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军步红尘 • 与军步红尘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上午7:30
总字数: 8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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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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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行走人间,历遍四季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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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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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朝,盛禧五年,桑国主将季秋竹在与邻国的战争中立了大功,受皇帝赐婚,迎娶前丞相爱孙。他刚及弱冠便出征战场,经七载,才从无名小卒渐渐升为鼎鼎大将军。
“臣已看惯生离死别,无情无欲,恳请陛下允许臣卸职。”跪在朱鸾殿中央,季秋竹俯首,束发的柳绿色发带一并落在肩膀。
龙椅上,盛璟澜语滞,瞥了眼一旁垂帘听政的皇后。云禧嫣微笑,盛璟澜重新将心思移到跪着的人那:“应轩赋君所求,朕卸去你大将军的职责,莫要辜负楚小姐。”
季秋竹将手高举过头顶,作揖道:“微臣谢过陛下。”
“轩赋君可还有其他要求?”
“回陛下,微臣已无其他要求。”
亥时,楚府柳生居,楚锦雁读完书,正要熄火,房门恰巧被人叩响。门外的女子身着素白寝衣,相较于楚锦雁,她长得更矮一些。
“未时接了皇上赐婚的圣旨,姐姐便乔装外出。”放下烛火,楚锦雁和她面对面坐在床边的茶几,“可是就如此在婵伊阁待了四个时辰?”
“锦雁,代替姐姐嫁给大将军吧。”
“姐姐,请回答我的问题,莫要戏谑带过。”
打从越进柳生居的门槛,楚玉箫就没正眼看过楚锦雁,被他一提才肯抬头。
“只待了一时辰,酉时逛了家店铺,算命的。我给了他我俩的生辰八字,还有季将军的,你猜怎么着?”说到这,她拍桌起身,愉悦道,“那老翁说啊,季将军和我八字相性极差,可和你的八字相性极佳!他还说,近日三月初三,适合成亲。这不,你替我嫁过去,定能寻得好人家。”
楚锦雁沉思,楚玉箫是他的孪生姐姐,和季秋竹的八字相性,不可能一人极差,一人极佳。他们素不相识,楚玉箫又何尝不是?
她天性逍遥,通才艺,却时常乔装男子,出入青楼观赏清倌的技艺,不愿被女儿身束缚。这事除了楚家,无人知晓。
他一介书生,知明理,也知婚事应由男女结成,而非两位男子。可是桑国律法并未明确地表示,婚姻对象需要和自己的性别不同,否则早就拆了国境内的兔儿神庙。
‘婚事应由男女结成’是常人眼中所见,世俗历史所载。
没必要任何事情都按照前人的方式去实践。
“我愿意替姐姐嫁人。不过,这事和爷爷他们商量了?”
楚玉箫捣蒜似地点头。
烛火忽明忽灭,两人眼底都映着亮光。
道了夜安,楚锦雁倚在牖边望月。烛火已熄,月有残缺,再过几日,残月就会变得圆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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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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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日定于三月初三。
白昼锣鼓喧天,婚轿内,楚锦雁一袭锦缎红装,仪态端庄,从未吐露一句话语,抵达轩赋府,跨火盆时也是如此。
夜幕降临,维持了整日的闭口不谈,与季秋竹拜过堂,楚锦雁轻拽他的腰带,细声道:“将军,我身已倦,可否回房入寝?”
他声音很小,几乎被正堂的亲友给覆盖。即便音量再低,声线再细腻,都躲不过前身为大将军的轩赋君耳朵。季秋竹搂住楚锦雁的手臂,向众人道了不便,吩咐管家送客。
青庐花烛通明,外头人声渐远,季秋竹拨开床幔,让楚锦雁坐在床沿。宽下外衣,季秋竹掀起眼前人的红绸布。
楚锦雁仰头,季秋竹也在看他。二人互相对视,缄默不言。
与臆想中的有别,曾是将军的那个人眉眼犀利,透着几分温润,不叫人疏远;轻纱盖头下的脸抹了胭脂,那副清冷的面庞没有半分欢喜或愁容,谁都辨不清他真正的情绪。
季秋竹坐在他旁边的空位,说:“楚公子,面对我时,不必掩饰原来的声音,亦不必称我将军。”
听不出一丝的恼意,楚锦雁转过头,待他开口:“可是有苦衷?”
“不是苦衷。姐姐生来洒脱,婚事之于她是禁锢,对方是不熟悉的人,那更无自由可言。”他坦然应答。
“楚公子可知我为何请求皇上卸了我大将军的职责?”
“不知。”
“我未见过楚小姐,以女子立场看待,所嫁之人非所爱之人不提,夫君身为将军,事务繁冗,无法经常陪伴妻子,又不知何时会死在硝烟中,让妻子守寡,此事应当令其抱憾。”
“弃了大将军的头衔,我才有能力给予楚小姐一段安稳的关系,哪怕我们直至临终都不会钟意彼此。我说这些,非圣旨难拒之故,只因我尊重她。即使楚小姐成了楚公子,我亦不改往日所想。”
二十岁那年,也曾征战四方的老将父亲迟迟未归,几日后传来打了胜仗消息,一家人再见面,父亲已然化为骨灰。失去因捍卫祖国而丧命的父亲,季秋竹毅然决然地从军,他要延续父亲的责任,但不会为此牺牲,独留母亲或妻儿。
孤独的滋味,他比谁都明白。
楚锦雁沉默着,蓦地,他咬破嘴唇,拇指和食指用力捏着脖颈,深深烙下一道红印。后颈被人按压,微不足道的疼痛感密密麻麻地从嘴部散开,楚锦雁放手,指腹揉着季秋竹被他咬出血的唇角。
“冒犯了,夫君很疼?”
“无妨,与战场上的伤相比,算不上何事。”春日湖水般的瞳孔盛着自己惘然的神情,季秋竹摇头,拭去楚锦雁嘴边溢出的血丝,“为何做出此举?”
“若他人发现你我未行夫妻之事,怕是要被人笑话。”楚锦雁波澜不惊地来到镜台前卸妆,取出衣箱的布料,去屏风后方更衣。
安静了一阵,楚锦雁换好寝衣,从屏风后方露面。花烛燃尽,弯月的光芒洒进牖内,落在他的轮廓分明的侧脸。没有胭脂粉黛,那汪春日湖水到了月夜也仍旧迷人,胜过季秋竹所看的每一位女子,包括女相的楚锦雁。
“可有人论及过你的容貌?”季秋竹问。
“无人论及过。”
他浅笑道:“生得十分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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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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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楚家安排的丫鬟替楚锦雁梳妆编发时,季秋竹拿了一支发簪进来。
“一切都安顿好了?”他指妆容是否整理好了。
“是的,轩赋君。”蕤儿低头,说,“奴婢告辞。”
寝室的门被打开后又被合上,楚锦雁端详他手中的发簪,问:“一会就要前往楚府,夫君有何事?”
“母亲叮嘱我把发簪送给你,这是她二十几载前的嫁妆,亦是我外祖母的遗物。”季秋竹将发簪别在楚锦雁左侧的编发下,说。
楚锦雁注视着铜镜内的人,紫棠蝴蝶落在簪头,翅膀镶嵌了几颗堇青石,与簪身同色的灿金流苏垂下,微晃。
“走吧。”将鬓发勾到耳后,楚锦雁直起身,把手放在季秋竹摊开的掌心。
马车一路平稳地抵达楚府,还没踩上地面,季秋竹便透过轩窓一睹外景。见他撩笭,楚锦雁也随他看向轩外。
少年生了双和楚锦雁别无二致的桃花眼,手握折扇,驻足于楚府大门,绀色直裾袍下烫金波纹翻滚,墨发高绾,正好及腰。
“那是楚小姐?”季秋竹小声问。
“正是。”有些不好意思,楚锦雁将宽袖抵在唇边,答。
二人下车,楚玉箫沉着嗓子,笑盈盈地道:“恭候二位多时,里边请。”
季秋竹勾唇颔首,挽着不笑的楚锦雁进府。
正堂内,楚锦雁和季秋竹尚未痊愈的嘴角分外惹眼,尤其是前者脖子上的痕迹。楚玉箫举扇掩面,撇过头,肩膀颤动。
前丞相楚爷爷咳嗽几声,问:“箫儿,昨夜身子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他淡淡道,“锦雁,莫要在轩赋君面前失态。”
楚玉箫还是想笑出声,碍于家中三老都在,她只能面朝地,观感十分不雅。她擦干眼角的泪:“抱歉,冒犯将军了。”
“无事。我已卸了大将军之职,不必称我将军。”季秋竹说。
楚父捋了捋胡须:“轩赋君为何请辞?”
“我担忧日后不能多陪伴玉箫,或是在战场上匆匆离去,留玉箫守寡至作古。”
几人面露欣慰,楚玉箫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两只眼,像要哭了那样感动:“轩赋君这般心思细腻,姐姐能嫁给你真是再好不过了。”
“正是如此。爷爷,爹,娘,我想同锦雁去闺房单独聊聊,你们莫要难为轩赋君。”
“哎,好。”楚母应声道。
说是闺房,其实就是楚锦雁原先居住的柳生居。书案上的石砚旁本该空无一物,眼下多了把陌生的团扇,楚锦雁今天为止都没见过。
没多想什么,楚锦雁直截了当地说:“轩赋君知道所有的事。虽然我们受了伤,但未行夫妻之事,不过是要给轩赋府的人一个表面的交代。”
嗑破嘴唇和捏脖子其实无伤大雅,只是见家人都盯着自己和季秋竹,他才顺口和楚玉箫解释。
楚玉箫挑眉,将折扇摆在书案一隅,她倚在案前,端详素罗上的画。
翡翠颜料描摹竹林,墨水沾染成的大雁栩栩如生。
“昨日姐姐大喜,我未能亲临宴席,为表歉意,我将这把这团扇送给姐姐。”楚玉箫还没变换回声线,咧嘴道,“就当是弟弟迟来的嫁妆。”
想也不用想,这肯定是她在楚锦雁答应代嫁的第二天托人定做的。
“我好像在过生辰,一日内收了两个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接过团扇,揽入袖子,楚锦雁抚着蝴蝶发簪,说,“轩赋君的母亲送的。”
“无论是谁送的,送了什么东西,都要珍惜。”楚玉箫抱臂笑道。
推开居所门扉,楚锦雁说:“会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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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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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楚家人用了午膳,楚锦雁命人把府中的古筝送到轩赋府,又让人将古筝放在庭院水池边的端珩斋。那之后过去几周,季春降临,轩赋府庭院暗香弥漫,绿意盎然。
古筝放置在挨着牖的长案,院内桃花落满池,楚锦雁拨弄筝弦,弦音充斥轩赋府上下,清越婉转。隔着长案的轩赋君、牖框上的飞燕、筝首边的紫蝶、琼珂堂的老夫人,皆是楚锦雁的听众。
“这筝的声音来自何处?是谁弹的?”
“回老夫人,声音来自端珩斋,是轩赋夫人弹的。”
“真是不错的音色。”翻开茶杯盖子,老夫人闻着茗香,叮咛丫鬟,“将同样的茶送到端珩斋。”
“遵命,老夫人。”
煦风拂过,花瓣飘到端珩斋,掉在筝弦、长案,以及两人发间。被惊扰的蝴蝶扑朔翅膀,燕子发出鸣声,各别停在楚锦雁和季秋竹的肩头。季秋竹的目光从未离过他,曲终时,他问:“从儿时就会弹了吗?”
“儿时不会弹,是嫁来轩赋府的前几日,娘亲和姐姐所教。”
还没接下楚锦雁的话,丫鬟便捧着老夫人让她泡的茶过来。季秋竹呷了口才说:“那也有一月之余,楚公子的学习能力着实优越。”
瞧见季秋竹头上的花瓣,楚锦雁将之取下来,插在他鬓间,笑道:“我相信夫君能比我更快领悟其中技巧,若有兴趣,不妨一试。”
全然不在意对方的行为,季秋竹于是坐在他旁边,楚锦雁站着弯腰,手掌搭着他的手背,姿势看起来像把人拥在怀里。肩上的燕子和蝴蝶落到牖框,不再有动作。
“弦线由粗至细,粗弦发出低音,细弦发出高音。”
“将指为勾,食指为抹,巨指为托。”
“在距离筝首两寸的部分开始弹奏。若靠近琴首,音色则比较尖;若靠近筝码,音色则过于柔和。”
身后人的气息似院里花和杯中茶,慵懒的声音仿佛掺了药,与周遭的香气合为一体。季秋竹听着他说的话,就和被下了盅一样,行云流水地奏出方才楚锦雁弹的曲子。
“夫君弹得很好,我当初用了一个时辰学会弹筝,但你半个时辰便得了要领,可见我的假设并无错处。”楚锦雁挪步,与季秋竹并坐。
“是楚公子教导有方。”
季秋竹认为楚锦雁的存在即是春天,平和明净的瞳仁对他弯起,便是枯木逢春。他不知此刻,那人眼中的自己才是笑靥如春,化开了寒冰,吸引燕子和蝴蝶的到来。
感觉喉咙干涩,楚锦雁把凉了的花茶饮下。
是桃花的味道。
怪不得这年的花开得格外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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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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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箫本想趁着炎序,在晌午后到婵伊阁喝点冷饮,刚打扮好,走到房门外的阶梯下,楚爷爷就提着两壶酒,从府邸大门进来。
“爷爷,这酒是谁送的?”
“你云爷爷他孙女托他送来的,用宫里御花园的梨花酿的。”他笑没了眼,“你要出门的话,顺带把一瓶梨花酿捎给锦雁。”
“好嘞!”
轩赋府外,楚玉箫让管家带自己去找楚锦雁。绕过假山,经过水池,管家敲了敲端珩斋的门,没等他说话,楚玉箫就斩钉截铁道:“姐姐,我带了梨花酿!”
“进来吧。”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说,“轩赋君也在。”
她对端珩斋门外一侧的蕤儿说:“蕤儿,给轩赋君和姐姐准备酒碗,然后和管家还有这位护卫小哥退下。”
‘护卫小哥’叫莫鹤,是季秋竹以前的亲兵,现在随了他,在轩赋府做他的护卫。
端珩斋西侧的牖边是古筝,最深处是书架和书案,楚锦雁正提笔写字,季秋竹则在一旁的榻上阖眸坐着,胳膊肘撑着炕桌,歪头托腮。她把酒壶轻轻放在桌案空处,站着嘀咕:“禧嫣让云爷爷送来府里的,我要出门,咱爷爷就叫我顺路拿一壶来给你。”
“云姐姐已经是皇后了,莫要称其全名。”
“真拘谨。不说啦,我去婵伊阁了。”楚玉箫背过身挥手,抬脚消失在端珩斋门口。
她走后没多久,蕤儿端上酒碗,楚锦雁搁下狼毫,用镇纸压住宣纸,提着酒,低声唤醒季秋竹。
“皇后、云爷爷、前丞相……你和楚小姐认识云氏吗?”张开眼,季秋竹揭开酒壶,为两盏酒碗各倒了一半的酒。
登时,梨花香四溢,人未饮酒便染了酡颜。
“是的。”睡醒后的第一句话是这句,楚锦雁不意外,“爷爷尚未抽身官场时,和云爷爷是宫中好友,我们自然而然地和云爷爷的孙女玩在一块儿。她是当今圣上的正宫,唯一的妻子,桑国的皇后。”
“原来如此。”季秋竹把盏饮酒,面颊的酡颜更甚。许是暑热催促,略微的醉意涌上心头,他向楚锦雁说:“我们尚未行合卺礼,眼下佳酿共人存,我想补偿。”
楚锦雁诧异地瞪大眼睛,他曲起手指,触碰季秋竹的额头——烫的。
“好。”
握在二人手里的酒碗看着平凡,实则不菲,取代制作精细的羽觞,盛满了梨花酿。身在书斋,这样反而不突兀。
季秋竹醺醺然的,酒碗握得不算稳,溢出嘴角,斑驳地滴在衣裳,浮现小面积的深色水印。楚锦雁同他交臂,手腕免不了遭殃,右手一大片宽袖都被沾湿,贴在肌肤。
他又昏沉入睡,楚锦雁来到书案前,挪开镇纸,过目一遍宣纸上的内容。睨了季秋竹和书架上的罗扇,他再度提笔,为写下的文字命名。
《春夏悸》。
清潭泛微波,花落心亦坠。香茗伴筝音,佳酿共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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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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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市井繁闹,人潮川流不息。粗布百姓居多,有护卫或下属跟随的富人也不少。
季秋竹扣住楚锦雁的五指,嘴唇翕动:“人很多,牵紧我的手,莫要走散。”
“不会走散的,我不是小孩。”说着,楚锦雁加深牵手的力道。
跟在后方的莫鹤打量周遭环境,倏地,他瞄见熟悉的身影,告诉季秋竹:“轩赋君,皇上和皇后微服出游,在东北方,有暗卫。”
闻言,最先寻找圣上所在之处的是楚锦雁,散发权贵气场却穿了平民衣着的男人身边,一位女性嘴角带痣,面容与记忆中的玩伴重叠。他呆怔许久,回过神已经和季秋竹走到东北方,拜见二人。
伫立在彼此丈夫身侧,见楚锦雁与自己对上视线时有着些许惶恐,云禧嫣先是一震,而后笑了笑,问:“楚小姐,轩赋君待你可好?”
楚锦雁垂眸,道:“多谢娘娘关心,轩赋君待我很好。”
“那就好。”
和盛璟澜短暂寒暄过,季秋竹一行人继续逛市井,他们身后,桑国的掌权者还在原地。
“若嫁与轩赋君的是楚公子,郎君有何想法?”
盛璟澜蹙眉:“这是欺君之罪。”
云禧嫣娓娓道:“因为爷爷的关系,臣妾自小认识楚氏姐弟。姐姐楚玉箫如浮云般逍遥,个性潇洒,厌憎束缚。上巳节,玉箫怕是待在楚府,而弟弟锦雁替她跨出那步,同轩赋君共度日月至今。”
“……”
“郎君曾谢绝与邻国公主的联姻,而今才有郎君与臣妾的容身之处。若郎君或玉箫从了他人安排的姻缘,无论郎君或她,皆等于弃了自由。”
“禧嫣……”锁紧的眉头舒缓开来,盛璟澜看向没走远的人。
楚锦雁虽然寡言,表情不丰富,但他和季秋竹的手只在向盛璟澜行礼时分开过,现在又牵上了。
他无奈抿唇:“罢了,喜乐安康便好。”
连接溪水两岸的石桥上,楚锦雁提着玉兔造型的灯笼,不发一语。在岸边买灯笼时,他没要求款式,摊主没看出他是男子,便理所应当给了同等价格的造型灯笼。
顾虑到他的心情,季秋竹试探地问:“要和我的换吗?”
他拿的是彤色纸糊灯笼,画了几朵桂花。
小时候中秋,楚锦雁经常拿不来楚玉箫塞给他的造型灯笼。少年时期比较少出门,中秋市集也不去了,楚玉箫就把造型灯笼挂满了院子,连柳生居的屋檐也不放过。
所以他说:“不必。”
语毕,耳旁骤然响起小孩的哭啼,楚锦雁循声看去,发现女孩就在他脚边。还没有所动作,季秋竹弓着身子,代他柔声问:“怎么了?”
女孩声音一抽一抽地说:“我找不到……爹爹和……娘亲……”
“姐姐把这个给你,可以告诉我,你爹爹和娘亲长什么样吗?”楚锦雁蹲下来,将造型灯笼的竹棍前端朝向她,放轻语调问。
玉兔是白色的,红眼睛因火光而亮,女孩止住泪流,雀跃地道谢,提起灯笼,描述父母的样貌。季秋竹给莫鹤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人立刻没了影,蕤儿也知趣地走下桥,不出一刻钟便买来画糖。
干涸的糖稀融在嘴里,女孩看着楚锦雁的脸,又见季秋竹舔舐他递到嘴边的画糖,最后,她的视野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问:“姐姐,你长得好漂亮。你和哥哥是什么关系呀?”
“我们是夫妻。”
“姐姐很好看吧?他是我的妻子哦。”覆盖楚锦雁的声音,季秋竹有点自豪地说。
“嗯!爹爹也说娘亲是她的妻子,很漂亮。哥哥一定是很爱姐姐才这么说的吧!”
熙攘人群没听见的童言无忌被二人听了进去,绛色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窜上楚锦雁耳根,掌中的温度也很好地传达给季秋竹。
“轩赋君,找到人了。”
一对男女跟着莫鹤穿过人海,在看见女孩的那刻,他们欣喜地跑了过来,将她抱住。相别将近一炷香,注意到女孩手里多了灯笼和画糖,女孩父亲本要将等价的银两还给季秋竹和楚锦雁,但被谢绝,只得与妻女向他们致谢,道别。
楚锦雁目送他们,片刻须臾,他瞻望天上的满月,眼中波光流转。
“秋竹,回府后,将事实告诉给娘吧。”他的唇缘勾勒出一抹笑,“上巳节跨火盆的人是‘楚锦雁’,那就以‘楚锦雁’的身份,和娘团聚。”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季秋竹庆幸那夜月圆无缺,也无人悲离,唯有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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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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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的两根红柱子旁,梅花盛放,其鲜艳芬芳抵过皑皑细雪,袅袅香火。
庙里供奉掌管同性爱情的兔儿神,一匹棕色骏马守在庙前,缰绳系在其中一根柱子上,等待主人。
陬月的天冷得很,季秋竹和楚锦雁披了皮毛大氅,一茶一玄。步入庙门,楚锦雁先跨左脚,蝴蝶簪固定着他用白色发带束起的马尾,同冬日不凋谢的梅花一样异常。
虔诚拜过兔儿神,季秋竹在系了骏马缰绳的柱子旁停足,正面对着兔儿神庙的门。
留在庙里的楚锦雁添了香油钱,双手捧着签筒,向神像跪下,默念姓名,心道所求之事,摇动签筒。签和签筒碰撞了会,一根签掉在蒲团前,楚锦雁小幅度地把合在掌心的筊杯往上抛,落下后,筊杯一正一反,他便拿着那根签来到庙内角落,找寺主借墨与笔,抄下签的内容。
风雪不大,但楚锦雁一出来,还是抚平季秋竹大氅上的那层薄雪,蹙眉道:“当心着凉。”
“无妨。”季秋竹解开缰绳,握住。他边走边问楚锦雁:“问了何事?求签结果如何?”
“我能否再与心上人阳春赏花,清夏小酌,桂秋提灯,冬辰踏雪。”掏出抄下的签,楚锦雁牵起话中心上人的手,“上上签。花好、月圆、人寿。”
签的含义简单易懂得过分,季秋竹明白过来,扯了扯嘴角,说:“往年四季更迭,花开花谢不过常态;现今四季有你,花开花谢便有意义。”
桃花是成为俘虏的前兆,梨花醉惑了人心,桂花确认了向往之处,梅花既定了为谁忠贞。
“长路漫漫,我陪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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