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马丁波利斯湾的海边小山。
山顶土黄色外墙的废弃哨站。
哨站顶楼平台上迎风站立的宪兵上尉——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现在还是否保有这样的军衔。
这是岚冬夜,死里逃生的岚冬夜。
他把命在旦夕的索菲·莎莱斯送去首都水族馆之后,本想留下确定索菲已经不会死了才离去,但水族馆里的众人却把他赶走了,说他如果留下只能碍手碍脚害了“公主”。
岚冬夜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他们要管索菲叫“公主”——当然,也许索菲其实的确身份尊贵。
反正岚冬夜现在搞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别说一直神神秘秘的索菲了,就连朝夕相处了颇有许多日子的未婚妻莫妮卡他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了。
岚冬夜的脚边还躺着两个几个月前他和莫妮卡在此地喝干的所谓“总统府特供啤酒”的褐色酒瓶。
岚冬夜捡起其中一个,仔细却又无目的的端详了一阵子,然后平平稳稳的又将其放在地上。
距离他脱离那个令人绝望的深坑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莫妮卡并没有来妈妈的旧公寓找他。
不过岚冬夜倒是也并不心急——索菲不是说过么,他必须要跟莫妮卡分开一段时间。
岚冬夜肚子饿了,他决定回去吃午饭。
拜岚冬夜喜欢囤积食粮的习惯所赐,旧公寓里居然还有不少罐头,岚冬夜的一日三靠它们就好。
岚冬夜这三天并没有多想什么,他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看看少年时喜爱的旧书。
他决定自己绞尽脑汁的要去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未来又会怎样绝对只能是徒劳,还不如等待,等待,等待。
等待有人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走。
岚冬夜出了哨站,回到了旧公寓,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邮差带着如坠五里雾般的表情盯着公寓楼前那个“危房勿入”的警示牌。
“嘿,先生,你送信?”岚冬夜招呼道。
邮差苦着脸答道:“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住?有个超特快包裹需要人签收,可这不是被废弃的房子么?莫非地址错了?”
岚冬夜心中电光火石的一闪,问道:“收件人是谁?”
“岚冬夜先生。”混血邮差的标准秦语居然非常字正腔圆。
“那就是我。”岚冬夜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邮差小心翼翼的看着岚冬夜在簿子上签了字,又半信半疑的把薄薄的、巴掌大的包裹交给他,然后蹬着自行车一溜烟的跑了。
岚冬夜看了眼包裹,寄出地址是宪法区的某处。
他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轻手轻脚的将外面的牛皮纸撕开。
一个宝蓝色的丝绒布袋。
岚冬夜捏了捏布袋,里面有着一个小小的硬物。
硬物被取出了,岚冬夜仿佛脑门正中挨了一枪。
这是他送给莫妮卡的求婚戒指。
布袋里还有张散发着甜香的卡片,上面写着三行字:
“对不起
我太贪玩了
游戏结束”
岚冬夜当然认得这就是自己的未婚妻莫妮卡的字迹。
他更加头晕目眩了,戒指无声的落在了满是碎石和杂草的地上。
莫妮卡的这些字意义明确却又让岚冬夜更加期望一个答案。
可答案找谁去要呢?
岚冬夜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索菲·莎莱斯,他笃定索菲和莫妮卡共享着很多他从未知晓的秘密。
岚冬夜弯腰把戒指捡起,吹干净了它沾上的些许尘土,小心翼翼的装回了布袋。
岚冬夜把布袋塞进外套内兜,确认了钱包还在身上,然后直奔最近的公共蒸汽车站。
路上遇到了几位早年的小学或中学同学,他们意外而友好的对岚冬夜打着招呼。
甚至个别人的态度还近乎谄媚——很正常,圣彼得区生长出的孩子们很少有像岚冬夜一样可以变成宪兵军官的。
七年前,在岚冬夜母亲在世的最后几个月,岚冬夜得到了中士军衔,而他母亲跟所有的家庭熟人都吹嘘过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个少尉。
因此,在岚冬夜许多至今还在半失业状态挣扎的旧日同学眼中,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
可为什么之前回故居时并没有那么多人主动跟他攀谈呢?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岚冬夜都穿着宪兵制服吧,而生活在底层的人们要么畏惧宪兵要么痛恨宪兵,看到那制服就会本能的离得他远远的。
为了避免晕船,岚冬夜搭乘了宽敞的豪华渡轮——很贵,但现在对他来说钱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所以,在海港区上岸之后,岚冬夜也毫不犹豫的叫了辆出租车。
岚冬夜真希望圣彼得区也有这么多出租车。
到了首都水族馆门口,岚冬夜直奔售票处。
“一张票。”岚冬夜对着那窗口说道。
“园内两便士,进馆三便士,你买哪种?”售票员兼门房不经意的抬眼看了下岚冬夜,赶忙说道:“是你啊,你直接进去吧。”
岚冬夜道谢之后沿着那条主路飞奔起来。
古旧的园长办公室到了。
几个工人正在建筑物前的小花园里劳作——他们就是三天前把索菲抬进去并赶走岚冬夜的那几位。
他们再次看到了岚冬夜,一齐停止了手上的活计,一声不吭的盯着他。
“我要见一下……呃……‘公主’,她还在这里么?”岚冬夜声音紧张的发抖——到了现在,他才开始害怕对方会告诉他,“公主”已经去世了。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扔下手里的工具说道:“你等着,我进去问问她要不要见你。”
岚冬夜喜出望外:根据这女孩的话,索菲活下来了。
几分钟之后,女孩走出了建筑物,对岚冬夜招了招手说道:“跟我来。”
在女孩的带领下,岚冬夜踏过嘎吱作响的楼梯来到了二楼,女孩指了指一扇屋门说道:“进去吧。”
岚冬夜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索菲!
索菲就坐在小沙发上,脸上着了淡妆,身穿洁白的长裙,表情闲适的读着一本名为《明月永不缺席》的书。
岚冬夜站在门口问道:“索菲,我能进来么?”
“当然能啊。随便坐。”索菲把书放在身边,嫣然一笑。
岚冬夜东张西望了一番,选择了离索菲最远的角落里的一把木椅。
“身体看上去恢复的不错。”岚冬夜说道。
索菲说道:“是啊,虽然这里是个水族馆,但兽医们的技术可比医院里的医师高超的多。要是去了医院啊,我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能动弹呢。”
“那亏了我当时听你的话来了这里。”
“是哦,我得好好谢你,你救了我两次命了,只可惜……”索菲耸了耸肩说道:“我现在不容易站起来,所以没法给你好好鞠个躬了。”
“不容易站起来?腿还没恢复好?”
“伤口恢复好了,只不过嘛……”索菲掀起裙子左侧,说道:“看吧,变这样了。”
岚冬夜本来一看索菲掀裙子就把头扭了过去,但听索菲这么一说,他赶忙把脸转了回来。
索菲的左腿从膝盖以下一寸左右的位置开始齐齐的消失了。
“这……你的腿……”岚冬夜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完全不算震惊,但却也是他一点都不想看到的。
“坏疽咯,可想而知的嘛。不过能捡回条命就已经是万幸了。”索菲一扯裙摆,将左腿又盖了起来。
岚冬夜张口结舌了好一阵子,只能挤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为什么你要对我说对不起?又不是你害得我丢了条腿。”索菲说道。
“我……我实在想不出能对你说什么,看上去你也并不需要我的安慰……”
“你也不是专门来安慰我的吧?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呃……”岚冬夜有些难堪的答道:“的确不是专门来安慰或者看望你的,我只是收到了一样东西,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亏了我还活着,否则你就白跑一趟了……呵呵,别在意,我不是在讥讽你。你收到的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吧。”索菲伸出了右手。
岚冬夜掏出蓝色布袋,走到了索菲跟前。
索菲的身上依然散发着牡丹味的幽香,岚冬夜不由得脸红了,身子僵着。
索菲看了眼岚冬夜,格格笑了起来,说道:“你看过我跳脱衣舞,我的身体你也触碰过不止一次——当然那都是为了救我,你现在怎么走近我了还会害羞?”
“这……不知道,可能……自然反应。”岚冬夜把布袋放在索菲手掌中之后赶忙退回了原先的位置。
索菲从布袋中取出了戒指,目瞪口呆的问道:“岚冬夜,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妮卡只是暂时跟你分开啊,你这就开始对我下手了?”
“不不不,索菲,你误会了。”岚冬夜慌乱的解释说:“这就是我送给莫妮卡的订婚戒指。她把这个寄还给我了,布袋里还有张她写的卡片。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片?”索菲将布袋翻转过来,那张硬纸轻飘飘的落下。
索菲微微皱着眉把卡片仔细端详了足足两分钟,然后说道:“这是莫妮卡的字迹没错。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就两三个小时之前。”
“啊,至少说明她的确没有生命危险。”
“可这是什么意思?跟我断绝关系了?我们的婚约不存在了?她再也不会见我了?”岚冬夜的牙齿格格的碰撞着。
“字面看有这样的意思,但实际她会怎么做,不好说。以我的了解,她多半是跟总统达成了什么交易,而交易的目的就是让总统把我们从那个坑里救出来。”
“交易!什么交易!”岚冬夜腾的站了起来,说道:“她把戒指退给我,意思是她要嫁给总统?”
“嫁给总统……”索菲摇了摇头说道:“她永远不可能嫁给总统。你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因为我看的出来,莫妮卡很是关心与总统有关的事情,她还可以自由出入总统府,她跟总统肯定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那也绝不可能嫁给那老头子。”
“可总统如果用我们的性命要挟她呢?”
“总统不可能娶自己的女儿啊!”
“女儿?”岚冬夜坐倒在了椅子上,喃喃的说道:“索菲,你别开玩笑。你是说莫妮卡是总统的女儿?我记得莫妮卡说过她的爸爸跟她的妈妈一起遇难了啊。”
索菲盯着岚冬夜的眼睛反问道:“事已至此,岚冬夜,我需要确定一下,你想不想知道很多也许你会难以接受的实情?”
“想。”岚冬夜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询问我自己想不清楚的事情。我没预料到实情会是副什么模样,但我确定我想了解,因为这会让我明白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好吧。”索菲点了点头。“没错,莫妮卡是总统拉尔斯·比尔曼的亲生女儿。甚至都不是私生女,因为总统和莫妮卡的母亲其实是结了婚的。”
“这……”岚冬夜完全认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说道:“都知道总统没有配偶和子女啊……既然莫妮卡是总统的女儿,莫妮卡的母亲又是总统真正的妻子,为什么总统要隐瞒呢……”
“因为莫妮卡的母亲,上一任绰号‘夜雾’的那位,是黑市的初级成员。”
“想起来了,莫妮卡说过她妈妈是黑市的。因为这样的身份,所以总统必须要为他们的婚姻保密?”
“也没那么简单……一切简直像是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故事。但因为这是莫妮卡的私事,具体内容应该在她同意之后我再告诉你。总之,夜雾和总统分分合合,感情过程很是复杂,因此莫妮卡才会有另外一个爸爸。这段感情纠葛十分的不光鲜,总统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只能选择不公开一切跟夜雾有关的事情,包括他和夜雾的女儿莫妮卡的真实身份。但是一如所有的父亲一样,自己的女儿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还是在临近大选的时候,总统现在肯定对莫妮卡非常生气。”
“所以他逼莫妮卡放弃跟我的婚约?”岚冬夜捂住了额头。
“看上去是这样的。莫妮卡跟总统的交易就是她答应总统跟你分开。”
岚冬夜愣了一阵子,开始苦笑起来,他说道:“总统必然希望莫妮卡跟我分开,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格娶总统的女儿。如果我现在见到莫妮卡,我也会斥责她太贪玩,而且,的确,游戏是该结束了。”
索菲看着那枚戒指,叹了口气说道:“但我觉得这对莫妮卡来说并不是游戏,她是真心爱你的。她现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知道么,莫妮卡的心性更像她的母亲,她更希望自己是个活在传奇故事中的黑道英雄而不是被总统父亲养在身边、虽然爪子锋利猎杀功夫了得却只是个宠物的猫咪。哦对了,莫妮卡其实是宪兵特卫队的中尉,名义上是总统的贴身保镖。”
“这不正是贪玩么?这不正是把所有事情都当做游戏么?她明明肩负着保护总统的任务,却用个假身份来我的治安所当打字员,这是严重违反军规的呀!”岚冬夜几乎吼了起来。“她的游戏现在伤了我的心,我并不在意,可她害得你丢了条腿啊!你不是还要进行舞蹈表演么?你现在这……”岚冬夜的眼中霎时就满是泪水,哽咽着无法再说话。
“啊……没什么的。”索菲耸了耸肩。“对于我自己,我也跟你透露一点实情吧。我虽然有宪兵少校的头衔,但实际上我只听从黑市的号令。作为黑市的一份子,随时都要准备好丢掉性命,至于能不能跳舞之类的,这一点都不重要。我还活着,这就够了。”
“然后他们叫你‘公主’,这意思是,你的父亲也是黑市的总统级人物?”
“这个嘛……是因为我的母亲曾经是黑市在马丁波利斯的首领。而我的父亲跟黑市没关系。”
“呵……”岚冬夜又苦笑了起来。“怪不得我始终对你和莫妮卡有着某种敬畏甚至惧怕,原来你们都是地位高高在上的公主。你们都完全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别这么说……”索菲脸上多了几分凄楚。“莫妮卡可以说是这个国家货真价实的公主,而我本质上还只是活在暗处的法外之徒。”
岚冬夜没有说话,只垂头不语。
索菲现在心中五味杂陈,前所未有的混乱。她很想再跟岚冬夜说些什么,但一个字却也无法出口——她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文静淑女。
岚冬夜和索菲就这样默然相对,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在慢慢凝固。
终于,岚冬夜站了起来,态度恭敬的问道:“索菲,我可以拿回我的东西么?”
“当……当然……除非……呃……没什么,你来拿吧。”索菲本想说“除非你想把这枚戒指送给我”,但她旋即意识到这样的玩笑话实在不合时宜,于是只能硬生生截断。
“谢谢。”岚冬夜走到索菲身前,并不看她的面容,只小心翼翼的把戒指和卡片装进蓝色布袋。
索菲轻轻咬着下唇,有意的把身子挪的离岚冬夜更远了两寸。
岚冬夜把布袋揣好,直接走到了屋门口。他转身深深鞠了一躬,说道:“索菲,太感谢了。你帮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而且,我依然要说……对不起。我毫不犹豫的赞成莫妮卡的救人计划,这才让你不得不也加入我们。说到底,不是莫妮卡而是我害得你丢掉了一条腿。我理应补偿你可我跟你比起来只是个蝼蚁一般的小人物,我真的没法为你做任何事情。我只能说,如果你需要我用性命换来你所需要的目标,那就尽管开口。”
索菲心潮汹涌,几乎要不顾身体情况从沙发上奋力起身,但最终她只是淡然应道:“愿意为我的目标牺牲的人也不多你这一个。你不如安心等莫妮卡回来——我确定她一定会跟你重逢。”
“我会等,但我不会一直呆在我妈妈的旧公寓里了。我得去一趟圣汤玛斯区的家里,小莲肯定饿坏了。”
“啊!”索菲双手掩住了下半边脸,急促的说道:“那快去快去,猫咪可不怎么会自己照顾自己。”
“嗯。索菲,回头见。”岚冬夜挥了挥手,这就准备迈步出门。
“等一下,等一下!”索菲左右张望,寻找着纸笔。
索菲的身边没有任何文具,她也没办法自己起身去找,她更不想去麻烦岚冬夜。最终,索菲心一横,把《明月永不缺席》的最后一页扯了下来,又咬破了指尖。
一串鲜红的文字和数字出现在纸上,索菲挥舞着说道:“拜托过来取一下,这是我现在的固定住址,过几天我彻底恢复好了就会回去。我女儿还在等着我。”
“女儿?”岚冬夜一愣,但马上就大步走向索菲,接过那张撕下的书页,然后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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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推开自己军官公寓那扇崭新的木门时,岚冬夜已经做好准备将会面对一片狼藉。
但一切都跟他和莫妮卡离开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垃圾,没有一丝异味。
岚冬夜开始担忧猫咪小莲是不是已经饿死了。他直奔起居室的沙发,趴在地上查看。
小莲就在那里,一对碧蓝的眼睛睁的圆滚滚。
看起来,这几天她从未离开过这个藏身处——不吃不喝,也不排泄。
岚冬夜在书上读到过,猫一旦到了陌生新环境,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岚冬夜打开了一盒牛肉猫罐头,倒进了崭新的不锈钢小碗中。
这样的罐头不算便宜,但岚冬夜认为既然猫本身就来之不易,那就完全更不能亏待她。
然后,岚冬夜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当然,他留个缝,这是要观察小莲要做什么。
过了足足十分钟之后,一道白影从沙发底下急促窜出,冲向了放置猫粮的位置,随后岚冬夜就听到了动物狼吞虎咽的声音。
岚冬夜笑了。
根据书上的知识,他知道猫一旦决心走出藏身处来吃饭那就离不再躲藏不远了。
岚冬夜尽量不发出动静的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结果却意识到其实他自己也饿了。
为了不打扰小莲吃完这多天来的第一餐,岚冬夜一直等到完全听不到外面有任何动物进食的声音时这才开门出去。
猫罐头被吃的一干二净,小莲没有了踪影。岚冬夜检查了沙发底下,发现小莲的确又钻了回去。
“该我了。”岚冬夜走进了厨房,打开了相当时新的电力冰箱。
没剩下什么像样的食材,而且岚冬夜还看到了让他心酸的东西——那个还剩下一半的力士火锅。
在那个订婚庆祝晚宴之后,岚冬夜为了节约,就把火锅放进了冰箱准备第二天晚上接着吃。
但第二天——就在他们去西区医院之前——莫妮卡却说什么也必须要吃她喜欢的食物,于是火锅重热计划被搁置。
而现在,已经在冰箱里放了四五天的剩菜大概也不适合再入口了。
岚冬夜叹了口气,关上了冰箱门。他决定出去填饱肚子。
下了楼,走上街,没过多久就看到了那个相熟的热狗摊。岚冬夜决定不再继续前行了,这次就拿热狗充饥。
岚冬夜买了两只热狗,要摊主放了加量的芥末酱。
他直接就在摊子边上吃了起来——实在是饿坏了。
吃了半只,却听见身后有人用惊讶的语气说道:“岚所长,您怎么在这里?”
岚冬夜转头一看,见是他治安所里的两个巡官。
“我……我在吃饭。”岚冬夜说了句废话。
“那个……所长,身体可好些了?”高个子巡官恭敬甚至有些谄媚的问道。
岚冬夜一头雾水的答道:“我身体一直没事啊。”
矮个子巡官一愣,说道:“上边通知说给您准了一周病假……”
“呃?”岚冬夜不知这里面有什么鬼,他只能敷衍的说道:“哦……哦,那个没什么大事。”
高个子巡官点头哈腰的说道:“那您什么时候销假回来上班?您不在的话,所里这是一团乱麻,幸好这几天辖区里没出什么大事。”
虽然岚冬夜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以后会发生什么,他把半只热狗迅速塞进嘴里,然后说道:“我明天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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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逊后天就回来了。”成田梦——由依——把烟灰轻轻弹了弹,补充道:“他跟着国防部考察组去拉尔斯堡视察新军工厂的建设进程去了,也是件重要的任务。”
“那……”黑井夫人有些担忧的说道:“岂不是由依你的生日他就不在身边了?”
“呵呵……”由依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这把年纪了还在乎什么生日不生日的。而且明天是要正式开始布置放映厅的日子,要是他在,还会耽误我的正事。”
“但我和尤米给你买的礼物还是不能缺。”夏先生双手递上了一个被彩纸包裹的正方形物体。
“哎呀……”由依赶忙接过盒子,然后颇为意外的问道:“还挺有分量,这是什么呀?”
“猜猜看。”黑井夫人眨了眨眼睛。
由依稍稍想了几秒,就说道:“可别是送了我一把枪。”
黑井夫人和夏先生对视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黑井夫人说道:“我就说你俩才是心有灵犀好不好。”
夏先生赶忙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心有灵犀啊,明明是我再也受不了由依现在那把玩具枪了。”
“还真的是枪啊!”由依睁大了眼睛。“我现在可以打开看看么?”
“当然可以。”夏先生说道:“我正好顺便告诉你该怎么正确使用。”
由依三两下扯开包装纸,里面露出一只深棕色的木盒子。打开木盒,暗红色的绒布中静静地躺着一把黑黝黝的微型手枪。
“嚯……”由依把手枪从盒子里拿起,用欣赏艺术品的眼神翻来覆去看着。
夏先生介绍道:“这是新款的‘厄瑟尔SS’,半自动,重量比你以前那把‘雷电M’大一些,也没那么漂亮,但威力和可靠性强了不止一点半点。‘雷电M’俗话说六枪打不死一条野狗,但‘厄瑟尔SS’就算打人也可以一枪毙命。”
“哎呀哎呀……”黑井夫人皱了皱眉头抱怨着:“格兰特,这里是南珍轩,你说什么一枪毙命呀,旁边的人都被你吓着了。”
“呃……对不住……”夏先生抓着后脑勺说道:“一说起枪我就管不住嘴了……”
“男人个个都觉得枪比女人都性感……呵……”黑井夫人对夏先生嫣然一笑之后,又转向还在欣赏手枪的由依说道:“我的电影明星,你仔细看一眼枪管顶部有些什么。”
“诶?”由依把手枪翻了九十度,眯起眼认真看着。
“Y——U——I?YUI?呃……我的名字?”由依几乎喊了起来。
“是哦。我和格兰特商量该给由依你买什么生日礼物的时候啊,他就说,买把枪,好用的枪。我倒是支持他,但我想这枪也不能太普普通通对吧,所以我就拜托武器商在枪上镌刻上了你的名字——这服务不便宜,但也绝对值得。”
“什么?”夏先生这下也吓了一跳,他盯着自己的女友说道:“我都不知道啊。”
“也是给你的惊喜啊。你和由依是我现在唯二最好的朋友,我想让你们两个都喜出望外。”
“呃……你那位邻居,贝洛夫人,不是也跟你很亲密么……”夏先生使劲抓挠着鬓角。
“她……嗯,她很美,性格也讨人喜欢,但我总觉得她跟我不是一路人。她跟你们两个不一样……”
“贝洛夫人,你们说的是安娜·罗斯?”由依把手枪放回了木盒子里。
“是的,就是她。”
“嗯……依我看……”由依稍停顿了几秒之后续道:“安娜明显从小到大到现在都是被宠着惯着,她跟杰茜卡更像——虽然社会阶层不同。的确我也觉得她跟我不是一路人。”
“原来如此。”夏先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格兰特,跟这样的女士打交道,你应该比我和由依都更有经验,对吧。”黑井夫人似笑非笑的对夏先生说道。
夏先生无言以对,只能用假咳敷衍。
由依立即明白黑井夫人所提到的是夏先生的前妻,于是她赶紧把话题扯开,说道:“尤米啊,我得问你一个问题。”
“诶?是什么呢?”黑井夫人认真的看着由依。
“说到我的名字……那天有个东岛人跟我说,‘由依’其实是‘唯’而不是‘梦’……但为什么你没跟我提过这个呢?而且我记得你还问过我,我艺名的东岛读法是不是‘娜丽塔·由依’……我现在很是迷糊啊。”
“这个嘛……”黑井夫人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其实把‘梦’读作‘由依’也未尝不可,而且嘛……欧阳先生当时跟我讲过你艺名的来历,我总不能让你觉得你的名字好像有什么问题,反正东岛秦语现在也没多少人真正懂。再者……呃……”黑井夫人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她赶忙低下了头。
“再者什么?”夏先生好奇的问了句。
黑井夫人捂着脸答道:“再者,我的名字‘海’该念作‘乌咪’,但我却喜欢别人叫我‘尤米’,而‘尤米’其实才是‘梦’的常见发音……也就是说,我其实一直希望我的名字是‘梦’而不是‘海’……但我如果跟由依说,她的‘梦’字就是‘尤米’的话,我怕她误以为我是她的超级影迷……”
“呃……”这下是由依和夏先生面面相觑了。
“东岛秦语真是复杂。”由依重复了发出过许多次的感叹。
“没错……我最近在试着学,但一个字的那么多种读音可把我搞得头大。”夏先生摁了摁太阳穴。
“哎呀,格兰特。”黑井夫人微微抬起头说道:“你也不用总是听我那两个小丫头差遣。她们自己的东岛秦语都是半懂不懂,却还要求你去学。别理她们。”
由依说道:“但是啊,声音细嫩或温柔的女性用东岛秦语说话可真是可爱的不得了。比如你,尤米,每次听你说东岛秦语我都感觉心都要化了。“
“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黑井夫人又把头使劲垂了下去。
由依说道:“尤米,别谦虚了,我可真是真心希望我自己的嗓音也能这么动听,也能说一口流利的东岛话……啊对了,告诉我‘由依’应该是‘唯’而不是‘梦’的那位姑娘,说话声音也是可爱到无以复加——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真的让人着迷啊。”
“哦?她是谁啊。”黑井夫人随口问了句。
“一位旧交的女儿,名字恰好跟一位歌手完全相同——诶?”由依本准备去掏出卷烟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看着夏先生的脸问道:“夏叔叔,是你跟我提到过的那个歌手吧?”
“你是说……观步夏芽?”夏先生悠然晃动着茶杯。
“对对对。两个人名字一模一样……呃,也不是一模一样,我这位老朋友的女儿其实应该叫做观步夏实,不过登记时出了些差错所以名字也就变了。”
“所以说……成田梦其实是成田唯,观步夏芽其实是观步夏实……老天。”夏先生无奈、微笑、轻轻摇头。
“还有……石森海其实希望自己是石森梦……海洋与梦境一样深不可测,但梦境总归经常能够非常美好。”黑井夫人怯生生的补充了一句。
“得了……”夏先生一拍大腿。“我接受尤米的建议,不再去学东岛秦语了,那俩丫头老老实实的跟我说标准秦语就好。”
黑井夫人噗嗤笑出声来,说道:“她们两个标准秦语成绩很糟糕的,所以才拿你不懂的东岛秦语吓唬你,你以后就跟她们用日耳曼语就行。毕竟等她们长大了,日耳曼语更要几乎是我们唯一的通用语啦。”
“唉……可真是羡慕你们两个呀。尤其是夏叔叔。”成田梦伸了个懒腰。
“我又怎么了?”夏先生双手一摊。
“你哦,你自己有三个女儿对吧。”成田梦微笑着问道。
“没错……”
“现在又多了两个新女儿……我可是最喜欢女儿的,但我的女儿……我哪有什么女儿,咳……咳咳……”由依似乎被卷烟呛到了,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夏先生却知道,由依是不想过多提起她自己的女儿。
虽然那个在锦缎玩偶的晚上,那位老年伯爵夫人的话遮遮掩掩,夏先生却也明白,伯爵夫人告诉了由依,她当年在下加勒比省产下的女儿现在正在健康茁壮的成长。
“太冲了,太冲了。”夏先生紧紧皱起了眉头,问道:“由依,你这抽的是什么烟啊?味道如此猛烈?”
“美……美梦一号,第一烟草公司专门给我开发的口味……没事,没事,我还好。”
“啊,对了。”黑井夫人说道:“我和格兰特去看了《锦缎玩偶》的,电影前面由依你的那段卷烟广告可真是光彩照人,完全把正片中女主角的风头给压下去了。”
“但妮可儿毕竟年轻……台词也说得好。我真的是太不容易驾驭有声电影了。”由依无奈的摇了摇头。
“听说妮可儿不是以前的妮可儿了?”黑井夫人压低了声音。
“啊……对,原先的妮可儿艾丽怀着孕没法拍电影,现在的妮可儿是她的妹妹贺莉。”
“欧阳先生把妮可儿——呃,我是说艾丽——照顾的可真好……”黑井夫人眼中划过一丝怅然。
“阿钊总归是个细心的男人。”由依看了一眼夏先生,又赶紧补充道:“当然咯,你的格兰特其实比阿钊更可靠。”
“可靠归可靠,但我总是觉得他太招小女孩喜欢了。”黑井夫人看着夏先生说道。
“什么小女孩?你是说千香和千穗?”夏先生看上去有些紧张。
“还有贝洛家的丽莎。那个孩子从来都是怪声怪气很难相处,说话经常刻薄的不得了,可跟格兰特你在一起呢,却乖巧的像个小猫。”
“那不是因为她爱画画嘛……”
“好啦尤米。”由依说道:“夏叔叔养大过三个女儿,这样的男人啊,自然会有容易取得小女孩信赖的气质。”
“是哦……”黑井夫人点了点头。“说起来,格兰特,我还很想见见你的女儿们呢。”
“那个……那个,会有机会的。”夏先生有些局促不安了。
“我们的婚礼总可以邀请她们吧?”黑井夫人握住了夏先生的手。
“婚礼!”由依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已经要进行到这一步了?”
“我们……”
“我们还没真正决定日子,但彼此已经心照不宣。”黑井夫人抢过了夏先生的话头,说道:“我希望最迟在明年四月份我的生日之前——我可不想生日和结婚纪念日是同一天,这样一辈子每年都少过一个庆祝日。”
“四月份,四月份,呃,好……好……”夏先生端起茶杯大口喝着。
“夏叔叔,你正式求婚了没?”由依问道。
“他还没呢。”黑井夫人又抢先回答了问题。她拍了拍夏先生的胳膊说道:“他这个人啊,做什么事情都不着急。不过嘛,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结婚了,求婚倒也不必搞得过于像模像样。对了,格兰特,你上一次求婚是怎么做的啊?你还从来没跟我讲过呢。”
“我……”夏先生面有难色。
黑井夫人语声温柔的鼓励着:“格兰特,说吧,我不会小气到为这种过去的事情吃醋。我想由依也很想知道呢吧——除非你以前跟她见过。”
“没有没有。”由依赶忙摇头。“他才没跟我提过这样的事情。”
“呃……”夏先生挠了挠颧骨。“就……其实没有什么正经的求婚仪式,我当时在跟她逛街,路过一家珠宝店。她看到了橱窗里的一枚戒指,非常喜欢,进去试了又试,打算买下来。然后她说,格兰特,要不你替我买了吧。我就开玩笑说,好啊,我买,干脆我直接用这戒指向你求婚好了。她说,那就正好,就在此时此地求婚吧。然后我就真的买下戒指并且立即求了婚,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然后我们接着逛街……就这样。”
“啧啧……”黑井夫人赞叹道:“真正的大家闺秀做事真的与众不同。我这样的普通女人得学习一下才能不被格兰特嫌弃。这次求婚,我可不能再俗套的‘三部曲’了。”
“什么三部曲?”夏先生茫然不解。
由依微笑道:“震惊、捂嘴、流泪。几乎每个普通女人在被求婚时都是这个反应,包括我。”
“所以……”黑井夫人问道:“欧阳先生当年又是怎么求婚的呢?我也很想知道。”
“这个嘛……”由依深吸了一口烟之后说道:“他耍了点小聪明。那天我在拍电影,场景就是男配角对女主角——也就是我——求婚。不过剧情嘛,是女主角拒绝了男配角。这场戏拍了七八条都没过,因为导演说我总是把女主角拒绝求婚之后那种既松了口气却又失落、心酸的复杂心情表现的不到位。导演把我数落了一顿之后,又开始拍新的一条,结果呢,是阿钊穿着男配角的戏服拿着戒指走到了我跟前。可我因为总拍不好,太紧张了,居然没有意识到我面对的男人变成了另外一个,我认认真真的按照剧本表演了起来——没错,最后我根据剧本拒绝了阿钊,转身就走。然后我意识到有点不对头,因为摄制组一片静默,导演也没喊‘停’;再然后,他们突然通通大笑起来。我这时候才脑袋里电光火石的一闪,心说‘不对啊,刚才跟我演对手戏的好像是阿钊’。于是我赶紧转头回看,果然是阿钊,他还单膝跪在那里,捧着戒指呢。我赶紧跑向他,一不小心把鞋跟都踩断了。我当时其实很生气,我呵斥着他:‘我本来就已经拍的焦头烂额了,你却还来添乱,好玩么?’而他呢,不紧不慢的跟我说道:‘我是在真的求你嫁给我啊,你难道忘了刚才我可没按照你那个男配角的剧本在说台词哦。我问的是,小梦,请嫁给我,而不是电影台词——琳达,嫁给我好么……’那之后,我啊,足足花了两分钟才回过神来,然后我就不由自主的用‘三部曲’做出了回应。我是泣不成声的跟阿钊说道:‘我愿意嫁给你。’……”
由依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的话,而讲述时她似乎眸子里光芒四射。但最终,她的表情却黯淡了下去,似乎眼圈也有些泛红了——她赶忙使劲抽着烟掩饰起自己的不自如。
然而黑井夫人却轻拍着双掌说道:“欧阳先生果然是位情圣级的人物——当然,他的浪漫也就只肯让由依这样美妙的人儿体验。至于我嘛……如果我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跟欧阳先生维持着,他如果对我求婚,大概只会冷冰冰的命令一句‘喂,寡妇,当我老婆’。”
“阿钊不会这么没有礼貌的……”由依说道。
“无所谓了。”黑井夫人又拉起了夏先生的手,用诚挚的眼神看着夏先生说道:“欧阳先生到底会怎么做已经跟我完全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我现在拥有的是我的格兰特,我的夏叔叔。”
“是,是……呵呵……”夏先生陪笑着,轻柔的抚摸着自己女友的脊背。
“找个时间,让我当面见见你的女儿们,好不好?”黑井夫人近乎是在哀求。
“女儿们……好,我来安排。”夏先生使劲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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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一个满脸粉刺的少年问道:“能跟我说一下,您是要给谁打电话么?要知道,‘准尉’办公室的电话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用的。”
“我要给我的女儿打电话,‘准尉’如果问起来,那就照实说。”索菲·莎莱斯有些气喘吁吁的,因为新拿到的拐杖还没用熟练,从二楼下到一楼就已经颇费了些力气。
“女儿?是安妮小姐?”
“还能有谁?不过,话说,你怎么知道的?”
“呃……”少年揉了揉蓬乱的棕发答道:“艾丝玛跟我是好朋友。”
“你是喜欢艾丝玛吧……”
少年登时满面通红,慌张的说道:“没……没有的事,公主,您请进去打电话吧……”
索菲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安东尼·穆斯塔法·莎莱斯的办公室。
索菲习惯性的又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另一位索菲那模糊的照片——她那位据说跟她长得极为相似的外祖母。
索菲掏出一张手帕,覆盖在电话听筒的手柄上——穆斯塔法舅舅有洁癖,她不想惹舅舅生气。
索菲让接线员接通了那个海港区的号码。
嘟嘟声只响了三次,安妮的声音就蹦了出来。
“喂!是妈妈吗?我知道一定是妈妈!”安妮大声喊着。
“是我,小宝贝,你还好么?”索菲双眼湿润了。
“我当然很好呀,就是……呃……”安妮压低声音说道:“塔妮亚总要去教育阿什莉该怎么做饭,而阿什莉又不敢像你一样忽略塔妮亚的唠叨,结果呢,本来阿什莉厨艺很不错的,现在她做出来的东西却也跟塔妮亚的‘作品’一样的难吃啦。”
“哈哈……”索菲爽然笑道:“塔妮亚的烹饪理念倒也并不是故意跟人为难。少油少盐基本不放糖总归从科学意义上来说对人体健康是有益处的。不过嘛,我们都还年轻,也不至于如此的小心翼翼——别担心,我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我来给你做饭。”
“那……妈妈,艾丝玛说你因为交通事故住院了,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呀,我开车一直风风火火的,出点事故再正常不过。”
“我以后一定要认真学习驾驶技术,我要给妈妈开车,我不能再让妈妈遇到事故了。”
“安妮……安妮……”索菲忍不住啜泣了起来,她赶忙拼命捂住了自己的嘴。
安妮轻松愉快的回应道:“啊,我在仔细听着呢。妈妈,别着急,遵医嘱,需要在医院里住多久都无所谓,一定要确保身体完全康复。家里你一点都不用担心,我和艾丝玛齐心协力,保证把咱们家运营的妥妥帖帖……啊,不能忘了提塔妮亚,虽然做饭难吃,虽然顽固的不得了,但没有她,家里的杂务只靠我和艾丝玛也无法应付哦。”
“这可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索菲一边抹着眼角淌下的泪珠一边尽量语气平和的说道:“过不了几天我就出院回家了,你可得保证在我住院时你不会缺席你的芭蕾舞课。回家之后呀,我要查验你的舞技进境哦。”
“妈妈……”安妮拿出了撒娇却又不服输的语气。“妈妈你可是全国首屈一指的舞蹈家,我得有多蠢才会打算用低劣的小聪明骗过你——别担心啦,现在有了你,我更会用一万分的认真对待我的每一堂舞蹈课。”
“谢谢……安妮……我的乖女儿……我……”索菲用尽全力捂住的话筒,将其搁置于离自己嘴巴尽量远的地方,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全国首屈一指的舞蹈家”——这样的头衔索菲上周都可以坦然承受。
虽然无论芭蕾、交谊与现代索菲都自认距离最高水平差得远,但她同时却又坚信全国能够不落痕迹的将所有现存舞蹈风格融为一身的舞者除了她也很少会有别人了。
然而,但是——左腿自膝盖以下就消失无踪了。
索菲曾跟岚冬夜说过“至于能不能跳舞之类的,这一点都不重要”,但这其实是句谎话。
对于索菲来说,生命肯定要比舞蹈重要,但舞蹈却是让她的生命能够长久有意义的关键因素——索菲从来不觉得自己能为黑市卖命一辈子。
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索菲尤其不能在安妮面前表现出沮丧消沉。
她简短了哭了几声,就又把话筒放到耳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安妮,刚才有人来找我,把我的话打断了。总之,你就一切如常的生活,我过几天就回家。”
“你安心养病,妈妈。”安妮轻快的说道:“家里有这么多人帮我,你一点都不需要担心。以前爸爸总是出差,家里只有我和塔妮亚两个人,我也从来没有缺过课。现在有了艾丝玛,我学习起来更轻松了。以前我的数学和科学成绩总是很一般,现在有艾丝玛辅导,我的分数提高了很多。艾丝玛做数学题速度好快。”
“是吗……艾丝玛这么厉害?”
“当然啦,她其实可是位正儿八经的医师呢。她来当我的亲随我都觉得屈才了。”
“我对亲随的要求就是能够辅导你学习,她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那个满脸粉刺的年轻人隔着门说道:“公主,有人来找你。”
索菲赶忙给安妮道别,挂了电话。
“会是谁呢?”索菲嘀咕着。“反正不会是岚冬夜,他听我说我有女儿之后那个表情……明显是觉得我是个也在一直耍弄他的中年妇人。”
“你先进来,是什么人找我?”索菲说道。
少年把门打开条缝,将脑袋挤了进来,说道:“一位姓何的夫人,她说要跟你谈演出服的事情……呃,她不是我们的人,我觉得有点可疑。”
“没事,让她进来吧。”
这位何夫人四十岁不到,长相和身材都极为平庸,但却装扮的一丝不苟,宛如个要出席首映式的电影明星。
她一看到索菲就用关切的语气说道:“我听剧院的人说你受了重伤,还以为你现在还只能卧床呢,没想到气色却还不错。”
索菲微微欠身,说道:“运气好,所谓重伤只是腿被刺破,感染的比较厉害而已。把腿锯掉就什么都解决了……所以,很抱歉,温妮,我没法站起来跟你打招呼了。”
“什么?腿锯掉了?”何夫人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开口说道:“那你的表演……”
“我暂时不准备取消,说不定我能搞懂怎么拿一条腿跳舞呢。”索菲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的上帝,索菲,你可太坚强了。”何夫人还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大家彼此彼此。温妮,你遇到的事情可比我这还严重。”
“咳,反正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何夫人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
“那你专门来找我,是有什么进展了么?”
何夫人掏出一支卷烟,一边往细长的烟嘴里装一边回答说:“重大的进展暂时没有,但我了解到了一件很有趣的情报。也许这情报与你关心的事情有关,也许无关,我不确定。”
“说来听听。”索菲挺直了腰身。
“这里说话安全么?”
“很安全,全马丁波利斯最安全的地方。”
“很好。就是这水族馆闭园早了点。”
“动物们需要休息嘛……”
“我看它们还精神着呢。尤其是那几只狞猫,眼睛贼亮,撒欢儿的跑啊。”
“那是猞猁,不是狞猫……”
“管他的呢,反正长得差不多……呃跑题了对么?”何夫人轻轻敲了敲太阳穴。
“如果你今天就想跟我讨论一下猞猁何狞猫的区别我也很乐意。我现在坐在水族馆馆长莎莱斯博士的椅子上,我可以装作很懂。”索菲嫣然一笑。
“哎哟,索菲,索菲,我的莎兹娜,你这美人儿不但坚强,还很幽默。男人们会爱死你的——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找个男人?”
“瞧瞧,继续跑题。温妮,说正事……”索菲的脸上浅浅的爬上了一朵红云。
“哦,哦哦……抱歉,我这欧巴桑习性太容易冒出来了……”
“什么是欧巴桑?”
“就……反正……女人嘛,过了三十岁就会容易变得八卦琐碎。他们东岛人就管这样的女人叫欧巴桑,我们西岛人现在也接受了这样的称呼。”
“这么说,我也是个欧巴桑了。”索菲像个花眼老人似的眯起了眼睛。
“不适用于你,欧巴桑必须是已婚妇女。而你嘛……哎,你什么时候能有个男人啊?”
“我……我我我……”索菲慌张的躲避着何夫人的目光,最后回应道:“温妮,你第三次跑题啦!快告诉我你今天带给我的情报到底是什么。”
“这情报感觉对你用处不大,我还真觉得索菲你什么时候有了男人那才真的是……咳咳,打住打住,我这回绝对不跑题了。”何夫人把卷烟熄灭,换了副严肃的面孔说道:“我啊,不经意的打听了出来,‘蓝骑士’真正的头目并不只是那个‘亨廷顿伯爵’,一个被称为‘蓝僧’的家伙在‘蓝骑士’里也有很大的影响力。索菲,我当然明白你对‘蓝骑士’那群复辟者没有任何兴趣,但我却发现,‘蓝僧’很可能与‘天街’和‘白木槿’都有关联。甚至‘蓝僧’可以调动白木槿的杀手。”
“所以,‘天街’和‘白木槿’之间看似对抗却实际疑似合作的行动很可能是这个‘蓝僧’策划的?”
“没有确凿证据,我不能断言。但是条值得深挖的线索。”
“也就是说,天街和白木槿可能没有正式的合作关系,但一个来自于其他组织的人却能让双方实质上达成协同?”
“这正是我的猜想。”何夫人吐出一口青烟。
“他们为什么会被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人影响?”
“这就是最大的难点了。我暂时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去打探。”
“需要从我这得到什么帮助?”
“老一套:金钱和女人。我直说了吧,我需要‘牛奶屋’的姑娘来扮作我的店员。”
“她们……她们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客人量尺寸。”
“这不重要。”何夫人挥了挥手说道:“量的越不准越好,那些男客人们巴不得多来改几次衣服。”
“你这是彻底变成拉皮条的了……”索菲轻叹一声。
“情报是无价的,用任何手段获取都值得。只要能把‘天街’消灭,我觉得付出一切都无所谓。索菲,你大概不知道,上次给你的情报是我靠跟某人的马做爱得来的。”
“马?你是说,骑的那种……马?”索菲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他想欣赏他最爱的赛马跟我做爱,我就趴在马厩的地上撅起屁股让那畜生插了我好几分钟。”
“哦……对不起,温妮,我真的不知道……”索菲满面的歉然。
何夫人打了个响指,说道:“没必要道歉,总之只要能让天街完蛋,就算需要我在宪法广场上当众脱光被一群野狗操我都愿意……呃……对不住,索菲,我用这样污秽的语言冒犯你了。”
“这算什么。”索菲呵呵一笑。“别忘了我是‘牛奶屋’的脱衣舞女。露骨的话我听的太多了。”
“把脱衣舞都能跳成艺术表演的,我看全马丁波利斯就只有你一个了。只是……我一直担心啊,如果看你现代舞表演的观众里有去过‘牛奶屋’的怎么办?”
“我想他们认不出穿着衣服的我……哈哈……”
“想想看,索菲,你也是为了你的事业做出了很多牺牲。我做这一切是为了给我的家人报仇,而你的目的是什么?还是说没有目的,只是单纯执行黑市的命令?”
“以前其实没什么个人目的,但现在我有目的了,所以我才极度需要你的情报,温妮。”索菲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小指上比约恩·艾斯特罗姆送给她的那枚戒指。
何夫人敏锐的注意到了索菲的这个小动作,她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你也是为了你的爱人?白木槿伤害了他?”
“不不不……”索菲赶忙把戴着戒指的左手藏在了桌子底下。“不是爱人,最多算是朋友……但是……”索菲出了几秒神之后接着说道:“当然,如果他没死,说不定我还真的可能会嫁给他,尽管我大概不会真正爱上他。”
“白木槿杀了他?他是黑市的人?”
“他是被白木槿杀的,但他只是个普通人。如果他隶属于黑市,那么这个仇就不必我单打独斗的去报了。”
“索菲……”何夫人站了起来,说道:“你该早把这事跟我说清楚,那样我就会更努力的搞清楚白木槿的底细——虽然目前难度不小。白木槿虽然势力看上去没那么大,但对于我们来说太新了,很多情报都是一片空白。”
“那这个‘蓝僧’的真实身份你弄明白没有?有这样的称号,应该是男性吧?”
“未必,也说不准是个女人故意用这样的绰号做障眼法。调查‘蓝僧’最大的难点就是,此人虽然是‘蓝骑士’里的重要角色,但却像个隐形人,并不参与‘蓝骑士’的聚会,所以就算是他们组织里的人也不清楚‘蓝僧’的具体情况。说到这里……”何夫人使劲吸了两口烟,续道:“我突然联系上了另外一条原先觉得无关的线索。”
“哦?”索菲下意识的也想站起来,但却险些摔倒。
“别激动,索菲,听我慢慢说。”何夫人上前两步扶住了索菲歪歪斜斜的身子。
“温妮,我没事,我在听。”索菲端正了坐姿。
“不久前,‘蓝骑士’里大概排行在第七或第八的勃斯堡伯爵夫人被白木槿刺杀,险些丢了性命。这个消息刚到我手里的时候,没有引起我的任何惊讶。因为都知道这位伯爵夫人和她的丈夫是因为坚决反对下加勒比独立而被没收财产的流亡贵族。她的丈夫,勃斯堡伯爵就是在逃离下加勒比的船上得病去世的。这样的人物,自然是白木槿的目标……然而……”何夫人吐了个烟圈,接着说道:“然而结合最近的情报,与伯爵夫人是战友关系的‘蓝僧’却能指使白木槿的杀手行动……”
“所以‘蓝僧’可能是伯爵夫人在‘蓝骑士’内部的政敌?”索菲打了个响指。
“或者,伯爵夫人就是‘蓝僧’本人。她的遇刺是一招苦肉计,这样她就有资本把流落在马丁波利斯的反独立下加勒比贵族全部拉进‘蓝骑士’搞他们的复辟大业。”
“所以这个伯爵夫人需要重点探查?可她是个女的啊,你要‘牛奶屋’的姑娘们做什么?”
何夫人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说道:“想搞清楚她,那就得从她周边的男人们入手……这位伯爵夫人亲近的人都是男性。不过她最近跟在人民党竞选总部工作的一个下加勒比女孩子经常来往。这里面有些蹊跷……诶?索菲,这是谁啊?”
何夫人指着索菲外祖母的照片。
“我外婆,也叫索菲。跟我长得像吧?”
“很像,但你应该比她更漂亮。”
“照片年代太久远了,见过她的年轻时风采的人都说她其实比我的五官更加精致……喂,温妮,又跑题了。”
“呵呵……呵呵……”何夫人尴尬的笑着说道:“我这人就是总喜欢关注些不相关的事情……咳咳,那我接着说。”
何夫人坐回原位,翘起二郎腿,将长长的烟嘴捏在手中。
“人民党的那个下加勒比姑娘是个很坚决的反独立者,伯爵夫人跟她来往这么快似乎是有道理的。然而,那个姑娘并不是‘蓝骑士’的一员,而伯爵夫人有着‘角蛇’的绰号,是个非常狡猾精明的人,她基本不会公开跟‘蓝骑士’组织外的人打交道。那个下加勒比姑娘出身穷困,也只是个低等的秘书,伯爵夫人突然跟她走近,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为她们都反对下加勒比独立。”
“那伯爵夫人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是反独立还是复辟?”
“现在看不出来,表面上复辟帝国是第一目标,实际上嘛……现在说不好。”
“嘶……”索菲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又牵扯进了‘蓝骑士’,这下更复杂了。”
“索菲,你也知道,所有在阴影里进行的活动就没有不错综复杂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是最正常不过。尤其是白木槿这样一个突然在马丁波利斯大举行动的组织,其背后的相关势力必然简单不了。所以,索菲,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索菲严肃而淡然的说道:“麻烦没有大小之分,从小到大需要我认真对待的事情就没有哪个是轻易可以解决的。白木槿的行动太过有攻击性了,而且他们除了杀人就不干别的,如果不尽早消灭,我们自己肯定迟早会受起伤害——所以,并不仅仅是为了给那个曾经有可能会成为我丈夫的男人报仇。”
“好吧。”何夫人熄灭了卷烟,站了起来。
“索菲……”何夫人说道:“我欠你很多的人情,所以你交给我的这个难题我会尽全力替你解决——应该说,立即我就要动手去调查了。你看我穿成这样,本就是要去参加一个聚会。最近变成忠实客户的雷山子爵夫人举办的……”
“哦?她?她叫杰茜卡对吧。”索菲插了句嘴。
“没错,你也认识她?”
“一面之缘,不过她不知道我是谁。以前听人说,全首都一半的上流社会派对都是她开的,想来这是真的?”
“稍微有点夸张,但她的确几乎天天都在搞各种聚会——真是个被宠坏的小鸟。对了,索菲,你猜猜今天的聚会的主题是什么?”
“我哪能猜到呀,而且这些人聚在一起吃喝玩乐还需要主题么?”
“还是要有个名头的。而今天这次的名头啊,是‘神秘人物的生日’。也就是说,子爵夫人只告诉大家今天到场的某位宾客明天过生日,但却并不明说是哪一位。”
“这么故弄玄虚是为了什么?”索菲摇了摇头。
“因为真正明天过生日那位不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生日是哪天啊。啊,对了,今天的来宾里有电影明星成田梦,我可是她的影迷,我得想办法跟她攀谈一下,她现在又在筹拍新电影,如果能拉到为她定做戏服的生意,那真是既光荣又有钱赚哦……诶,索菲……”何夫人挤了挤眼睛,问道:“你再猜一猜,成田梦多少岁了?”
“三十五六岁?我好像听人提到过。”
“哈哈……我实话跟你说吧,明天成田梦就四十三岁了。”
“哈?所以今天的聚会其实是因为她的生日,而且她……四十三岁?认真的?”
“是哦,比我还大五岁,但看上去我倒像是她的大姐。所以说,电影明星嘛,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我无法想象十年后,当我四十三岁的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索菲出了会儿神之后,说道:“好啦,我们又要扯远了。温妮,你是不是该出发去聚会了?”
“没错,我这就走。”何夫人拎起了珠光宝气的手袋。
“那祝你在拉到成田梦生意的同时也能获取些关于‘蓝僧’的情报。”
“我不说大话,在这样的场子上,直接得到跟‘蓝僧’相关的信息的可能性不大,但外围情报也许很有希望。真相这个东西,就是靠着大量的外围情报一步步得到的。所以,我会全力以赴。索菲,你继续好好休养,我去了……哎呀呀,永夏度假村哦,那种地方我还第一次去呢,太令人激动了,呵呵呵……”
何夫人带着一串儿笑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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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田梦踏进永夏度假村时突然觉得一阵的寂寥。
只有她一个人。
原本夏先生和黑井夫人也说要来参加杰茜卡·观步的聚会,但黑井夫人突然身体不舒服,两人只得回家了。
而此时,成田梦的男友纳尔逊·英格拉姆还在几百里外的拉尔斯堡。
因为新建的兵工厂是军事机密,所以纳尔逊无法与成田梦联系。
成田梦总是嘴硬的说,自己这把年纪的女人了,也不会多么思念不在身边的伴侣,但这是假话。
不思念是不可能的,因为成田梦感觉几乎自己已经对纳尔逊产生了某种依赖。
不仅仅是爱情那样有些飘忽不定的东西,而是一种“失去他就无法生存下去”的感觉。
成田梦说不太清楚自己为何会对纳尔逊依赖。
也许是这位军人可以把任何事情都做的认真扎实——成田梦一生中从未与这样的异性深交过。
甚至在性事上,纳尔逊也是一丝不苟。成田梦以前的男人们经常会因为饮酒或者疲惫在床上草草了事,甚至有人不止一次进行到一半就趴在成田梦身上睡着了。
但纳尔逊从不会这样。他平时很少喝酒,也总是精力旺盛,而每次的欢爱,他都一定会坚持到成田梦获得满足感——虽然他花样不多。
此外,纳尔逊还会深入的跟成田梦谈论一些严肃的话题,例如对社会和国家前景的看法;而这让成田梦感受到了平等:纳尔逊是把她当做一个可以有同等思维能力的谈话伙伴,而不是一个只知道演电影的漂亮妞儿。
不过,不管对纳尔逊再怎么思念,再如何依赖,成田梦也绝不会干扰纳尔逊的工作——她可最看不起那种心里一孤单就不顾一切的在工作时间给伴侣打电话的女人。
杰茜卡的聚会在永夏度假村的四号宴会厅举行。这个宴会厅面积不是很大,但跟永夏度假村里的一切一样极致奢华精致。
成田梦一走进宴会厅,聚会女主人杰茜卡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拉住成田梦的手问道:“尤妮娅,又是只有你一个人?”
“是啊。原本夏叔叔和尤米要来,但尤米身子不舒服,回家休息了。”
“哎呀……这两个人自从正式开始交往,感觉都不太爱理我们了似的。”杰茜卡撅了噘嘴。
“呵呵……”成田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其实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她总觉得夏先生与她越来越生疏了,尽管她参与了夏先生酒吧的更多管理工作。
“那你的英格拉姆中校呢?他至少也该参加一两次聚会吧……”
“他在出差,在拉尔斯堡。”
“拉尔斯堡,拉尔斯堡……国家是真重视这个地方啊。子爵现在也在拉尔斯堡考察呢……唉,尤妮娅,今天给你庆祝生日,你不能一直孤零零的啊。我得给你找个伴儿,只可惜连德鲁那家伙今天都缺席了。”
“他怎么了?他不是一向跟你形影不离么?”
“他妻子病了。这个人还是个很负责任的丈夫,这也是我信任他的原因。”
“呵呵……不需要专门找人陪我。今天我熟悉的人还有谁要来?”
“安娜啊,她最近变得更活跃起来了,这样那样的场子参加了很多,都快赶上我了……哦,还有,你猜我还叫了谁?新的那位妮可儿·乐芙,我说句实话,她比她姐姐性格可爱……”
“电影公司的人也这么说,但其实艾丽也挺可爱的,只是比贺莉娇气了些。可是你怎么想起来邀请了她呢?我记得你跟她并不熟啊。”
“替朗森牵线呗……呃,尤妮娅,你见了朗森不尴尬吧?”
“尴尬什么,忘了我那场婚礼了?男宾里大部分都跟我睡过,我还怕见朗森啊……”成田梦格格笑了笑。
“那场婚礼可是让我佩服至极……不过一会我还是要保证朗森不会来骚扰你。”
“他想追求的新欢就在眼前,他干嘛还要骚扰我这个老女人?”
“以防万一嘛……其实把妮可儿介绍给他也是省的他总跟我提些有的没的,烦死了。”
“好吧……除了她俩,还有谁?”
“还有……”杰茜卡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名字。
“你没邀请夏芽?”成田梦看上去有些失望。
“她现在又变回老样子了,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出来玩,每天就躲在屋里写写画画的。奇怪的女孩子。”
“人各有志,那就不打扰她了。虽然我挺想再跟她聊聊的……”
“是哦……也说不定过段时间她又变了呢……哎呀,对了,险些忘了!”杰茜卡一拍脑门说道:“我的一位新朋友非常想认识你,能否赏个脸跟她聊几句?”
“当然可以,很乐意。”成田梦毫不犹豫的答道。
杰茜卡挽着成田梦的胳膊,把她带到了一个长相普通但却装扮精致的中年女人跟前。
杰茜卡介绍道:“这位是何夫人,著名服装设计师。”
成田梦一愣,旋即惊讶的问道:“这就是清水区著名的‘何夫人工作室’的那位何夫人。”
中年女人优雅的微微一笑,说道:“那正是我的小店。成田小姐,你可以叫我温妮。”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这么有名的设计师……”成田梦握住何夫人的手说道:“只是很抱歉,我还从来没在你家店里买过衣服,因为我习惯了另外一家店。”
“我的店历史太短,客户还要慢慢积攒,现在被忽略是正常的。”
杰茜卡插嘴道:“我之前也从来没去过温妮的店里,是那天我带夏芽去买衣服,她说要进去看看,结果我才发现,温妮的衣服真是太棒了。然后我一口气订了十套,我们也就交上朋友了。”
“只是很可惜那位观步小姐没有看上我的拙作,她的评论是‘妩媚有余,可爱不足’……看来我还得好好改进一下啊。”
“她呀……”杰茜卡挥了挥手说道:“一脑袋奇思妙想,总是跟旁人不一样,以后叫她自己给自己设计裙子去吧。”
“未尝不可能,观步小姐一看就是很有灵性的姑娘。”
“是哦。”杰茜卡踮脚眺望了一下,说道:“你们聊,安娜到了,我去招呼下。”
杰茜卡迈着碎步奔向了宴会厅门口。
“真是个富有活力的姑娘。”何夫人感叹着。
“是啊,始终劲头十足,精力永远用不完。”成田梦表示赞同。
“年轻真好。”何夫人端起香槟浅啜着。
“年轻真好。”成田梦微微点头。
“你本就很年轻啊,成田小姐。”
“呃……呵呵……”成田梦并不想跟刚刚认识的人多谈她的年龄,于是敷衍着说道:“对,至少还不能说自己老了。”
“我是觉得我真的已经够老了,我几乎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了。”
“哦?这怎么说?”成田梦很是好奇。
“就是说,我现在其实一百多岁了,死过一次之后,在停尸教堂时尸体被雷电击中,于是又面貌改变、复生重新活了一遍,然而这第二次人生却在冥冥中重复着上一辈子的苦难。”
“什么嘛……”成田梦哑然失笑,说道:“温妮,你一定是在逗我。这不是我那部《孽海双生》的剧情么?”
“哈哈哈……”何夫人爽朗的大笑起来。“成田小姐,你现在明白,我是你的影迷了吧。”
“看来没错,连这么无聊的剧情你都还记得。”
“可成田小姐你在那部片子里好美啊——我指第二次人生。剧情虽然无聊,但两次人生你表演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这让我很是佩服。”
“这要感谢化妆师……”
“但成田小姐,你知道吗,虽然刚才是在打趣,但其实我真的像是过了两辈子——呃,不是说我很老,我今年三十八岁而已。”
“哦?”
“七年前的那场霍乱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霍乱爆发之前我们正在下马丁波利斯湾的船上度假,然后一纸电报搞得我们硬是在海上漂了一个月。一个月以后船上淡水耗尽,我们只能冒险派人去梅德泰伦省取水——我们当时也不知道外省有没有也爆发霍乱。但我们运气很好,就这样熬过了四个月,全船的人谁也没生病。但那样被囚禁式的绝望真是终身难忘。”
“呵……”何夫人喝下了一大口香槟。“而我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们家住在人口密集的地区,全家六口——我、丈夫还有四个孩子——一齐染疫。我迅速病倒,我丈夫只是轻微腹泻,孩子们更像是完全身体健康,是他们跑上跑下把我安排好,而我却一直神志不清。但当我最终痊愈、苏醒时,他们告诉我,我的丈夫和四个孩子都已经去世了,最先病的最重的我却成了家里唯一的幸存者。”
“哦天哪……”成田梦捂住了嘴,说道:“我真的对你的遭遇深表遗憾……哎呀,这样的套话完全没意义对么……”
“七年了,一切都随风而去。说实话,丈夫和孩子们的相貌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在我走出医院的那一天,我决定我要开始第二段全新的人生。而那天正是十月二十六日。”
“七年前的今天?”
“没错,所以,当我看到子爵夫人公布的聚会主题是‘神秘人物的生日’时,我险些以为她说的‘神秘人物’就是我自己。因为我已经把十月二十六日这个出院日当做了自己新的生日。不过我也没那么自恋,我跟子爵夫人交情也不深,她可不会专门为我举行个聚会,所以肯定只是巧合,在场肯定其他人的生日是今天。”
“这个……也许吧,我不知道……”成田梦眼神飘忽表情惭愧的说道——她总爱对亲近的人说她的青少年时光过的有多么艰苦,然而实际上四十三年来她可从未真正经历过跟至亲生死永隔的煎熬。她名义上的父亲那拉索夫先生亡于更早的一次霍乱爆发,但那时候她却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母亲也总有办法带回足够的饮食。而母亲现在呢?虽然智力退化严重,却在故乡帕斯菲奇亚省过的无忧无虑。
成田梦总是爱在私下里讽刺她的一些中上流朋友们——例如杰茜卡·观步或安娜·罗斯——是被宠溺着长大的小公主,但实际上跟那些真正始终在社会底层的泥潭之中挣扎的普通民众相比,成田梦本人也是个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的确是当过几年剖鱼女工,但那段经历其实相较于她踏入电影业二十多年所带来的光彩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她在几个小时前南珍轩的晚餐上对夏先生和黑井夫人说,安娜·罗斯“明显从小到大到现在都是被宠着惯着”,而实际上呢?美貌上全然不输于她的安娜却兢兢业业的当了这么多年家庭主妇并养大了一对子女。
十余年以来,成田梦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在剧情浮华浅薄的热门电影里担任衣衫轻薄的女主角;嫁给情人无数的电影业大亨;在失去大亨的性趣之后不停的更换男朋友;最后因为从未认真练习台词功底而在面对有声电影新纪元的降临时全然手足无措。
这不是成田梦想要的。
她现在急需男友纳尔逊能够跟她说一阵子话,而这能让她的内心稳定下来。
但这目前是不可能的。
不过纳尔逊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永远清楚,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却正好呼应了当前成田梦的心境。
成田梦真希望自己不要如此要强——当一个经常跟自己的男人哼哼唧唧撒娇的弱女子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她自己偏偏要坚持着夏先生所谓的“女侠”风范?
可夏先生现在也离她愈来愈远——男人的确欣赏“女侠”,但如果遇到一位急需保护的弱女子,男人的选择必然是舍“女侠”而去,因为“女侠”是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成田梦一瞬间想了很多,但实际上现实中的时间只过去了一两秒。
“呃……”成田梦开口说道:“温妮,不见怪的话,我离场一阵子。等我回来咱们接着聊。”
“你太客气了,成田小姐。”何夫人微笑着说道:“反正我今晚上就一直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成田梦匆匆的回应了句客套话就走出了宴会厅——她想呼吸下新鲜空气,让自己思绪纷乱的脑袋安宁下来。
步出宴会厅之前,成田梦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她发现杰茜卡正在热情的把安娜·罗斯介绍给新一代的妮可儿·乐芙——贺莉·奥特佳——认识。
“她就总是如此热衷于把所有人都编在一张网子里。”成田梦自言自语道。
永夏度假村的大堂现在很是安静——其实有位长相如白天鹅的姑娘在弹奏着钢琴,但琴声很轻,曲调也非常清冽,却也让处处金碧辉煌的此处超现实般的更加的远离了喧嚣。
可成田梦却茫然了——她出来到底要做什么?她现在不是寂寥么?而既然寂寥,却又为何要躲开人群?
成田梦呆立在大堂正中,直到一位既非常帅气却又气质丝毫不卖弄不油滑的侍者走到她身边用耳语般却清晰的嗓音问道:“成田小姐,您需要些什么?”
“呃?”成田梦觉得自己如果不是耳朵坏了就是脑袋出现了问题——侍者说的话她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但她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您是顶级贵宾,大堂里的茶座只要空着您随便选择。如果有什么具体需求,请按铃。我不叨扰您的雅兴了,回见……”侍者托着银盘飘然而去。
成田梦怔怔的迈动双脚,金色的高跟凉鞋叩击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悦耳的哒哒声。
到底是怎么了!成田梦扪心自问。
现下的她,既觉得心里像有着一团火不停的灼烧,却又同时对所有事情都很倦怠。
“一定是纳尔逊不在身边太久了……”成田梦再次自言自语。
可真的是“太久”了么?其实纳尔逊此次出差也不过就只有十天。
十天啊,只有十天而已——难道现在已经依赖他到了如此的程度?
既然如此,成田梦还有什么脸面在夏先生跟前充当一位女侠?
成田梦,成田由依,尤妮娅·那拉索娃,尤妮娅·欧阳,说到底不过也只是个弱女子?但明明她此生最痛恨的就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弱女子。
成田梦迷惑了,她却也不想再游荡了,眼前就有一组茶座完全空置,所以她跌跌撞撞的奔了过去。
她看到了桌上晶晶亮的铜铃,但她并没有按下去——因为她目前并不需要任何服务。
桌上放置着纯银打造的烟盒,里面自然也是最上等的“五月花”。
成田梦取出一支卷烟,正想塞进嘴里,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下加勒比省过来的勃斯堡伯爵夫人,她知道成田梦和当年那位副省长的女儿当下的情况。
于是成田梦把差不多跟底层劳动者全天的口粮等值的“五月花”卷烟扔在地上,忙不迭的走向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在悠闲的读着一本书,她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便慢悠悠的把书放下。
“呀,成田小姐,幸会。”伯爵夫人主动站起打了招呼。
“幸会,伯爵夫人。”成田梦瞟了眼书的封面,意外的说道:“《奋斗与复兴》?你也在读这个?”
“刚开始读。其实在这之前我读完了《征服面包》,不过里面的观点我不敢苟同。然后又有人推荐我读《奋斗与复兴》,我倒是觉得这本书里我还能找到些灵感——所以,成田小姐,你也读过?”
“在试着读下去……有点困难。话说,《征服面包》又是什么?”
“一些孩子在大街上到处派发的小册子,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不过那本书不读也罢,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内容……不过,成田小姐,我猜你今天并不是想跟我谈论书籍的对吧。”
成田梦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不绕圈子了。伯爵夫人,关于小瞳,你还能多告诉我一些事情么?今天这里没有旁人了,只有你和我……”
“请坐吧,成田小姐。”伯爵夫人微微一笑。
成田梦乖乖坐下,满怀期待的望着面前这位装扮华丽的老年女性。
“首先我得跟你说一个你可能不想听到的事实……”
“只要小瞳还平安的活着,就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伯爵夫人,我恳求你把能跟我说的都说了吧。”成田梦此时已经打算伯爵夫人只要肯跟她多说说她女儿的现状,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啊,这女孩肯定活的好好的,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但是……她完全不知道你是她的亲生母亲。”
“这……这我想得到,不会有人让她知道这些的,我也不希望她知道。”成田梦语气淡然,但眼圈却霎时红了起来。
“不过呢,倒是一直有人说她长得像大明星成田梦。为此,她的亲生父亲干脆彻底禁止成田小姐你的电影在下加勒比放映,理由是你没有公开支持过下加勒比‘独立’。”
“这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呢……你的血液是存在于小瞳身体里的,她现在的梦想就是以后成为所谓‘加勒比共和国’的头号电影明星。”
“啊……”成田梦摇了摇头说道:“她还是不要干这一行吧。”
“这个你放心,她父亲不会让她走上这条道路的——尽管她也完全不知道那位每个圣诞节和生日都送给她贵重礼物的‘查理伯伯’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
“啊……查理……查理……”成田梦盯着自己的鞋尖说道:“我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
“但是据说他其实收藏了很多你的电影海报……当然,这样的男人这么做也是假惺惺的令人恶心。”
“的确……”成田梦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涟漪——虽然说起那位强占她身体的下加勒比高官她总是恨不得将其描述成魔鬼,但其实他也曾给过她好几个月的安全感,就如当下的纳尔逊一样。
更何况,他是成田梦此生唯一后代的亲生父亲。
伯爵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成田梦的情绪变化,继续叙述道:“现在抚养小瞳的那对夫妻嘛,男的是中层公务员,女的是小学教师,算是非常普通的家庭。他们自己生不出孩子来,所以小瞳被他们两个全力照顾着——当然,有小瞳的亲生父亲在,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怠慢小瞳。小瞳的父亲给这个家庭租了非常不错的公寓,但他到底以后准备怎么去处理自己和小瞳的关系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成田梦迟疑了一下,问道:“小瞳的父亲,他自己现在结婚了么?”
“几年前结了,跟共和党前党魁的遗孀。所以现在他也成了地位在共和党里排前五的人物。再过几年大概要去参选那个伪政权的‘总统’了。”
“那我想小瞳可能不太容易会回到他身边了……”
“也不好说。”伯爵夫人耸耸肩。“他跟第一任妻子生的独子曾经在下加勒比的一艘军舰上当军官,六年多前跟共和国政府的那场冲突中,他儿子的船被击沉,这小伙子死了。也就是说,他现在唯一的亲生子女就是小瞳。所以……谁知道呢……”
“我觉得他还是离小瞳远点好,小瞳跟着普通的家庭过平常的日子更安全……呃对了,伯爵夫人,我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拿到一两张小瞳的照片……”
“照片?”伯爵夫人笑了笑说道:“你还不如想办法把她本人带来马丁波利斯。”
“那……那风险太大了吧,她现在过得很安宁,我也不想打扰她。”
“现在是安宁,但以后就不好说。抚养她的这对夫妇也都是坚定的共和党人,换句话说就是铁杆分离主义分子。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小瞳多半也会形成同样的理念。如果以后咱们政府下决心彻底终结分裂,那小瞳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可是……”成田梦紧张的问道:“又怎么能把她带出下加勒比呢?”
伯爵夫人叹气道:“我希望我能帮你,但我现在实在没有这样的能力。其实,成田小姐,你在马丁波利斯人脉远比我广,如果你用心去打听的话,肯定能找到可以把小瞳带到你身边的人。”
“我……”成田梦嗫嚅道:“我得再好好想想……”
“这种事的确也需要从长计议。”伯爵夫人端起了酒杯。
成田梦点起一根“五月花”,怔怔的看着青烟徐徐腾着。
“呀!尤妮娅,你怎么在这里!”杰茜卡突如其来的喊叫把成田梦吓得浑身一抖。
“啊,我出来透透气。”成田梦起身回答。
杰茜卡和何夫人就站在她面前。
“我和温妮到处找你呢,我还好奇怎么你跟温妮聊着聊着就不见了。”杰茜卡说道。
“对不起,突然觉得有些气闷……”成田梦有些夸张的揉着胸口。
“这位是……尤妮娅你的朋友?”杰茜卡问道。
“我哪够得上当成田小姐朋友的资格,一面之缘而已。”伯爵夫人微笑着。
“杰茜卡,温妮,我们回去吧……”成田梦牵起了杰茜卡的手,然后对伯爵夫人说道:“很高兴今天跟你的谈话,伯爵夫人,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再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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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田梦刚返回宴会厅的时候,看上去有些不对头,似乎一直在走神的样子,但很快她就回到了正常的状态,开始像个交际花似的跟各种人相谈甚欢。
杰茜卡在努力的帮助第二代妮可儿·乐芙——贺莉·奥特佳——对足球运动员朗森·费尔南德斯产生兴趣,但收效不大。
让杰茜卡意外的是,妮可儿·乐芙居然总是拉着安娜·罗斯聊个不停,好像非常关心安娜的生活情况。
杰茜卡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她总觉得妮可儿和安娜肯定不是一路人,不过她也懒得去细想了。
杰茜卡表面上维持着惯常的活力十足,但心里却觉得无聊和无力起来。
她很清楚,这是因为德鲁·朱不在——他如果不在的话,一切都会显得非常无趣。
那么杰茜卡爱上德鲁了?杰茜卡不认为是这样,但她就是觉得玩乐的时候不能没有德鲁陪伴。
看着宴会厅里喜气洋洋的红男绿女,看着成田梦和安娜·罗斯预料之中的成为了今天的两大焦点,杰茜卡决定也跟成田梦刚才一样,出去“透透气”。
她也来到了大堂,发现何夫人居然在跟与成田梦有一面之缘的那位“伯爵夫人”聊的很是起劲。
杰茜卡想要避开她们——虽然她对所有新朋友都很热情,但毕竟何夫人和伯爵夫人她其实并不熟悉。
杰茜卡干脆来到了柜台前,问道:“现在有空着的房间么?”
长相不亚于电影演员的前台服务员告诉杰茜卡,空着的房间很多。
杰茜卡略微思考了下,又说道:“最好的房间给我吧。”
前台服务员请杰茜卡在一本烫着金边的簿子上签了名,然后递给了她2009号房间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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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恺送出去了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其实他早就该下班了,但因为最近严重感冒的人很多,他干脆一直工作到了深夜。
冯恺知道也许还会有人上门,但他实在需要休息下,于是他把“打烊”的牌子挂在了门上。
他刚准备把诊所——也是居所——的门关上,却看到宁儿正向他走来。
“诶?你也病了?”冯恺关切的问道。
“哦,我没生病。但西瓜叔叔好像出了些问题,冯医生,你能不能……啊,对不起……”宁儿看到了门上的牌子,赶忙鞠躬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下班了,他们都说你现在工作到很晚,我以为……”
“没事,再多看一个病人累不死我。不过,西瓜叔叔是谁啊?”
“呃……就是沃尔特·梅隆先生。”
“沃尔特·梅隆?西瓜?哈哈哈……”冯恺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还真的是西瓜。”
“呵呵……”一向不苟言笑的宁儿也掩嘴粲然。
“所以,他怎么了?”
“头晕,走不了路。刚才在给我们主持晚祷呢,结果一下子就倒下了。”
“哟,这的确不能耽误,我们快走。”冯恺从桌上抓起血压计,顺手关上诊所房门,快步向着蒸汽自动梯走去。
沃尔特·梅隆躺在自己的床上,并不是很虚弱的样子,但脸色却不怎么好。
冯恺询问了几句之后就迅速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当量过血压之后,果不其然,沃尔特·梅隆的收缩压和舒张压都高的吓人。
“好好休息吧,梅隆先生。”冯恺说道:“现在没有什么有效的药物可以治疗高血压——有些草药可以试试,但未必有用。”
沃尔特苦笑道:“不服老还是不行呀。一过了五十五岁,浑身都开始不对头起来。”
“减少压力,避免劳累,少吃含盐量高的东西,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
“这三件事我看哪一个我都做不到……”沃尔特摁着太阳穴说道:“压力怎么可能少?不劳累谁来为我们的公爵服务?我最爱的培根和鱼干怎么可能戒除……”
“那我就得把丑话说到前头。如果一切照旧的话,迟早有一天会中风。”冯恺程式化的面无表情。
“啊……”沃尔特半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繁星喃喃的说道。“看来我需要把正式确定继任者放上日程了。”
“总之尽量按照我说的做吧。看上去梅隆先生你也没有其他的问题,我这就告辞了。”冯恺收起了血压仪,准备起身离开。
“呃,冯医生……我有个问题。”沃尔特说道。
“请说吧。”
“你觉得瓦里安·凯斯勒这个人怎么样?他帮你处理过一次斗殴事件。”
“对不起,交道不深,对他的人品无从评判。”
“呃,就说他的办事能力呢?”
“挺牢靠的。”冯恺有些不耐烦的答道——他可一点都不想跟詹姆斯公爵的这个“小朝廷”扯上关系。
“多谢……那晚安了,宁儿,帮我送送冯医生,我现在走路还是不方便。”沃尔特·梅隆在床上微微欠身。
“晚安。宁儿,你也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冯恺对宁儿温柔的笑了笑。
“我还是送吧,冯医生……请医师上门如果不送出去的话太没规矩了。”宁儿站了起来。
“好吧……送到门口就好。”冯恺知道宁儿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也就没必要非让她改变主意。
出了顺美这套大公寓的正门,冯恺回头对宁儿说道:“你可以回去了。你也早点睡,睡太晚对宝宝不好。”
宁儿却站在冯恺身后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微微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轻咬着嘴唇。
“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冯恺现在已经完全了解宁儿各种不同的肢体语言在表达着什么。
宁儿点了点头,然后怯生生的问道:“我们出去说好么?不耽误你的休息吧冯医生。”
“当然不耽误,我们走。”冯恺知道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宁儿是不会专门单独跟他谈话的。
绯宫的前院,宁儿帮忙料理的菜地长势喜人;她照顾的鸡群也都乖乖的呆在笼子里——之前黄澄澄鸡仔现在也都半大了。
“今天的星星真漂亮。”冯恺仰望着天空。
“嗯……马丁波利斯虽然一年四季感觉不到什么明显区别,但……秋天的夜空是最美的。”宁儿也抬着头。
“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冯恺可并不想跟宁儿在这里酝酿浪漫的气氛。
“冯医生,你简直跟我的亲人一样,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很有必要让你知道……”
“说吧,我听着呢。”冯恺觉得宁儿今天有点反常。
“呃……我要嫁人了。”
“哦……什么?”冯恺大喊了一声,惊的原本已经睡着的鸡们在笼子里扑扑楞楞的躁动起来。
“就……我要给人当老婆了。”宁儿的声音越来越轻。
“谁?詹姆斯?”冯恺目瞪口呆的盯着宁儿。
“不……怎么可能是公爵……我只是个仆役……”
“那是谁?别跟我说是沃尔特·梅隆那个老头子。”冯恺捏起了拳头——不知为何,他一直就对詹姆斯倚赖的这个左膀右臂没什么好感。
“不不……西瓜叔叔不会这么做。我……要嫁的就是他刚才提到过的那个……瓦里安·凯斯勒。”
“原来是他。”冯恺松了口气,说道:“虽然他比你也大了十几岁,但至少不是个老头子。”
“所以……”宁儿鼓起勇气问道:“冯医生,他不是个坏人吧?”
“就跟我刚才跟梅隆先生说过的一样,虽然他跟我合作过,但我与他交道不深,对于他的人品真的无法做出评判。但从他处理争端的方法来看,是坏人的可能性不大。”
“嗯……我想西瓜叔叔也不会害我。”
“但是……”冯恺挠了挠鬓角,问道:“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你现在要嫁人?”
“我……我……我……”宁儿吞吞吐吐了好一阵子,这才接着说道:“就怪我非要留下这个宝宝。西瓜叔叔说为了保护我和宝宝的名誉,宝宝出生前我必须有个丈夫。这样宝宝就有了合法的爸爸,就不是私生子了……可这位严肃且忙碌的凯斯勒先生之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话,所以我才有点担心……不过,好在西瓜叔叔和冯医生你都说凯斯勒先生不是坏人——哦,对了,西瓜叔叔私下里告诉我,凯斯勒先生就是预想中他的‘继任者’。”宁儿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这……这……”冯恺实在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发表意见:他本能的觉得,宁儿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的婚姻就这样被安排了是在迫害她;然而,的确如果没有这样的婚姻,宁儿和她的宝宝此后数十年的人生就会是困难重重。
“那你对瓦里安·凯斯勒怎么看呢?他毕竟跟你一样是‘公爵’的下属,其实你应该比我对他熟悉的多。”冯恺现下别无选择,只能把皮球踢回给宁儿。
“好严肃,好严格,一丝不苟,绝不松懈。我从未跟他开口说过话,因为他一瞪眼我就吓的必须立即逃之夭夭。”
“所以你几乎不认识他?”
“是的……我一直住在蜜瓜岛上,而岛上只有我们几个女人。西瓜叔叔这次召集来的人我除了他本人谁也不认识。”
“什么?”冯恺盯着宁儿说道:“那你就答应嫁给他了?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总不能就这么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啊。”
“我……我……”宁儿胆怯的躲避着冯恺的目光,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还要告诉冯医生你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之后不要生气。”
“你必须先跟我说,我才能决定我是否要生气。”冯恺把双臂抱在胸前——冯恺看上去很严肃,其实他不认为宁儿这个性格淡泊且温柔极致的少女会有任何可能说出惹怒他的话。
“那……好吧。”宁儿使劲握了握拳,说道:“公爵也说过,就算是为了我和宝宝的名誉着想,我是否要嫁给凯斯勒先生也必须经过我自己的同意。所以……我的确是亲口答应了的,因为……因为……因为……呃……因为……”宁儿支吾了好一阵子才接着说道:“因为我别无选择。”
“什么意思?”冯恺几乎又要吼了起来。“别无选择,他们强迫你的?”
“不……只是两个不同的任务……。‘雕塑家’她……她希望我成为冯医生你的……你的女人,这样我们在绯宫的根基才能稳固;而西瓜叔叔却要让我跟他最信任的部下成婚,这样对我自己和公爵都更好。冯医生,我必须要承认……之前我那么频繁的来找你看病,至少一半是因为‘雕塑家’要让我勾引你,把你拴住,因为你是绯宫的领袖。但是你和阿凌姐姐像亲人一样的对待我,我绝不可能做出损害你们感情的事情……所以我彷徨犹豫了很久,直到西瓜叔叔来问我是否愿意嫁给凯斯勒先生。冯医生,这对我是一种解脱,我终于可以不必在乎‘雕塑家’交给我的任务了。哪怕是嫁给一个陌生人,那也总比同时伤害你和阿凌姐姐强百倍,所以我几乎是毫无迟疑的跟西瓜叔叔说我愿意跟凯斯勒先生结婚……”
“你……宁儿……你……”冯恺瞠目结舌——他其实早就觉得宁儿对他的依赖不正常,但他却也没多想;而现在他觉得宁儿更加可怜了,因为她的整个人生她自己完全不能成为主导。
换句话说,宁儿很可能只能永远是件工具。
宁儿看了眼终于归于平静的鸡笼,淡然说道:“凯斯勒先生明天就会正式求婚,而我肯定立即答应。在那之后,陪我去见妇产科医师的杂务也就不必再劳烦冯医生你了。非常感谢冯医生近两个月来对宁儿的悉心照顾,宁儿很抱歉给冯医生增添了那么多麻烦。”
冯恺的脑袋像被大锤撞过一样嗡嗡作响,酸甜苦辣的心情你争我夺的翻腾着;而最终,他只是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哦,之后还要去见艾萨克森医生么?如果后面不是他,我得把预约取消——作为医师,可不能耽误这位半个同行的工作。”
“我不知道……”宁儿瞟了眼天空中某颗本该有名但却难以被普通人铭记的星星。
“凯斯勒先生是否还打算继续让我去看艾萨克森医生,我真的完全难以预料……”宁儿轻声说道。
“那我就打电话去全部取消预约了。别担心,我会办的干干净净。”冯恺潇洒的挥了挥手。
“多谢了……上次艾萨克森医生说我的宝宝很稳定,我的身体也很年轻壮实,所以顺利生产完全毫无疑问。那么……冯医生,你和阿凌姐姐一定不要再替我操心了。”
“哦,我当然知道。”冯恺笑呵呵的说道:“今天真该庆祝一下,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棘手的一个病人终于不需要我来照顾了。知道么,宁儿,我真的对妇产科一窍不通,所以我虽然是学医的,但要我来给一个孕妇服务那可还不如掐死我算了。”
“实在是太给你添麻烦了……”宁儿深深鞠了一躬。
“不用太客气。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冯恺又开始望着星空。
“哦……我再检查下鸡笼就走。”
“自便就好……啊,等下,宁儿,你还是赶紧进去。”
“诶?为什么?”
冯恺指了指远处的一对光点说道:“有车朝绯宫过来了,这个时候很是蹊跷。为了安全起见,你赶快进楼里去。”
“好……”宁儿二话不说的离开了。
冯恺松了口气——他让宁儿回去并不是真的因为会有什么危险,而是他看出来到访的是一辆“胜利726”,而突然会开这种车来绯宫的很可能是杰茜卡。
宁儿肯定不应该看到杰茜卡,而杰茜卡也最好别亲眼目睹冯恺跟宁儿半夜呆在一起——尽管两人清清白白。
小车在绯宫院子的大铁门前停了下来,冯恺既失望又惊讶的发现,这不是杰茜卡那辆银灰色的“胜利726”而是辆纯黑的出租车——不过也是够特殊的出租车,因为全马丁波利斯的出租车都是“胜利725”而不是更豪华的”胜利726”。
冯恺提高了警惕。
一位穿着制服的司机下了车,在铁门前东张西望。
“喂,你找人么?”冯恺问道。
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认真端详了冯恺一阵子之后才说道:“我……我找冯恺医生。”
这居然是个中年女人。
冯恺大为诧异,他走到了一棵可以拿来做掩护物的凤凰木旁边,这才说道:“我就是冯恺,找我做什么?”
“啊!居然这么巧。”女司机双掌一拍,笑着说道:“子爵夫人让我来接冯先生去永夏度假村。”
“啊?”冯恺心里嘀咕着:杰茜卡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
“子爵夫人要见您。”女司机补充道。
冯恺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你右转,沿着街开,在一个侧门那里停下,我从那里上车。”
“好嘞。”女司机跳回了车里。
在侧门处,司机终于跟冯恺面对面了,但他却说道:“我刚才险些忘了,我需要确认下您真的是冯医生。我总不能把别人给子爵夫人送去。”
“怎么确认?”
“您稍等。”女司机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接着说道:“请说出子爵夫人的本姓。”
“哈哈……”冯恺忍俊不禁起来——没错,杰茜卡那个连她自己都常写错的本姓的确足够当个接头暗号了。
“佩帕多拉琉斯特拉泽洛斯。”冯恺口齿清晰的说道。
女司机就着车灯认真的看了好几遍手里的的纸条,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完全没错。那冯医生,我可以把子爵夫人的短信给您了。”
女司机拿出了一个封住的信封。
冯恺拆开一看,又是张纸条,这的确是杰茜卡的字迹,上面写着:“恺,快来见我。我再见不到你就要生病了。我在永夏度假村2009号房等你。”
冯恺不动声色的把纸条叠好,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对女司机说道:“那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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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恺踏入永夏度假村的大堂第一步时,他就意识到自己的穿着跟这个地方是多么的不搭。
在绯宫居住和工作了好几个月之后,冯恺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于仪表斤斤计较。
现在的他,穿着没有浆过的衬衣,没有熨过的裤子;头发没有抹油,胡须修剪的马马虎虎,鞋有一只的头子上的皮都磨破了。
不过冯恺不意外,更不自卑。他知道这种地方肯定对杰茜卡奉承至极,而杰茜卡是他的妻子,是会尽全力让他欢愉的女人;况且他还在直接为共和国医学界的头号人物工作。此外,虽然有些不修边幅,但这却给他已经堪称顶级的英俊增加了几分不羁的潇洒。
不过无论冯恺再怎么自信,侍者还是拦下了他。
侍者用审问犯人似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冯恺,充满警惕的问道:“先生,您有何贵干?”
“2009号房的客人要见我。”冯恺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说道。
“2009号?”侍者吓了一跳。
“对,2009号。”
“您稍等,我去问问……”
侍者跑向了柜台,拿起了电话,半分钟之后,他急火火的跑回到冯恺跟前,点头哈腰的说道:“先生,我带您去电梯”。
这一班电梯操作员是个长相漂亮却没什么特点的远东-伊比利亚混血姑娘,当她听侍者说去顶层时倒也淡定,但当她看见冯恺后却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
电梯轿厢门关上之后,操作员偷眼瞟着冯恺,十几秒之后,她终于开口问道:“顶层是出了什么机械故障了么?”
冯恺哭笑不得,他知道这女孩子是把他当做维修工了,而且,她是在搭讪。
不过跟年轻漂亮的异性打交道,冯恺总是喜欢表现的幽默风趣一些,于是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机械故障,是人体故障。”
“诶?”操作员瞪圆了一双浅棕色的大眼睛问道:“人体故障是什么?”
“就是有人病了啊。我得去给她治病。”
“呀?你是个医师?”操作员更加意外了。
“我看上去不像么?”冯恺扶了扶眼镜。
“不是不像……是医师哪有……哪有长成你这样的呀……”
“我怎么了?”
“女人找你看病会紧张死的……”操作员说完这句话把头低了下去,吃吃的笑了起来。
“哈哈……”冯恺也笑了——这姑娘算是够简单直接的,如果是几个月前,杰茜卡没有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今晚上肯定毫不犹豫的就把她带走享用了。
操作员继续不敢抬头的问道:“那……那,你是专门给永夏工作的么?我今天第一天上班,这里的人还不熟……”
“我不给永夏工作,我是你们某位客人的专属医师。”冯恺看着轿厢门顶那缓缓变动的数字。
“哦……嗯……唉……”操作员发出了明显带着失望情绪的叹息。
冯恺突然可怜起这姑娘来,他决定还是要在到达二十层之前把她逗开心。冯恺扫视了轿厢四壁,目光停留在了挂在里侧的一幅古色古香的画作上。
“那个……小姐,这画上是六个和尚么?为什么要挂一幅和尚画呀?”冯恺故意的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像个不知世事的少年。
“诶?那个画么?”操作员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哦,那是旧帝国时著名的‘蓝僧马戏团’,是专门为皇室表演的幻术师和驯兽师——呃,我就是复述一下永夏度假村员工培训手册里的内容。”
“知道么,剃光头,长得白白净净的和尚现在还是存在的。”
“哦?”电梯操作员再次瞪圆了双眼,说道:“我以为修道士都是黑皮肤的呢。”
“修道士与和尚并不等同,他们崇拜的神不是同一个。想见识白净的和尚不需要走太远,清水区就有,不过嘛——那些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真和尚,因为他们可以娶老婆生孩子。”
“诶?”操作员既迷茫又兴趣盎然的问道:“那真和尚在哪呢?”
“大平原省,原汁原味的佛寺还有不少。”
“佛?佛是什么?”
“呃……”冯恺挠了挠头。“就当是古代远东人的上帝吧……这不重要。”
“啊?是神的名字?我……对不起,我还以为是……猪。我还说怎么猪还有寺庙。”
“什么?”这下换冯恺摸不着头脑了。
“东岛秦语,‘布塔’是‘猪’的意思……”
“这……好吧,的确听上去很像。那么,你是东岛人?”
“我外祖母是,所以我懂一些东岛话……那你呢?”
“我……”
冯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了“叮”的一声——轿厢门上方的数字终于变成了“20”,他的目的地到了。
“啊,对不起,下次再聊。”冯恺急匆匆的说道。
操作员带着依依不舍的表情为冯恺拉开了轿厢门,然后怔怔的看着他在走廊里渐行渐远的背影。
“好希望当他的病人啊……”操作员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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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号房就在眼前,冯恺迫不及待的按下了门铃——是心理与生理双重的迫不及待:他思念爱人杰茜卡,而他也的确有好一阵子没有发泄过性欲了。
门开了,一个温热、芬芳且肌肤极有弹性的躯体扎进了冯恺怀中。
“我还以为你准备一直躲着我呢。”冯恺故意板起脸说道。
“请原谅我,恺,我的爱,我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得来这样的机会——子爵如果不是去了拉尔斯堡,我可很难摆脱他。”杰茜卡说完这句话心脏就砰砰的狂跳起来——因为她在说谎,她隔了好多天没有见冯恺的原因不是她的丈夫雷山子爵观步真一而是那位霍夫曼电声公司的推销员德鲁·朱。
但杰茜卡并不是很惧怕她的谎言被冯恺识破——心跳过快肯定瞒不过身为医师的他,但这可以被解释为杰茜卡见到爱人过于激动。
况且,杰茜卡也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德鲁的确最近几乎天天伴着她,但她可没跟德鲁睡过——尽管她已经千百次的畅想过跟德鲁做爱的美妙场景。
杰茜卡几乎是在佩服自己了。是啊,她的身体如此渴求德鲁,她却还能坚守住最后的防线,她可真想跟“丈夫”冯恺讲述一下这些然后收获他的赞赏。
不过杰茜卡可并没有失去理智,她还是明白,就算抵挡住致命的诱惑算是她莫大的功绩,但依然不应让冯恺对此有任何了解。
为了让一切看上去更加真实,杰茜卡选择了嚎啕大哭——其实这也不全是在掩盖她心中的罪恶感,她真的是很想在冯恺怀里尽情的挥洒泪水;她多么渴求她跟冯恺的人生会跟现在截然不同啊——如果只是两个普通人,他们必然会已经在跟一群儿女过着琐碎而安宁的小日子了。
至于此时的冯恺呢,再是天生极为聪明冷静,但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爱火与欲火加上挚爱之人的泣不成声也立即让他抛掉了对杰茜卡的所有疑虑。
冯恺在杰茜卡耳边问道:“我们是不是该进房去?”
“对,对,是的……”杰茜卡用尽全身力气把冯恺拉进门。
冯恺用脚一拨,厚实但合页却因为制造精巧且从来不缺润滑油的大门轻易的就在他身后关闭了起来。
冯恺兜住杰茜卡具有果冻般弹性的臀部,把她凌空抱起,而杰茜卡立即把双腿盘在冯恺的腰间,双臂紧紧的箍住了他的脖子。
“你比以前重了点。”冯恺一边轻咬着杰茜卡的耳垂一边说道。
“那肯定的呀,宝宝一直在长呢……”杰茜卡急促的喘息着。
“这次多积攒点经验,以后给我生孩子时就能从容很多。”冯恺把杰茜卡放在了宽大柔软的沙发上,然后舔舐着她的锁骨。
“是呀,以后我要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十个八个好不好……”杰茜卡半闭着眼睛说道。
“要想生出这么多孩子的话,那我们得从二十多岁到四十岁每天不停的做爱。”冯恺把手伸进了杰茜卡的领口。
“过了四十也还要每天不停呀……如果停下来了的话,我会‘生病’的,就像现在一样……”
“所以你看,我这个医师不是上门了么?”
“是哦,冯医生,你还是第一次给我治病呢……啊,对了!”杰茜卡突然捧起冯恺的头颅,笑着说道:“我想玩个游戏,一个会让做爱更有趣味的游戏。”
“花样不少嘛,是什么?”冯恺戳了戳杰茜卡的鼻尖。
“就是啊……我扮演病人你扮演医师嘛,你给我看次病。”
“哈……这倒是简单。”冯恺正襟危坐起来,理了理头发说道:“佩帕多拉琉斯特拉泽洛斯小姐,请问你哪儿不舒服?”
杰茜卡也拿出了认真的表情,答道:“就是莫名其妙的浑身不舒服……反胃、乏力、记忆力变差,还有……嗯……嗯……”
“还有什么?面对医师不要有顾虑,在医师面前不存在难言之隐这样的东西。”
“呃……”杰茜卡故作羞答答的样子,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说道:“还有就是……就是我的下面有奇怪的感觉,而且……而且……性欲变得比以前强了不少,几乎底裤随时都是湿湿的……”
“哦……”冯恺摸了摸下巴,说道:“佩帕多拉琉斯特拉泽洛斯小姐,你其实该去看妇科医师,但我作为一个全科保健医师,也可以先给你做一下预诊。”
“好的……好的……需要我做什么?”杰茜卡站了起来。
“请脱掉你的底裤。”
“啊?”杰茜卡捂住了脸,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是来看病的呀,我性欲再强可也并没准备跟医生你……”
“想什么呢,严肃点,小姐!”冯恺训斥道:“我当然就是在给你看病啊!根据你的叙述,你全身不适的源头就是你的阴部。你不脱底裤我怎么检查病灶?”
“啊……啊,这样哦。”杰茜卡面带羞涩的说道:“我听话,我脱。但冯医生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脱呀……那样让人家好紧张的哦。”
杰茜卡略显浮夸的表演让冯恺忍俊不禁,不过他还是憋住了笑,淡然说道:“我才不看。你动作快点,别耽误后面病人的时间。”
“是,是……那冯医生,请转过头去好么?”
“哼,事真多。”冯恺真的把头扭到一边——其实他是在笑。
“呀!”杰茜卡突然尖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
“冯医生,我这个记性真的是越来越差,我居然忘了其实我在见你之前已经把底裤脱掉了……”
“为什么这么做?”
“刚才不是说了嘛,性欲强得很,底裤总是湿湿的。我进来见你之前呀,底裤都已经湿透了,穿在身上很是难受,所以我就把它脱了……不信你看。”
杰茜卡把裙子撩了起来——下体果然没有任何遮蔽,一览无余。
杰茜卡早就把底裤脱掉的原因很简单——在等待冯恺到来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她已经按捺不住的手淫了两次了。
冯恺瞟了一眼杰茜卡光洁的大腿根部,说道:“这倒是省事了。佩帕多拉琉斯特拉泽洛斯小姐,我们可以立即开始检查了。请躺下,把腿张开。”
“就躺这沙发上可以么?地板硬了点,床又太软了……”
“当然可以,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于是杰茜卡将头枕在“伊斯特·梅尔”出品的顶级沙发的扶手上,端正的仰卧着,然后把两条形态修长、肤质光滑、肌肉健美、套着浅棕色丝袜的腿摆成了个字母“M”状。
冯恺扶了扶眼镜,把脸凑了过去。他抚弄了杰茜卡两腿间的各种软组织好一阵之后,又使劲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在那道对他来说永远最为美妙的缝隙间舔了好几口。
“冯医生,冯医生……啊……”杰茜卡娇喘着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呀?这样会让那里更湿的……”
“咳……”冯恺直起身来,有模有样的清了清嗓子,回答说:“这不是在做检查么?检查完毕,我基本得出了结论。佩帕多拉琉斯特拉泽洛斯小姐,你没有生病,你只是怀孕了。”
“呀?怀孕?你确定?”杰茜卡故作惊讶状。
“当然确定。迹象非常明确。首先,你的外阴组织都处于充血状态,阴唇明显膨胀;其次,你的阴道分泌物大量增多,所以你总觉得下身湿湿的;第三,你阴道内的酸度高度正常水平——这个我通过嗅觉和味觉可以非常确定。”
“呀!呀呀!”杰茜卡面带惶恐的问道:“酸性物质是会腐蚀肉体的对不对?”
“没错。”
“那可怎么办啊,要是我的……我的阴道一直酸下去,我是不是会被从内而外的溶解?”
“有可能。”冯恺一本正经的答道。
“这个能治么?救救我啊冯医生。”杰茜卡自己都快笑出声了。
“可以治。药物来源也很简单。男人的精液是碱性的,正好可以中和你阴道里过多的酸性。这是最快见效的药物。”
“原来如此?这可太好了。”杰茜卡喜笑颜开的说道:“我知道冯医生你这里肯定存着很多可以治疗我的药物,那你就快点开始用药嘛……”
“别急。”冯恺举起右手挥了挥。“张开嘴,伸出舌头,让我检查下你的呼吸道和消化道。”
“啊……”杰茜卡乖乖的听从指令。
“嗯……”冯恺在吮吸了杰茜卡舌尖好一阵子之后说道:“也是酸性的,这证明你体内的乳酸菌已经因为怀孕而四处流窜。所以你的消化道也需要碱性物质的中和。”
“所以……也是精液对么?”
“没错。”
“那冯医生,你的药够不够呀?“
“这种特效药我又不随便给人用,自然是够的。佩帕多拉琉斯特拉泽洛斯小姐,你就告诉我,先治阴部还是先治消化道?”
“哪个需要的剂量多一些呀?”
“自然是阴部。”
“那就……把最充足的药品给与我的阴道吧……”
杰茜卡终于大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
冯恺一把将自己的爱人揽入怀中,一边揉捏着她饱胀的乳房一边说道:“杰茜卡,你的演技可真差,但你却也总能接上我的台词。”
“是哦……因为我们两个的心完全是连在一起的。”杰茜卡怀着炽热的爱情盯着冯恺。
“去他妈的吧,德鲁。”杰茜卡此时在心中怒吼了起来:“德鲁,你这个混蛋,我是想跟你睡,但你让我感兴趣的只有一副皮囊,而我的恺才是方方面面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会让我,杰茜卡·佩帕多拉琉斯特拉泽洛斯全心全意爱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