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阿晏”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下午7:50
总字数: 3552
步伊意识昏沉,在半梦半醒中,他感觉到周遭一直在晃动。他耳边隐约传来说话声,但他听不清内容。突然,他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没忍住叫出了声,然后他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然而他脑海里一片空白,耳朵也仿佛失灵了,根本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他又陷入了昏睡。
燕司濂一整夜没合过眼,一直守在步伊的马车里。他先将步伊身上已干透的泥沙擦干净,接着便处理箭伤。刺中步伊左肩的箭虽然没带毒,但那支箭从近距离射出,飞快的箭头刺穿了步伊的肩胛骨,箭卡得极深,燕司濂必须使用内力才能将其拔出。步伊躺在马车里,意识昏昏沉沉,除了拔箭时睁开过一次眼之外就一直没有醒过来。
然而,步伊一路上似乎都在做恶梦,他的额头冒着冷汗,嘴里不时发出含糊的字眼,燕司濂皱着眉试图倾听,但他只隐约听见“郡主”二字。燕司濂怔怔地看着步伊,脑子里飞快地把三大洲的郡主全列出来,并尝试将她们与步伊联系起来,但似乎没有一个是有可能跟步伊有关联的。定洲仅有两位郡主,一位年迈病重,长卧在床,早已不再理会江湖世事;而另一位早在多年前游花灯节时被行刺身亡。至于针洲,北堂千成向来不喜册封郡主,所以针洲并没有郡主,只有公主。看来只有海洲了。燕司濂没有到过海洲,不过他从书卷上读到过,海洲有两位长得清丽脱尘的郡主,各大洲的王公贵族纷纷上门提亲却一律遭拒,此事轰动一时,不过已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后来那两位郡主再也没有出现在书卷上,想来是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有心人有意将她俩从历史上抹掉。
正当燕司濂在替步伊包扎伤口时,他发现步伊后颈有一个奇特的刺青,刺青由颈部沿着背脊而下,燕司濂试图拉开步伊的衣衫好看清整个图案,却被毫无意识的步伊给抓住了手腕,燕司濂越是用力挣扎,步伊的手越是紧抓不放。最后,燕司濂不得不把好奇心给压下来,匆匆地为步伊处理好伤口,再给他套上一件干净的外衣,以免着凉。
然而,燕司濂脑子里关于步伊的疑问越来越多,比如步伊背上那个刺青是彩色的,他从没见过如此艳丽且细致的雕纹,依颈部的图案来看,步伊背上所刻画的像是脊柱,脊柱两旁雕满了一连串的特殊符文,而燕司濂对这些符文有着熟悉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燕司濂越想越头疼,正转身准备到马车外吹风时,身后突然传来非常微弱的声音,道:“……阿晏……快回来……咳咳咳咳……”
燕司濂心头霎时一颤,猛地回头目不转睛望着步伊,紧接着又回到步伊身边坐好迫切等待着,可是步伊再也没说话,只是不断地咳嗽。
…
远在北方有一座宫殿,平方面积是针洲都城洛文尼的两倍大,举目琼楼玉宇,非常引人入胜。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入这座宫殿。宫殿最高的楼台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精致的鸟笼,笼中养着各式各样的鸟类,如画眉、绣眼、百灵和靛颏等,而鸟的主人此刻正在楼台上喂食。
正当鸟主人夹着一只蟋蟀送入靛颏嘴里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名士兵快步进入楼台,见到鸟主人便立即跪下,额头隔着双手贴在地面,道:“陛下!”
北堂千成不语,侧头倾听。
士兵喘着气道:“陛下,定……定洲……出事了。”士兵此时感到莫名紧张。
北堂千成眉头一扬,道:“怎么了?”
士兵颤声道:“人……都跑了……”
北堂千成震怒道:“什么?!怎么跑的?仙子呢?!”
士兵浑身开始微微发抖,道:“给……给人救走的。仙子被打至重伤还未苏醒。听黑骑来报,那个人似乎持有奇特的兵器,是一支会发光的战戟。”
北堂千成听了,眯上了双眼,怒气顿时消了大半,转过身来询问道:“发光的战戟?”
士兵道:“是的,黑骑追出去时,目睹此人单手使用战戟劈开熊熊烈火,带着众人逃走。”
北堂千成的表情由怒转喜,双眼隐藏不住兴奋,道:“无论此人在何处,都要给朕活捉过来!”
士兵拱手道:“是,陛下!” 说完便连忙退了下去。
北堂千成面容扭曲,然后露出痉挛似的笑容,喃喃道:“十年了,朕还以为妳死了呢,地贤!”
…
步伊做了许多梦,在梦里,他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他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拿着匕首捅死了人,鲜血从匕首滴落在地上,女人回头冷冷地对着他道:“别开声,不然你也得死!” 他双手紧紧地捂着嘴,绝对不可以开声……
梦境换了,他身在一个热闹的市集,一双白白胖胖的小手抓着他的右手摇摆着,稚嫩的声音喊道:“兄长,我要糖葫芦!”,然后小手放开了他,冲了出去,他一惊,开口喊道:“阿晏,快回来!”,小孩开心地回头看着他,然后伸手指向糖葫芦……
梦境又换了,现在他站在一个寒冷的悬崖边,眼前一个穿着白袄白裙的女人正在翩翩起舞,女人脚边躺着一个襁褓,襁褓似乎在一颤一颤地动着。这舞步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古老语言,是用来召唤神龙的献祭舞蹈……看着看着,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突然,他感觉到嘴里有温热的糊状物被灌进来,味道不咸不淡,是粥。他饿极了,大口大口地喝着粥,接着就被呛到了:“咳咳……咳咳咳……”
步伊睁开了眼。
燕司濂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看着他道:“你终于醒了。”
步伊愣愣地看着燕司濂,逃离寒骨山的那一幕顿时重新涌入他的脑海里。
步伊沙哑道:“我昏睡几日了?”
燕司濂道:“我们走走停停已有三日,不久将抵达定洲都城,巴永。巴永离月牙镇大约三至五日的路程,我们会在巴永稍作停留。”
步伊挣扎着坐起来,道:“不行,我得下车!”
燕司濂一惊,道:“怎么了?”
步伊的脸色依旧苍白,道:“抱歉,司濂,我不能去巴永,我必须回云来镇。” 说着便要起身下车。
然而,几天米粒未进的步伊才刚站起身便又倒了下去,他忽然感觉到左肩传来的一阵阵剧痛。
燕司濂把粥递给他,道:“先吃点东西吧!你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步伊伸手接过那碗粥,道:“司濂,让我下车,我可以自己回去。”
燕司濂一脸无奈地看了看步伊,然后掀起马车帘子道:“小祁,让其他的马车继续前行,惟独这辆马车掉头回云来镇。”
小祁道:“是,公子!” 说着便吹了口哨,让全部马车停下。交代完毕,这辆马车就掉了头。
步伊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燕司濂笑了笑,道:“没关系,我陪你回去。我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步伊听了一脸疑惑,但他顾不上追问,只顾着吃粥。
燕司濂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步伊,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阿晏的孩子?”
步伊眉角轻轻一跳,他缓慢地抬起头注视着燕司濂,然后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说完便低头继续喝粥。
燕司濂皱了皱眉,紧张道:“不,你再想想,再好好想想,那个孩子早在十年前就失踪了,若还活着,如今应已是个成年人。”
步伊满脸歉意地看着燕司濂,笑了笑道:“我真不认识哪个叫阿晏的孩子……不过,我可以替你打听打听。”
燕司濂的脸上尽是失望,他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听错了。
燕司濂丧气道:“没关系,不用了。”
步伊察觉他脸色不对,道:“你怎么了?”
还没等到燕司濂回话,马车突然刹车,步伊与燕司濂齐齐撞向马车前方,而步伊还没吃完的粥全洒了出来,然后他们就感觉到马车被急忙掉了头。
燕司濂掀开帘子,小祁从车外道:“不好了,公子!是黑骑!”
步伊皱着眉,心道:“黑骑为何会这么执着于那些逃跑的人质?” 忽然,他瞳孔猛地一缩,转念一想:“不妙,看来是北堂千成已然发现什么了,是我低估他了……”
步伊握紧拳头,看着燕司濂,心道:“北堂千成是个极危险的人物,司濂与小祁绝对不能与此人扯上关系。”
此时,燕司濂正掀开窗帘探出了头,只见黑骑飞快地从马车后追赶上来,但他们并没有攻击马车,燕司濂心里纳闷道:“为何不放箭?”
正当燕司濂转过身想与步伊商量对策时,他突然感觉后颈一疼,眼前一黑,接着便不省人事。
步伊将燕司濂扶到车外,小祁一脸惊恐,道:“步公子?!”
步伊一督,笑道:“果然!” 只见八匹骏马正卖力地拖着这辆马车向前奔跑。
小祁看了看燕司濂,又看了看步伊,问道:“步公子,这是怎么了?”
步伊把燕司濂交给小祁,道:“快,带着司濂离开,前方林子有条小径通往巴永。黑骑是冲我来的,与你们毫无关系,别再趟这滩浑水了。”
小祁将燕司濂扶了过去,担忧地望着步伊。
步伊笑了笑,道:“没事的,别担心。还有……” 步伊凝视着燕司濂,道: “替我传个话,就说, ‘那个孩子没死,他当年逃过了一劫’。”
小祁顿时摸不着头脑,脱口道:“啊……??”
步伊道:“就这样。去吧!”
小祁点了点头,托起燕司濂跳上了一匹马,步伊闭上眼,心里念道:“神!”,右手随即出现一把长剑,剑一出鞘便砍断了小祁那匹马拴在马车的缰绳,小祁双腿一夹,背着燕司濂扬长而去。
步伊吁了一口气,左手握住剩余的缰绳忍着剧痛使劲一拉,勒住了前方奔驰的马匹,将马车掉回头,冲向迎面而来的黑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