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炎热的街边上，肮脏的行路，旁边就是一间印度式餐厅，连接着两家疫情前就关了但是始终没拆下的破旧商店牌子，甚至还有一间从来没开过大门的店。不过无人在意这些店屋，就跟现在拼命爬向印度式餐厅的“呱牛”一样。

  “呱牛”其实没那么饿，也没有饿的要死，甚至还有点饱。他刚吃了路边的野草，野草边堆满了人类丢弃的食品包装，也有刚死的蚂蚁一家。但是最糟糕的是那里很臭，是地沟的味道。蜗牛只有四条触手也就是主要的感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引到着散发着令人难耐的臭味地沟旁。

  无论如何，它只想前往想象的地方，它闻到了印度咖喱的味道，这是他很久以前闻到的。在它简单的脑袋里，他只管着前往探索这奇妙的香味，不像其他人类想着一大堆烦恼与焦虑，他只想前往问问这味道。

  前往的过程中，没看到特别的什么，就是地板很脏，就是空气被因为邻国燃烧森林的烟雾污染了，就是地上有剩余发霉的猫粮。。。好吧，其实看到蛮多东西的。

  剩余八米多的距离到达印度餐厅时，它看到远方的另一家关闭的商店有一只挣扎的蟑螂。蟑螂因为身体翻了而起不来，手脚试图挣扎起来，触角也因为慌乱而四处摇摆着。

  前往目的地的“呱牛”正停下来看着它，它不会像人类般拼命思考面临道德问题的选择方向，他只在意自己的目的地。

  顿了很久，正当他以为自己会继续向着餐厅的方向移动，身体却先一步行动了，但不是向着餐厅的方向走，而是那可怜的蟑螂走。它震惊了一下，也就一下，就没了。他也不管这么多，因为自己也不饿，只是因为自己奇怪的理由而前往不必要的地方，就算去了也可能被人类嫌弃，一不小心可能还会被人类碾压成一坨烂泥。自己怎么没想到呢？都说了蜗牛不像人类想这么多。

  改变目的地的“呱牛”看着眼前对他来说遥远的蟑螂，它开口对它说了话，“你好？蟑螂先生。”

  此时的蟑螂因为体力透支不在挣扎，干脆直接摆烂自生自灭，但听到有这么一道头顶前方的问好，它就燃起了一丝希望，立刻回道：“你好！我的身体不小心翻过来，我起不来了。。。快救我！”

  “可我是‘呱牛’哦，我走路很慢的。。。”

  “什么是‘呱牛’？走路很慢？你是说‘蜗牛’吧。。”

  “有什么不一样的？”

  “什么呀，我只知道台湾人是这样叫的。。。”

  “哦。。。不是名字吗？”

  “当然不是啦。。这不重要！快来救。。。忘了你走很慢了。”

  蟑螂丧失了希望，但至少在死前能有人陪它聊天也好。如果蜗牛真的赶得上它死前救他，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就这样，阴差阳错的两个被人类嫌弃的生物就这么成为了跨物种的朋友。

·

  “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呱牛’轻笑两声，像是在嘲笑蟑螂的处境，但话语中有带着一丝丝的同情。

  蟑螂无力的挣扎两下子，带着怒气的，羞愤的，瞪着‘呱牛’。

  “我都快死了，你还笑什么？虽然是有点滑稽。。。” ，蟑螂叹了口气道。

  “你呢？你刚刚是要去另外个方向吧，怎么换方向走了？”

  “嗯。。我不知道。”

  蟑螂努力的把头向着‘呱牛’来的方向看，看到了印度餐厅，又把视线移倒回‘呱牛’的身上，声音带有一丝激动与兴奋：“诶！那不是我表弟最爱逛的咖喱佬窝嘛？哇哦，你本来是想去那边的吧？”

  咖喱佬窝？哪门子的说法，连自己这只没见识的小蜗牛都知道这存在着辛与辣的地方是间餐厅。。。这蟑螂先生是笨到什么地步才会想出这种词啊？

  “咖喱佬窝是我表弟取的名儿，听着稀奇吧这种叫法，可惜啊我表弟昨天被另一家餐厅的老板娘给一巴掌拍死了。”蟑螂先生的表情变得忧伤，但还是挂着微笑，是带着悲愤与不甘，带着丧失家人的滋味。

  “就在昨天，那家餐厅的老板娘正跟丈夫吵架呢，那手啊框框砸在桌子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吵架似的，结果砸在桌面最大力的那一刻，‘砰！’一声，把走过的表弟给拍死了。”说完，蟑螂先生想起了那段悲伤的回忆，表情变了变，又重新挂上了微笑。

  “呱牛”不明白为什么蟑螂先生快死了也要想这些悲伤的回忆，为什么还要挂着微笑，为什么会如此牵挂他的蟑螂表弟。“呱牛”心想：这不是挺好的吗？死了就不用过这种被人类唾弃的日子了，说不定下辈子能投胎成只动物园里的孔雀呢，你还得替他高兴呢。

  “呱牛”认为自己这么想可能是从小就孤单一人，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的爬着，漫无目的的走着，不像人类般追赶着未来，而是悠闲悠闲的走着。它不喜欢自己是蜗牛的事实，他不喜欢自己爬行的速度，但也无能为力，只希望下辈子是只飞快的动物，如天上的鸟，如底下的虎，或者是只可爱的哈士奇，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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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呱牛”在前往蟑螂先生的方向时和它聊了很多，从自己差点碾死的经历到如何爬到猫猫狗狗身上兜兜风的幻想。可是他们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蟑螂先生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但还是逞强得自己憋着，不然被发现就糗大了。可是他多么希望自己还能站起来，能够跑到“呱牛”身边，和这位新朋友多聊几句，有更多的机会更了解彼此，他从来没感觉到这么绝望。表弟被打死时，被人类追赶时，为了活命吃了同伴时，他都没有感到绝望，为什么会对一个不熟的蜗牛感到可惜呢，为什么可惜自己以后不能见到蜗牛，不能在探索这世间的美好，为什么还没闻过花蜜呢。。。花蜜？

  “呱牛。”蟑螂先生道。

  “咋啦。”“呱牛”察觉到蟑螂先生的语气变了，恳求般的语气在告诉他蟑螂先生时间不多了，它沉重道：“。。你。。时间不多了？”

  蟑螂先生沉默，像是回应了蜗牛，随后开口道：“你闻过花香吗？”

·

  听到花蜜这个词，“呱牛”的脑袋被各种记忆充满着，想起来了自己原来是树林中的一直蜗牛，那里有叶子清香的味道，他在柔软的泥土上，曾见过一朵红黄色的小苍兰，它随不及牡丹那般艳丽，也不像玫瑰那么受欢迎，也没有莱佛士花那般独特。但是在“呱牛”眼里，这朵刚绽放的小苍兰是自己一生中见过最美好的事情，它绽放的花香不输其他自己闻过的花香，“呱牛”被他深深吸引了。

  之后，“呱牛”天天围着这朵花，攀爬着花枝，吸吮着它的花蜜，连睡觉也要闻着花香一起睡。这段时间，“呱牛”感到再幸福不过了。

  可是小苍兰还是应了那句话，‘花开花败终归尘’。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小苍兰最终没胜过岁月，那森林中的那片空地，悄悄地枯萎了。

  “呱牛”感到很难过，很可惜，再也不能闻到那种难以忘怀的花香了。但也没难过很久，因为蜗牛的记忆力不是很长，慢慢的就忘了这一切。直到开发森林的货车袭来，为了载运砍下来的木头，也差点碾死“呱牛”。呱牛爬上其中一辆货车，直到那座承载着它美好记忆的森林变成一片空地，他也没想起来自己和这座森林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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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蟑螂的呼唤把“呱牛”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我知道很少虫子闻过花香啦，毕竟这里臭的要命，能闻到就破天荒了。”蟑螂道。

  “。。。” ，“呱牛”沉默一瞬，随即回道：“我问过一种花，它的花香像是夜晚被追赶时，得到新生，但却发现是一场梦的味道。”

  蟑螂先生感到惊讶，心想:这蜗牛竟然闻过花香，我都没问过呢。。。

  “是吗，你就好咯，我还没闻过呢，但听你这描述，我也真是醉了，哈哈。。。”

  “真希望我还有机会，下辈子吧。”

  “。。。”

  “。。。”

  “。。。”

  再无声音传来，只有“呱牛”继续前往的声音，和蟑螂的距离越来越短了，两人却没有在说过一句话，只有“呱牛”继续前往蟑螂先生的方向。

  直到碰到蟑螂先生的那一刻，“呱牛”的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很久以前在森林的经历，失去小苍兰的遗憾，失去家园的难过，那种感觉又发生在自己身上，只不过是对蟑螂先生。

  蟑螂先生还是死了，死的很狼狈，脸上也不再挂着微笑了。它的身体很僵硬，还摆着死前挣扎的姿势，脸上有看不见的狰狞，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呱牛的方向”，像是在和它做最后的道别。

  “呱牛”感受着蟑螂先生身上的余温，近距离的看着它的脸，努力的记着这位朋友的模样，他怕自己再忘记了，那些美好且痛苦的回忆，深深地藏进自己的心里。

  不知哪儿来的一朵花落在蟑螂先生的遗体上，虽然是新年装饰脱落的假梅花，但这朵梅花为了追求真实，竟然被填上了梅花的花香。“呱牛”只觉得这种作为实在自欺欺人，还不如买真花呢。

  不过“呱牛”觉得蟑螂先生也无遗憾了，也算是弥补了生前没闻过花香的遗憾吧。

·

  和蟑螂先生做完最后的道别，“呱牛”象征性的学着人类对死者的鞠躬，接着漫无目的的走着。

没人会对一只濒死的蟑螂感到怜悯，也没有人想要了解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存在永远不会被人惦记，死了也不会。就像是战死的军人们，因地震被地缝吞噬的灾民，或是在背后摸摸做善事的人，没有人会特地的去寻找这些人们，他们终会被世间遗忘，会被世间冲淡他们的存在。

  “呱牛”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迎接什么，或者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蟑螂先生，但是他知道他不会再忘了，忘了那些美好且痛苦的回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