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一枚弯月悬挂于晚空里，微弱地散发着光。

暗黑无光的小巷里，韩域的利牙咬破怀中昏迷之人的脉搏，鲜甜的血味一瞬漫布于空中，血液被他吸吮入口，一口一口落在腹中，直到半饱才缓缓止住。怀中被抽去血液的人已经一脸苍白，虚弱的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韩域把人放平在地上，低头轻轻擦拭沾上血污的嘴角。忽地，他闻见一股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气味。

显然的，这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只是他看不见。

他警惕的站起身，獠牙和指甲缓缓长出，环顾着四周。

没人，但气味一直都在。

韩域行走江湖将近百年，唯独近日他总闻到那股他看不到人的人味。且每次都出现在他吸人血之时，就像是一直在尾随他一般。

唐博年确定眼前这位僵尸公子看不见自己后，一颗悬起的心也安心落下，悠然自得的把那位被咬伤的公子鼻尖泄露的精气吸个干净。

“何人？还不速速现身？”韩域忍了好几次，现下他实在忍不了了，到底是何人一直尾随他。

等了好一会儿，四周都没有传来任何声响。他视力极好的双眸不断扫视四周，不见一个身影。

莫非是他鼻子出了问题？

唐博年深知他根本无法看见自己，姿态就更是嚣张了，抬头打量这位僵尸公子满身紧绷的动作，从他修长的紫红长甲，到他凸出的两颗獠牙。

之所以知晓他是僵尸，是因为早在他还在生时，坊间早已流传，夜间会有僵尸出没，捕捉貌美的男子女子，将其吸干血为止。万万没想到在他死后，被他给碰上了。

僵尸公子的面白如玉，一双眼眸却是幽深至极，尤其在吸血入腹时，黑眸会隐隐透出一丝红光，把他本就俊逸的脸庞衬托得更为妖冶。他墨黑的长发没有用发冠冠起，反而随意披散在肩上。一袭玄色棉缎长衫，腰间别着白色的流苏玉佩，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身尊贵奢华之气息。

许是没闻过女人香，他竟都会对一位男子心动。

扭头，唐博年不理他，低头继续吸精气，吸得很是欢快。

反正他压根儿看不见他。

韩域本是抬着头观望四周，却被眼尾的一抹人影吸引了目光。

“他”是忽然出现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这虚无的空气中，缓缓现出人形。先是隐隐约约的影子，最后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身体。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博年吸得满饱，不禁打了个饱嗝，忽的就感受到身后有一道极其炙热的视线，仿佛是被凶猛的老虎盯上的小鹿，而他，正是那只鹿。他赶紧回头，猛地就对上僵尸公子的视线。

就像……他看得见他一般。

“他应当看不见我才是……”他宽慰自己。

“我看见了。”僵尸公子缓缓开口说。

他獠牙还未收起，说的话含糊不清，但他听清了。

他听清了！他说他看得见！

“啊——”唐博年被吓得发出一声惊叫，本来结实的魂魄当即虚弱下去，再次消失在空气中。

“……”韩域看着眼前的人在惊叫后，一瞬便消失得干干净净，沉默了。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博年浑身抖得像筛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望这般就能躲过僵尸公子的视线。

“我知道你还在此，说吧，为何总是跟在我的身边，你究竟有何企图！”韩域总算把獠牙和指甲收起，对付这般胆小无能的……，他一支手指足矣。

唐博年抖得发疼，但奈何他近来跟着僵尸公子，吸的精气很足，慢慢的灵魂又结实了起来，重新暴露在空气中。“别……别杀我！”唐博年情急之下呐喊出声，全然忘却自己已是一缕灵魂了，并不会再死一次。

韩域：“……”

“在下只是一缕弱不经风的小魂魄，死后被阴差遗落，流浪于人间。”见韩域不说话，他只好乖乖交代。“奈何我们这些魂魄，需要吸食人们在极其虚弱之时无意散出的精气，方可温饱，否则魂魄便会逐日消散于人间，届时便是彻底魂飞魄散罢……”

”我绝无意冒犯公子，只是有一日，我实在是饿惨了，无意发现公子在吸人血……那人正好就散发着精气，我就……就吸了一口……“说完，唐博年抱头求饶：“求公子手下留情啊！”小魂魄也会痛的！

“……”这其中问题，在于一口不一口么？

罢了，韩域无意再与他纠缠，俯身想抱起被他抓走吸血的倒霉蛋，可偏偏眼前的小鬼魂以为他俯身是想打他，当即又惊叫一声，消失在原地。

“……”

——

那日后，唐博年算是发现了，僵尸公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可怕，甚至默许他跟在他身边吸精气，就是人话少了些。

“公子，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一夜，僵尸公子吸饱了血，而他也吸足了精气，便蹲在一旁，看公子温柔认真的给地上这个倒霉蛋包扎伤口。

韩域的动作止了一瞬，缓缓道：“韩域。”

“原来是韩公子，在下唐博年……”且慢，自打他出生以来，他就只听说过一个韩姓……“莫非！”

韩域神情淡漠的看了又开始瑟瑟发抖的某人一眼，没有说话。

“庆……庆朝先帝……”唐博年惊觉昏眩，飘到远处缓缓神儿，魂魄都淡薄了几分。

韩氏，乃前皇朝庆朝皇族之姓氏，而庆朝最后的皇帝则是韩氏域字，后称韩杨帝，死于百余年前，从此庆朝不在，改朝换代成了现世的佘朝。

待他缓过神来，只见韩域早已把那倒霉蛋送走，此时原地只剩他们俩人，而韩域正背过手，仰望夜空。

今夜的月色明洁，街上的灯火通明，把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仍是一身的玄衣，腰间的白色玉佩随着微风轻轻飞扬，发丝吹落在他的脸颊，却遮不住他极黑的眸中那份淡漠。

他就是这般，孤寂的，清冷的，衾影独对的，独活了百余年么？

“子墨兄你可太爱说笑了！什么坊间僵尸的……没听说过！”

“就是真有，以萧仁兄之身手，必给那僵尸一大重击！”

“过奖过奖！”

忽的间，不远处走来了几人，步伐醉醺醺的，满嘴说着胡话，熙熙攘攘的往他们所在处走来。

唐博年只觉得腰间被一揽，身子一轻，便被带着飞身上了房顶，俯瞰那几个路过的人。

他这才发现，韩域原来比他高出了几分，高大的身体轻轻把他拢在怀里。他的指尖是冰凉的，连身体都是冷冰冰，好似一具早已死了许久的尸体。

“为何要躲？”

韩域一愣，似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惯了。”缓缓地，他说。

“莫非您真害怕他们打您？”这不对，他见过韩域的身手，不论是速度还是武力，那绝对都是一等一的。

“我怕伤着他们。”

“……”唐博年不再计较这些，干脆在房顶坐下，这里的晚风格外凉快，他从前怎么就没想过上房顶观夜景呢？

“韩公子……有句话在下不知当问不当问。”

“那便当做不当问罢。”韩域很快回话，头也不回。

唐博年不理，反正他也不能再死一回。“韩公子因何会变成这般模样？”非人非鬼，粗略一算，都已活了百余年。

韩域静默许久，就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就当他以为韩域不会回话时，他却缓缓开口：“我的父皇一生追求长生不老，我便是他首个钻研品。”

唐博年：“！”

韩域没留意唐博年惊骇的神情：“可惜的是，直至父皇驾崩，他都未有得知长生不老之法。后来，我在大臣的簇拥下，登基为皇，只是身子早已被各式药物摧残得破碎不堪，我无法思考，无法自主行动，犹如一具被万人牵扯的玩物。”

“之后，便被夺权了？”他听说书先生说过庆朝先帝的事迹，但却与韩域所说之不同。有说到韩杨帝自小体弱，被迫登基称帝，根本无力管制朝政。于是自韩杨帝登基以来，朝廷混乱，战祸四起，后庆朝平阳王不愿臣服于这般昏庸无能的皇帝，起兵造反，一举拿下帝位，从此改朝换代。

“正是。”韩域的眸里仍是一片平静，许是百年来的不忿和不甘早已被磨灭，也许是，僵尸根本无法再拥有常人的喜怒哀乐。

“那……为何您却？”

“长生不老之术，竟在庆朝覆灭之前，取得了成功。”

唐博年被韩域说的话砸得一愣一愣的，韩域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模样，皆因那传闻中的长生不老术？

“我已然忘却当日所发生之事，只隐约记得，造反之人把我杀害后，将我的尸体遗弃在一个无人之地。再之后……我便成了这副鬼样子，不人不鬼，一个全靠吸食人血为生的怪物。”

“我苏醒之时，庆朝早已覆灭，爱我的，我爱的，身边的人事物早已物是人非，死的死，销毁的销毁。庆朝不再，连同韩杨帝也一并消失。”

“所以，你且把我当做寻常人家罢，不必如此拘礼。”说完，韩域仿佛释了一口气。独自一人承受了百年的痛楚，终于可以在这一刻全然平静的说给另一个人听。

他早就该释怀的。

韩杨帝所承受过的一切，从此皆与他无关。

唐博年竟觉眼角有些湿润，大抵是因为韩域的神情明明很平静，但他却感受到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喘息的悲伤。

不自觉间，他已经起身，走到韩域面前，把他拥在怀里。

韩域没料到他的动作，身子不禁一愣，僵持在原地。

“年少时，每当我难过，我娘都会这么抱着我。”

“我不难过。”他甚至不知道，何为难过。

“且当是我难过罢。”唐博年笑，把浑身冰冷的韩域拥得更紧。

他们皆没有温度，所以这一个拥抱并不温暖，又胜过温暖。

——

“韩公子，若你不吸人血，会死么？”一日，唐博年忽然想起这个疑惑。

“不会。”韩域思考片刻，忆起多年前，他尝试过数月未进滴血，后来……他认为还是偶尔吸些人血为好。

“那为何还吸？”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他看得出来，韩域是无意要伤人性命的，甚至会为伤者包扎好伤口，还贴心的把人送回原处，若情况允许，他还可以给送到家里……把伤者一家子吓坏那是后话。

“我可以试试数月不吸人血，你且看看。”

说了这句话后，韩域果真不吸人血了，但还是准时每七日抓一个虚弱之人来给他吸精气，以维持他的人形。

不过一月，唐博年总算知道为何韩域执意要吸人血。

僵尸一旦失了人血维持，身体各处便会开始腐烂，最后烂得只剩下肉碎和骨头，偏偏人还活得活蹦乱跳，正正常常与他对话。

“你还是去吸血吧。”一月半，唐博年已经受不了那头骨开开合合的同他说话了。

无人伤亡，但极其费眼。

韩域的肩处骨头耸了一耸，当晚就逮住个倒霉蛋吸血了。片刻，韩域的肉身又重塑成原来那般模样，着实惊奇。

“可你如此下去也不成法子。虽是官兵无法奈你何，可坊间早就怕极了你，现下不到酉时街道上便空无一人，连畜生都躲得干净，长久下去，你上哪儿掳人去。”唐博年只手托着腮，眼珠子转了转，最后把视线定在唐博年脸上。

他方才刚吸完血，眸中的血红色尚未消散，便抬眼与他对视。

即便唐博年早已只是一缕灵魂，本该不会再有心跳，但此时此刻，他却仿佛重新有了心跳一般，如鼓般响彻他的耳畔。

“那便再换一处地方。”百年来，他已经换过很多处地儿。

“此非长久之计也。”唐博年回过神来，摇摇头。“你是庆朝先帝，可有留下银子？”

“有。”说完，韩域就把唐博年带到他的府邸，距离洛城有三千里，是他生前偷偷在一处隐秘的林间买下的一处宅子。

“我死后，寝殿就被抄得一干二净，这些都是我身边一些忠心的大臣暗自为我藏下的一些金银珠宝，就当是给我的祭奠。”

唐博年边听边踏入韩域府邸的藏宝阁，一见里边便沉默了。

这哪是‘一些’金银珠宝！这怕是把整座皇宫搬空了吧！

“……”累觉不爱。

皇室的奢华，岂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家能揣测的。

“若是如此，我们不妨向急需银两的人换取血液？”唐博年提出意见。

韩域：“我试过，无功而返。”

“这是为何？”

“他们若是得知我是需要吸食人血存活的怪物，便不会献血，甚至企图杀死我或是烧死我，以得心安。”

“这……”言之有理。“那便再想想别的法子。”

——

唐博年在韩域林里的府邸住下了，与其在人间流离，不如厚些脸皮，赖死就不走了。

他们在府里生活，虽是不用忧愁三餐，但日子还是过得很是忙碌。

”韩域你看，这牡丹开了。“唐博年用心播种的花结果了，他很是高兴，连忙招来正在看书的韩域。

“嗯，花开得甚好。“韩域看他高兴的模样，眉梢沾上的喜气和欢快，他也止不住跟着笑起来，僵硬的嘴角扯起一个弧度。

太久没笑了，是有些许僵硬。

”韩域，你笑了。“唐博年回头就见着他的笑容，顿时觉得，韩域的笑似乎比盛开的牡丹更加惊艳。

韩域也笑着与他对望，他的眼，他的笑都映在他的眼里，忽然间，时间似乎变慢了，比这百年过得还慢。

”博年，你会去阴曹地府，继而投胎转世么？“没有思考太多，韩域脱口而出的问道。

唐博年静默一瞬，扬起的笑容渐渐落下：”不知。“

”若你投胎转世，我定会找到你。”他说。

“一言为定。”

——

又是七日，他们双双出门觅食去了。

只是近来夜归的人越来越少，不出酉时，街上定已空空荡荡，他们寻了好久，都没寻着一个倒霉蛋。

“我不去！”

“你说不去就不去？你娘可是收了我银两的！”

“我让我娘把银两还您可好？求您放过我……”

正当他们路过一处小巷时，内里传来了哭闹声。韩域与唐博年对视一眼，并肩走进小巷。只见小巷里一名男子正在拉扯一女子，强迫女子跟他走。

“住手！放开那个姑娘！”唐博年大喊一声，在两人留意到他们之前，躲到韩域的后背。

韩域：“……”

“与你们何干！别多管闲事！”男子气急了，与一女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已经够失他的面子，如今还要被俩人打扰。

“大街上想拐带良家妇女！不管你管谁！”唐博年探出头喊，再躲回去。

韩域：“……”

“何谓拐带？她可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她娘亲可是收了钱的！所以她理应跟我走！”

“她娘亲收的钱，那你带她娘亲走才是！与她何干！”他又喊，又躲。

韩域：“……”

“岂有此理！”男子气不过，冲上前就想把唐博年揪出来打。

韩域眼也不眨，把男子伸向唐博年的手一抓，硬生生扭了一圈。

“啊——”男子发出杀猪般尖叫，就被韩域扔到一旁。

“还不快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唐博年嚣张极了，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好！

“你……你们……”男子痛极了，手骨像是断裂了一般，疼得提不上力气，深知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便哭着跑了。

“多……多谢二位公子相救。”女子扑通一声就跪到了他们面前。“来日小女子定会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韩域握拳回礼，转身便想走。

唐博年却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商机这不就来了！“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他欢欢喜喜的上前把女子扶起。“若想报答我们，不必做牛做马，只需做一件事便可，姑娘可愿意？”

“不论何事，小女子都愿意！”

“那便，给我们献点血吧姑娘。”

“好……哎？”

既然都应允了，唐博年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把女子的血装满了一个琉璃杯盏，硬是让女子虚弱得连起身都有些不稳。

“好了。”唐博年满意的看着杯中的新鲜血液，抬首想再次感谢女子时，只见韩域早已熟练的拿出包扎的布条，想给女子包扎。

“我来！”他二话不说夺过韩域的布条，顺道给了他一记眼刀。

韩域一怔，不解的看着唐博年手法生疏的替女子包扎。

女子临行前，唐博年还给了她从藏宝阁挖来的几锭金子，惊得女子又是下跪鞠躬道谢了一番，才把人送走。

待女子走后，韩域都没能想明白唐博年因何就开始气呼呼的了。

“博年，你在生气吗？”

唐博年眉头一挑，不说话。

韩域：”……“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生气。”唐博年不与一个百年的僵尸计较，反而脸上堆起笑容。“你看，这不就有了不伤人伤己的法子了？”

韩域愣愣地看着唐博年，一股不知名的情愫从心底漫开。

他忽然在想，是不是他痛苦了百余年，皆是为了把运气留在现世，遇见他。

“韩域，你又笑了。“唐博年说。

——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二人踏上了行侠仗义之路。韩域向想报恩之人求血，唐博年则是吸取被韩域打伤的恶人之精气。

渐渐的，他们还混出了个小名堂，甚至有人遍地找他们，自动献血，只为寻求他们帮助。

他们走遍了一处地方,看遍天地山河，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地府似乎真的彻底遗忘了唐博年这个流离人间的小魂魄，他也乐得自在，每日跟在韩域的身边给他惹祸，全让韩域收拾残局。

“韩域，这小孩儿欺负我！”唐博年指着一个如豆丁般小的调皮孩童，朝韩域哭诉。

韩域无奈摇头，上前把小屁孩提起来远离地面，吓得孩子哭闹着挣扎。“不准欺负他。”说完，他便把孩子放下，走到唐博年身边，在他的额角印上一吻。“你看，我给你复仇了。”

“哈哈，好！”唐博年心花怒放，朝孩童做了一个丑脸，才跟着韩域离开。

“韩域，明天我们该出发了？去哪儿？”

“美食之都，扬州。”

“可惜那些个美食，我们只能看不能吃。”

“你还可闻闻……”

被落在原地的孩童还一愣一愣的，直至被自家娘亲呼唤才回过神来：“娘……两个男子可以像您和爹爹一般亲热吗？”

“你在说什么呀傻孩子！”他娘羞红了脸，恨不得把他这乱说话的嘴捂上。

“可是……刚刚那个男子亲了另一个男子……”

“他们，同爹娘你们一般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