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怎麼半路回來了?什麼東西忘了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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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哥哥臉色不是很好,還微喘著,看著是一路跑過來的。
剛剛中午的時候撥打她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他就擔心不已,奈何事情還沒處理完,無法趕回去,之後一直等。就這樣等到處理完,碰上了交通堵塞。待回到小區都已經天黑了,他擔心容柔,更是一刻都不想等,一路小跑回來的。
現在看到安然無恙的妹妹,心下鬆了一口氣。
“你晚飯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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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早吃晚飯?”
容柔不明所以,看到哥哥的臉色一變,心下那股強烈的詭異感更甚。
她走出浴室,房間一片黑暗,僅有窗臺的落地窗照進些許月光。她頓在原地,一臉不可置信。自己只是洗個澡,結果發現天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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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走到陽台,推開了窗戶。看到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流,還有遠處亮著的萬家燈火,這一刻,她的淚水忽然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讓她感覺到奔潰的,不是她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是為什麼好像她如此熱烈想要做一件事情,卻變得如此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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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床上的衣裙,忽然發了狠地徒手撕扯著。
容槿一直站在身邊看著她發洩,在衣裙被扯壞仍在地上的時候,她終於捂著臉放聲痛哭起來。
容槿就是在這個時候上前去,緊緊地從背後擁抱著她。
“沒關係的,小柔。”
“你很努力了,哥哥知道。”
“哥哥很開心你願意努力,哥哥會幫你的。”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會在輕易離開你了,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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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柔依舊淚流不止,如今的生活狀態讓她感到無能為力。她很想讓哥哥都回歸正常生活,而不是因被她一個人拖著,亂了陣腳。但是她好像,怎麼做都不對…
她不知道該怎麼拯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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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遞給容柔一個白色藥丸。
她看著哥哥很久很久,苦澀地問了句:“天黑了,我該睡覺了是嗎?”
“不是,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的。”
她含著苦澀的藥物,吞下後不久,就感覺到意識一陣恍惚,很不習慣,但是沒有辦法…
她就這樣愣愣在哥哥懷裡呆坐到半夜,感受不到一絲溫暖,依舊感覺很冷很冷。
她的內心就像外面的世界一樣,逐漸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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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努力了,勇敢地往前踏出一步,卻被打回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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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她發了好大脾氣,罵了所有人。
第二天她又會哭著和一夜沒閉眼的哥哥們道歉。
她害怕自己一輩子都這樣,不,她沒有一輩子,在她最後的日子都會這樣掙紮著痛苦,慢慢死去。她怕自己會這樣不自覺錯過一切,慢慢變得呆滯,無可救藥。以後再也看不到日出的光,看不到哥哥,也看不到夜晚的星星和月亮。
哥哥看著無助的妹妹,他只能抱緊她,不停地安撫妹妹,讓她盡量配合醫生的藥物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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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看不到天亮…”
“你一直讓我吃藥,這樣...我永遠看不到天亮…”
淚水止不住,心口的洞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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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於期望之中而沒有看見希望是怎麼樣的呢?
所有希望都成了臆想,不願意的相信成了幻覺。
多麼悲哀。人們稱之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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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她也會夢見自己痊癒了,可以擺脫一切了。可以出去了,可以肆意奔跑,去追逐日落,去看星星和月亮。還有一隻大白狗,在鄉下的木板屋外等她給它一個大大的擁抱。一切就像以前她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在鄉下時的那個時段。
那時候的她,害怕天亮,天亮,夢就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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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一切又回歸原樣。
只有哥哥們,一如既往,守在床邊。
以愛之名。微紅的眼眶,幹啞的喉嚨,誰也不曾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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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些什麼嗎?不怕,哥哥一直在。”
依舊是這麼一句,任勞任怨,讓人根本無法責怪。
對他們而言,妹妹還活著,比任何事情還要重要。
最終她也只在望著光流淚。
“抱抱我吧!”
緊緊地擁抱我吧,不要放手,我怕一放手,你們就永遠失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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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們不知道,本以為那天不過一場小插曲,沒想到卻是一場爆發前的平靜與沈默。
情況不沒有好轉,反正愈發嚴重了,只是她沒有表現出來,但事情最後卻也沒能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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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容槿接到電話,得出門一趟,和容柔交代了很久,確認她聽清楚了才出門。他要去的地方比較遠,而且地段經過很多塞車路段,他決定搭巴士去,以免自己卡在車龍中。但他走到了街頭的車站前,望著那快下雨,陰沉沉的天,內心也像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隱隱不安。他站在路線牌前,緊握著撥給家裡,卻依舊顯示無法撥通的手機,心中隱隱不安,最後還是決定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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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快趕慢趕趕了回來,回來卻見她依舊不改出門前的動作,癱坐在窗邊很久很久。她身前的視窗不知何時被打開了,對內大開著,外面下起大雨,大風刮起打在臉上生疼。
他走到她面前把窗關了,女孩才緩緩抬起頭望著他,卻盯著他許久許久不作任何動作,像是在確認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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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
他一出聲,她才如夢初醒般。
“哥哥,你怎麼那麼快回來了?”
又天黑了嗎?
容柔驚愕,扭過頭去望出窗外,天色是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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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陰陰的,飄著細雨,把容柔又看愣了。
“我把東西忘了,想回來取。”
容槿走到她面前蹲下來,與她的視線齊平,語氣無奈:“下雨了,怎麼不關窗?”
她又失神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就見窗戶已經被關好了,最後也只是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容槿。
“那你的東西拿好了嗎?”
“不拿了,現在這外面下了傾盆大雨,又覺得沒必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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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柔聞言愣愣地點著頭。
見她這般乖巧,容槿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頭,“冷嗎?”
“不冷。”
嘴上是這麼說的,但此時此刻容柔身上只穿一件長袖襯衫和短褲,吹了會兒風,那小手早就冰涼冰涼的。
“哥哥冷了,我們進房間裡,開暖氣好不好?”
他剛剛冒雨趕回來的,身上確實淋了點斑駁雨點。
女孩依舊愣愣望著他很久,再次懵懵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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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脫了微濕的外套,轉身拿著遙控器走進房間調了空調溫度,這才回來把女孩抱進房間,輕輕地放到了床上,隨之而來的便是兩人長長地緘默。
良久,他艱難地扯出一抹笑,想溫柔地跟妹妹說著話。
“我去泡咖啡,你要來杯熱可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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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柔從進了房間,視線就一直在哥哥身上沒離開過。
一樣是那種空洞麻木無神的視線,看得人有點驚悚。
上一次見到這種眼神,還是她哭著叫他關窗鎖掉它的時候…
“我怕我想要跳下去…”她說。
他知道,女孩有了想輕生的念頭。但他不敢挑明,又想像以往那樣掩蓋過去。
可這一次容柔卻不如他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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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哥哥”喚住了正要走出房間的容槿,容槿手握住門把,停下了腳步。
就聽見身後傳來女孩的輕喃,似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對他開門見山地說道:“你是最清楚的,繼續活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而已。我們何必要受這種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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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是我們。
容槿緊了緊握住門把的手,下意識反駁。
“你並沒有讓我覺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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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覺得我有!”容柔打斷了他。
容槿被打斷也不惱,只是轉過身走了回來,蹲在床邊,語氣更輕更溫柔婉約地開導她。
“那也只是你覺得,你的覺得並不能完全代表我丫,傻瓜。”
“我很願意照顧你,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如果病倒的人是我呢?你也希望我讓你尋求解脫嗎?你也希望我就此了結自己嗎?我也會變成你認為的那樣是個累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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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和現實中有著巨大的差距,而且想像也只是想像,並沒有發生。”她打斷了他,
“現實中生病的是我,是我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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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十分沈痛又無力的事實。
容槿想說些什麼,最終望進她蓄滿淚水的眼裡,只是握著她的手無力地垂眸。
“沒事的小柔,我知道我們現在很艱難,但總會過去的,剛開始搬出來的時候我們也很難,現在都好了不是嗎?我相信我們可以的,只要我們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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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回應他的,只有女孩無助的哭泣聲…
而他已經無法安撫住她,甚至自己也不由生出一股心慌,好似自己就要失去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了…即使現在緊緊的抱住她,卻彌補不了心中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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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容槿望著電腦裡的工作,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他像是在對著電腦發呆,那黑暗角落裡僅剩電腦微弱的光亮在照著他凝重的表情。
他一直在回想,到底那一步被他忽略了,才會一直演變成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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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本想回到家了就好,在熟悉的環境裡小柔會很乖很開心,接下來日子幾乎沒有任何意外。可卻不是這樣的。她在夜裡依舊失眠,依舊選擇逃避想要激進地掙脫出來,甚至往後還出現了瘋狂的自殘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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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握著鋼筆的手指泛白,腦中思緒萬千,最後還是被手機的提醒鈴聲喚回神。
整理了下身上的白襯衫,他打開了視頻開始了他的工作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