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无日不风波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5日 上午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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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汹涌的风暴,吹坏了金山岛上的十数间房屋,且让一名女弟子和两个杂役失踪。
周天和不知道那两个杂役是真的被风雨吹进了海里,还是被郝秋霞所杀,以掩饰祁萱灵神秘消失之蹊跷。
郝秋霞见了周天和还是一如既往的语笑嫣然,温柔关切,但周天和一看到她的笑容就浑身冒冷汗。
当晚,如果不是雨声掩盖住了他发出的动静,只怕他肯定也被当胸刺上一剑然后扔进大海了。
周天和暗自庆幸,自己的师父宋大鸿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
但,谁知道他是不是也像掌门那样只是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呢?
这一日,金光殿上又召开议事会,全派上下都来了。
掌门吴文远在慷慨激昂的痛斥蒙古人对汉人的暴政之后,念了一封简短的信件。
信是红巾军大帅郭子兴亲笔所写,恳请金山派的好汉们登陆从军,助他的反元大业。
信甫一念完,就有几十名弟子站起高呼愿意入红巾军杀鞑子。
吴文远却示意众人不要过于激愤,说道:“咱们虽懂些武功,但千军万马的沙场上,咱们其实可以出的力很小,甚至还会帮倒忙。”
宋大鸿站起,行礼之后朗声道:“禀掌门师叔,出多少力无太所谓,反元大业,咱就算是去送死的,那也死得其所光宗耀祖。”
吴文远微微一笑,道:“大鸿,你这刚猛直率的性子要是进了红巾军,只怕过不多久就要被军法处置死的不明不白。军中规矩甚多,众人之间又不像咱们岛上,人人都念同门之情遇事好商量。你再是金山派的大侠好汉,入了军就得受那些平庸军官的节制,那都是你的上司,你一个眼神不对,他们才不管你是哪门哪派,当下便会给你安上个不从军法的罪名处斩。”
吴文远话声刚落,就有人接着说道:“掌门所说极是。那各路红巾军号称反元义军,但其实所作所为与响马强盗相差不远。抗元倒也是真,但他们驻地的汉人百姓却也被害的苦不堪言。强拉民夫去送死,搜刮富户的银子中饱私囊,当街看到长相齐整的姑娘就带回营中糟蹋,此等事他们可是做了不少。此外,郭子兴仗倒是的确打的不少,但其中十有六七打的可不是蒙古人,而是其他几路与他抢地盘的义军。”
吴文远皱了皱眉,道:“楚师哥,这是道听途说还是你亲眼所见?”
那楚师哥冷笑了一声,道:“掌门师弟,你忘了你师哥我的匪号了?”
吴文远笑道:“那可不能忘。‘九鼎剑’楚德均楚大侠,从不发虚言。是了,那必是真的。”
楚德均又冷笑了一声,道:“郭子兴这群人,旗号拉的大,话也说的漂亮,但蒙古人没杀多少,做的就是那占山为王的无本买卖。现下窝在濠州自称大元帅,手底下一群这将军那将军,名目繁多,层级森严。低一级的将军如若冒犯了高一级的将军,轻则吃鞭子,重则直接杀了。楚某的亲侄子曾为右偏将军,因为阻止左偏将军以杀鞑子为由去邻近州县打草谷祸害乡民,就被打了五十鞭,直打的他毒疮破裂不治身死。”
楚德均的话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一时殿上聒噪不已。
只听得吴文远道:“肃静,肃静。金光殿上如此七嘴八舌,成什么体统。”
吴文远的声音居然压过了那嘈杂的众人,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大殿各处。这份内力修为实在是令人惊叹。
金山派众人赶忙都住了嘴,垂首不发一言。
吴文远轻轻咳嗽了一声,四下环顾了一番,说道:“各位可知为何郭子兴会直接写信找金山派要人?”
众人皆茫然摇头。
吴文远接着说道:“咱们金山派的来历,总还都记得吧。”
众人忙又不住的点头,但却也有人在抓脑袋,想来还真是已经记不清楚了。
吴文远微微一笑,道:“天和,就由你来复述一下本派来历吧。”
周天和听到掌门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一惊,赶紧走出末席人群,对吴文远行了礼,诚惶诚恐的说道:“徒孙愚鲁,虽尽心学了本派之史,却不知道记得是否有错误疏漏,还请掌门师祖见谅。”
吴文远道:“不妨。说吧。”
周天和又躬了躬,然后站直身子朗声道:“元贞年间,鞑子官府为恐武林人士反元起义,设下毒计,将中原各大门派一网打尽,江湖人称‘元贞之难’。元贞之难后,中原武林一蹶不振,名门正派弟子凡有幸存者,都远避西域、高丽、南洋,再不踏足中原。大德元年,十三名少林派和崂山派的弟子在人相助之下,向东远洋,发现了金山岛。这十三祖师在岛上定居,深研武义,终在三年后创立了这兼具稳重与轻灵的金山派功夫,至今已垂五十年耳。金山派虽孤悬海外,但却是中原武林正宗最精纯的传人。”
说到“武林正宗”几个字时,周天和陡然想到数天前雨夜里目睹的那一幕,不由得心里五味杂陈,以至于“最精纯的传人”这半句话居然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但似乎众人并未在意。
吴文远脸上满是满意的神色,走来轻轻拍了拍周天和的肩膀,笑道:“不错不错,大鸿,你这徒儿甚是可教。我且问各位,大家可知,当年相助十三祖师远洋的人是谁?”
所有人都在摇头。
吴文远扬了扬手里郭子兴的信件,说道:“那正是郭子兴大帅的父亲郭老员外。他本是富甲一方的大户,虽不会武功却钦佩武林名门的侠义英武,是以在元贞之难之后救助了不计其数的武林人士。本派的十三祖师在郭府住了一年有余,因为鞑子官府的鹰犬追捕甚紧,十三祖师不愿连累郭老员外,便也提出要远避海外。郭老员外亲自带船向东航行,终发现了这宜居的海岛。要知道,这‘金山岛’的名字,却也是郭老员外取的。他出身商贾之家,凡事喜欢讨个好口彩。金山银山,对他老人家来说,那自是极好的名字。哈哈,咱们都是一家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和,你出身不凡,是不是一直觉得‘金山’这二字俗不可耐?”
周天和心下此时暗道:我周家那也是商贾世家,却也不致用“金山”这样掉在钱眼里的名字。
但他嘴上却说:“大俗大雅,金山二字巍巍大气,远比那些弯酸的辞藻高明。”
吴文远笑道:“正是。朴实无华,大俗大雅。天和,你却真是个明白人,但不知你武功进境如何?”
周天和脸上一红,低头说道:“禀掌门师祖,天和实属愚钝无比,武功至今也只是同辈中的下游。”
吴文远笑道:“也不必过于谦虚。来,良光,跟你周师侄喂喂招。”
人群中一个粗壮的汉子应声而出。周天和看他的头发黑里泛红,认得是掌门排行第七的弟子包良光。
吴文远行礼道:“包师叔,天和本领微末,还请师叔手下留情。”
包良光傲慢的哼了一声,道:“上吧。”
周天和道声“得罪了”,便使出了一招“花开向阳”。这是金山派拳法中向对手表示尊敬的招数。按照金山派的规矩,此时包良光应用“明光普照”回应,以示答谢。
包良光却直接还了一招“冰雪齐融”,而这可把周天和吓了一跳。
“冰雪齐融”是金山派拳法中颇具威力的一招,如果被结结实实打上,那就是肋骨齐断。
周天和忙用双臂去格开包良光的双拳,虽避免了肋骨齐断,但两条胳膊却疼痛无比,想来包良光使出了全力。
周天和不敢再与包良光拳脚相接,生怕臂骨被打断,于是只得躲来躲去。
而包良光一招狠过一招,丝毫不留情面。
终于,二十招过后,包良光一脚踢出,周天和立时倒下。
包良光又哼了一声,洋洋自得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对掌门行了个礼就径直走回了人群中。
周天和浑身酸痛,一时爬也爬不起来,他的师父宋大鸿皱着眉不住的摇头,倒是吴文远亲自走来将他扶起。
周天和满脸羞愧,对吴文远道:“让掌门师祖见笑了,天和实在是个废物。”
吴文远却拍了拍周天和的肩头,道:“你刚刚入门,但未来可期。咱们金山派的功夫啊,就是最先五年最难。切勿气馁,只要坚持,终成大器。”
周天和心里一阵暖流袭来。师父宋大鸿虽人品正直,但对他也是责骂多于鼓励;而现在掌门人这几句亲切的话语入耳,周天和就算忌惮他荒唐阴狠无情,却也不由得不感动。
此日的议事会,对于是否相助郭子兴一事众说纷纭,始终没能达成一致。
最终,吴文远叹了口气说道:“郭家于咱们金山派有大恩,郭子兴郭大帅的信,咱们不理不睬实在是也有违江湖道义。吴某不才,却也有了点应对此事的打算。只是……”吴文远住嘴不言,只环顾四周。
郝秋霞的师父泉真散人高声说道:“师弟,你有什么话就说将出来。难道你还怕咱门内有人胆敢犯上作乱么?”
吴文远笑道:“师姐,如若我有什么万全之计,我必毫不犹豫的说出来。但现下嘛……实在也没什么十成稳妥面面俱到的点子。”
楚德均哼了一声,肃然拱手道:“掌门师弟,别顾忌我自家的恩怨,你若决定金山派全力相助郭子兴,老楚没有半点异议。你就算让我去替郭子兴粉身碎骨,老楚也毫无怨言。”
吴文远道:“楚师哥言重了。在下才能平平,忝为掌门,无论遇到何等事,必会把本派之兴盛置于一切之上。吴某刚才细细的思量了一下,觉得倾力相助和不理不睬都极为不妥,因而,吴某的应对之法嘛……”吴文远顿了一顿,温和却精明的目光在金山派年轻弟子身上扫了一圈之后,才接着说道:“本派当先送些年轻且聪颖的弟子投入郭大帅部下,一则探明这‘义军’是否真的多行不义;二则嘛,试图帮助郭大帅除却军中糟粕,助其真正成为为民为天下的仁义之师。”
楚德均鼓掌大呼道:“仁义之师!妙极!如若郭子兴部此后真可堪称仁义,楚某人愿将那杀侄之仇一笔勾销!”
吴文远对楚德均点头致谢,接着说道:“只是本座不得不颁下门中谕令:金山派中,无论何人,均不得领受郭子兴部及其他任何打着‘反元义军’旗号之势力之任何职衔。咱们金山派,中原武林正宗之精纯香火,决不能靠依附强权换取功名利禄。他是鞑子也好,是汉人也罢,咱们金山派,绝不投身官场,以阿谀奉承换来千万金银!至于具体派谁去郭大帅军中,咱们择日再议!”
众人轰然喝彩。
周天和看了看吴文远,心道:掌门师祖呀,你看来也真的算的上是个英雄,为何却在男女之事上纠缠不清?
郭子兴的信虽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但过后数天,金山派上下的日常却没丝毫的改变。
琉璃香真的给周天和雕了些形制奇趣的木人儿木马儿。
琉璃香的雕工虽不甚精,但她手下所出的黄杨木小玩意却也颇为生动可爱。
琉璃香依旧天真烂漫,虽然在岛上生活困苦,但周天和随便说句风趣的话语都能逗得她笑上好半天。
然则,周天和却不知为何,时刻担忧会有什么祸事降临在琉璃香身上。
祸事,远比周天和预料的来得快。
议事会之后四天,风和日丽,周天和看到午饭时的点心正巧是琉璃香喜欢的样式,心念一动,溜去后厨,软磨硬套,终于多讨了几块姑苏糯米红豆糕。
琉璃香虽账面上享有与一众仆役等同之饮食配额,实则却因为身份特殊,总被厨房克扣,因而饱一顿饥一顿已成常事;而至于点心,平时更是想都别想,全靠周天和从自己的饭食中省下。
琉璃香自不在意遭受这不公的待遇。在鹿儿岛上,因为家贫,常常每天只吃一顿素粥,白米饭只能在过节的时候尝上几口;现下却米饭不缺,隔三差五还能有点荤腥,她已然是天天在感谢观音菩萨了。
从小锦衣玉食的周天和却心疼自己这未来的妻子,因而一直把各式点心偷偷带给她吃。
今日也算是周天和撞了大运,从来都铁面无情的厨子却同意把那几块已经凉透的糯米红豆糕给了他。
周天和用油纸包了这些糯米糕,细细揣在怀中,便往琉璃香的废船所在处急奔。
跑了一半,周天和陡然想到,自己此举实在欠考虑的紧。现下刚过午时,琉璃香必然正在厨房忙活,怎么可能会在船里。
但这糯米糕如若放到晚饭后,必将变得硬邦邦难以下咽;甚至说不定会直接馊掉不堪一啖。
周天和深知,无论他给琉璃香带去了什么样的点心,她都会报以真挚的喜悦;但如果这点心真的已经不好吃或不能吃了,他再拿其换取琉璃香的笑容,未免太过不厚道。
正犹豫间,周天和看到琉璃香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她满身的尘泥,额角有道伤口,脸上布满血污。
周天和一惊,唤道:“琉璃香,你怎么了?”
琉璃香浑身抖了一抖,待看清说话者是周天和,眼泪立时流了下来。
“有人要害你?”周天和问道。
琉璃香看了周天和一眼,随即低下头去,使劲摇着头说道:“没有!没有!琉璃香原本就该死。”
周天和肃然道:“琉璃香,咱俩可有婚姻之约,你若先于我去,我必当一辈子鳏夫绝不续弦。你现在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若该死,我就……就该被千刀万剐啦。”
琉璃香眼中带泪,哽咽道:“公子呀,是你那千娇百媚的郝师姑要杀我。“
周天和大惊,随即想起了那个雨夜掌门吴文远与郝秋霞的对话。
他声音颤抖的问道:“琉……琉璃香,掌门师叔……他……他……与你……”
琉璃香眉头一皱,凛然道:“周公子,奴家已然发了重誓,此生只属于公子一人。奴家不明为何公子时至今日还要……还要……还要对琉璃香的忠贞生疑?如若奴家是愿跟掌门苟且的下贱女子,今日就不会被郝师姑追杀了。”
周天和茫然不解,正想开口询问,却看到远处闪过一个黄影。
“是郝师姑!公子不必管我了,我是倭人,本就不该活着,叫她一剑杀了我好了。”琉璃香一边说,一边使劲将周天和推离自己身旁。
周天和心口砰砰乱跳,当下也不顾什么礼教规矩了,一把将琉璃香娇小的身躯横抱起来,发足奔去。
琉璃香急道:“公子快把我放下,此事与你无关,千万不可赔上你的性命。琉璃香出身卑微,别人想让我死,我就死好啦。”
周天和却道:“这世上哪有男子汉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子被人杀掉的道理,我不救你,天理难容。”
琉璃香心中又喜又酸,将头埋在周天和怀中,柔声说道:“公子当真把奴家当做妻子?”
周天和道:“现在还问这个。你以为我那重誓只是随便说说?”
琉璃香喜极而泣,道:“奴家只是……只是不敢相信公子真的愿意娶我这蛮夷女子。现下我是彻底信啦。琉璃香此后绝不再提那个死字,琉璃香必将竭尽全力多活几年好服侍公子一辈子。”
周天和道:“正是,以后可休要再说死不死了。只是……现在我们该往哪逃呢,我轻功不如郝师姑,只怕一会就会被赶上。”
琉璃香略沉吟了片刻,道:“那就去大鱼洞吧。”
周天和奇道:“大鱼洞?那是什么地方,在岛上么?我怎从未听说过。”
琉璃香莞尔一笑,道:“那是我孩子气自己起的名字啦。就是一个入口隐蔽的溶洞,洞里有河,河里的鱼很大,我常捉来晒成鱼干,在厨房只给我白饭的时候拿来下饭。”
周天和点头道:“那就去大鱼洞,快告诉我怎么走。”
这大鱼洞的洞口的确极为隐蔽,是在个山坳之中,前有土丘,旁有大树,遮得个严严实实。
洞口极小,只能容一人钻过;然则到得洞中,却发现内里极为宽敞,像是一间大屋。
而一条五六尺宽的河,正好从洞的正中穿过,河里果然游动着数十条肥美的白鳞大鱼。
周天和啧啧称奇,道:“琉璃香,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琉璃香脸一红,道:“我自己一人住在船上寂寞的紧,那天在林子里采蘑菇时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白兔跑过,就想捉回去养着跟我做个伴。但我腿脚没那么快,总是追不上它。追来追去,它却在个小丘之后一晃就没了。我觉得奇怪,就奔到小丘上查看,结果就发现了这个洞口。我好奇钻了进来,兔子是再也找不到了,但却找到了这么多美味的大鱼,也是不亏。”
周天和叹道:“唉,也真是为难你了。住的也孤寂,饭还吃不饱。等我寻个机会,求师父去跟掌门说,允许你跟大伙住一起。我照实跟他们说清楚,你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想来掌门会网开一面。”
琉璃香摇摇头,苦笑道:“公子,你忘了郝师姑要杀我啦?我怎么可能再回金山派?奴家这辈子都要住在这洞里了。琉璃香吃苦吃惯了,在洞里住一辈子也不算什么,只是……只是,公子以后娶了琉璃香的话,难不成也天天来洞里睡觉?”
周天和抓了抓脑袋,发觉这的确是个难题。天天到这洞里来睡觉,他倒并不觉得麻烦,但不可能永远不被发现;但不天天来呢,琉璃香一个人呆在这不见阳光的溶洞之中也实在太凄苦了。
琉璃香看周天和沉默不语,知道他在为难,于是柔声道:“公子,方才你明明白白的说我是你的妻子,奴家听在耳中已经知足了。如若不碰上今日这祸事,琉璃香虽出身蛮夷,但定会侍奉公子一辈子,尽好为人妻之本分。然则……然则情势有变,公子就不必将咱们那私立的婚约放在心上了。琉璃香在洞中住上一生,依旧会把公子当做自己的夫婿,日日思念祈福。但公子出洞之后,就请忘了琉璃香这丑丫头吧,日后娶个出身好长相佳的女子,这才不致像琉璃香一样辱没了公子。”
琉璃香把话说完,本想强颜欢笑,但眼泪却抑止不住的流下。
周天和心情激荡,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是郝秋霞说出这样的话语,周天和肯定明白她是在欲擒故纵;但琉璃香却显是一片赤诚,绝非在用装可怜来捆住周天和的心。
想起金山派上下那乱七八糟的男女私情,想起三年来自己武功练来练去总是下乘,想起报家仇希望渺茫,周天和突然一片心灰意冷。
而心灰意冷之后,却又是豁然开朗。
他微笑着对琉璃香说道:“我也不出去了。这洞子,就是咱夫妻俩的快乐府第。”
琉璃香一惊,脸上晕红,却又赶忙摇手道:“不成,不成,公子你前途无量,怎可陪着我这倭人贫女终身跻身山洞呢。再说,公子不是还有家仇未报?”
周天和笑道:“哪有什么前途无量,要是我能读书考功名,那也许还有点前途;但这练武啊,我可真不是那块料。至于家仇,只怕就算我一直在金山派学下去,想报也是遥遥无期。现在机缘巧合到了这个洞里,我突然大彻大悟,何必有那么多挂碍,那么多抱负,此生就跟琉璃香厮守好了,就当自己根本不在这个世上。”
琉璃香听了周天和的话,喜极而泣,投入了他的怀中。
周天和抚摸着琉璃香的秀发,说道:“琉璃香,虽然我们已不必太拘于男女之防,但还是应以礼相待。”
琉璃香道:“公子已经以礼相待琉璃香很久啦。既然决定在洞中厮守,今天我们就拜堂成亲如何。”
周天和摇头道:“也不可如此草率。”
琉璃香薄薄的樱唇一扁,委屈的说道:“你自己说的何必有那么多挂碍,可现在又来推诿。”
周天和笑道:“以后有一辈子好过呢,何必连一天两天都不能等?我可不是推诿,我只是想啊,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可不能让你就穿着这身衣服跟我拜堂吧。这样一来,到我们七老八十儿孙满堂时,想起咱们的大婚也草率过头,必定会懊悔的。”
琉璃香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都全然忘了自己穿的像个小乞婆啦。奴家这样邋里邋遢的跟公子成亲,的确也是对你不住。”
周天和歉然的说道:“是我对你不住。见你一直穿着旧衣,却也没想着给你买件新的。”
琉璃香微笑道:“我一个当仆役的,衣服旧点没什么。况且,这岛上又去哪买新衣服呀,连掌门穿的不都是半旧的袍子。我要是穿件新裙子去上工,只怕立时要被其他的仆妇抢走。”
周天和叹了口气,怜爱的看着琉璃香说道:“你吃的苦也太多了。以后在洞里,绝不让你劳累。”
琉璃香心中蜜意流淌,微笑道:“奴家自幼家贫,吃苦早已习惯。我每日要给自家捕鱼挖菜,还要去给财主家洗衣缝补挑水。在这岛上呀,他们是对我冷言冷语,但其实要干的活儿比我在鹿儿岛时少多了。更何况,干活的时候,还能时时想起有公子你挂念着我,再累再苦,心头上都是甜的。”
琉璃香嗓音清脆甜美,说汉话虽依然有些语调不顺,但在周天和听来却别有一番可爱之处。他把琉璃香又抱紧了些,说道:“今儿晚上我就悄悄溜回去,给你偷件红裙子出来当嫁衣。前些天我恰巧看到织物房正在缝制新衣服。”
琉璃香在周天和怀中点了点头,但却又突然“哎哟”叫了一声。
周天和忙问:“怎么了?”
琉璃香抬起头来,摸了摸额角,说道:“碰到伤口啦。不过不妨事,伤口浅,血已经不流啦。”说到这里,她脸色一变,惊惶的颤声问道:“我……我的脸……现在是不是很丑?”
周天和把琉璃香的身子摆在正前,借着洞口透进的光,仔细端详了一会,笑道:“一点也不丑,依然是那沉鱼落雁的花容月貌。只是有点脏。额角那个伤口想来也留不下什么明显的疤痕。”
琉璃香忙捂着脸站了起来,说道:“不可不可,怎么能在夫君面前是这副鬼样子。公子,我去河里洗洗,再顺便抓两条鱼来吃。这里的鱼鲜美无比,尤其是生吃,一点也不腥,反倒是甜的。”
周天和道:“我跟你一起去抓鱼。”
琉璃香摇头道:“你不懂抓鱼的门道,只会把身上弄得湿淋淋。这事就让琉璃香一人去做好啦。”
周天和点头道:“那你小心。”
琉璃香走到洞内小河边,先是蹲下把脸洗了个干干净净,而后站起开始宽衣解带。
周天和一惊,忙叫道:“琉璃香,不可……”
琉璃香回头嫣然一笑,道:“公子呀,奴家早就说过绝不再做那强买强卖的事情,难道公子信不过琉璃香么?我们鹿儿岛上,要抓鱼,无论男女都是脱得赤条条的。不脱衣服就跳下去,那岂不是浑身湿透,会生病的。”
话语之间,琉璃香全身的衣服已经落在地上。
琉璃香虽看上去瘦削,但现在露出的肌肤胜雪之背影却珠圆玉润,殊无半分瘦骨嶙峋之态。她虽娇小,足足比周天和矮了一个头,但却腰高臀翘腿长,看上去倒像是身量较高的女子。
周天和不由得看的痴了。
他正当血气方刚的年龄,当下就觉得浑身燥热鼓胀,心头似有大群蚂蚁爬过一般的酥痒。
“不可,不可!”周天和内心低喝道。
他忙转过身去,暗暗对自己说道:“是我总强调礼教规矩,是我说的要以礼相待,我切不可把持不住食言自肥,那样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了,实在大为的对琉璃香不住。”
只听着背后传来阵阵水声,不多时,又听到“噼啪,噼啪”的动静。想来是琉璃香已经把鱼扔上岸,鱼正在兀自跳跃。
又过了片刻,琉璃香的声音响起,道:“公子,请回过身吧,我已经穿好啦。”
琉璃香提着两尾大鱼笑吟吟的走来,坐到了周天和身旁,说道:“借公子佩剑一用。”
周天和递过长剑,琉璃香笑道:“收拾这鱼的手法有些残忍,公子可别觉得琉璃香是个凶狠的恶人。”
但见琉璃香先拿剑柄猛击鱼头,十数下之后,大鱼终停止了跃动。
接着,琉璃香用剑刃刮去鱼鳞,先把鱼皮细细剥下,然后再将鱼肉一片片薄薄割下。
两条鱼收拾完,琉璃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剑递还给周天和,说道:“好啦,公子请先尝一片。”
周天和拈起薄可透光的鱼片放进嘴中,嚼了几口立时不由得不称赞:“妙啊!我当年在大都,也曾吃过不少鱼脍,哪个也比不上你这‘琉璃脍’的味道。何止比不上,简直是相去甚远。你这‘琉璃脍’啊,真是鲜甜无比,略带一点咸味,但腥气全无。妙,大妙。”
琉璃香笑道:“奴家还以为汉人不吃生鱼呢。若早知公子喜欢,奴家早就邀请公子来我船上品尝这道琉璃……琉璃……呃,琉璃什么来着?”
周天和道:“琉璃脍。中原称生鱼片为‘脍’。大都京城,享有盛名的是‘八大脍’。分别是‘玉手银丝脍’,‘双喜脍’,‘阴阳脍’,‘雨打芭蕉脍’,‘斜山青松脍’,‘香茴脍’,‘如意脍’,‘烟波渺渺脍’。可这八大脍啊,虽吃一次颇要花些银子,却哪个也比不上我的爱妻你这‘琉璃脍’。”
周天和当年在京中也算是把各类精巧的菜肴吃了个够,而鱼脍又恰是他的最爱之一,因此说来如数家珍。
琉璃香却脸色一变,低下头去,幽幽的说道:“公子出身富贵,琉璃香这等蛮夷贫女实在……实在……自惭形秽……”
周天和拉住了琉璃香的手,说道:“再是富贵之人,那也未必娶得到我家香香这般姿容绝色,温婉贤惠的绝世佳妻。”
琉璃香抬起头来,面有喜色的颤声问道:“公子方才……方才唤我做‘香香’?”
周天和微笑道:“正是。大家都叫你琉璃香,我作为你的夫君,总要有个不一样的称呼吧。”
琉璃香心里又涌过一阵蜜意,她投入周天和怀中,柔声说道:“公子,奴家喜欢‘香香’这个名字。奴家愿每天听你如此唤我千遍万遍。”
周天和与琉璃香相依相偎,慢慢的将那两条大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周天和此时觉得,美人在怀,美食入口,世上的一切都可以不必去费神了。
但一转眼,却又看到了琉璃香额角上的伤口,心想此事还需问个清楚,于是开口道:“香香,为何郝师姑要杀你?”
琉璃香愣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公子必须答应奴家,绝不怀疑奴家所说的话。否则,奴家就算是自己跑出洞去送死,也绝不说一个字。”
周天和肃然道:“香香,你我的心意彼此都已深深明瞭,为何还怕我怀疑你?我知道那郝师姑是何等人。她擅长伪装撒谎,但你却绝不可能对我有半句虚言。”
琉璃香点了点头,道:“是了。郝师姑真的……真的心机好重。金山派上上下下,除了你,也只有她对我态度和善亲切。我知道没有她去求情,掌门也不可能应允我留在岛上,所以心中对她也是十分感激信任。没成想,一个月以前,她居然跟我说,要我与她一起……一起……服侍掌门……我……我……”琉璃香说到这里,哽咽了起来。
周天和心中一凛,瞬间似乎明白了为何两年前郝秋霞那么热心的帮自己劝说掌门接纳琉璃香。
他用手指擦掉了琉璃香脸上的泪珠,说道:“香香,如不想再说下去,可以就此打住。我周天和此生都不会再问啦。”
琉璃香却使劲摇了摇头,说道:“不,公子,奴家定要把此事说的一清二楚。如若公子觉得琉璃香的行为辱没了公子,请一剑将我杀死好了。”
周天和见琉璃香态度坚决,只好叹了口气说道:“香香,你接着说吧。”
琉璃香惨然一笑,说道:“我那时并不明白郝师姑所说的‘服侍掌门’究竟是什么意思。奴家是个仆役,服侍掌门那是职责所在,于是也没多想,就答允了。郝师姑笑呵呵的把我带到掌门房中。我正想问到底什么地方需要我打扫,郝师姑却冷不丁的戳了我几指头,我立时浑身瘫软,话也说不出来。郝师姑除掉了我全身的衣物,把我塞进了床上的被窝之中。我当时又羞又恼,只想咬舌自尽便了,但却连舌头也伸不出来了。我又惊又气,几欲晕倒。正六神无主之间,掌门进房了。我此时更怕,但真的完全不能动,只得泪流满面,下定决心如若被掌门玷污,琉璃香必自决以报公子。掌门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看到……看到……看到赤条条的我,吓了一跳,忙把被子盖回,低声喝道:‘霞儿,是你搞的鬼?’
郝师姑笑吟吟的从藏身之处走出,说道:‘老家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试试那‘三人行’的调调?你看,我人高马大,琉璃香娇小玲珑,可不正是把你喜欢的女人都凑齐了?你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啊,我都不在意跟别人分享你,你此时还犹豫什么呢?’
掌门却铁青着脸喝道:‘快把她送回去。成何体统。’
郝师姑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啦,说道:‘就知道凶我。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开心。’
掌门脸色更难看了,说道:‘胡闹。你要真是为我着想,就不该弄出那么多麻烦事。’
郝师姑立时眼泪就流了下来,说道:‘好,好,我给你惹麻烦了。你走,你走,你滚蛋。以后我不要再单独见你,你也莫再叫我霞儿。’
掌门一顿足,说道:‘正是如此,郝师侄,恕不奉陪。’
说完,掌门就一阵风般的离开了。
郝师姑哭了好一阵子,这才又在我身上戳了戳,我立即就可以行动和说话啦。
郝师姑对我说道:‘琉璃香,你姑姑我一时糊涂,做了傻事,还请你原谅。今天的事情,看在姑姑一直对你和善的面子上,就忘掉了好嘛?但你若现下答应了,日后却多嘴多舌,我必将你今日的不贞之行告诉你心心念念的周公子。’
郝师姑虽然轻言细语,但右手却一直搭在剑柄上。琉璃香再傻,却也知道如果不答应她,只怕立时要身首异处。公子,琉璃香虽被别人看到了身子,但却也没觉得自己是不贞,更不甘从此失却了侍奉公子的机会,于是也就答应了郝师姑。公子,你若觉得琉璃香已失贞洁,自把奴家当做最低贱的奴隶使唤即可,琉璃香只要能不被公子舍弃,此生绝无怨言。
此后一月之间,琉璃香惴惴不安,心里也因为瞒了公子此事而时常七上八下。但因为这数十天的确也未再有任何不妥之事发生,琉璃香也就以为郝师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哪知,就在今日午饭后,琉璃香刚刚去厨房上工,正在帮刘家大娘和面,郝师姑却又出现在奴家面前。
我自是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道,必然来者不善。
郝师姑依旧是笑嘻嘻的,柔声问我道:‘琉璃香,你倒真是信守诺言,没有透露一丝消息呀。’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低下头支支吾吾的道:‘姑姑吩咐的事情,琉璃香怎敢怠慢。’
郝师姑笑道:‘好孩子,姑姑就知道你最听话。上次呀,那是姑姑没事先知会掌门把他吓了一跳,所以大家都很狼狈。但近来呢,掌门却也明白,琉璃香对他也心有所属。’
我连忙说道:‘郝师姑,奴家已跟周天和周公子定下终身,什么对掌门心有所属实为子虚乌有。奴家这辈子心里只有周公子一人。’
郝师姑却冷笑道:‘你可知周公子是何等出身?他们周家可是中原江北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难道能看得上你这蛮夷女子?周公子以后就算娶我,也决计不会娶你!’
我心中一凉,心想郝师姑的话甚有道理。抛开家世不言,就只说样貌身材,我也自不如郝师姑。我立时心灰意冷,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郝师姑此时笑道:‘琉璃香,你叫我姑姑,我却一直把你当做我自己的小妹子。姑姑……啊不,姐姐此时给你指条明路:尽心取悦掌门,别再理那周公子。他大富大贵,现在无论跟你许下何等誓愿,未来也必定是一场空。’
公子,琉璃香此时必须说明,郝师姑的话却也真的在理……奴家这蛮夷贫女是永世配不上公子的。但琉璃香心中只有公子一人,这是千真万确。奴家请公子宽恕,当日奴家还犹豫了片刻……但稍作思量之后,奴家断然告知郝师姑,琉璃香无论生死,总是周家的人,周公子无论贫富,无论来日给琉璃香何等名分,琉璃香定当一世追随公子。
我这话说完,郝师姑就着了恼,骂我不识抬举不通时务。
我从小到大,辱骂之言已经听得太多了,因而根本也不不把郝师姑的话放在心里,自顾自的继续和面。
郝师姑看我不搭理她,大怒不已,抽出长剑就直刺我心口,叫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倭人妖女原就该死。’
我本想就挨她一剑从此极乐永生,但一瞬间想到了公子你……琉璃香此生轻贱,但至死无以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实属遗憾……于是我陡然产生了求生的欲望。
我把整个和面的案板推倒,面粉糊住了郝师姑的脸。她胡砍乱刺,让我的额角受伤,但却一时不能看清到底面前发生了何事。
于是我就急奔而出,但想要逃得生天,对于全然不会武功的琉璃香而言谈何容易。幸而,幸而遇到了公子你……”
周天和此时心中百味杂陈。
琉璃香看到周天和沉默不语且脸上神色不定,惨然一笑,说道:“公子,贱妾琉璃香疏于防范,被掌门看到了身子,这于妇道大有相违。琉璃香虽出身蛮夷,但数年来经受华夏教化,却也明白,如若失去贞洁,琉璃香必当自杀以明志。只是……只是,琉璃香实在不舍得离公子而去,这才苟活到现在。公子,公子,琉璃香并无虚言,琉璃香但求死在公子手下。琉璃香只有一事相托,那即是,请公子在琉璃香的墓碑上刻上‘亡妻’二字。如若公子应允,琉璃香此生在阳世一十五年,已毫无任何憾事。”
周天和大为感动,又一把将琉璃香揽入怀中,柔声说道:“你被郝师姑陷害,我若怪罪你那岂不是昏庸至极。”
琉璃香道:“琉璃香死而无憾,只求公子相信琉璃香为了公子,守身如玉。”
周天和洒泪道:“我相信,我相信!琉璃香,难道你还不知?现下世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呀。”
琉璃香也哭了出来,道:“公子,奴家知道了!奴家以后再不说那些酸溜溜的话引得公子烦躁啦。”
两人相拥而泣,好半天之后,琉璃香才突然破涕为笑,脸色通红的说道:“哎呀,明明要到大喜的日子啦,咱们还兀自哭个不停,多煞风景。”
周天和也笑了起来,说道:“香香,你的丈夫就是这样婆婆妈妈,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琉璃香嗔道:“跟你在一起,琉璃香就永远不可能跟后悔二字打交道。但公子你是不是要后悔我就不知道啦。”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洞里变得寒冷起来。周天和身有武功,也还忍得;然而琉璃香那单薄的身子却已经开始抖个不停。
周天和摸了摸怀中,火折子恰好带了出来,于是说道:“香香,你在此等候片刻,我出去捡点树枝,咱们生个火。”
周天和跃上洞口,四下张望了许久,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这才走出去捡了一大捆干树枝回来。
不一会,洞里火光腾起,琉璃香拍手道:“这下不用一直吃生鱼啦。公子稍等,我这就再抓两条来烤着吃。”
周太和笑道:“甚妙。”
不多时,鱼已烤好,整个洞里都是鲜香四溢。
这鱼生吃甚为鲜甜,烤了也更是另外一番美味。
周天和吃了几口后,摇头晃脑的说道:“若再能撒上几粒海盐,自当更加妙不可言。”
琉璃香笑道:“海盐这洞里就有呀。你看那边洞壁上那白白的一层,就是盐呢。”
周天和大喜道:“这洞还真是个神仙府邸。走,咱们去刮点盐下来。”
洞壁上的盐壳看似坚硬,但实则极为薄脆,所以周天和拿剑一刮,居然噼里啪啦的碎成无数片掉在地上。
周天和正待捡起盐壳碎片,琉璃香却惊异的叫道:“公子,你看,这是什么呀?”
周天和顺着琉璃香的手指看去,但见盐壳碎掉之后露出的洞壁极为平整,且上面嵌着一个形似八卦的石雕物件。
周天和摇头道:“不知是何物。这洞壁好生奇怪,倒像是有人专门磨平的。”
琉璃香好奇的摸了摸那石八卦,说道:“此物并未嵌死在壁上……”
话音未落,但听得脚下传来一阵奇异的响声,周天和心念一动,叫道:“有陷阱!快走。”
但两人还没来得及逃开,地上就已开了个大洞,两人径直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