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急診休息室裡。
正好碰上了護士在給她拔輸液針,護士見她醒來,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告訴她不用擔心,醫生已經通知了家人,告知了情況…
“什麼?”容柔剛起來,聞言不可置信地抓住護士的手。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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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捲縮在病床上,崩潰痛哭。
“你怎麼可以跟哥哥說,怎麼可以不經我的允許就告訴他們,我…”
我好不容易撐了這麼久…
她一直想著,不能辜負哥哥,所以即便艱難,她也會接受,能拖一天便是一天,多麼沉重的活著。
可是現在你忽然跟我說,我瞞了這麼久,還是讓他們知道了…
“哥哥對不起…嗚嗚嗚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哥哥們若在,肯定會說這不是你的錯,你為什麼道歉,但是她就是想要道歉。
她的心裡滿是愧疚,她只能不斷哭著道歉,才能感覺不那麼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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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是一個實習生,被嚇到了,不斷跟她說著道歉,她卻不再理會她,自己一個人哭得傷心。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引得眾人注目,路過的人都不自覺頓住腳步,不為什麼,只因為她壓抑的哭聲,實在太哀傷了…就好像,聽見了世界崩潰的聲音,不禁為之揪心。
可因為不知如何是好,竟是沒人上前安慰,怕是打擾也更怕引起她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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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哭了多久,容柔平復好心情後便離開了急診部的休息室。
她走到了醫院大廳的底樓,等候區那裡,就這樣愣愣呆坐在備好的等候椅上,不知發呆了多久,一直到手裡的手機來了通電話。
“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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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她繼續坐在原地望著窗外的雲朵,看著風起雲湧。眼前的白雲慢慢慢慢地飄遠,自己心裡翻湧的情緒彷佛也能逐漸平靜,就像跟著那雲層一樣慢慢地,慢慢地轉移。
後來,這份平靜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哭聲呼喚打破。
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陷入一個大大的懷抱,而眼前站著一道高大的身影…
大哥竟然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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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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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望著眼前的高大身影,手已經反射性抱住身前的手臂,是正在攬著自己的二哥。但是大哥的到來是她最預想不到的,因為此時此刻大哥應該在國外才是…就算是急匆匆趕來,也沒可能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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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的小肉肉,為什麼…”
身後抱著她的是小哥容晞,明明她滿腹委屈和害怕還沒哭,他就已經先把她緊緊抱住,嚎啕大哭,哭得比她更傷心欲絕,簡直殺她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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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其實發生這種事,最難過的人不是她。
是她身邊的人,愛她的人們,而她還沒想到要如何說出這令人心痛的事實。
愛她的人不多,就兩個人,她的大哥小哥。容柔的家很小很小,沒有父母沒有很龐大的親緣親戚家庭樹。就只有兩個哥哥,三人從小相依為命,一路走了二十餘年…
她也不曾想過,在這條相攜的路上,最先走散的人會是她。明明她是最小那個,原來也不定嗎…相信哥哥他們更是不曾想過,有一天大掌裡牽著的小手會消失,到後來不論他們怎麼伸手,再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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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
她抬起頭抓住小哥環抱著她的手臂,輕輕的拍了拍,想要安慰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口,出口即哽咽。抬起頭,本想跟眼前站著的大哥容槿求救,但一抬頭就撞進他腥紅的眼裡…
“大哥…”
她除了叫喚哥哥,反復開口也不知怎麼說。但是看到他們,心不慌了。反而有一種很奇妙的安心感,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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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想要哭的時候,身邊的人卻先你一步哭出來,到那時你就會覺得,好像也沒那麼難受和委屈了,這一切都變得沒那麼重要了。因為他們很愛你,比你自己還在乎你的事情。而你更愛他們,比起自己。
愛是相互的,所以此時此刻的容柔更心疼哥哥們,自己的事情反而就沒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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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句請求。
一說就有回復的請求。
“哥哥,我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
“妹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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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人,想要知道你的情況。
也不要想著發生什麼事情,就宣告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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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把自己藏起來好好消化,這樣有沒有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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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不是不想要哥哥們都在身邊,只是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她到底可不可以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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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大家對她都小心翼翼的,深怕招待不周,讓她感受不舒服。
可是這麼過分小心翼翼,讓她的心更不是滋味,更像是時時刻刻提醒她,她與他們的不同。
她這個病人,就像是易碎品般脆弱。
“不是這樣的,你只是更需要我們細細呵護了。”
“是啊,我們是哥哥,照顧好妹妹是理所當然的呢,你不必感到不自在,我們照顧你,也很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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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胃口不好,吃晚飯吃得慢些,容晞就在一旁陪她說著話,哄著她再吃一點再吃一點,而自己的手也沒停下,順便替桌上的飯菜光碟。
老大秉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早早就用完了晚飯,拿著手機走到屋外院子裡望月亮。
他思索了很久,在院子裡的那抹身影站得筆直筆直,終於手指在手機螢幕上一劃,點亮了手機螢幕,翻出了通訊錄那個沒有署名的一串號碼。
即使沒有署名,但這個號碼相信他們家的每一個人都不會不熟悉,甚至謹記於心。
手指就停在那綠色撥號鍵上許久許久,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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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再三,最後還是將手中的號碼撥了出去。
耳邊傳來嘟嘟聲,和往常一樣,很久很久。
就在他以為會像往常一樣自動掛斷時,對面忽然傳來了一道輕柔的女聲。
“喂?”
他頓了頓,才直接道。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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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家裡的號碼。
容柔在大哥走出去時就已經放下了碗筷,小哥讓她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她也只是順著哥哥夾給她湊到她嘴邊地才小口含下,然後便一直含在口中,待小哥再餵食的時候,就張著嘴告訴他自己還沒吃完。
打著這麼一點小算盤,最後還是靠著小哥替她掃光了桌上的菜肴。
而在小哥埋頭吃飯的時候,她的目光就停駐在院子裡那道修長的背影中。
見他在月光下站了好久,才撥打電話,然後又是說著什麼煩心事,那眉頭緊皺著,臉上有些微怒。像是察覺到屋內的注視,他捂著手機轉過身去,不讓容柔看到他憂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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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是在和誰打電話?
怎麼這麼生氣。
在她印象中的大哥溫文爾雅,很穩重沉著的一個人,很少流露出情緒,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很少有事情可以動搖他,甚至讓他動怒。
抱著這份好奇心,她早就將哥哥囑咐過夜深風涼不准出來吹風的叮囑忘在腦後,推開玄關處的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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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我自己會治,不是跟你要錢!”
“我只是通知你一聲,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你是她的母親,你這樣未免太讓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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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走到了容槿身後,聽到母親二字不禁停住腳步。
然後她就聽見電話另一處從來冷冷地聲音。
“隨便你,她發生什麼都與我們無關了。”
“你們也別想再從我們這裡拿到什麼,既然當初你們選擇從我這裡出去,就該做好了獨立的準備,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而且哪個小賤蹄子,就她,簡直是個無底洞,多少錢砸進去都是一場空?你也別白費心機了,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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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得這三個字狠狠地戳進她心裡。
小賤蹄子,坑錢的無底洞…這就是她在媽媽心中的位置定義。
不值得,她不值得媽媽為她做任何事…媽媽甚至認為她賤…
她瞪大眼睛,眼淚不爭氣地滾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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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和母親的談話,被她聽到了。
她不敢相信親耳聽到的一切,仍心存一絲希望,或許是她聽錯了,母親沒有這個意思…
她伸出手,從哥哥手中激動地搶過了電話。
容槿也沒想到她一直就在身後,也不知她到底聽到了多少,想阻止卻又怕傷到她。
容柔哽咽出聲。
“媽媽,媽媽,我沒有…”
最終的結果卻是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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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聽到這裡的嘈雜就已經很不耐煩,聽到了她的聲音更是厭煩。
“不是什麼?確實是你的不是!”
“你還想幹嘛?你的事情,與我何干?”
母親冰冷的語氣,讓她的心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家裡知道她這病已經到達尾期,並沒有過多言語,只是讓她不要回來找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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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