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忧忍住浑身蔓延的痛楚，下床捡起她的衣裳，把她的身子仔细擦干净，再一件一件给她穿上。

他从未学过如何穿女人的衣裳，只能凭借方才的记忆，笨拙的，缓慢的，给她系带，给她穿好每一件。他这才发现，女人的衣裳比男人的要繁琐许多，但他却愿意用尽一生学习的，一辈子为她宽衣，为她画眉，为她绾发。

只可惜，他们的一辈子太短了。

倘若有下辈子，便好了。

宋勉无声地落泪，任由他的动作，双眸紧紧盯着这男人的脸庞，看他为她穿好衣服，再为自己穿好；看他把脏透湿透的被褥换下，安安静静的收拾这一切。

他知道的，从饮下第一杯酒开始，他便知道。

“时之……”

忙碌的背影在听见她的声音时微微一怔，平时挺拔的身姿有了几分颤抖。

“这一世，我不是宋勉，你不是辞忧，那该有多好。”

辞忧只是笑，把她横抱回干净的床上，两人并肩躺着，身子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胸膛里的心脏就似被撕裂般，突突作疼。他捂住痛处，一股甜腥涌上喉咙，让他不得不咳出。一滩乌黑的血落在地上，融入毛毯中。

他伸手抹掉嘴角残留的污血，平缓因疼痛而变得剧烈的呼吸。

他牵起宋勉的手，轻放在胸膛上，感受她的温暖渡入心脏，有一瞬，他竟觉得没那么痛了。

“辞忧，我恨你。”她哭着说。

“我知道。”

“我只是在想，日后若是没有我，你能否平安喜乐，还是，你会去找寻你的自由。”

“凌儿宅子旁的宅子，是我为你买下的，里面有黄金万两，有世间最好的丝绸棉锦，有数不尽的胭脂水粉……”

“待你自由，也会有一个爱你如你爱他的夫君。”

“我尚未为那处宅子挂上牌匾，这一次，由你做决定。”

“宋勉，你自由了……”

宋勉痛哭出声，听她此生最爱的男人，诉说着没有他后，属于她自由的将来；听耳边近在咫尺的呼吸渐渐消失，听他的心跳慢慢停止。

“辞忧……下一辈子，再也不要爱我。”

她从枕后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插入侧脖，痛楚一瞬袭来，伴随着汹涌流淌的血液，染红整片床褥。

“我竟忘了说，我想要的自由里，有你。”

所以，她注定一生被他囚禁，做一只永不飞翔的鸟儿。

——

 艳红的夕阳下，两匹威风凛然的骏马狂奔在大草原上，马背上的二人遥遥相望，随即又鞭策马儿加快步伐，谁也不愿败给谁。

直至马儿奔跑到悬崖边界，才纷纷停下，慢悠悠的用马蹄踢翠绿的草。

两匹骏马并肩着，马上的人儿也并肩着。

艳阳的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他们在悬崖边，便能俯瞰整个大地。

这里是辞忧寻得的一处密地，悬崖上是辽阔的草原，悬崖下是窥不见尽头的花海。

宋勉闭起眼感受微风的轻抚，再回头看他，便撞入了他的双眸里。

“时之，我们在心里许个愿，待十年后，我们再一起回来这处看看，看看我们的愿望是否都已实现。”

“好。”

得到他的答应，宋勉便闭上了眼，在心里默许。

“一生一世，一双人。”许完，她回头看他，只见他也闭上了眼，薄唇微微翘起，陪她玩这幼稚的游戏。

“娶你。”他想，然后睁开眼，与她对视。

一眼，便仿佛定格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