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风沙最大的一天。
楼外一片灰黄,像整个城市都在风里发抖。
屋里却炸开了锅。
“小祖宗你是疯了吗?!叫你别动你还乱跑!你当这儿是你家后院?!”郭哥气得脸红脖子粗,瞪着坐在墙角缩成一团的启然。
“我、我只是看到有动静,我以为是人……”
启然小声解释,声音像蚊子在发抖。
“人?你知道人和丧尸差几个胳膊吗?你还发着烧跑出去送什么外卖?!”
“我、我能跑得快一点了……我只是想帮点忙……”
“你帮个屁!”郭哥拍了下桌子,“你是能帮人上坟还是抬骨灰盒?!”
空气突然炸了。
像一道火线点到了炸药。
然后,安姨的声音从厨房门口炸出来:
“郭伟!你能不能别一天对个孩子吼来吼去?!”
所有人愣住了。
安姨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插着腰,拖鞋啪哒啪哒地走过来,声音像风沙里飙出来的重锤:
“你吼他他就能长出第三条腿啊?!”
“我...”郭哥张嘴,脸上的怒气还没散,“我不是为他好……”
“你为他好你下次别让他一个人守门口,感染的孩子是自己跑出去的吗?是你安排的!”
“……”
“他才多大?天天跟我们这些半死不活的混在一起,哪天不被数落?哪天不被嫌弃?你还好意思说他不听话?”
郭哥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帮不上忙’、‘做事只添乱’ 你三十五岁脑子都得调流程图,他十五岁发着烧还想帮人,是想给你磕头道歉还是给你磕到骨头都碎?”
安姨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坐到启然身边,伸手就摸他额头。
“滚烫的。都能烤馒头了。”
启然瑟缩了一下,眼里有点光在晃,像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这边,不是为了讲理,而是护着他。
“我就问一句。”安姨压低了声音,却压得全屋静悄悄。
“一个发烧的孩子,一个流浪的孤崽,一个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的,你们一天骂他一百遍,他能长出新脑子啊?”
没人说话。
杨秘书悄悄把账本往后一收,小吕翻了个白眼但没出声。
郭哥犹豫了一下,咕哝:“那你也不能惯着他……”
“我惯怎么了?”安姨搂住启然的肩膀,把人护得紧紧的。
“只要他一天喊我妈,我就惯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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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吹得呼呼响,小区破烂的窗户被封起来,只剩一丝冷风漏进来。屋子里勉强暖和,众人睡得东倒西歪。
启然缩在最角落,一条毛毯盖到腰就没了。他已经习惯了,有时候反而觉得冷一点会让人更清醒点,能警惕突如其来的危险。
可半夜,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拉过来轻轻盖在他身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巴掌落在他屁股上。
“踢什么踢啊你,做梦打怪兽呢?”
启然瞬间清醒了几分,睁开眼,对上了安姨皱巴巴的脸。
她蹲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
“你这孩子,睡得跟条龙似的,被子都能让你卷走……还敢感冒?”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是骂给你腿听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他乱踹的毛毯重新塞进他怀里,像塞一条小狗回窝那样小心又粗鲁。
启然咬着唇没说话。眼圈却有点发酸。
“睡你的觉。”安姨拍了拍他,站起来,“再感冒我就真打你屁股了,懂没?”
“嗯……”
“好乖。”
她转身准备走,又停住,回头打量了他一眼,“……你这腿啊,怎么长得这么快?”
她眼神里有点感慨,还有点藏不住的得意。
“我那时候给你缝那裤腿,还想着够你穿三年,你这倒好,才多久裤子就成七分裤了。”
启然像是想笑,又像想哭,“我长个儿快。”
“你还知道自己是小孩了?你不是会背东西、会冲进楼道、会学大人说话的吗?”安姨翻了个白眼,语气却越来越轻,“……长大也不能吓死我啊。”
她嘴里絮叨着,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发。
“安心睡,妈在这儿,没人敢把你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