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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十五、家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10日 下午8:41    总字数: 1409

在她的记忆里,家从来就不是一个快乐与温暖的地方。她对自己生父样貌的唯一记忆,大概就是那张被摆放在灵堂里的遗照了吧。她还记得那天天空下着倾盆大雨,自己的周围站满了亲戚朋友,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氛围。

法师手中的铃铛开始响起,她按照着妈妈的指示跪在了父亲的遗照前,学习着大人们的动作开始叩首。她并不明白这一系列的动作代表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从此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

就在葬礼进行的这几天下来,她时不时会听见大人们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着什么。年幼的她听不懂,可是她能感觉到那些句子就是在针对自己的。“扫把星”、“克父命”等等的字眼总是时不时地飘过她的耳边。可是,为她带来最大伤害的并不是这些对她来说生涩难懂的字眼,而是她在某个偶然下看到的母亲对她投来的厌恶的眼神。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很少在家里出现。按照母亲的说法,父亲去外国工作了,一年只能回来几次;而五天前正是她期待已久的父亲归国的日子。父亲的归来很明显地填补了她内心长年缺乏的父爱,让她感觉到了依偎在父亲怀里的温暖。

可是,上天对她开了个玩笑。没等她好好享受这份期盼已久的快乐,幸福便永久地离她而去。父亲的身躯被失控的卡车碾碎,年幼的她只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惨剧。

英年早逝、天嫉英才等等的字眼通常都被社会用来表示对某个前程什锦的人之死感到惋惜;而为了维护自己心中对神、对天理的信仰,人们通常会为其设下各种原因;而把错甩到其他人的身上绝对就是最常见的作法了。毕竟,这同时维护了自己的信仰,还保证了自身的清白。

“才刚回国,一带女儿出去就出事了……”

“一定是她克死了她的爸爸……”

“可能是他为了救在马路上玩的女儿才这样的……”

人们总说话语如刀剑,会给别人带来伤害。可是话语与刀剑在本质上还是不同的,刀剑对人造成的伤口是一次性的;而话语对人所造成的床上是永久的,就如梦魇一般,纠缠着你的一生。尤其,在某些状况下,它所带来的伤害会日益增重。

家里少了经济支柱,把她养大的重担完全落在了母亲一人的身上。因为已经脱离职场许久,这使得母亲只能靠着一天打好几份零工来勉强维持生活。某天,独自一人在家的她像往常一样引来了拖着一身疲劳的母亲的归来。不同的是,这次母亲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满脸通红、不修边幅还一身酒气的大叔。

自那天起,那个大叔跟着母亲回来家中的频率越来越高,到后来甚至是直接在家中住了下来。根据她的了解,那个大叔在某家运输公司工作,他的出现也确实在经济上帮助到了母女俩。可是,这并没有为她带来更幸福的生活。

大叔几乎每晚都会带着浓厚的酒气回到家中来,有时甚至会在家中继续一瓶接着一瓶地喝下各种啤酒。喝醉的大叔不如以往的严肃与沉默,反而变成了会对着她咆哮的野蛮人。而在某一个夜晚,她第一次受到了大叔在喝醉后的暴力对待。当时的她边哭边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母亲求救。

母亲斜眼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

从那一刻起,她有了想要逃离这个“家”的念头。

往后的日子里,身上的每一道伤疤、每一处淤青都诉说着她眼中的黑暗。“存够钱、离开这里”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唯一执着。18岁那年,她带上了自己的所有积蓄和一些轻便的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她乘上了开往国家另一端的火车,火车窗外的风景和空气让她体验到了久违的自由与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