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玖阳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脱离了身体,漂浮在了半空中。
她看着眼前那个默然不语的庄子缘,看着她那双在夜色中深不见底的眼眸,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紧缩的疼痛。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与耳膜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太冲动了。
她想。
自己搞砸了一切。她一定被自己这番不知所云、又惊世骇俗的告白吓到了。她或许在思考,该用怎样一种不那么伤人的方式,来拒绝自己,来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
也许,从明天开始,顶楼的茶水间,自己再也没有理由上去了。也许,在公司的走廊里再遇见,她们之间,连最基本的点头之交,都无法再维持了。
绝望如潮水缓缓地没过了她的头顶。
“对……对不起,”她狼狈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庄子缘的眼睛,“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
她想逃跑,想立刻从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场景里,彻底消失。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的那个瞬间,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无奈的叹息,在她头顶响起。
紧接着,她看到了。
庄子缘笑了。
在她那早已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庄子缘的嘴角,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温柔好看的弧度。
那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种笑。不是面对无关人等时,那种转瞬即逝的淡笑;也不是逗弄猫咪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宠溺浅笑。
这个笑容里,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柔,带着一点纵容,还有一抹让江玖阳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如释重负般的暖意。
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眼眸,此刻在路灯的光晕下,仿佛映入了整片星河,闪烁着动人的光。
“江玖阳,”庄子缘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柔,像是被夜色浸润过的天鹅绒,轻轻地抚过江玖阳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
江玖阳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不解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好笑:“每天早上都正好在茶水间碰到你,午餐时间一定会坐在我斜对面,每次假装吃饭却疯狂往我这边瞄,还有在联谊会上,用心将烤得最好的鸡翅递给我,就只为了和我说几句话。”
“可能我看起来有点呆,但我还是能察觉到这些的。”
江玖阳彻底呆住了。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她那些自以为隐蔽的、小心翼翼的靠近,原来早已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你做这些,我有时在想,”庄子缘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人,到底能坚持多久。”
“有你在的部门,总是公司里最热闹的地方,我在很远的地方,看过热情好动的你,我那时候在想,这样的人……有些刺眼。”
她目光重新聚焦在江玖阳早已哭成花猫的脸上,“可有趣的是,像这样的人,每次在我面前都会变得小心翼翼,甚至紧张到语无伦次,说实话,这样的反差有点好笑。”庄子缘脸上维持着淡淡地笑容,“我看得出来,刚才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有时候,你的眼神盯得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我很喜欢你在我面前才会表现出的这幅样子。”
庄子缘向她走近了一步,她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剩下一个呼吸的距离。
江玖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让她魂牵梦萦的、清冷的松木香。
“我知道我的性格,并不属于讨人喜欢的类型。”她轻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坦白,“我还习惯把自己的世界整理得井井有条,习惯了将自己包裹起来。因为这样最简单,不会有意外也不会有失控。”
“可是你是一个意外,你带着一身热情,闯进了我这种世界里只有黑白灰的人的生活,其实,我一开始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她看着江玖阳,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郑重。
“不过现在,我想说的是……我的世界很安静,也很小,可能还有些无趣。我只有工作,代码,和一只叫芝麻的猫。”她停顿了一下,继续用平淡却温柔的语气,缓缓地说道:“不知道你是不是被我的外表欺骗了,我坦白告诉你,真正的我,可能和外表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走进来我的世界吗?”
当面前的人说完最后一个字音,江玖阳再也抑制不住,积攒了许久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而出。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喜悦的、委屈的、不敢置信的泪水。
她想说“我愿意”,她想说一万个“我愿意”。可是,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拼命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眼前的这个人,用力地点头。
一下又一下。
就在她哭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时候,庄子缘伸出手,用她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生涩地、却又无比温柔地,拭去了江玖阳脸颊上的泪痕。
指腹的触感,微凉,却又像是带着电流,让江玖阳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接触。
她们依旧站在那片昏黄的路灯下,站在那片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里。
但从这一刻起,江玖阳知道,她们的世界已经彻底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