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子前，余浊在远处看了看方家的房子。

房子外堆积了许多属于他的东西，一位老太太声音高昂正指挥大伙将它们都扔了。也不用看，余浊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老太太人挺好，那年他独自一人走出大山后，第一个遇见的便是那人。老太太还送了他两粒苹果，带着他走回家的路。只不过，在谣言开始后她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余浊了，当然不知老太，村民们都一样。

每个人都想活着，所以才远离他，余浊一直在心中这么理解着。

照越从小卖部那里买了瓶水，他先是看了看余浊手臂上的绷带，确定没再渗血，才将水递给了人，“回家看看后再走吧。”

“不了。”，余浊接过水，一口喝光，“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没意义。”

“走吧，天快暗了，这里可没路灯。”，他转过身背对着家的方向，往村口走去。

“对不起，节哀顺变。”，他稍稍弯腰表示歉意，余浊回过身看他，“没事。”

和常村位置偏僻，驾了快3小时的车程他们才到了泊油路。照越把车停在了油站，“我去上个厕所，你在这里等我。”

余浊含糊着答应，他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眼前的景色已不再是被各种各样的树林，而是各种各样奇怪的房子，有像村头小卖部一样的房子，也有像李家一样两层楼的房子，而自己所处于的则是最奇怪的房子。这里有许多长形的箱子，箱子连接着车子，周围还散发着不明所以的味道。

我呆坐在车内，反复望向四处，惊喜过后却又感到难过，如同第一次踏入和常村一般，他再一次去到了不该属于他的世界。

“发什么呆呢？饿不饿？”，照越在远处便看到了车内明显呆滞住的某个人，一上车就将刚刚顺手买的面包抛给了余浊。

照越os：孩子想必是饿懵了吧。

“谢谢你。”，他咬了一口面包，是不曾尝过的味道。“你说的左眼，就是这里吧？”

照越听闻对方的话，停下了想要启动引擎的动作。他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话，只是反问道，“要出去看看吗？”

“可以。”

周围偶尔有车驶过，照越牵着余浊避开车子，逛了一圈后，顺便带他进去便利店买了包糖果。

照越开了一包糖，将几颗递给了余浊，一边往车的方向，一边指着四周，给余浊介绍这些东西。

“哦还有，这里不是左眼。左眼在市区，还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才会到。”，余浊听罢，发现自己搞错了，挠了挠头，尴尬地向照越道谢。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照越将车子驶出油站，随口一问。

“15。”

照越拆糖的手一顿，想起前不久自己在大山内对余浊做的事，良心不免痛了起来，于是便便口袋里的糖全都塞给了余浊，“是吗哈哈哈哈。”

“说起来我比你大了三岁呢，余浊小朋友。”

看着照越慌张的状态，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是吗？说起来你打人还挺凶的呢，原来是因为比我大三岁呀。”

“啊哈哈哈哈是啊是啊。”，两个人尬笑后，汽车的氛围又冷了几度。

“对不起啊，剧情需要剧情需要。”，刚说完，照越的手机便响了。余浊悄悄撇了一眼，只刚看到左眼两个字，就被照越贴放在耳边了。

“老照，现在是这样的，我有件严重的事情要告诉你，你冷静地听我说，小竹出事了，现在正在送医。所以，如果你已经完成了任务，就赶紧回来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照越听罢瞳孔微张，冷静地回复电话里的人，“我这里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回到，江北竹目前还有意识吗？”

“有的，不过或许是因为缺氧，她意识现在有些模糊，一直对着利左姐喊妈妈。”

“那家伙没事吧？”，也正是因为江北竹的关系，他才会认识到佟利左。虽说是不同校，不过因为竞赛的关系，他早早便对这个人有所耳闻。

佟利左从小便是别人口中天才，是小学时期在各个运动比赛的金牌得手，也是13岁就跳级上了高中的优秀生，却因为不幸遇险，整整休学2年，才重新回校就读。

也是在那时，她认识到了同样一起住院的江北竹。

她出生于一个单亲家庭，一直与妈妈相依为命。妈妈也是个女强人，在她又记忆以来，妈妈就是个律所高胜率的律师，彬彬有礼的个性也常受邻里之间敬佩，她一直想象有天自己能成为妈妈那样的人。

不过一切都没意义了，因为意外，妈妈已经不在了，就算她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那个总爱拉着自己一起种小花的人也回不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她只记得那天的她拼命的迈着脚步跑回家，想把自己偷偷种的花朵送给妈妈，却只遇到了一片摇摇欲坠的花瓣，有风吹过，花瓣飘落在她的脚边。

她最后被监护人带回医院，疲惫地盯着手术室的灯，窗外不知道下了几个小时的雨，但当停雨时，灯就灭了。

妈妈和雨一起走了，带走了花，带走了约定，她独自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又重新下起的大雨，她兀自期待着，这次带走的会不会是自己。

然而，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打乱了她的思迅。

“你也是一个人吗？我们来比赛做题吧！我做题可快了。”

【一个生病的洋娃娃。】

这是她对江北竹的第一印象，而也就是这个看起来弱弱的娃娃，陪她度过了一年多的康复训练。

可尽管自己都可以康复了，娃娃却还是不能出院。

也就是在那时，她开始疯狂地投入竞赛之中，想早点考入大学，想加入科研团队，想找办法让江北竹活得久一点。她不能再失去所爱之人了。

幸运的是，她遇到了照越。通过照越，她才明白江北竹其实是个天生引鬼体，尽管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了能够治疗她的办法，可她也会因为无情的鬼魂而死。

于是，她与照越便合作成立了左眼，而她也在接触到更多有关认识后找到了缓解病情的方法。

……

救护车内，江北竹已不再说话，佟利左盯着佩戴在她胸前的项链，那是经过她开光而来的，里面存放着与她项链内一致的干枯玫瑰。

她跟着医护人员下了车，紧紧牵着江北竹的手不放，直到快进去的时候，江北竹好像清醒了一些，她反握住佟利左的手，轻轻用脸颊碰了碰，“生日快乐，小大人。”

佟利左感觉自己被握住的手湿润了起来，她稍稍蹲下，小声地回应江北竹的话，“嗯，等你醒来，我们再一起吃蛋糕吧。”

“好。”，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今天是大晴天。

不知过了多久，照越也带着余浊过来了，尚之雀与佟利左则早早在手术室门前等候。

“抱歉，路上堵车。医生怎么说？”，照越说这话时看了眼独自一人坐在远处的佟利左，声音不自觉放低。

“情况不太好。”，说完，她转头望向站在照越身后的余浊，“你就是老照说的新人吧。你好，我叫尚之雀。”

“余浊。”

“小竹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差不多快出来了。”，她边说边往包里掏出两瓶水，“我刚下楼时买了几瓶，你们先喝这个吧。”

两人接过水，刚喝几口，手术室的灯便亮了起来，佟利左立马也跟着站了起来。里面的医生也随之走了出来，佟利左往里面望了望却什么也看到，而医生也只是紧皱着眉头，向所有人鞠了个躬，“抱歉，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病人的状态还是太过危险了，最终抢救无效。”

原本早就发红眼眶此刻终于染上了泪水，佟利左用力擦拭双眼，不让眼泪掉下来，哽咽地问医生，“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就现在。”

“不好意思，还有下一位病人需要手术，我们现在正安排着转移她，你们可以跟过来。”

一行人最后跟着医护人员来到了一个新的房间，病床上，林北竹的脸早已毫无血色。“我们先出去一趟，利左姐，你先跟小竹聊聊吧。”

由于江北竹的身体状况较差，左眼成员其实极少与江北竹相处，更多地是从佟利左口中认识的这个人，除了照越。

佟利左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神情疲惫地望向另一个不再说话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才回过神来。

脚似乎有些麻了，她缓缓站起身，牵强地笑了一下，向眼前人说了几句话，便开门离开了。

......

“等等！请问你是佟利左小姐吗？”，四人正打算从医院离开，身后却传来了护士急促的呼叫声。

“是的，发生什么事了？”，佟利左假装着平静的样子看向来人。

“这个，给你。”，护士小姐递出了一封信和一代录音机给她，调整呼吸后，在继续道，“这是江北竹小姐让我保管的，说有天要是她不在了，就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佟利左一听见江北竹的名字，眼眶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呼吸，“我知道了，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帮忙保管着她。”

“不客气，节哀顺变。”，护士小姐向她弯了弯腰，随后便道了别。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佟利左盯着手中的东西，看了眼大家后，便转头往反方向走去。

“她没事吧？”，照越看出佟利左状况明显不对，忍不住发问。

“就让她去吧，她会回来的。”

……

佟利左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走廊利，她坐在楼梯间，将手中的信封拆开。信封的前半部分写满了她和江北竹的过去和对未来的期待，她一边读者，眼泪一边止不住地落在了信件上。

信上的墨水越来越浅，浅到最后一行几乎看不清笔迹。

【这一年的时间，我很幸福。 】

读完信后，他抽出包里的耳机，插入收音机内。

里面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平稳的心跳声和偶尔出现却微小的蝉鸣声。

静谧的楼道里偶尔传来抽泣声，均匀不停的心跳声在她耳机内反复回荡。

时间好像真的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