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是老赵,谁都得活下去
老赵死后的第三天,没有人说话。
风吹过废弃楼宇,像有人在耳边吹气。食物剩下不到三顿,喝水得数着口咽。天越来越冷了,但没人想动弹,像是一动就会把“老赵死了”这件事坐实。
他们蜷在一个破旧公寓的角落,小个子大学生抱着锅坐在角落里,眼圈红得像刚偷喝了辣椒水。胡渣男在翻箱倒柜地找烟,找不到,只能用一根旧牙签咬在嘴里装模作样。
小偷在角落盘腿坐着,手指掰着一副破扑克牌,嘴里嘟囔:“玩不过家家,就别装大人。”
没人接话。
胡渣男终于开了口,“再这样下去,要饿死的。谁来定主意?”
小个子低声说:“那我们……是不是得选个队长?”
空气像被冻住了。
小偷嗤了一声:“笑死人了,选什么?我们这是团队吗?一群半残,选了也白选。你们真以为老赵一死,我们还走得远?”
黄毛抬头,眼神有点灰。他没骂人,没怼回来,只是说了句:
“我不行。”
“为什么?”胡渣男问他。
“我撑不起。”
没人再吭声了。好像谁先动嘴,就是在承认老赵已经彻底消失。
夜里,黄毛睡得不安稳。
他梦见很多事:小时候被打、被骂、被扔进锁着门的房间。梦里爸爸不说话,只用眼神看他像看一团多余的肉。
最后出现在梦里的是老赵。
他蹲下来递纸巾,说,“你没事的,我信你。”
黄毛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湿。
那天早上,小偷没回来。
他们找了半圈,只在门口看到被撬开的箱子和一张少了一角的地图。枪没了,剩余的两罐头也不见了。
胡渣男面无表情地收起破箱子:“他走了。”
“去哪?”小个子问。
“去哪不重要。”胡渣男咬着牙签说,“反正不是回来。”
没人哭,没人骂,甚至没有人吃惊。
只有黄毛走去一袋袋把物资翻了一遍,按人头分好,再回过头,把帽子往下一压:
“从今天起,路线我来定,饭我来分。”
胡渣男盯着他看了几秒:“你要当队长?”
黄毛沉默了两秒,声音沙哑,“不是。”
“那你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我是……老赵的继承人。”
没人鼓掌,也没人质疑。
他们太累了,连挣扎都懒。
但黄毛没再躲回角落,他走到了最前面,像老赵曾经那样。
不是因为他准备好了,而是因为除了他,再没人愿意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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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超市里,一片狼藉。货架歪着,尘土在阳光里飞舞,像是漂浮的旧日梦。
小个子双手一拍,兴奋地跳到收银台后头:
“欢迎光临本超市,请问您要办会员吗?”
胡渣男举着一罐过期豆腐乳,一本正经地走过来:“要,我姓‘活’名‘不久’。”
小个子咧嘴一笑:“哎呀,尊贵顾客您好,您可以用积分换购一根自杀绳,还赠送遗书代写服务哟!”
胡渣男故作矜持:“绳子有点粗……能帮我打个蝴蝶结吗?”
黄毛翻着白眼,手里夹着一根被蚂蚁爬满的香肠当麦克风:“哎哟你们俩够了没,能不能多拿点能吃的回来?”
小个子没理他,开始疯玩。他翻出一张发黄的会员卡,高高举起:“我们还有抽奖活动!一等奖是原味尸指一根,二等奖是憋屈人生三十年——三等奖才是免单哦!”
大家笑成一团,像是末日从未发生,像是他们真还能逛商场去撸火锅。
笑着笑着,胡渣男突然不笑了。
他走向收银台后头的破保险柜,三下两下撬开——里面居然还真有几叠现金,干瘪发霉。
他默默抽出一捆钞票,抬头望着超市那碎裂的天花板,猛地一甩手,将钱撒向空中。
纸币在阳光下飞舞,像是碎掉的梦想。
胡渣男站在“钞票雨”里,脸上却笑得恍惚:
“我一直都想要钱,想要很多很多的钱。拼命赚钱,拼命做项目,拼命混关系……现在有了。”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灰、钞票、老鼠尸体。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了。”
黄毛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破防”噎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爆笑出来,笑得跪在地上直捶地板:“你他妈……太有病了……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哈哈哈你有病吧哈哈哈我也是哈哈哈哈哈……”
小个子还在台后端着“会员卡”,声音却轻了:“……不收现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