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夜深人静的树林充满着树木和杂草独有的植物性气味,虽说不上讨厌,但也不会是让人感到舒服的气味。暗黑深邃的丛林总是散发着一股鬼魅的气息,加上肉食捕猎者如野狼或老虎的咆哮声,从视觉和听觉上就足以形成双重打击,营造一种让人望而却步的恐惧感。
“你确定是走这里没错?”
“怎么?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吗?我只是手受伤,脑子又不是长在手上......前面转左进去小路。”
两人迈着踉跄的步伐走了大概有五分钟这么久了,换作是一般人顶着这样的出血量早就晕倒了,能做到保持理智记得路线的同时开玩笑,至少毅力肯定过于常人。
“沙......沙......”
夜晚的虫鸣声和青蛙的叫聲参杂在一起,就像是为捕食者演奏的开场音乐,也像是为迷路误闯进来的人所演奏的送葬曲。
至少,这次大自然原谅我们这次不请自来还打扰到生态作息的我们。
“沙......沙......”
“哈,我们到了......”
翻开挡路的灌木丛,眼前出现一个類似中古世纪古堡风格的两层楼方形建筑,四个角落都有着塔楼让我眼前一亮,就像是游戏里经历重重难关,翻山越岭后,在阴暗洞穴击倒怪物后看到闪闪发亮的宝箱那样,让我震惊不已。
“我家少爷已经等你很久了,走吧。”
“叽......呀......”
生锈的铁门和松落的铁条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参杂着一股青苔味的褐色锈斑沾在我手上。庭院中间树立着一个圆形喷水池,以喷水池为中心点向外东西南北延伸出走道。似乎是疏于打理,喷水池砌砖布滿了青苔,象征着希望与圣洁的天使雕像手中的瓶子也早已没有一滴水流出来,干枯得令人心寒,天使琴也已經褪色,本应该是盛着清澈水源的喷池里头被各種枯叶和塑料垃圾堵着,滿池都是青褐色的废水,散发着一股像是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不断侵袭着我们的嗅觉神经。四边过道雜草丛生,就算只是走在石砖过道,左右两侧的雜草也不断骚扰着我们的脚踝。作为照明用的也只是几个落地式灯杆,散发光源的灯泡发出“滋滋”的电子杂音,到底用了多久,也只有他们知道。配合着深夜的夜色,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肃穆庄园,搭配上肉眼可见的年久失修迹象和紫色砖块为主要建造材料,更显得阴森。
“这个,我也不好说是不是庄园,是我少爷的爷爷继承给他爸爸。在少爷小的时候,爸爸偶尔也有带少爷来这里度假几天之类的,小少爷好像不太喜欢庄园的氛围,说看起來很阴森很可怕,还常常抱著爸爸的脚吵着要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幸......”
“可是?”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后,少爷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从原本城镇的住家搬进来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時間,闭门不出,所有的事务和少爷的饮食起居都是我负责料理的。前几天少爷感知到你的存在后才难得提起精神,主动和我说无论如何都要确保你的安全,把你带到少爷面前。”
“可是,我不认识你的少爷啊。为什么你的少爷要见我?”
“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等你见到少爷,一切都会明白的。”
我很感激你把我从一片混乱中救出来,但我实在是不认识你们,就算是之前有见过,但我很确定脑海中对你们完全沒有印象......虽然这样子的想法对救命恩人来说很不对就是了。
“咚......咚咚咚......少爷,是我。我把人带来了。”
“叽......呀......”
“辛苦你了......你的伤口,路上遇到很多麻烦?”
出来迎接的是个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身穿着蓝灰色西服,单眼戴着银色链子的单边眼鏡,拿著一个深红色拐杖支撑行走,但从外观来看也沒有任何残疾,也不像是行动不便的人。
“快去处理,吾来迎接贵客。欢迎来到狃克利斯庄园,受诅咒之人。”
……
半夜的紫海镇警局内,因为出现临时狀況而出现一阵骚乱。对讲机的静噪延迟,书写文件的笔头与纸面摩擦声,敲打键盘的声音和人员来来往往的繁忙脚步声充斥着整個夜晚的警局。
“现场状况最新报告怎么样了?”
“报告警长,根据现场带队的警官勒斯最后报告所了解,小队已经与疑似嫌犯和助犯在三号南方检查站接触展开驳火,目前沒有任何人员伤亡,嫌犯在一零三号道路驶进一旁的树林后失去行踪。目前特別行动小队已经开始封锁道路禁止任何人员进出,也在现场发现到嫌犯用的车辆,也已经确认是报失车辆。”
“他们这群饭桶到底是在搞什么?不是说了不要开火了,这下好了,我要怎么和大众解释?原本说好的演习到最后变成这样!”
“可是警长,嫌犯在我们警队劝说下还是抱著强硬的态度,他们也是逼不得已才开枪......”
“什么逼不得已?整班二十个人居然没办法搞定两个人,二十个人对两个人啊!纳税人都养了这群坐吃等死的饭桶!”
气急败坏的警长看了看手中的现场报告,听到接二连三不如自己预料中所发生的事情,直接把手中的报告扔下,对着警局内的其他警员就是一阵乱骂。
“唉唷,你还是那么暴躁啊,警长。”
随着警局自动门打开,勒斯悠哉地拿著喝到一半的黑咖啡,淡定从容,带着几个随从缓慢走进一片混乱的警局。
“冷静点,事情的发展虽然有点偏离轨道,但还是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
“掌控?听说是你下令到处乱开枪的,现场其他市民都害怕惊慌得乱跑,还拍了放上网,这你要我明天早上怎样跟媒体解释?”
“怎么警长你也被搞得失态了,这不像是平时办事沉稳的你。既然媒体会胡乱报道的话,我们也可以反向利用媒体来制造对我们有利的舆论优势。媒体不过就是一群只要点阅率和收视率的小丑,完全不会去真正追究事情本质是什么,只要有一点小火苗,媒体就会自己扇风了。至于风向是顺着我们所意与否,就看警长你明天怎么发言了。”
“照你的样子来看,你已经有准备好了?”
“那当然,不过已经没办法用演习这个借口瞒过大众了,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也只能坦诚。你看看这个。”
“这个是?”
“刚刚其中一个在检查站的市民拍的影片,单单是这个就可以帮我们改变舆论风向了。”
“嗯......看起來就只是你们这些饭桶被袭击的画面而已,有啥特别的?”
“不不不,不是这个。你再仔细看看,然后想想看,是谁先动手的?”
“嗯......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这我倒是没有想到,不愧是我一手栽培的一线警官,观察力的確过人!看来不久,你就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了。”
“不不不,还是前辈您指导有方,我只是做后辈应该做的辅助工作而已,明天还是要看您在媒体面前的演说,辛苦您了。为了紫海镇的群众安全,我将尽一切所能执行命令!”
“很好,帮我安排一下,我需要尽快和那些小丑见面!”
……
“咚......咚......咚......”
从外面看起來很阴森昏暗的古堡建筑,里头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昏暗,至少有著能支撑基本照明需求的吊灯和镶在墙面上的白色灯泡。原本以为古堡内的家具装饰品都会像是在电影里常看到的中古世纪用的,像是十字架和悬挂在客厅那大得瘆人的肖像画,但其实里面的摆设和一般家庭有的家具沒差,像是电视机,收音机和沙发。客厅左右两侧都有旋转楼梯通向二楼,但严格來说这个二楼也只有一个阁楼供人从上方俯视整个大厅,沒有其他房间等设施。
“你们也算是很勇敢了,居然敢和警察开战,现在整个紫海镇的警力都在搜寻着你的下落,一时半会路障是不会撤除的。”
“我们也没办法,原本都一切顺利的,直到那个叫勒斯的家伙找到我们之前......”
“勒斯啊......还真是让人头痛的狂犬......居然直接打出这张王牌了......”
“你认识他?”
“他以前是吾父亲的下属之一,性格就如其名一样,像狂犬一样狂躁,但思绪谨慎,洞察力极强,破案率和晋升率在所有警探当中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之一,他们派他来主导这次的案件调查也就不奇怪了。照着他对警局和上司的忠诚,他不是一个你们可以很轻松应对的存在。小的時候爸爸有带我和他吃过几次饭,印象中当时候他还是很青涩的警员,但父亲有警戒过吾,不管是与谁为敌都好,怎样都别和勒斯站在对立面。”
“你刚刚提到你的父亲,他也是警察吗?”
“关于这个,刚刚情况紧急没有和你说明。你可以叫吾折翼,剛剛你搀扶的是我的管家秀成,生活在这里的这几年都是秀成照顾我的。”
“对,我有听秀成说过,好像是因为当年某些事情过后你就搬过来的。”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简单来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
“先坐吧,茶还是咖啡?”
“我都可以,不用麻烦了。”
自称折翼的青年在听了我的回答后,点了点头,撑着拐杖走开,留下我一个人在客厅。
客厅墙上挂着的吊钟发出“滴答滴答”声,在寂静无人的夜晚更显得刺耳,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等待的我显得特别尴尬,能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的手机也不在我身上。奇怪,我的手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吼......吼......”
(是不是我听错,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老虎?)
过了五分钟左右,还没见到折翼出来。环顾了四周,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闲得发慌的我由不得打了个打哈欠,要是这个沙发再柔软一些,顾不上身上的脏衣服和血迹,累了一天的我估计会直接睡着。
“那个是......?”
挂在墙上的鲤鱼池塘图,百花齐开的草原油画,动物的标本这类常见的挂饰品,电视机正上方有一幅和这里格格不入,用木制相框镶着的老照片。照片上都是一群朝气蓬勃的中学生穿着运动衬衫站成两排,一前一后,还有一些像是家长的大人也在相片里面。
“橦樟......私立高中......第三届校园运动会......橦樟私立高中?”
为什么这里会有橦樟私立高中的运动会照片?折翼又和这个学校有什么关系?突如其来的庞大资讯量让我难以在第一时间完全消化,甚至有种头脑当机的感觉,完全没办法联系起来。
“观察力不错。来,你的咖啡。”
走路完全没有脚步声,就连拐杖也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来到我身后,让我触不及防,惊慌失措,身体反射条件地退后一步,和折翼保持距离。
“我能理解你会害怕的心情,但你只要知道,我是和你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你说的话我就一定要相信?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我费劲了一切,才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
“少爷的父亲,就是你刚刚在照片上看到,第一排左边算起来第三个,穿着深蓝色警察制服,他旁边站着,带着蓝色鸭嘴帽的就是少爷。十多年前......抱歉,少爷......可以接着说下去吗?”
秀成从楼上一边往下走一边说明,左手臂缠上绷带,从他说话轻松自如的态度来看,这个伤口对他来说不是个大问题。似乎是说到关键处,秀成停下话语,再继续下去话题前征求折翼的同意。
“没关系,我来就行了,过来坐下吧。”
折翼把泡好的咖啡放在茶几,和秀成两人并排坐着,眼神示意我坐下。看着我战战兢兢的模样,折翼露出一副“早就在我的预料之内”的眼神看着我。事已至此,先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好说的。秀成看着深吸一口气的少爷,若有所思。
“吾的父亲,是个很称职的父亲,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警员,更是一位好丈夫。由于工作的关系,小的时候父亲都沒什么时间陪伴家人,只有偶尔的一两天假期,父亲会带我来这里。虽然我当下不喜欢这里的阴森氛围,但我喜欢当下父亲和我坐在这里喝茶,聊一聊家常或者是学校和工作上的事情。虽然谈不上是非常关心我的课业,但一有时间,父亲便会载送我上下学。可是......”
折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望着墙上那不算很大的运动会合照,若有所思。
“这张照片,是吾和父亲的最后一张合照,也可以说是遗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