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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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會找時間和她細說。”
鄧皓宇醫生很頭疼,他雖不是很贊成這個冒險計劃,但這確實是一個轉機。
就是不知道這對容柔來說到底是好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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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走廊,看著眼前這個萎靡的弟弟,容槿矜薄的嘴唇微抿,他的幽暗的黑眸裡,沒有絲毫的笑意。可此時此刻伏在地上的容晞,見到了來人,卻輕笑出聲。
這笑聲在安靜的走廊上,顯得十分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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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我們的妹妹,她不想活了。”
從容晞的嘴中吐出的這句話,無助、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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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瞳眸,被寒冰層層覆蓋。
他也知道自己的妹妹沒有生存意志了。
可現在,這個弟弟也被打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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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我們該成全她嗎?”
“她被疾病纏身,她活的是那麼地痛苦!”
容晞捂著頭,手指插入髮絲中狠狠揪著整個頭顱,十分慌亂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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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多久……”
“妹妹,她想死……”
“小肉肉她都開口了,我們要不要幫幫她?”
容晞瞳眸幽暗,眼裡滿是無措,他在向哥哥求助。
他到底該怎麼辦?
——
他的工作地點距離這裡較近,他比老大先來到這裡看妹妹。
妹妹憔悴了許多,他給她買好吃的,想給她補補,但她不吃。
“小哥,頭疼。”
“怎麼頭疼了?”
“沒…睡好。”
她說完,指向了抽屜,容晞打開抽屜發現了之前老大給她買的黑色素完了。
“真的需要這個嗎?”
容柔對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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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晞去給她買來了安眠藥,要交出去的時候卻又遲疑了。
“我還是去問一下醫生吧?”
他一說,就要起身,卻被妹妹死死抓住,抬起頭就撞進了妹妹那腥紅的眼裡。
他說不出那是怎麼樣的一個眼神,但是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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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給我……”
她的手緊緊抓著他,不讓他拿走那安眠藥,容晞這才忽然明白了什麼,忽然就紅了眼。
“不…不能給,小肉肉乖。”
“小哥…”
她的眼裡滿是祈求,他還是得狠心拒絕,因為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我救不了你,更不能害你...”
不能給,真的不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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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小哥...小哥,你看看我,我好痛…...”
“你要是真的為我好,你就給我個痛快好嗎?”
“小哥,結束這一切吧,小哥給我藥啊小哥,就讓我安安穩穩地睡去好嗎?”
“不行...”
他雖不想看到妹妹受盡病痛折磨,但是他也不想妹妹離開...
這藥被他捏在手中好久,他怕啊...怕給了,他就沒有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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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發生什麼他沒印象了,只記得一群醫生從外湧進來,而他被拉出來……
病房裡不斷傳來尖叫聲,哭聲,還有些東西掉落地面的撞擊聲……一片混亂。
他就這樣一直呆在病房外,一直到容槿來了,他才像是找到了救星,終於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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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啊,我怕我給出這瓶藥,我就沒有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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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緊緊地抱住他:“你做的沒錯,不能給。”
容槿上前,將容晞的腦袋,靠在自己肩上,給他依靠。他很少擁抱這個弟弟的,他認為男孩子不像女孩子那樣需要呵護,反而更要自立自強。但現在,彼此都很難過很無力,他作為哥哥,只能將自己的溫暖,給予他。溫熱的氣息,暖和了兩人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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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他難受的嗚咽,容槿也倍感疲倦,無聲嘆息。容晞胸腔裡潮水氾濫,酸酸脹脹的,令他感到無所適從。他只能不斷的從容晞身上,汲取溫暖,身邊有人在,容晞那顆在顫動的心,才能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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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得知,容柔早就不想再活下去了,這于容晞而言,是絕望又無助的。
容晞只覺得,此時此刻,像有一塊巨石擊潰了他高高築起的圍牆,投入他的內心,掀起滔天巨浪,淹沒他的所有淡定。當妹妹哭著向他求助,讓他幫助她解脫時,他被她抓住手,身上沒有一絲力氣去推開她。他再也無法裝著不知,再去忽視那些不想理解的事情。
他必須思考,必須做出選擇,他想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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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晞要記住,你做的沒錯,不能給……”
“我們不會讓她這麼輕易離開我們身邊的,”
片刻之後,容槿幹啞的聲音才從喉嚨裡溢出:
“會沒事的,在堅持一下,我們不能倒,我們是要給她依靠的,我們倒了,妹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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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妹妹,是哥哥的責任。尤其容柔不同,她沒有‘父母’,長兄如父,他更該護好她。她有兩個哥哥,只要我們都在她身邊,就能補充她所有的缺失。這是他從第一眼看到容柔開始,就意識到的事實,不單單是對這令人憐惜的妹妹產生了保護欲,而是她真的善良到令人心疼。但彼時還尚年幼的他,拿什麼來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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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就這樣跌跌撞撞到成年。一成年,他就想出來闖一闖,他一定要成功。從此以後,他將站在高處,不再受人欺淩。而他到時候也將擁有足夠的力量將他們護在羽翼之下。而在這三年中,他又逐漸有了其他想法。他想守住這個家,這個只有他們三人卻無比溫暖的家。他只要想回家,就能看到溫馨燈火和弟弟妹妹笑臉的他。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才深深感受到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那顆心還會悸動。
而他,也再也不是孤身一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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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那個整日黏在他身後,和跟屁蟲一樣,卻笑得和煦的女孩,容槿就想把,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她。於是,容槿又把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的隱藏起來。他不能有弱點,不能被擊垮。若是,他不再是這樣堅不可摧的模樣,罩不住容柔這個小嬌嬌,他們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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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兄弟那天在那裡呆坐到晚上,一直到她醒來,醒來後見到這個世界還是哭了。
“哥哥,我也希望能陪你久一點,可是我真的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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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直這樣過……沒有絲毫好轉。
大家見她如此抗拒,也決定將情況暫緩,不再逼著她。
本以為情況會好轉,但沒想到這次之後她彷佛更激進,連治療都不願意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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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乖乖的好好的,你卻讓我看心理醫生,我不乖了我開始鬧了你又不高興了!”
“你告訴我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是不是一旦我有精神病,我就做什麼都不對了?”
“我沒有想死,可是你們這樣對我,真的讓我好想現在立刻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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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小柔,對不起,不要說這種話……”
容槿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緊緊抱著容柔輕聲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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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第一次面對憂鬱症,哥哥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一下子就被她這控訴震住在原地。
對啊,他們是不是太小心翼翼了,一點點事情就十分恐慌。他們可能真的是有點太反應過度了,但是他們真的很擔心。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麼,找來了專業人士卻又讓她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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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柔真的很累,她感覺身子好沉好沉,四面八方的壓力將她的身體擠壓扭曲,好痛好痛。她感覺現在每一天都活在虛假的世界之中,看到的感覺到的都是假像,卻又如此真實,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而且在這個世界之中,沒有熟悉的人,她無人可依賴,她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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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前本來走過好多人,眼前的世界忽然變得很慢很慢,她看著人群在面前走過,本來人群熙攘的場面,不知何時變成了空曠的場地,僅剩下她孤零零站在中央。她不過一個失神,一切就變了樣,這種感覺讓她感覺很慌。她環顧四周,拼命地想要尋到一人身影,忽然她看到眼前有道身影,對方正背對著她緩緩走遠,眼見他就要消失,她想對著他吶喊求他留下,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一個個身影出現又消失,錯過又重來。她想邁開腳步,腳下卻十分沉重,猶如被鉛灌注一般,根本提不起來。冷意瞬間從心底竄出,四面八方的冷風讓她的雞皮疙瘩豎立起來,冷,寒徹心扉的冷,冷到了骨子裡,冷意侵入四骸,無法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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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了欲掙紮的身體,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好像,不重要了;好像,沒必要呢;好像,沒有辦法;好像,不需要了。
她不再想掙紮,就想靜靜的看著,這世界會有什麼變化。
你說順其自然,她就靜待順其自然,是會變得糟糕還是反彈變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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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身體的溫度正在流失,她竟然感覺不到寒冷,只覺得愜意。
眼前忽然閃起一道暖光,暖光之中出現了身影,他們急急向她跑過來,張手就將她團團抱住在懷裡。對於一個身體體溫正在極速流失的人,那暖光和懷抱無疑是致命的吸引力。夢裡的她已經無力分辨在自己身邊的是哥哥還是別人,下意識尋找溫暖的去處,朝他懷裡拱了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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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的她思緒萬千,現實裡的她情況卻也同樣危急。
這一個雨夜,早上一次情緒爆發,讓她晚上又出現了情況。她只感覺自己骨子裡都浸著濕寒,昏昏沉沉起了高燒,呼吸滾燙,身子卻越來越沉,越來越冷。哥哥們都嚇壞了,輸液打針都對她無效,只能守在床邊看她痛苦地夢囈出聲,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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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整夜,她不知夜雨是什麼時候停的,又冷又疼還起著高燒,很快失去了意識。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墜在冰窖,又像是煎油鍋,嗓子又幹又疼。一直到她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被大哥抱在了懷裡。此時此刻兩人正坐在沙發上,她抱著哥哥的手臂當起了枕頭,半邊身子都依靠在他懷中,而小哥正坐在地上半靠著沙發,緊抓著她的一隻手伏睡著。哥哥難道一直是這樣的姿態,她就是這般抱著他們入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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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的他們蜷縮在角落躺椅那塊小小的方寸之地,像是三隻離群遇難的鳥兒,在暴風雨來臨前瑟瑟依偎著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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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海中一片空白,懵了一會兒,才漸漸想起倒下前發生了什麼事。眼眶忽然湧上一股熱源,心中思緒翻湧著,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那想哭的情緒壓下去。
“我是不是,真的變成了累贅?”
“會不會,我消失就一切都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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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意識到,我的存在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負擔時,
成為負擔的我其實比你們更累。
想逃離,逃得遠遠的。
怎麼樣才算不拖累?
只有那一種方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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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們三人緊緊抱在一起,我想問那所以呢?
那樣就會有人來幫助我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