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装饰豪华的别墅里,环境安安静静。
一个女人穿着丝织睡袍,坐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目不转睛地望向那些雪白色鸽子无拘无束地在上空飞翔。
夕阳微微的红光,从透亮的玻璃窗射入整个房间,使人的心随着阳光的温度也逐渐暖和起来。
可惜这暖暖的温度,却穿越不了那女人冰冷且充满着怨恨的心。她愤怒的脸扭曲成团,淹没了一直以来温文优雅的清秀脸庞。
她咬着牙关,双手紧握着扶柄,微微地颤抖。内心的怨恨,感觉就如火山般快要从心里深处随时爆发出来。
女人虽然年到中年,但她那精致的脸庞却依旧地显出她的高贵以及优雅的气质,魅力不浅。
忽然,房门打开了。
"我回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进来。"今天过得如何?"
男人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放在架子上,宽阔的肩膀,高大的身材顿时显露出来。
他缓步地走到她身后,却忽的一声被叫停住。
"不必过来了!"女人的语气充满火气,不住地燃烧着,引燃着周围的空气。"哼哈!我这个废人还能怎么过呢?"
哲凯芳自己用手转了转轮子,使轮椅转过来,面向方一鸣,嘲讽似的向他怒吼着。
方一鸣又生气又伤心,这十七年来怎么连一句家常话都不能好好地说呢?
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补救他俩的关系了,到后来还是无补于事。
他曾经也有想过要放弃,可是到最后还是忍不下心肠,结果气就这样持续性的忍了下来。
看着哲凯芳绷紧着脸,他不由自主地也替她的痛苦痛得钻心。
怨恨,多年来不断地吞噬着她的心,使她尽失了年轻时的年华,只能等待着自己枯萎掉谢,留下那无止境的猜疑与仇恨在她心里。
她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的粗气一鼓一胀,满脸厌恶,仿佛与他有深仇大恨。
"怎么今天那么早?太阳可还未落山呢?"
被哲凯芳这么一问,方一鸣已经猜到她下一句将会说什么,肯定又是问他怎么没去其他女人的家了。
这十几年来,只要他早点回家,就会被问起这个问题。难道他平时工作下班迟了回家,她就认为自己是去找其他女人了吗?而且,还是应该的!
"今天没女人有空理你吗?"哲凯芳用着不快不慢的语气说出这话,表情冷淡但眼神却尖锐得吓人。
"公司新的计划还未开始,之前的工作大部分也大功告成。再加上今天是平安夜,就让大家早点回去了。"
他把领带扯下,随手开了白色衬衫的两个钮扣,有意无意地露出了结实的胸肌,从衣柜里取出毛巾,准备洗澡去。
哲凯芳瞪了瞪他那完美的身材,冷笑道:"哼!难得练得一副好架子,怎么不趁平安夜拿去抛到其他女人面前炫耀炫耀啊?恐怕会对不起你那完美的腹肌哦!"
方一鸣没有理会她的冷言冷语,继续往浴室走去。关门之前,还说了一句:"待会儿我带妳出去散散步,外面的灯饰可漂亮了!"
说完,便把门关上。
很快,浴室里便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哲凯芳瞄一眼浴室的门,用力的把轮椅尽量地推到床边,使尽全力按着轮椅的扶柄,将身体慢慢移动到床边。
可惜手力不足,"啪啦"一声连人带椅地倒在地上。
"哎呀!"
哲凯芳只觉手背一疼,头脑有点小震荡,还未回过神来却已感觉被抱到半空中。一双实而有力的膀臂,把她整个人抱到床上坐下。
"怎么要上床都不叫人来呢?"方一鸣紧张兮兮地,忙搓着她的手臂问:"桂姐呢?桂姐!桂姐!"
方一鸣大声地喊,却被哲凯芳给止住。
"看看你自己!难道你要桂姐进来看见你这副模样吗?"
方一鸣这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刚才听到一声巨响,想也不想地就冲了出来。
这时,桂姐已在门外敲门喊着。
"先生!夫人!"
"没事了!妳回去吧!"
方一鸣打发了桂姐,拿起枕头让哲凯芳靠在背后,再把她的脚放好。
哲凯芳看着他温柔地对待自己,再看看那永远不能对称的双腿,或不能说是双腿,因为只剩下右腿而已。
见状,她的怒气再次冲向方一鸣。
她用力甩掉他的手,骂道:"别碰我!"
说完,拉下枕头,转过身子。
"我要睡觉!"
"还那么早,我带妳出去散散步好吗?"
哲凯芳把头埋在被窝里,完全不把他当存在。
看样子,今天和她的对话,应该也是到此为止了。
方一鸣掉头回去浴室。
而在被窝里的哲凯芳,忍住心里的激动,她不想去想,更不敢去想,她...最怕他对自己的温柔了,她以前没资格,现在更加没资格了吧?
她不再相信他,更不相信自己这残废的可以再次地完全拥有他。
这一切,都是从他衬衫上的一抹唇印开始。
虽然事隔十七年,哲凯芳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当天所发生的事情,更是她从此恶梦的开始。
她不断地在床上反复地回想,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讨厌他,甚至厌恶他。
这全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哲凯芳心里想着,恨着......
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提及平安夜这三个字?难道他忘了那年的平安夜,对自己是个多大的冲击,多大的痛苦吗?
她怒火中烧,悲痛以及痛恨再次充斥着她全身。
这时,方一鸣刚好从浴室里走出来,已换上休闲的衣服,准备带她出去走走。
"外面有点冷,我帮妳找件长袖的棉衣换上!好吗?"
语言刚落,不等方一鸣走到她身边,哲凯芳就一大个枕头甩到他脸上,大声喊:"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她发疯似的乱扔床边放着的东西,不管是纸巾还是杯子,甚至连插有插座的桌灯也想拆出来扔向方一鸣。
他立即把她按压在床上,吼道:"凯芳!别这样!别这样!"
她不断地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可力气不够,唯有撕裂般地哭喊着:"啊...放开我!方一鸣!我叫你放开我!你是不是要我死?方一鸣..."
深怕再这样下去会伤到她,方一鸣稍微松了松手,她才逐渐平抚下来。
"桂姐!桂姐!"方一鸣把人叫上来,见哲凯芳不再挣扎,就下床走到门口。一开门就见到桂姐已站在门外,吩咐了她两句便出门走了。
桂姐点了点头后,就进入房间收拾残局,同时也不忘回头看了看方一鸣那无可奈何的背影。
桂姐正扫着地上的玻璃碎,床上的哲凯芳轻声喊着:"桂姐!桂姐!"
"有什么事吗?夫人!"桂姐温柔地问。
"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这么说呢?夫人,妳别这样!"看着两眼无神的哲凯芳,桂姐也担心起来了。
哲凯芳呼了一口气,淡笑道:"桂姐,麻烦妳把桌上的平板电脑拿过来一下!"
"哦!"桂姐立刻拿了过来。
"谢谢!"哲凯芳挤出了浅浅的笑,她知道桂姐担心自己,就表现出没事的样子来。
她打开平板电脑里的相簿看,一幅一幅令她怀缅的照片沥沥在目,就像是发生不久的事一样。
滑到一张照片时,她停留了许久、许久......
照片里是方一鸣拥着她拍的,两人当时青春无比,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小情侣。
男的是电脑奇才,女的是芭蕾公主,简直就是郎才女貌!
"唔哼!"哲凯芳独自在床上冷笑。
••••••••••••
挂上五彩缤纷的圣诞装饰,满满的温馨气氛重重地围绕着重来咖啡馆。
"欢迎!请问多少位?"看见门口走来了两位客人,服务生立刻向前问。
"两位!"一个长发飘逸的女人挽着一位妇人走入咖啡馆。"已经向妳的老板订了位子,姓闵的!"
"哦!原来是闵小姐,老板已经吩咐过了。这边请!"
服务生带她们来到了靠窗的位置。
"两位请!"她把菜单交到两位客人的手里,说:"选好要点什么后,可以到柜台下单。当然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也可以叫我!"
"谢谢!"闵鹊姿接过菜单。"妈,妳看看向吃什么?"
"都行!"闵鹊姿的母亲一脸温和地说:"不过,一定要帮我点一杯..... "
"巧可力咖啡!对吧?"闵鹊姿玩笑的插嘴。
"哎!妳又来啦!"母亲一脸好气地说:"都那么大了,还那么爱玩!"
"谁叫妳小时候骗我啊!"
"小时候妳总爱学大人,说巧克力是小孩子的饮料,就要吵着说要喝咖啡什么的..."
"所以,妳就把巧克力的后面加上咖啡这个字眼来骗我咯!"
"小孩子容易骗嘛!"母亲勾勾嘴笑。"况且,咖啡那么苦,小孩不但不能喝,而且也不懂得喝啦!"
"唔...说的也是!不过..."闵鹊姿想了想再说:"我真的喝过苦的巧克力饮叻!在医院时爸爸买...给我的..."
闵鹊姿不经意地说出爸爸这两个字,立刻顿了顿,看了看母亲一眼,发现母亲却没什么反应,继续看着手上的餐牌。
想到爸妈已经商议好要离婚了,闵鹊姿也无可奈何,因为...这也是预料中事。
虽然这十年来他们还是夫妻关系,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怎的,感情已经逐渐变淡,接着他们俩就比陌生人更陌生。
妈妈自己开始了做装饰品的买卖,只顾忙着成立自己的小公司。而爸爸也在他的工作上交上了一个又体贴又能干的好助理,两人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走在一起了。
闵鹊姿知道就算母亲听见爸爸的名字也已经无动于衷,可是心里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似的不舒服,就沉默起来。
"闵小姐,妳来啦?"
这时顾乐来打招呼,刚好打破了这沉局。
"顾老板,您好!"见到顾乐,闵鹊姿微微地笑。
顾乐望一望位子上的妇人,礼貌地点点头说:"这一定是批发商的老板娘了,您好!"
"顾老板可别那样叫我哦!我可不是什么老板娘了。"她朝向闵鹊姿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说:"现在鹊姿才是老板娘,我只是个老员工而已咯!"
"也是一句而已!"顾乐看了看闵鹊姿,再四处张望,说:"怎样?我这里的圣诞装饰一点也不马虎吧!"
闵鹊姿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还得谢谢妳赞助了我们门外的那个圣诞花圈。"顾乐向门外看了看,望向那红红绿绿缠绕着满满的小灯泡花圈。"晚上亮了灯,漂亮极了!"
"别客气!平时顾老板的人那么棒,总爱请我喝咖啡,我就用这个来答谢你好了!"
"哇!那么划算?"顾乐带点玩味地说:"那我要预订农历新年的了,记得送我一条鞭炮哦!哈哈哈......"
崔奕星在柜台前看着老板,心想这师傅的脸皮也真的够厚。
不过自从那天以后,这闵小姐也跟之前所见的乍然不同。
除了打扮不一样之外,就连谈吐举止也不一样了!
可是,其他人却一直说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到底是自己患有精神分裂症呢?还是她真的突变了呢?
他越来越搞不清楚。
他把所见到的事情都牢牢地放在心里,反复思想。
顾乐亲自为她们下单后,便再次回烘焙房工作。
崔奕星亲自为她们送上咖啡。
他望了一眼闵鹊姿,强忍着好奇心,回柜台继续泡咖啡。
母亲见闵鹊姿不作声,勾勾嘴,轻声地说"命运这回事,就是那么地无可奈何...不管妳想怎样改变它,阻止它,将要发生的事始终还是会发生,避免不了的!"
她拍拍闵鹊姿的手背,继续安慰她说:"命运就像你永远的对手,只能坦然面对,鼓起勇气,用最适当的方法去解决一切问题,自然而然地,妳将会得到最好、最适合自己的生活。"
"妈,我没什么!"闵鹊姿呼了一口气,轻松地笑了笑。"只觉得妳和爸有点可惜而已,但无论如何,最重要的就是你们都能开心健康的活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片天空!"
她垂下眼眸,搅了搅眼前的咖啡。虽然心里怎么都会有那么一点儿的奈闷,但她还是能接受父母们最终的决定。
崔奕星再看一眼闵鹊姿。
无疑,她真的和那天他所见到的完全不同。
那天之前,她还是个外表硬朗却心事重重的女人。现在的她看起来则是一个外表柔和,心情奈闷却不会只顾把心事往心里塞的看透派。
可能是历史改变后的蝴蝶效应吧!
回到过去,改变了事情的发生,自责的纠结就不再隐藏在心里了。
崔奕星是这么想的......
"命运这回事?哼!"坐在闵鹊姿两母女领桌的男人斜勾着嘴,冷哼着。"果然是不能改变......"
方一鸣望了望隔壁桌的两母女,看了看眼前喝了一半的咖啡,叹了一口气就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