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重逢 | 第五章 山中医女

距离陈家沟二十里以外的小镇里，忘缘一脸欣喜地在集上某个售卖女儿家用品的摊档前选购送给未婚妻的礼物：“师兄，你觉得这个如何？”

忘尘站在摊位前着实惹眼，经过身边者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叫他忍不住频频检视自己哪里失仪。

“师兄？”直到忘缘再度唤他，忘尘才后知后觉。

忘尘看一眼忘缘手上的女子饰物：“好看。”

“那这个呢？”

“也好看。”

忘缘左手一对耳坠，右手一根发簪，犹豫不决的当儿，两名路过的女子见到站在摊位前的忘尘，窃窃私语一番之余，对上忘尘视线后竟掩嘴笑着走开。这下子，忘尘真的站不住了。

“师弟，不如我到前面去等你吧？”

忘缘看一眼忘尘，再看看周围的人群，恍然。他上下打量着忘尘，口中不停：“你别多想了，我做的这身道服剪裁精良、缝制得宜，穿起来玉树临风，根本看不出是道士，所以放心，没有人误会你是个怪道士！”

“可是⋯⋯”

忘缘见忘尘迟疑，又补上一句：“依我看来，他们看你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忘尘一愣，脸上随即现出一阵复杂的神色——多年前，他也曾对某人说过类似的话。

忘缘看在眼里，有了另一番解读。“好看的东西多看两眼是人之常情，何况你出家了，未免暴殄天物，就随他们看吧。”

忘尘听着忘缘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从何反驳。

忘缘终选定了送给未婚妻的礼物，又拉着忘尘陪他到布庄添购几匹红布，随后还意犹未尽地念叨着要去茶楼买些点心回去。

“你若把身上的银子都花了，那成亲以后如何度日？”忘尘忍不住提醒忘缘。

忘缘毫不在意：“到时再说。”话才说完，忽地脸色一变，捂住了胸口。

“你怎么了？”忘尘一惊，忙将忘缘搀扶到一旁。

忘缘对忘尘摇了摇手，却说不出话来，忽“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前一刻才涨红的脸旋即变得血色全无。

忘尘虽不谙医术，平日独自四处游走，也学会一点把脉之术。忘缘频频喘气，脉象微弱得如同残烛之火，忘尘不禁眉头紧皱，架了忘缘就走：“走，我带你看大夫。”

“不⋯⋯不用看了，师兄。”忘缘阻止：“我这是老毛病，大夫看不好的。”

“什么老毛病？年前我见你时人还好好的！”忘尘急道。

“你，让我喘口气，再说。”忘缘频频对忘尘摇手，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气绝当场。忘尘唯有就近找了家客栈，要了间房让忘缘暂时休息。

忘缘休息了大半天，直至入夜情况才好了一点，这才断断续续对忘尘交代了事情始末。

忘缘这吐黑血的毛病，得追溯到三个月前。那阵子他一时兴起，学起了染布，家中可以用来当染料的素材被他使用一空，后来想起山上似乎有一些色泽鲜艳的花树，或许能用来染布，就背着竹筐打算到山上去寻几日。没想到，才上山就发生了意外。

“我先是在林间采了不少见过几次的紫色小花，后来在不远处又发现一种透着淡淡黄色荧光的小浆果，本想摘一些回去，怎知果子还没摘到，就突然不省人事了。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因为晕倒在树林里而被一对父女救了，那女子就是小曼。”

“小曼精通医术，她说我体内中了一种不知名的剧毒，经过她的救治，一时半会死不了，但若想痊愈恐怕很难，因为她也不知道我所中何毒，无法对症下药。我在她家休养了快一个月，起初浑身疼痛无力，连手都举不起来，吃不下也睡不好，后来她给我换了一副药方，我的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开始能吃得下一点食物，不久后就能下地行走了。也就是在她照顾我的这段期间，我们互生情愫，最终决定共结连理⋯⋯”忘缘脸上泛起一阵绯红，“她不但不介意我身中剧毒，无微不至地救治我，我下山回家后也经常前来探望我，还帮我打理屋子，照料我的生活起居。我真是三世修来的福份，才有幸遇得如此贤慧的女子。”

忘尘听在耳里，益发相信这个傻师弟确实遇上了妖物。深山老林里遇难时碰上了年轻医女，对方不仅救了自己，还自动送上门来，最后更以身相许——这种千年不遇的机会竟都被一人碰上，要说纯属巧合也委实令人难以相信。

“你说小曼和父亲一同居于山中，莫非其父也医术精湛？”

忘缘不假思索地摇头：“他父亲就是个普通的猎户，对医术一窍不通。有一次他差点把我的药量给弄错了，幸得小曼及时发现，把药量给调整过来。”

“那小曼是否说过她的医术师承何处？”

“她说是自学成才，这点和我挺像，我的缝纫不也是自学成才吗？”忘缘搔头呵呵笑着，似乎对未婚妻的天赋很是自豪。

忘尘脸色一沉，对小曼是妖又多了几分把握。

医术上自学成才，虽非前无古人，但大多也需要多年实习才有可能，因此世间许多医术精湛的大夫多为长者。忘缘口中的未婚妻想来应该和他年龄相若，至多也二十好几。要想医术精湛同时容貌年轻，除非是活了几百年的妖物，凡夫俗子岂有这般能耐？再加上忘缘提及小曼经常帮他打理家事，和忘尘于屋中感应到妖气一事对接，在在说明了小曼的身份。

忘尘更担心忘缘身中剧毒一事乃出自小曼之手，但倘若她当真先下毒再假装救人，又似乎多此一举。毕竟忘缘仅是一个不谙武功、没有丝毫道行的普通人，她留忘缘一命，究竟图的是什么？

忘尘百思不得其解，决定等抓住妖物再问个水落石出。

“小曼何时会来？”

“明天下午。他爹说后天是初一，是大婚的吉日，所以两人明天晚饭前就会到。”

忘尘沉吟，不再多言。之前在佰阳村才遇上结伙害人的两只妖物，如今又遇上两只，恐怕他得好好想个对策，才能一次智取一对。

他见天色不早，让小二送了些馒头来，和忘缘草草吃了果腹，便让忘缘休息，次日一早回陈家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