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呼吸，脑袋因为缺氧而开始感到晕眩，眼前的影像也变得模糊不清。这就是网络病毒，我所创造的病毒能够对人体带来的伤害吗？

我好痛苦。但这种痛根本比不上我在这段时间里所受到的一切痛楚。

我倒在了地上，脑海中开始出现生前的种种，有快乐的也有伤心的，偏偏痛苦的回忆是我记得最清楚的记忆。

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死亡前会重新审视自己的一生吧。在见到走马灯的那一刻，我便明白了一件事。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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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9年，时隔首次爆发全球新冠疫情的20年后，人类社会终于重回旧道，人们不再需要佩戴口罩出门，也不必再与人之间保持人身距离。新冠病毒已经无法再危害人们的生命，就如同在2002年尾爆发的SARS疫情那般，病毒的传染已经受到了阻断并且从人与人之间消失。

本以为生活能够再次回到那平凡的时光，亲朋好友能够聚会叙旧，偶尔约人出门看电影吃个饭，只可惜好景不长，另一场疫情不久后爆发了。

有别于过往的种种病毒，这次的疫情是由风靡全球的虚拟环境（VR）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MMORPG），同时也是疫情模拟（simulation）游戏，名为‘战疫’的一个网络游戏中的‘病毒’人工智慧角色所导致。虽然只是游戏中的非玩家角色（NPC），病毒却深刻并长久性地影响了人类。

但是，这次的影响并不是要人类改变生活习惯，再次过上戴口罩，远离人群的生活，反而是要人类像从前那样与人在现实中相处，不再经过任何媒介的帮助。这当中的原因便是源自于战疫所使用的高科技技术。

战疫采用了最先进的脑电波技术，玩家只需佩戴一副上面设有脑电波接收及发送器的虚拟环境眼镜便能够进行游戏。脑电波技术是靠接收器接收人脑在思考的同时发出的脑电波并加以电子化从而得到资讯的一种技术。靠着这种技术，玩家只需要动动脑子便能够操控游戏中的角色。同时，战疫会发送电波让玩家体验真实的五感，也即是视感、触感、听感、嗅感还有味感。当中只有受病毒感染后应当出现的病症是玩家感受不到的，这也是为了保障玩家们的人身安全以及避免玩家因为长时间游戏而让身体出现严重不适。

在这个网络已经普及化的世界，所有人只要拥有这种眼镜便能够上网，从中登入游戏网站便能游玩该游戏。靠着惊人的游戏体验以及真实的世界风景，上市不到一个月便已经为开发商带来了几百万的收入，成为了无人不晓的新时代网络游戏之王。

因为战疫这个游戏，传统的输入键盘以及滑鼠都被淘汰了，网络全面使用了脑电波技术。

战疫的游戏规则很简单，每个玩家在开始游戏前都会随机得到一个身份，这些身份包括各色各样的职业，当中也包含着成为动物的可能性。因为是模拟类型的游戏，玩家在得到了自己的身份后所能进行的行为都是与各自的身份相关，例如医生负责照顾并治疗受病毒感染的病人或者服务业人士如何在疫情的冲击下保护自身的同时去服务大众。所有玩家只有一个最终目的，那就是尽可能活到最后，不受到病毒的侵害。

因为内设的角色有上百种，所以不少玩家会在完成一轮的体验后再次以不同的角色游玩游戏。为了增加玩家重玩游戏的次数与机会，开发商使用最先进，能够自我学习并增进自己的人工智慧技术来开发游戏中的病毒。这种病毒最初的设定是要感染并且消灭所有的生物，它们会在人与人甚至动物之间传染，只有做好防御措施的玩家才能逃过一劫不被感染。若病毒只能单纯的在被设定的条件下才能传播的话，很快，对此游戏有着丰富经验的玩家便能够完全避免感染病毒的风险取胜。久而久之，战疫游戏世界中的病毒必定会走向灭亡，此游戏也便无法再运行。

为了避免游戏终结，病毒所使用的这种有自学能力的人工智慧设定能够让系统自我收集玩家作出的对抗病毒的反应及决定来加强自身的感染力以及传染力，当中也包含了对消毒液的抗性或者潜伏的时间，仿佛病毒真的活了过来并为了生存不断地进化，只不过它只存在于游戏世界中。

有着如此强大的人工智慧，病毒在一个月后便变得极为强大，它们甚至比人类玩家还聪明，能够预测玩家们的动向并预先作出行动。因此，不少玩家坚持每日上线就只为了打败日渐强大的病毒，却不知因为他们的坚持与努力，病毒已经进化至无人能敌的境界。

没有人类情感的病毒并不会因为自身已经强大得没有对手而停止学习，相反的，它为了贯彻开发者所设下的设定，它从得到的资讯中了解到要真正消灭世界中所有的生物，更有效率的办法便是从这些玩家开始消灭。这就是每天二十四小时不断增进自我的病毒在游戏开始发行后三个月的时间内得出的结论。

每时每刻，生命都会从游戏世界中诞生以及陨落，一切都是个无限的轮回，已经达到了个平衡点，永远不会停止。为了打破这个平衡点，病毒从系统中获取到发送电波的能力，在感染到玩家的同时发送让玩家感受到被病毒感染后的症状的电波。

有的玩家因为亲身体验到被病毒缠身的痛楚而退出了游戏，有的却是认为游戏能够达到如此高的仿效能力实在难得，反而对战疫更热情。各式各样的评论在新闻媒体间播出，当中也包含称赞以及责备的评论。曾经体验过在游戏中被病毒感染并且退出的玩家批评游戏过于真实，严重危害到玩家的安全，甚至一些学者也认为虽然只是受电波影响，但对身体也会造成负担。

面对种种负面的评语，开发商并不打算做出任何回应，更不会因此收回病毒的人工智慧能力。那是因为，战疫对开发商团队来说已经不只是个游戏，更像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所创造出来的活生生的生命。更重要的是，战疫中的病毒已经靠自己的能力进化成完美的杀人机器，虽然这是个负面的表现，却是病毒与生俱来的职责。能够把自己的职责效率提升到这个程度，身为开发者，它们的父母又怎能不深感欣慰？

于是，无视媒体的评论，战疫依旧开放给所有玩家游玩，病毒也继续自我增进，开发商赚得盆满钵盈。

直到有一天，世上出现了首个因为游玩战疫而去世的人，世人才知道病毒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变成了极度危险的存在。

根据验尸报告，死者是因为肺功能无法正常运作最后导致窒息而亡。这个死亡的方式与游戏中的病毒导致玩家角色死亡的方式相同，因为病毒在设计的时候便是利用新冠病毒作为原型。当然了，也有不少民众认为不过是个巧合，新闻媒体不应该因为两者之间有些微的关联便妄自揣度。为此，媒体不仅没有向战疫开发商道歉，反而还提供了更多的资讯作为证据让大众知道战疫存在着损害人命的危险。

据报道，死者向来注重身体健康，不仅控制饮食还有定时运动身体，并且事发前一个月还曾做过身体检查表示身体并无隐疾。趁着周末休假，他在家中游玩游戏的时候也一切正常，直到几个小时后，家属突然听见死者的求救声。本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当他们赶到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甚至门窗都是锁好的。死者当时趴在地上，右手往门口的家人伸出祈求得到帮助，而左手则是抓住自己的脖子，卖力地吸气。家人当时都吓坏了，想要马上带他去医院急救，只可惜尚在路途中死者便身亡。

死者家属过后报警，希望控告战疫出版商以游戏谋杀他人罪。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因为游戏所致的死亡所以法院最终并没有判该公司入罪。民众开始相信战疫是无辜的，并重新把心思与时间投入到游戏中。

然而，事情还没完。

市面上又出现有玩家在游玩战疫的时候以相同的方式，无故窒息身亡。这一次的受害人不止一人，并且每日剧增。虽然法院曾叛该公司无罪，但所有数据都显示着死者尽是在游玩战疫期间受到了病毒的感染，并与游戏中的角色生死相连。即便他们不承认，民众也已经不信任战疫的安全性了。

过了一个星期，出版商终于无法视若无睹，决定把游戏下架以挽救同属一间公司名下的其他商品。身为战疫的程序员，同时也是战疫的开发人的我并不同意他们的做法。比起把游戏下架，我相信只要能够阻止病毒直接伤害到玩家便足够。我试着说服出版商，并承诺三日内必定交出成果，否则一切后果将由我来承受。

我试着更改了病毒的人工智慧能力，从自学型改用旧款的设定型，如此一来便能阻止病毒继续进化以及加害玩家。经过了两天两夜的努力，病毒的人工智慧终于被覆写，虽然可惜但是此举将能够拯救全球的人类。毕竟战疫中的一切都是我投入全部的热情与爱来制作的，比起从此不见天日，让它换个方式出现在世人面前是更好的选择。

本来是如此期望的，现实却不回应我的这份期望。

病毒的人工智慧的确是被覆写，从此只能进行单纯的感染行为，游戏及玩家的性命都将得救。但这一切只维持了三天，相同的病例却再次出现。

首个受害人是个只有19岁的大学生。他的死因并不是因为游玩战疫并被病毒感染，而是上网搜索写学校报告所需的资讯。死者甚至从未接触过战疫这个游戏。

不仅如此，病例不断上升。经过了调查与统计，所有受害人的唯一共同点便是使用了网络。病发的时候大家都在不同的地点做着不同的事，有的人更是在看电影途中不慎睡着，就这样在睡梦中窒息而亡。

这一次的疫情爆发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私心，战疫并没有下架，而是让存在着致命病毒的游戏继续让不怕死的玩家游玩。就在那短短的三天里，病毒已经从战疫的网络系统扩散到了网络中。即便没有游玩游戏，只要上网就会有感染病毒的风险。

这成为了空前的网络病毒疫情，是人类历史上首次不会从人传人的病毒袭击。这次的疫情传播媒介是网络，想要避免受感染，唯一的方法便是脱离网络世界。

已经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加害20年，人类早已习惯网络上的世界。即便人与人已经能够面对面沟通，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利用网络的方式远程与他人聊天游戏。

摆脱网络世界反而成为了难以踏出的一步，就如同新冠疫情爆发前期，人类无法适应不能外出的日子。随着时代的变迁，人类的需求早已改变。

并不是所有人使用网络都会遇到病毒攻击，更不是所有人都会死亡。不少人抱着侥幸的心态拒绝不使用网络，最终付出的代价便是他们自身的性命。

网络病毒带来的危害远比新冠病毒来得强，不到一个月，全球已有半数的人死亡，当中以先进国的疫情最为严重，越落后的国家越少案例。如果人类不反省并作出相对的措施，最终所有懂得使用网络的人都会死亡，人类文明必定会就此往后退，渐渐回归到原始人的时代。

即便知道使用网络会带来多大的风险，各国政府都依然反对关闭网络，请来世界顶尖的骇客企图追踪并消灭这种病毒，但结果都是一样，骇客根本敌不过无所不在的病毒。

我太天真了。本以为能够拯救人类，结果我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不对，我把事情变得更糟糕了。为了保住游戏，我牺牲了病毒，牺牲了我培育了20年的孩子，换来的却是失败，间接性的谋杀了那么多人。

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了。我已经一无所有，无论是金钱还是人脉，甚至连名声都臭了。

网络公司不愿意负这次的责任，并把一切罪过都推到战疫身上，就算战疫已经下架，开发者全员登报道歉他们也没放过我们。每天受到世人的唾骂，诅咒，甚至众叛亲离，妻离子散，种种因素已经让我的几位同伴，朋友，同时也是共同努力了20年的战友，纷纷受不住打击。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我听说他们开了场直播，向全世界的人道歉，然后默默地等待病毒攻击，最后用着相同的死法以自己的性命赔偿给了那些死去的人。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家中，连灯也不敢开，每天就坐在沙发上回想着过去的时光。

明明大家一起努力了那么久才完成战疫这个游戏，从创建三维角色，创造整个游戏世界，还有替每个角色设定工作以及能力，所有东西都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完成的。没错，制作游戏是个团体活动，靠着大家分工合作才能够以最短的时间做出最高素质的游戏。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那么轻易就放弃了这一切？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大家还在一起就一定能够找到方法的。但一切都太迟了。如今只剩下我，我又能做些什么？

我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生怕会有人破门而入要我赔命。没错，我很胆小，我不想死，但我又有什么错？求生本来就是人类的本性，更何况我的本意不是要害死所有人，不是要毁坏整个网络系统。我只是......

对了，自古有多少伟人都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与自大，相信自己是天选之人，能够拯救世界，把世人带向更美好的未来，最后的结果不都是惨死吗？好心做坏事，或许这个词也适合用在我身上。就算是这样，我也想要活下去......

我连门都不敢踏出一步，靠着家里剩下的粮食度日。偶尔我会悄悄走到窗口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看看外面的世界，比起过去大家因为新冠病毒而不敢出门，现在的人反而因为不敢上网而出门透气与人聊天。我做的一切真的都是错的吗？大家明明没有网络也能够活得那么自在，那为什么？

我知道自己是难逃一死了。在粮食吃尽以前我便会受尽良心的责备，每日睡不着，开始出现幻觉，还经常疑神疑鬼，见到我的朋友们来找我诉苦，说他们有多辛苦，想要我去陪他们。我也开始不敢往外看，我一见到那些人在一起聊天便会觉得他们是在谴责我。

我受不了了。我终于明白何为生不如死。与其每日活在痛苦中，倒不如解脱，去到那极乐世界吧。

之前因为不舍得，我偷偷地把病毒的人工智慧程序备份了起来。大家都不在了，如今我唯一希望陪伴在我身边的也不过战疫。我重新安装病毒的人工智慧，并骇进网络中把战疫再次上架。难得的，在我完成了上载游戏前居然都没有出现感染病毒的病症。果然到最后，能够明白我，体谅我的就只有战疫吗？

我开启了战疫，再次回到游戏的世界中。太让人怀念了。还是一样的风景，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这次轮到我了。我不会向任何人道歉，也不想听到任何人的声音。我操控游戏角色走到大街上，期望与自己的孩子，整个游戏，最后来个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