨,一时被人误解成姑娘实属正常。

但他也懒得辩解了。“我想要一串……冰糖葫芦。”他轻声说,嘴角溢出一抹迫不及待的微笑。

“好勒!”小贩也爽快的给他拿下一串,笑眯眯的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迫不及待的咬下,冰糖葫芦的味道瞬间漫开,外头包裹的味道是甜的,内里的果却是酸的,但这两味融合在一起,并不会让人觉得怪异,反而有些开胃,让人直想再咬一口。

可眼前的小贩还在直勾勾的盯着他,让他一时间住了口。

“?”他用眼神询问着小贩,小贩还是笑眯眯的。

“姑娘,好吃吗?”他问。

“好吃。”他点了点头,同样也扬起笑。

“我们家的冰糖葫芦自然是这条街上最好吃的!”自卖自夸了一番,小贩向他伸出手。

“?”他又用眼神询问,心里也有些不耐了,这个小贩能不能起开,他还想继续吃呢。

“嘻嘻……姑娘不会想赖账吧?”

“赖账……为何意?”这个词语他不明白,只好出口询问,复又低头看着小贩伸出的手。

莫不是,想要他把手搭上去?

他回忆了一遍自己看过的那些回忆,确实有那么几次,男人朝女子伸出手时,女子都是羞涩的把自己的纤纤玉手搭上去,虽然他不是女子,但或许意义相同。

想着,他便把手缓缓搭在小贩的手上。

“……”小贩沉默了,飞速甩开他的手。“姑娘,我可是有家室之人,坚决卖艺不卖身!即便姑娘相貌出众,我也不会动摇的!还请姑娘把银子给我!”说着,小贩露出了一副露骨的轻视,面上仿佛写满了‘一串冰糖葫芦而已,至于卖身吗?’的字样。

随着小贩的高昂的音量,他们周围已经围了好一小群群众,全是看热闹的模样。

“?”执玄有些慌乱,脑海里搜索了许久,才想起人间的买卖都需要银子,可是银子长什么样儿来着?他有些忘了,想变也变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银子的模样,匆匆幻变出来,递到小贩面前。

小贩更生气了。“姑娘,你莫不是在耍我?我要的是银子,不是石头!”他彻底怒了,他还赶着做买卖呢,结果遇上这么个骗子,净戏耍他!

执玄皱起脸,他口中的银子不是长这样儿么?他细细看了看手中的‘银子’,觉得像极了。

“不如就由我来替这位姑娘给吧,兄台就莫要再耗费时间为难这位姑娘了,不是还赶着做买卖吗?”忽的,一把声音插入他们之间的对话,说着,一锭银子就递到小贩眼前,小贩很快反应过来,接过银子便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瞪执玄几眼。

执玄并未把小贩的眼神放在心上,目送小贩离开后,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身边这位替他解围的男子。

他一身赤红色的长袍,稍稍松垮的长袍都掩不去他长袍下精壮的身形,他的面白若霜,眉眼间皆是冷冽的英气,眼眸里的黑美得让人不住多看几眼,他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利落的用银冠束起,没有丝毫邋遢。

即使是神,见过冥府千千万万的魂体,他都认为,眼前这位男子是绝顶的好看,连来往的女子都会忍不住矜持多看他几眼,而后羞涩的跑开。

南宮彧见眼前这位女子眼睛毫不遮掩的打量自己,他也毫不客气的回望,不禁一怔。

女子无疑是长得极为美艳动人的,眉若剑锋,唇红齿白,一笑一颦都犹如天上的神仙,浑身淡雅的气质浑然天成,身形也甚是高挑,只比他矮了半头。她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明明所有女子都爱用发簪盘起发,而她却不同,大大的不同。说她美丽,却又不止美丽,她的一言一行间都透着男子的俊朗之气。她的双眼幽黑,却仿佛蕴藏着星光,眼角间的玄色印记尤其吸睛,把她的貌美衬托得更甚。

不自觉中,他已经盯着离自己不远的女子盯了许久,躺在胸膛的心一瞬乱了节奏,怎么都无法平复。“这是……花吗?”这句话不自觉从南宫彧的口中脱口而出,手指宛若蜻蜓点水般轻轻点了点她眼角边的印记。

回过神来以后,他才惊觉自己刚刚的动作和问话都冒犯了眼前的姑娘,原本白净的脸瞬间涨红起来,连耳朵都染上了血的颜色。“姑娘,实在抱歉,在下方才冒犯了……”

“这是罂粟花,你可知?”执玄不在意他的冒犯,反而饶有兴致的回答他的疑问。

“不知,还请姑娘赐教。”南宫彧先是微微一愣,复又接上这个话茬。

“这是……生于冥府之花。”执玄慢慢走在街上,感受到身边的男人乖乖跟上他的脚步,同样慢慢走在离他不远的身旁,心情不禁愉悦起来,再啃一口手中的冰糖葫芦,心情更为美妙。

“冥府?姑娘是说人死后去往的冥府?”南宫彧倒是有看过不少话本,其中就有一些对于冥府的注释,他便略懂一二。

“正是。”执玄轻轻一笑。

还不算太笨。

“姑娘莫不是见过此花,否则又怎知此花就如你眼角的印记?”

“见过。”他说,便不再多说。

南宫彧也没再问,只是心中暗自猜测,眼前这位姑娘,到底是何来历?“姑娘是来自何方?方才在下见姑娘带来的银子,与我们的稍有不同。”她的银子像石子……

“呃。”执玄一时失语,他怎好意思告诉这位男子,方才的银子是他乱变的。“咳……秘密。”于是,所有的话都化成了这么一句。

南宫彧被她神秘的笑容逗笑,越发觉得这位姑娘有趣。“不知在下能否得知姑娘芳名?”

“执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