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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

正文 • 归宿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上午10:46    总字数: 8884

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王府的屋檐上铺满了霜雪,院内那傲骨寒霜的红梅早已绽开,为白皙的雪地添上一抹嫣红。

 屋内的茶盏冒出袅袅青烟,茶香四溢,沁人心扉。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轻抿了口茶,他一头青丝挽在玉簪上,几根乌发掉落在银白丝绸所制的衣衫。

 突然有个侍卫疾步走入:“王爷!今早有人在岸边发现.......”还未等他说完,楚言打断道:“大呼小叫的,规矩学哪儿去了。”

 侍卫一顿,随后道,“还请王爷虽属下来。”

 红伞被皑皑白雪沾湿,侍卫给楚言打着伞边说道,“今早岸边躺了个人,远看像人,可走近了瞧却看见它的下身长了鱼尾巴!衙门那儿上报得早,担心引发百姓惊恐便封锁了消息,老人那儿也安顿妥当了。”

 楚言眼神有些深沉,片刻后才道,“做得不错。”

 说着,两人便也走到了后院。守着门的下人见到楚言纷纷俯身,“王爷。”楚言颔首,些许陈旧的木门被打开,看见里头场景之时楚言皱起了眉头。

 他道,“你们忽悠本王?”侍卫疑惑不解,抬眸一看,适才那人的尾巴竟已被一双白皙的腿所取代。

 “这.....这,王爷属下适才的确看见他有尾巴,怎么成了腿?”侍卫惊讶不已。

 那少年身上未着寸缕,只被一张薄被所覆盖。苍白的朱唇轻抿,一双眼尾上挑盯着门外人的眼眸中皆是杀意与警惕。

 楚言走入门内,看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身子,问:“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客人的么?”

 下人们纷纷低下头,一语不发,可见主子并无发怒之意也就暗暗松了口气。

 少年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亦是有了判断,眼前的男人不出所料便是这地方的主人了。

 楚言解下了身上的狐裘正欲给少年盖上,却只见对方往后退了退,微哑的嗓子说:“别碰我。”

 楚言一挑眉并未言语,他的目光在少年裸露的肌肤打量,少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隐隐有了发烫之势。

 他最终还是将楚言手上的狐裘拿过包裹在身上,深红的大裘将少年衬得愈发白皙。

 楚言蹲下身子,温声问到:“天寒地冻的,公子为何会在岸边?”

 少年紧抿着唇垂着眼眸,他眼角有些薄红,倔强之中却又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与诱惑。

 见他不答,楚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他带到本王院子西边厢房,派人好生伺候。”

 少年如今犹如落入网中不得逃脱,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暂时屈服。

 楚言走到西厢房之时小厮婢女纷纷站在门外,他蹙起眉问,“怎么都站在门外不进去伺候?”

 一个婢女福了福身子后面露难色回答:“禀王爷,那位公子将我等赶了出来,说不需要奴婢伺候。”

 楚言一想那人的性子,便也了然,他本无意为难下人于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屏风后的少年阖着眼,眉眼间尽是疲惫。氤氲白烟将他包裹其中,热腾腾的水汽把少年白皙的皮肤蒸得红彤彤的,像个诱人可口的桃子。

 楚言绕过屏风后看见的便是这一幕,还未转身离去,水桶中隐隐约约反射出的光线吸引了他的视线。

 楚言往前走了两步,看清那水中光景时,少年也睁开了眼。

 那少年见楚言早已将自己全身上下打量清楚后神色又羞又恼。他唇齿微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赌气似的将身体沉入水中。

 楚言见他这样模样不住沉沉地低笑两声,“真是鲛人。”楚言适才看见了少年浸在水中的下身,约莫两尺半长的尾巴上有着淡紫蓝色的鱼鳞,反射出粼粼波光。

 少年撇过头去不看他,楚言也不恼,慢悠悠道:“一会儿你要如何更衣?”

 少年一听,愣住了。他适才只一心想着不能让其余下人看见自己的真身,竟忘了该怎么从浴桶出去该怎么穿上衣裳。

 楚言看他这模样又不住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传入少年耳中,少年心中忽地传来一阵酥麻。

 “不逗你了,洗好我抱你出来。”少年听他这番话后明摆着不愿意,楚言眉毛一挑,慢悠悠威胁道:“你又不肯让下人看见你这模样,又不肯让本王帮你,难道是想自己挣扎着爬出来后再摔个跤?”

 话音落下,少年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眉头挤到了一块儿去。楚言俯身,张开双手,粗糙的手掌附上了少年白嫩的肌肤。

 离开热水的身子被从窗外漏进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察觉到了怀中人的不适,楚言加快脚步将人放到床上。

 将尾巴擦干,少年又轻轻抹拭着一头青丝。楚言将窗户关得严丝合缝转身后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而少年的的尾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白皙的腿。

 许是楚言的目光过于灼热,少年不一会儿便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少年赶忙将湿漉漉的浴巾虚虚遮掩于隐秘部位,装作无事似的把玩着指尖。

 楚言看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奴才适才事先备好的衣衫递给了他,看着那人的微挑的眼尾泛着水光的朱唇说道,“鲛人都长得如公子这般倾国倾城么?”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愣。楚言不过片刻便笑着继续道:“本王的意思是,若一女子有此番姿色,估计早已成了妃子宠冠六宫了。”

 本是打趣之意,那少年却沉了脸色,“你要把我送入宫中?”

 他的语气中渗透着阵阵寒意,楚言听后便知晓他误会了,还未及时解释那少年便匆匆将外衣系上。

 “你......”话还没说完,少年猛地将一旁摆放着的长剑抽出。泛着刀光的利刃指着楚言,向来和颜悦色的他稍稍沉了脸色。若是有下人在一旁估计都吓得瑟瑟发抖,上过战场之人气势自然不可小觑,只不过平日里楚言有意收敛罢了。

 不过刹那,少年手中的剑不再指向楚言。

 他将剑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利刃片刻便刺透纤薄的皮肤。鲜血溢出,于白皙的脖子上格外显眼。

 少年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若你决定将我献给你们大周皇帝,我此刻便立即自尽。”

 楚言放软了语气,“公子莫要误会,本王并无此意。”对方眼中赴死之意并未散去,楚言继续道,“且公子身为男子,若本王将你送入宫中指不定会让皇兄误以为本王存心使他落下沉迷男色,违背伦理之名。”

 少年似是正思量着楚言言语中的可信度,握着剑柄的手也松了些许。楚言看准时机三步并作两步瞬间走到少年身旁,随后将他手中的剑夺去。

 “我给你上药。”楚言看了眼少年颈上的伤痕不容置否道。经适才之事少年心中知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楚言的对手,便顺从地在床沿坐下。

 见面前的人终于乖巧了些许,楚言微微松了松眉头。冰凉的膏药落在少年的肌肤上,刺痛之余还有些痒,可在楚言认真的目光下又似是倏地灼热起来。

 “公子姓名为何?”楚言问到。

 “温洵。”

 楚言颔首,“本王名唤楚言,大周当今圣上乃是本王的皇兄。”

 上完药后,楚言却无离开之意。温洵见他不走,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语气淡淡的,坦然自若,不知晓之人怕是都要以为温洵才是这王府的主人了。

 楚言不答,反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岸边?”亦是适才温洵并未回答的问题。

 两人无声对峙着,最终还是温洵先开口了,“族人要我性命。”楚言没继续追问这事,转而问道:“那你想到何处去?”

 温洵沉默了,他确实无处可去。回到海里恐是不可能了,可如今他亦无落脚处。

 楚言见他紧锁着眉的模样,便知晓温洵无处可去,“若你愿意便暂住王府,若是不愿本王亦不强留。”

 温洵抬眸看着楚言,似是要看透对方心中所想,却不想楚言一勾唇朝自己走近俯身在耳边道,“你且放心,本王暂对你无非分之想。”

 话音落下,楚言却不住沉沉笑了两声。品出了楚言言语间的撩拨调戏之意,温洵愤愤把头埋进被褥中不再搭理他。

 房内回归寂静,门扉被打开的吱呀声传出,楚言离开了。

 隔日清晨,熹微晨光点点洒落在院中挥舞长剑之人的身上。

 温洵推开门扉后,见到的便是楚言在漫雪纷飞雪地中习剑的模样。落下的雪花粘在了剑刃上,散发着寒意。

 雪景中的男人突然回眸,温洵不慎便撞入他的眼中。

 楚言将剑收回剑鞘,朝温洵走去:“过来,我教你一套剑法。”温洵本想推拒,可楚言已经握上了他冰凉的手。

 “手怎么那么凉?鲛人冬日不也住在水里的么?”楚言皱着眉头问到。还未等温洵回答,楚言又自己答道:“也是,你此刻是人身。”

 温洵仍旧不言语,任由楚言将剑柄塞入自己掌心。随后,温洵便感受到自己冷冰冰的手背被一大片温热给覆盖。楚言一手握着温洵持剑的手,而另一只手虚搂着温洵有些薄弱的肩。

 “抓紧了。”话音落下,楚言便抓着温洵的手舞动长剑。

 泛着寒气的利刃挥舞而出,反射出些许刀光。

 一套剑法下来,温洵额上已有着些许薄汗,轻喘着气。

 反观楚言脸不红气不喘道:“记下了?”温洵抿着唇老实地摇了摇头,楚言轻笑一声,“明早继续吧,先用早膳。”

 早膳之后楚言便回了书房,昨日通报的侍卫不解地问楚言:“王爷,您怎么把那鲛人留在王府里了?”

 楚言反问,“嗯?你以为本王该如何处置?”侍卫讪讪答道,“属下以为王爷要么将其送到京城要么让他回到原本所在之处。”

 楚言点了点头,“本是想让他回去的,可他回不了,便暂时住下吧。”

 那侍卫挠了挠头小声道,“王爷,这鲛人......该不会是什么妖怪吧?”楚言笑了,“嗯,挺像妖的,净会撩拨诱惑人。”

 正看着策论,书房的门外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王爷,西厢房那儿的下人有事求见。”

 “进。”小厮应声而入,他垂着眸道:“王爷,那位公子适才说是要沐浴,可如今一个时辰都要过了他还没出来,可又严禁我等不得入内......”

 楚言闻言勾起嘴角,“无碍,本王这就过去。”

 吱呀一声,听到响动的温洵皱起眉冷冷道,“出去。”

 “温公子莫气,本王这就将你抱上来。”楚言话语中隐藏着些许笑意。

 温洵不愿其余人见到他的真身,可既然楚言早已见过,干脆便只让他瞧见吧。

 知晓温洵擦干尾巴便会露出正常人的下身,楚言早已转过身子不去看他,调侃道:“温公子,本王可从未伺候过他人。”

 温洵眉头一皱,想起楚言身边的侍卫也曾看过自己的真身便冷冷道,“那让王爷身边那小侍卫来。”

 楚言这又不乐意了,“本王既伺候过你,那便只能由本王继续伺候着。”

 楚言转过身来,看着他带着笑意温润的面庞温洵想怒又生不起气来。“逗你的,要是你不介意本王亦可每日助你洗澡,由你决定。”话音落下,楚言拿起手中折扇轻轻在温洵的头上敲了一下,脸上仍是不变的温和笑容。

 这日后,楚言便让人于温洵沐浴之时及时通报,温洵也渐渐习惯了。

 楚言并未娶妻,除他以外,温浔便也能谈得上这墨王府中的第二个主人了。

 日子过得飞快,不知觉温洵已在王府住了大半年。

 温洵话语不多,多数是楚言问他便答,不多言半句。不自觉的,楚言似是成了温浔在这世间唯一有着牵连之人。

 一次楚言曾在温洵面前弹琴,弦音缭绕,温洵立刻便起了兴趣,可他仍是没说出口。最终还是楚言发现了温浔看着自己弹古琴时眼神像是缀上了繁星,于是决定亲自教他。只不过楚言能抽出的时间不多,因此进度格外缓慢。

 每每被长了些薄茧的手掌覆盖时,温浔便会偷偷红了脸,却从未发现身后人滚动的喉结。

 情动之时,繁花飞扬,似是在为即将来临的孟春落下铺垫。

 秋声带叶萧萧落,虫鸣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一如既往,楚言将温洵从浴桶中抱起,将人放到床上后便走到屏风后换下沾湿的衣衫。

 今日的楚言较为空闲,他走出屏风看着温洵披散着的头发问道:“你怎么不束发?”温洵还未回答便被楚言拉到铜镜前坐下,身后的那人捧起自己的发丝用木梳将头发理顺,神情异常温柔。

 温洵这才说道,“在海里习惯披发了。”楚言点了点头,他手法熟练,不一会儿便替温洵将一头青丝给高高束了起来,戴上青玉冠。

 楚言看着他光洁的后颈微微出神,突然问道,“鲛人都能化成人身吗?”

 话出了口,楚言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越界了。却不想温洵神色淡然,竟给予了答复:“王爷,并不是所有鲛人都能幻化出人身。”温洵自嘲似的笑了声,“不对,或许该说我恐是唯一能成人身的鲛人。”

 他继续道,“我父亲是人。”此话一出,楚言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你母亲是鲛人。”温洵点了点头,没说话了。

 楚言感受到温洵的情绪低落,沉吟许久后问放柔了声音道,“想出去逛逛吗?”

 这半年里温洵几乎没踏出过王府,闲暇之余便习琴亦或是读读古籍。

 温洵疑惑地看了楚言一眼,随后便被对方拉了出去。

 待温洵回过神之时,他已骑在马背上,背后贴着滚烫的胸膛。迎面而来的寒风呼啸而过,他听见坐在身后的楚言问他:“可曾骑过马?”

 温洵摇了摇头,楚言笑着继续道,“带你去宁州最热闹繁华的地方。”

 夜市中人们熙熙攘攘,无法骑马,二人便下了马行走入内。从未骑过马的温洵此刻大腿内侧有些刺疼,许是被磨破了皮,可他却在起初皱眉后便不做其余反应。

 楚言一手牵着马,另一手突然握上了温洵的掌心,“此处人多,别走丢了。”

 掌心的温度不急不徐传来,却在进入体内的那一刻倏地乱撞。温洵感受着自己上升的心跳,手指僵在楚言掌中。

 楚言爱笑,眉眼总是给人温柔深情之感,可一旦冷下脸来便格外渗人。

 他与温洵走在一处不停有人回首,二人相互缠绕的五指隐在寛长的衣袍间,带着些许偷情的味道。

 走到一处小摊,楚言给温洵点了份鱼肉串,为掏出钱囊而松开了楚言的手。

 楚言突然有点落空的感觉,微微曲起的手指 不慎透露了他心中挽留之意。有点贪恋那份温热,不愿松手。

 “你喜欢的,吃吧。”温洵接过楚言递给自己的小食,脸上却不见任何喜悦之色。

 虽说温洵在楚言面前从未笑过,可楚言已能分辨温洵的情绪变化。

 “怎么了?因适才骑马身子不适了?”温洵却摇了摇头,只说,“没事,走吧。”

 两人的手终是没再握上,好几次都只是相互摩擦而过。

 楚言将温洵带到了一处高楼,红灯笼霎时间成了点点红光点缀在摩肩擦踵的人们之间。

 温洵看着那繁华景象微微出神,脚下是楚言的封地。人声鼎沸,花攒锦簇,恍惚间似有海市蜃楼之感。

 楚言给他斟了杯酒,轻放到他面前。

 “果酒,无需担心喝醉。”楚言温声道。

 几杯下肚,从未饮酒的温浔微醺,压在内心已久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

 “我是鲛人,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

 楚言沉默了,温浔不悦地皱起眉头嚷嚷道:“你怎么不理我......问你话呢......”

 “我母妃曾被鲛人所救。”话音落下,楚言将觞中酒水一饮而尽。

 他似乎停顿了许久,继续道:“我母妃被她救下后,父皇意欲报恩。那鲛人只求了两件事,无关富贵虚荣。一是不得将鲛人的存在公之于众,二是让人守在宁州,以在数年后给予她儿子一条生路,而他儿子许是会长出双腿的鲛人。”

 似是回到数年前,有着与温洵的五官七分相像的鲛人朱唇轻启,她说:“这片土壤,终归才是他的归宿。”

 被鲛人救下的惠太妃不时将此事说给幼时的楚言,是一段早已刻入楚言骨髓的故事。

 数年前墨亲王楚言的生母惠太妃离世,他请旨以沿海的宁州为封地,终身居于此。他将府邸建在离大海最近的地方,默默等待着。

 从思绪抽身,楚言一抬眼却见温浔的眼角微红湿润。楚言着急地坐到他身边拭去温浔眼角的泪水轻声哄问:“怎么哭了?”

 醉酒后的温浔格外委屈,他半倚着楚言道,“所以要是没这些事情,你见到我就会害怕,会把我丢回大海不管我的死活对不对......”

 楚言一时间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温洵是思念母亲了。只听穿着一身月白色华袍的男人温声哄着温浔,“不会,我怎么舍得。”他忽地止住了话,看了温浔一眼。那人脸颊泛红,迷迷糊糊地应该没听清自己说的话,楚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没放下心来,温浔又突然抬头,“那你会像抱我那样抱其余人么?”

 温浔望着楚言的眼眸似是沾上一层水雾,往日的冷漠与凌冽消失殆尽。

 “早说过了,只伺候过你一个小祖宗。”楚言抬手,悬在了半空中,最终还是落到了温浔的脑袋上。

 怀中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似是已经入睡。楚言眼眸深沉,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极度克制地在温浔的鼻尖上落下一吻。

 温浔是在楚言怀中醒来的。

 他抬眸,便看见呼吸沉稳的男人,从温浔的角度看,楚言的鼻梁格外高挺。

 若时光停留于此刻,那便会是最美的光景。窗外花絮飘落,轻轻一吹,落入少年心房。

 昨日夜已深,楚言便没带醉酒昏睡的温浔回王府,暂栖于客栈当中。

 一盏茶功夫,温浔完全清醒了,昨夜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包括那句不舍,还有发乎情止于礼蜻蜓点水的一吻。

 眼前便是楚言削瘦的下巴,温浔闭上眼,飞快往前轻碰了一下。被柔软且微微湿润的唇覆上之时,楚言的睫毛轻颤,虚搂着温浔的五指也不自觉收紧。

 温洵舔了下下唇,再次不自觉贴近。此时已清醒的楚言感受到下颚传来柔软触感,突然一阵湿意袭上,楚言按耐不住挺腰翻身将温洵压在身下。

 待温洵反应过来之时,下唇已被反复吸吮着,适才舔过楚言下颚的舌越发滚烫。

 走出客栈时温洵的唇泛着水光,红肿湿润,他被吻得还有点懵。

 楚言牵着他上了马,回到了王府中。

 这几日两人同往常并无区别,似是从未有过那吻,两人都将冒出头的萌芽压了回去。

 像是心照不宣似的,那日清晨的事情他们都不再提起,楚言也没再做出僭越之举,只是对待温洵之时不自觉亲密了许多。

 可楚言却感受到了温洵逐渐冷淡的态度。

 这段暧昧不清朦胧的状态维持到了初冬,温洵在王府中已住了一年。

 今年的雪还未到来,这日沐浴前温洵犹豫了片刻,最终仍是语气冷淡地吩咐下人:“一会儿我洗完澡让王爷身边的小侍卫来伺候。”

 小厮心中虽觉怪异,可在这冰山美人面前却也不敢多问,只好讷讷应下,将消息传到了楚言跟前。

 推扉声响起,温洵心跳有些加快,他心中知晓自己希望门外之人是楚言。

 “温公子又赌气了?”楚言温润的嗓子响起。他调侃温洵时,总会唤他温公子。

 温洵没答,楚言一如既往将温洵抱了起来。意料之外的,温洵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王爷可知晓,我因何被族人追杀?”

 楚言双手一愣,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温洵继续道:“当年我母亲与一人类相识,日夜相处中生了情愫。那男人不畏惧鲛人,可却想将我母亲献给皇帝,想必皇帝见到鲛人必会惊诧不已留在宫中日夜观察吧。”

 楚言总算知晓,为何当初温洵误以为要被进献给皇帝时反应会如此之大。

 温洵平静地像是在述说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冷血的男人从不是他父亲,遇人不淑的鲛人也不是他母亲。

 “无意间,母亲发现了那男人的谋划,便在某天夜里偷偷从船上回到大海。但她怀孕了,最终仍是决定将我产下了。”温洵敛下眼眸。

 这才是他们母子噩梦的起点。刚出生的小鲛人的尾巴还未幻化却先长出了双腿,族人见此惊恐不已,得知是鲛人与人类的结合便怒火中烧。

 他们认为温洵的母亲不遵祖宗所制规矩,会使鲛人一族从此被落下诅咒,因此意欲将母子二人赶尽杀绝。鲛人在追杀中逝去了,独留温洵于冰冷的大海中躲躲藏藏,再无任何温度。

 当年温洵之所以会出现在岸上,是因为他的藏身之处被发现了。母亲临终前说过,若走投无路,便游到宁州去罢。鲛人数载前的话语成了真,踩在土壤上才是温洵的归宿。

 楚言眉心微蹙,温洵说,“我母亲爱上了一个人,至此万劫不复。”

 楚言心中一凉,替温洵擦拭头发的手停下了。毫无温度的话语继续从温洵唇中吐出:“我不愿如我母亲这般。”

 剩下的话语被楚言的吻及时堵住了,熟悉的温热与柔软,终于让温洵勾起嘴角。他环绕上了楚言的脖子,耳尖早已通红。

 分离的那一刻,温洵安心似的吐了口气,这场赌注中他胜利了。楚言看着温洵压制不下的笑意微微出神,温洵无意收敛笑容地问,“王爷可会负我?”

 “不会。”本就低沉的嗓子格外沙哑,温洵有点委屈追问到:“可那日......”他话还没说完,楚言便知晓了他心中疑惑,抢先道:“本王害怕你不肯接受。”

 温洵指着他说,“你撒谎,我.....我都吻你了,这还不明显嘛?”楚言见被拆穿也不慌,一挑眉看着迷迷糊糊的温洵问,“喝酒了?”

 楚言嘟囔道,“就一点点......半壶。”楚言笑了,俯身在他耳边说,“本王这段日子都在想,自己究竟是一心报恩还是心悦于你。”

 “嗯?所以呢?”温洵眼神朦胧不解地问道,楚言说:“待你酒醒再答。”

 温洵酒醒之时天色已暗,不远处的烛台有着正燃烧的蜡烛,而一旁的案上有着半瓶已开封的酒壶。

 半倚在床榻搂着温洵的楚言感受到怀中人的动静轻声问道:“醒了?”见温洵眼神中带着疑惑不解,楚言轻笑,“喝醉也实属正常,王府的酒皆是陈年老酒,你酒量那么差竟喝了半壶。”

 “温洵,我心悦你,此生定不负你。”温洵被楚言突如其来的表白给砸懵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楚言皱起眉头小声道,“难道还醉着?”

 温洵突然开口了,“这片土地不是我的归宿,而是属于我的归宿在这土壤之上。”

 楚言反应过来后,把人按在床上狠狠亲吻。没了以往的温柔,他肆意掠夺温洵口中的气息,似是要将这几个月来克制隐忍下的情愫纷纷释放。

 不知过了多久,窗沿沾上了雪花。皑皑白雪落下了,是属于这场严冬的初雪。

 二人的气息仍在交缠,像是要借此将彼此的余生紧紧缠绕,无可逃脱。

 冬雪终会融消,初春将裹挟着繁花而来。唯一不变的,便是携手闯过四季的一双人。

 不论春风、夏意、秋末亦或是大雪飘零之日,他终是他此生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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