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魏苏婉便已起身。

铜镜前，她细细抚平御前尚义服制的每一道褶皱——靛青色的宫装，银线绣着流云纹，腰间系一条杏色绦带，衬得她身姿如竹，清瘦却挺拔。这是从三品的服制，比那些曾经欺辱她的宫女高了不知多少阶。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指尖轻轻掠过眼下淡淡的青影。这一身衣裳，是翻身的机会，也是一把刀刃。

"阿爹，"她对着虚空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女儿一定会救您出来。"

圣宸宫的烛火通明。

魏苏婉垂首立于龙榻旁，手中捧着浸了玫瑰露的帕子。帐内传来细微的响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明黄帐幔。

"奴婢参见皇上。"

她跪下，将帕子高举过头顶。腕间的冻疮还未好全，藏在袖中隐隐作痛。

弘毅接过帕子，目光在她低垂的颈项停留一瞬。这个罪臣之女跪姿端正，脖颈却不像其他宫人那般卑微地弯折，反倒像一株雪里的青竹，看似柔顺，骨子里却透着韧劲。

"起来吧。"皇帝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慵懒，"伺候朕更衣。"

"是。"

她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繁复的龙袍系带间，既不似老宫女那般熟稔到近乎敷衍，也不像新进宫人那样紧张得发抖。弘毅垂眸看着她忽然开口，"那日的面粉，倒是别致。"

魏苏婉微微一顿。

"奴婢知罪。婢自知行为不堪，但当时..."

"朕没问罪。"镜中，帝王唇角微扬，"朕问的是，你明知是以下犯上，就不怕牵连家族？还有为何选面粉？"

魏苏婉从镜中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奴婢已经隐忍太久。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当奴婢退到无路可退时，才发现，有些人是要把你逼到死路上才肯罢休。还有奴婢选择面粉是因为......她们最爱干净而面粉一旦遇水便难以清理就像他们的恶行一样，如附骨之疽。"

殿内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声轻笑。

"朕欣赏你身上这股劲儿。"弘毅起身，明黄衣摆扫过她跪地的膝头，"很像当年的朕。"

"皇上，该上朝了。"然公公在殿外轻声提醒。

晨光穿透云层时，御驾已行至太和殿前。

魏苏婉跟在龙辇三步之后，靛青衣袂被风吹得翻飞。路过御花园时，她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跪在道旁——曾经往她被褥里泼水的宫女，如今额头抵地，瑟瑟发抖。

魏苏婉目不斜视地走过将腰间的牙牌扶正。那上面"御前尚义"四个字，在朝阳下亮得刺眼。

长春宫内，一盏霁蓝釉茶盏重重砸在地上，碎瓷四溅。滚烫的茶水溅在跪地宫女的脸上，却无人敢抬手擦拭。

"一个罪女，也配近身伺候皇上？"萧皇后指尖掐进掌心，凤眸中寒光凛冽。殿内檀香缭绕，却驱不散那股压抑的怒意。"去查，本宫倒要看看，这个魏苏婉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让皇上破例提拔。"

大宫女翡翠连忙上前，小心翼翼道："娘娘息怒。奴婢听闻，那魏氏不过是因在宫女居所闹事，才..."

"闹事？"萧皇后冷笑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轻叩案几，"皇上何时管过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忽然眯起眼睛，"去查查魏明远的案子，还有...那个叫月玉的宫女。"

窗外，一只画眉鸟在鎏金笼中不安地跳动着。

与此同时，魏苏婉正站在藏书阁的梯子上。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靛青色的宫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仔细擦拭着书架上的灰尘，动作轻柔而专注。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册《诗经》吸引。那是父亲生前最爱的书，她记得小时候常听父亲吟诵其中的篇章。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书页，恍惚间仿佛又听见父亲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魏姑娘。"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魏苏婉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去，是藏书阁的老太监福衿。

"该用午膳了。"福衿和蔼地说，"今日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藕粉桂花糕。"

魏苏婉微微一笑，小心地将书放回原处："多谢福公公。"

离开前，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排书架。阳光依旧静静地洒在那里，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