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还在睡梦中的温静涵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她接起电话，张哲的大嗓门夹着嘈杂人声，格外刺耳。

“温静涵你在哪儿！我要饿死了！你来替我一下！快！”

“啊？”

“今天是百团大战啊！你不会忘了吧？好多人来报名游泳社，我们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快来帮忙！”

身为游泳社的元老成员，温静涵觉得自己有必要尽一下学姐的责任。

但她没想到张哲口中的“好多人”竟然有一百多人，而且清一色是女生。她笑吟吟地把表格发给学妹，其他档口空荡荡的社团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好奇的她问学妹为什么想加入游泳社？学妹眼冒爱心，打开一个帅气男生的INS。

“因为Daniel学长回来啦！”

Daniel，U大公认校草，游泳社副社长。上学期他去韩国当交换生，游泳社招新成绩惨淡。他昨天刚回来，今天社团招新就爆满，不愧是行走的活广告。

尽管大家都是冲着学长来的，不是真的对游泳社感兴趣，温静涵还是很温柔地通知她们参加一周后的入社考试。

人潮陆续散去，温静涵开始收拾东西。忽然一个女孩冲到档口前，气喘吁吁的，“请问，请问你们，你们还招人吗？”

温静涵抬头一看，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她背着双肩包，脖子挂着卡牌，像是刚从某个活动赶过来。

见温静涵不回答，女孩慌得都快哭了。“满员了吗？”

“还没有。”温静涵立刻说，“填个表格就可以了，下周有入社考试，好好准备。”

“啊？要考试？”女孩愣了，“可是我游泳很差…...只有通过考试才能入社吗？”

温静涵看着面前失落的女孩，以为她也是冲Daniel来的。“没关系，抓紧练习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没人教我啊……”女孩偷偷瞥了温静涵一眼，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学姐，你有时间吗？能拜托你教我吗？我真的真的很想加入游泳社，我不知道还要考试，我，我可以给学费！”

就这么喜欢Daniel？温静涵心想。她本想拒绝，不过女孩神情实在过于可怜，脸蛋和眼睛都红红的，仿佛被人欺负得很惨。她猜要是自己拒绝了，女孩一定会哭。她不想当惹哭学妹的坏学姐。

“好，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你叫什么名字？”她掏出手机。

“我叫陈亦芃，草字头，下面是平凡的凡。”

“嗯好，我叫……”

“我知道学姐的名字。”陈亦芃打断她，一扫之前的慌张，笑得灿烂。“谢谢温学姐！”

×

温静涵至今都没想通陈亦芃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可能是在游泳社的INS看到的吧？

既然答应了人家，温静涵说到做到。她这学期课程不多，每天可以抽出一个小时半来教陈亦芃。陈亦芃发了她的课程表，温静涵按照她的时间预约好游泳馆。

然而第一堂课陈亦芃就迟到了。

“学姐对不起！老师拖堂了……我马上去换衣服。”

温静涵还没开口，她已经冲进浴室。

……学妹挺可爱的。

换上泳衣，课程正式开始。温静涵让她先展示一遍，陈亦芃磕磕绊绊游不到二十米就呛水了。

看她咳到上气不接下气，温静涵没有着急。等她好了，温静涵给她讲解正确的姿势和发力点，让陈亦芃从最基础开始练起。

陈亦芃练得很认真，有什么不会就积极发问。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比起刚开始时怪异的动作，现在她的姿势标准不少。不过她换气掌握得不是很好，换2次气后整个节奏就乱了，无法一口气游完50米。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温静涵看看时间，可以下课了。

“学姐，你老实和我说，我这样能通过下周的考试吗？”陈亦芃认真地问道。

温静涵老实摇头，“你现在基础不稳，动作不对，考试要求是2分30秒内完成50米，对你有难度。不过现在开始训练，一个月后肯定可以完成的。”

陈亦芃并没有被安慰到：“那我下周肯定过不了，进不了游泳社……”

哎，差点忘了学妹的目标是Daniel。

Daniel还有两个学期才毕业，就算下学期才进游泳社也没关系。不过女孩脸皮薄，直接和她这么说不太好。

于是温静涵用比较委婉的方式鼓励她：“没关系，下学期我们还有招新，现在开始训练也不迟。”

“可是……”陈亦芃低着头，“我找不到合适的教练，也不能一直麻烦学姐教我……”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陈亦芃猛然抬头，一脸不敢置信：“学姐可以继续教我吗？”

经过一堂课的相处后，温静涵觉得陈亦芃和那些纯粹来泡学长、看帅哥的女生不一样。虽然她的目标是Daniel，但她没有因此轻视游泳这件事，学得超级认真。

温静涵以前当过兼职游泳老师，后来学业繁重就放弃了。她喜欢陈亦芃的态度，况且自己这个学期也没什么课，当个兼职也行。

“只要你想学，我就教。”

“谢谢学姐！”陈亦芃激动得脸都红了。她抓着梯子要上岸，但游了一个小时的大腿酸软无比，根本使不上力。

“我会按外面的价钱交学费……啊！”

已经上岸的温静涵眼明手快抓住她的手。幸好她只是滑了一下，没有受伤。

“我没事……”陈亦芃一抬头，便看到温静涵的脸在她面前放大了好几倍。原本到嘴边的话被她揉碎了吞回肚里，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声音大得她觉得连温静涵都听到了。

可是温静涵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拉她上岸。

陈亦芃按住胸口，感受到心脏正在疯狂跳动。不行，她得缓缓，刚刚好像游太多了，心跳好快……

“那个，我想了一下，你不用给我学费。”温静涵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边说道，“请我吃饭就好了。”

她朝陈亦芃露出一个笑容。

陈亦芃呼吸一滞，心脏跳得比刚刚还激动。

“好啊，没问题。”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拿毛巾擦头发，其实脑袋已经被炸得一片空白。她深怕被温静涵察觉出不对劲，说自己等会儿还有小组讨论，洗完澡就匆匆离开。

幸好温静涵什么都没发现。

比如她喜欢她这件事。

×

最近温静涵的朋友圈照片多了一个可爱学妹。

朋友们纷纷跑到帖子下方留言：学妹有没有男朋友！

虽然陈亦芃没有直接承认自己喜欢Daniel，但温静涵很体贴地发帖澄清说学妹已经有喜欢的人，所有人心都碎了。

她委婉地和陈亦芃解释，陈亦芃发了两个没关系的可爱表情包，实际上早就慌得不行。

温静涵为什么要帮她解围？难道她知道了？

不可能啊，自己明明藏着很好。

虽然她没通过游泳社考试，不过温静涵一直在教她游泳，每周两堂课。现在她俩游完泳就会一起吃饭，感情倍增。

她知道温静涵喜欢吃法式甜点，特地找到一家新开的法式甜点店，约好下午在那里见面。

陈亦芃很早就到了。她满脑子都在想温静涵是不是知道自己喜欢她的事，连温静涵什么时候坐到她面前都没发觉。

“亦芃！发什么呆呢？想吃什么？我去点。”

“随，随便吧，我都行。”

忽然一道男声响起，“静涵？怎么这么巧啊？”

温静涵转头一看，眼前这个身材高挑，打扮帅气的男生不是别人，正是颇有人气的校草Daniel。

“我和亦芃出来喝下午茶。你怎么在这里？”她有点意外，印象中Daniel可不是喜欢法式甜点的人。

“陪朋友来的，你也认识，要不要去打个招呼？”Daniel绅士地替温静涵拉开椅子，对呆若木鸡的陈亦芃笑了笑。

“借一下你的学姐，等会儿还你。”

“不要乱讲话啦！”温静涵揍了Daniel一拳，对陈亦芃说她很快回来，然后和Daniel有说有笑地离开。

温静涵的性格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润如水，不管和谁都能相处融洽。看着她和Daniel的朋友热络地打招呼，陈亦芃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竟然觉得温静涵和Daniel很般配。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就够养眼，偏偏他们还不约而同穿了黑衬衫和黑连衣裙，远远看去仿佛一对情侣。

情侣，一个令人向往，却绝不会用来形容她和温静涵的词。

温静涵回来时便察觉陈亦芃情绪有些低落。难道是因为Daniel？还没等她开口，陈亦芃先说话了。

“学姐，你和Daniel学长关系很好吗？”

×

温静涵已经两周没有见到陈亦芃了。

那天在甜点店遇见Daniel后，陈亦芃好像变了个人，处处躲着她，不是有小组讨论，就是要准备期中考，连消息也不回复。

“你手机都要看烂了，在等谁的信息？交女朋友啦？”张哲打趣道。

“才没有好吗。”温静涵收起手机。

“最近怎么没看见你的小学妹啊？她不是最喜欢你吗。”

“她忙着准备考试。”温静涵教陈亦芃游泳这事已经传遍游泳社，大家都很想认识一下可爱的学妹，但温静涵根本不介绍给他们。“还有，她最喜欢的人不是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澄清这句话，反正就是下意识强调。

张哲一副你在和我开玩笑吗的表情：“姐，她不喜欢你喜欢谁啊？Daniel那小子吗？”

温静涵冷漠地看他，算是默认。

张哲惊讶极了，“怎么可能？！她来看探班时看的一直是你啊！我就没见过她正眼看过Daniel！我看过很多冲着Daniel来报名的人，她们看到Daniel时眼睛会发光，只有她不会。”

“……你可能要去看眼科了。”温静涵才不信张哲的话。

那天在甜点店，陈亦芃明明就问了Daniel的事。她以为陈亦芃终于要行动了，赶紧把Daniel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希望陈亦芃可以一击即中。没想到陈亦芃越听脸色越糟，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陈亦芃说，她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个人。

温静涵当下就生气了。在她看来，陈亦芃可爱又单纯，好得不能再好，能看上Daniel是这小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这么好！谁喜欢你是他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好吗！”

“那学姐喜欢我吗？”陈亦芃冷不防抛出一句。

温静涵完全愣住，停顿几秒后才答，“当然喜欢啊，谁不喜欢可爱的小学妹啊。”

她拿起茶杯，浅浅抿一口，没有发现陈亦芃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

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中的陈亦芃也没有发觉她不自然的表情，冒出细汗的额头，还有明显闪躲的眼神。

回忆嘎然而止。

“拜托！我看人特别准好吗！”张哲气呼呼地说，“她就是喜欢你！”

“不可能。”温静涵斩钉截铁地说。“她是因为Daniel才报名游泳社的。”

“人家不能因为你才来的吗？你可是我们泳队一枝花好吗！我说，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怎么不主动一点呢？”张哲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她沉默许久后，重重地叹气：“……我不敢赌了。免得连朋友都做不成。”

×

温静涵以前向学姐表白过，说的词和陈亦芃一模一样。

学姐给她的回答，和她给陈亦芃的回答也是一模一样。

当她发现学姐把她拉黑后，她后悔死了。为什么要说出来？不说至少还能以朋友的形式陪在学姐身边，现在她们连朋友都不是。

是她错以为学姐对她也有感觉。

所以她告诉自己，绝不再犯同样的错。

直到张哲给她发了U大匿名墙上某篇帖子。

【#17869 今天学校游泳比赛 拿第一名的那个女生好好看 想追 请问大家有什么建议？我是女生】

下面只有一条回复。

【回复1：加入游泳社啊，她是游泳社的学姐，读经济的，人超好，祝原po早日追到！】

只有一个人赞了回复。温静涵点进去看，那个账户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陈亦芃。

不是自作多情，是光明正大的暗恋。

温静涵立刻打开聊天软件，约陈亦芃在那家甜点店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谈。陈亦芃没有用表情包，只回复了一个冷淡的嗯。

天知道陈亦芃看到消息时有多崩溃。

她终究还是发现了。

温静涵是不是觉得她很奇怪？怎么会有女生喜欢女生呢？她是不是不会再教她游泳了？会不会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陈亦芃觉得世界顿时失了颜色。

×

这次早到的是温静涵。

垂头丧气的陈亦芃宛如即将上刑场赴死的死刑犯。

温静涵点了和上回一样的甜品，然后打开那个匿名贴，把手机推到陈亦芃面前。

“这是你发的吧？”

陈亦芃没想到温静涵连这个都发现了，神色慌张，震惊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

“听说你喜欢我很久了。”温静涵笑道，“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Daniel，我是不是很蠢？”

“学姐不蠢……蠢的是我。”陈亦芃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不敢看温静涵。温静涵搅动着咖啡，沉默不语。她越沉默，陈亦芃就越害怕。

如果她和温静涵真的到此为止了，那至少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竟然真的把埋在心底几个月的事都说了。

“其实……我在学姐游泳比赛时就喜欢学姐了。可是学姐读经济系，我是传播系，平时真的很难遇见学姐。那时我已经错过游泳社招新了，学姐又要毕业了，如果这学期再不加入，我连和学姐相处的机会都没有了。可是我没想到学姐愿意教我游泳……”

“能和学姐当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真的！学姐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每次都很耐心地教我游泳，还会听我抱怨，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开解我，带我去好吃的餐厅，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我知道学姐一直把我当朋友，学姐身边有那么多比我好的人，我的好感对学姐来说是一种困扰。”

“学姐可能会觉得我是变态，但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她泪光闪闪，眼神却无比坚定。

“喜欢我……怎么会是变态呢？”温静涵慢慢弯起嘴角。

陈亦芃愕然，“……因为我是女生，学姐也是女生啊。学姐不是喜欢Daniel学长吗？”

那天她看温静涵说起Daniel时眼里闪闪发光，很是激动的样子，觉得温静涵是喜欢Daniel的。

温静涵微微一笑，“看来你确实是个小笨蛋。”

“和你说个秘密吧，我以前和学姐表白过。”

一道轰天大雷砸在陈亦芃头上。学姐……有女朋友了？

“不过被她拒绝了。”温静涵缓缓说道，“那时我哭了很久。后来我就告诉自己，绝对不当惹哭学妹的学姐。”

陈亦芃想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所以……？”

“所以，你不是变态。”

“因为我也喜欢你。”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刚出炉的甜点上，香气扑鼻的黄油和浓醇迷人的咖啡交织在一起，这是她们最美好的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