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世欢所在的模拟室，灯光比外头暗了许多，像是刻意调低了亮度，削去了视线边缘的多余杂音。
训练平台中央是新型模拟异常模型，未完全实体化，却也不再只是静态影像。
她站在识别圆盘的边缘，额前有几缕头发因水气贴着皮肤未干。伤口没有包扎，只靠内衬简单止血，如今动作稍大，袖口下已慢慢沁出一圈红。
她没理，眼神停在模拟异常的基础属性栏上，指尖落在调整按钮上，往攻击等级调高两级。
平台微震，识别区光线骤变，异常生成装置激活，伪装出的“幽音类”异象迅速成型。
她没有马上动。
站在那里，沉默十几秒。
像是要让自己真正进入那个战斗状态，也像是在抑制体内某个本不该出现的冲动。
光幕上那具异常模型，具备连续扰乱神经与思维侵蚀能力，是白纸班学生公认最“难受”的类型。
她以前不觉得，现在……也还是不觉得。
但她的情绪却没完全沉静。
她的右手动了。
“开始。”
低语轻轻落下的瞬间，她已点动操控台。
“言灵·破碎”
直冲核心，模拟异常反应迅速，扭曲气息撕裂前场，言语污染强行注入感知神经。
她冷静切换节奏，改以“沉静”压制，对方短暂停顿，她趁机补入第二道“破碎”，角度更刁钻，延迟更低。
却仍差了半拍。
她右侧微微倾斜，脚步未稳，强行控制的发力出现微小偏差。
模拟异常毫不留情地反制，她左臂向后一带，整个人踉跄退开两步，那一瞬，早已结痂的伤口被生生扯开。
热流在皮肤下炸开，像是整段肌肉被撕裂。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左手死死按住桌角才没让自己跪下。
医生说了，必须避免继续高强度发声，不能大量使用异能，也不能大幅运动造成二次伤害。
她知道。
她都知道。
可她停不了。
她的眼神落回识别台，重新设定场景，声线冷静得像是失去了情绪：“重置。”
光幕闪烁，异常重新构型。
这一次她没再等。
音波直入，异能连续触发，伤口剧痛像是随每一道音振震荡着从骨缝里抽出来。
她仿佛没听见。
她不是为了打赢那个模型，而是在逼自己一个问题的答案。
现在的她，能不能在真正的异常面前，不犯错。
能不能在没有援助的时候，依然撑住场面。
能不能……不会再被那个人轻易的绞碎。
每次异能触发都像是把她身体内部某个脆弱的部件再砸一次，她却一遍遍尝试、失败、再重试。
动作没有以前精准，气息不稳，连惯用的节奏都断断续续。
可她还是不肯退。
她压着呼吸，一次次调整攻击路径，把原本用于协同的控制段拆成孤立运作的节奏。
一条条通往崩溃边缘的试探之路，她走得沉默而近乎固执。
最后一次音波命中模拟异常中央，数据识别器终于亮起完成信号，画面归零。
姜世欢站着没动。
光幕映在她脸上，皮肤因为流失血色而偏白。她看着那两个字，眼底没有满足，也没有沮丧。
只有一瞬的凝滞。
然后，她再次启动了模拟装置，设定调高一档，重复进入战斗流程。
她不说话，手还撑在操作台上，用最后一点力气告诉自己。
还没倒下，就不该停。
...
在季落，莫艾莫未所在的实验楼里，距离他们较远的场地频频发出红色警报和最低评分通报。
那是先前和季落等人组过队的三人组，田之洵，李秋生和贺流。
光幕上，鲜红的评分数字刺眼地跳动，三人组的协作指数一落千丈，操作反馈滞后得惊人，核心判断命中率低到只有不到三成，连“异常应对基础线”都遥不可及。
李秋生的脸色阴沉如墨，猛地拽下模拟器接口，手劲带着怒火，整个人的气势如同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刃般锋利，死死盯住田之洵。
“你反应能不能快点？刚才差点让我直接掉进异常口里，你到底清不清楚？”
田之洵的眉头紧锁，手上的动作急促但还没完成，语气里也带着不耐烦和怒气。
“你自己不说一声就冲上去，我反应再快也没用。你全乱了节奏，还敢怪我？”
“节奏乱是我？要不是我先出手，我们组早就完蛋了，你是在找茬吗？”
“你有毛病吧？”
“谁他妈有毛病？”
“要不是我先反应，你现在都躺地上了，优先级你懂吗？！”
“你行你上，你一个人能打过异常？”
贺流夹在两人之间，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试图调和：“够了，都别吵了……训练已经结束，回头看数据就知道问题在哪。”
“闭嘴！”李秋生一只手猛地推开贺流，肩膀撞击带着无可抗衡的力量，贺流被硬生生推退几步，背靠在器械架上，发出一声闷响。
田之洵眉眼冷厉，毫不示弱地往前踏出一步，声音陡然提高：“你不服就打，看看到底谁才是拖后腿的。”
贺流焦急伸手拦截：“别吵了，这才第一轮……”
话没说完，李秋生一肘猛地挥来，直接撞上贺流胸膛，撞得他闷哼一声，连退两步，膝盖险些弯曲。
田之洵也不示弱，眼神凶狠：“故意找事？”
“你找死！”
李秋生怒吼，一拳猛砸过来，田之洵迅速抬臂格挡，瞬间两人纠缠在一起，拳头、肘部、肩膀毫无章法地交织碰撞，狂暴的力量几乎要把周围的空气撕裂。
贺流挣扎着站起身，想再劝解，却没躲开李秋生一个误踢，膝盖被撞得一软，半跪地上，呼吸粗重，夹杂着隐隐的痛苦声。
“操……”
空气里弥漫着紧绷的气息，肾上腺素疯狂涌动，每个人脸上的怒火和无奈都被无限放大，眼神互相交错，爆发的冲突已无从收拾。
两人动手了。
李秋生刚猛地挥拳，半身前倾，田之洵也已低肩迎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步。
就在下一秒将要碰撞的一瞬，训练区门口传来一串急促脚步。
一道黑影飞快冲入，是孟青云。
他没有丝毫犹豫，动作狠准，一手卡住李秋生的肩膀将人往后扯，另一手稳稳横在田之洵胸前，带着明显的压制力道，两人动作被强行打断，重心瞬间被迫后移，愣神间已被分隔。
“住手。”孟青云语调不高，语气却极硬，目光在两人间停留一瞬，没有给他们留下还嘴的机会，“你们两个，是在训练区解决私人恩怨？”
李秋生挣了一下肩，但在孟青云手上吃了死力，动作顿时滞住。
他眼里的火还没消，嘴角抽动，被打断气势后咽不下那口情绪，却又找不到立刻反击的点。
田之洵站得笔直，双手紧握，整个人被迫后撤两步后终于稳住。他没有辩解，只是狠狠盯着李秋生，胸口起伏不小，像是刚刚强压住反应。
他的眼神并不平静，那是一种已经积累许久的不满和愤怒，在临界边缘被硬生生截住。
孟青云没有多话，只是双臂略收，将两人进一步隔开。他整个人保持在二者之间，不闪不退，动作克制却充满压迫。
“冷静下来，谁再动我不会拦第二次。”他说完这句，才缓缓松手退开半步，但身体位置依旧封住他们的交锋路线。
训练室内原本低语的学生们全都停了声，有人屏住呼吸，气氛压得沉闷。
贺流半跪在旁边，脸色泛白，手撑着地面缓了半天才站起。他没说话，右肩因刚才冲撞微微抖着，表情勉强维持着克制，额角渗出的汗一滴滴顺着鬓边落下。
郑冠玉这时才快步赶来，一眼扫到贺流的状态，脸色瞬间沉下。他径直走过去，伸手拉住贺流的手肘。
“要不要去医务室？”
贺流摇了摇头，没回应。
他喉结动了动，试图张嘴说话，但那股刚刚被击中的气息还卡在胸口，呼吸一急，就被迫闭嘴。
郑冠玉看了他几秒，没再追问，只是回头望了孟青云一眼。
“你刚刚听到了？”
“听到了，系统检测刚跳出来我就往这边赶，同时给季落发了提示。”孟青云回答得直接，眼神没有离开还在喘气的田之洵。
门口又响起脚步声，这一次更急，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季落赶到了。
她站在门口没动，视线第一时间扫向场内几人，表情没有明显的起伏，只是眼神一下子落在了贺流身上。
季落走到场中，脚步停在几人之间。
“谁先动的手？”她问，语调不高，却把李秋生和田之洵都逼得沉默。
没人回答，贺流撑着站稳，低着头喘气没说话。
李秋生咬了咬牙，田之洵眉骨绷紧，呼吸压着怒气，手还在不自觉颤动。
她没有再追问，只扫了两人一眼，视线转向孟青云。
“监控记录调出来了吗？”
“系统后台同步了。”孟青云点头，声音稳定。
她微一点头，扫视全场，眼神在聚集成一侧的同学停顿一下后收回。
“青云冠玉你们两个，去看着其他人继续训练。”季落语气平静，隐藏者某种情绪没有释放。
其他同学倒是自觉，一看季落来了还发话命令，直接一哄而散放弃了吃瓜。
季落舔了舔后槽牙，刚刚的情绪还没释放出来就有人送上门，給正当理由发泄，不愧是白纸学院。
“李秋生，田之洵，贺流。你们三个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