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游移间,冷冰延的视线骤然凝滞,他才发现那本灰蓝色日记本竟一直静卧在床头柜上,仿佛在暗处蛰伏多时,专候着他迟来的察觉。
他这时才想起那本日记本之所以会放在那边,都是因为自己刚刚在冲下楼之前随手一丢的。
昏黄灯晕下,灰蓝色的封皮泛着哑光般的旧色,像被时间反复摩挲过的海潮边缘,卷起的页角还残留着某种仓促的折痕。
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封面,一种莫名的冰凉顺着皮肤爬了上来。
冷冰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跳微微加快。这本日记本到底是什么人的?
此时,冷冰延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的穿越很有可能和这本神秘的日记本脱不了干系。
冷冰延的指尖悬在扉页边缘,他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选择轻轻地翻开了封面。
泛黄的纸页如枯叶般脆弱,那些娟秀字迹在台灯下洇出细小的阴影,每一笔转折都带着神经质的颤抖,仿佛失主正隔着岁月,用钢笔尖撕扯着自己的灵魂。
他喉结微动,将骤然加速的呼吸压回胸腔,目光如探针般刺向第一页那褪色的墨痕。
2015年8月24日
你好啊,我的日记本。我是夏子晨,我是你的新主人啦。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时间胶囊啦!以后我的秘密、摔碎的布丁、还有班主任发火时颤抖的小胡子,统统都要塞进你柔软的纸页里。要好好接住哦,就像。。。。。。就像爸爸妈妈接住从单杠上跳下来的我那样!
可是没等他多翻几页,冷冰延的视线如刀锋般刮过纸页,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些天真浪漫的字迹逐渐扭曲,里面的内容越来越奇怪,令他不自觉地感到寒毛直立。
2017年1月20日
早知道。。。。。。我就不该把他带到家里来了。
我早该在他提出要来我家写作业时就拒绝的。
早知道。。。。。。我就应该先把那些漫画给藏起来的。
现在好了,全班知道我是同性恋了。
2017年1月24日
16年了,我瞒着我妈,瞒着我爸,可唯独瞒不过全世界。
2017年1月25日
太阳明明那么的明亮,可照在我身上却像冷白的荧光灯,我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暖了。
风也暖得虚伪,吹过皮肤时像细密的针,刺得我发疼。
他们说得对——
这个世界,生来就讨厌我这样的人。
或许,只有我消失了,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2017年2月3日
同性恋是罪,同性恋很脏,同性恋恶心!
2017年3月9日
我有罪。
我不该呼吸,不该有心跳,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操场上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可为什么唯独我的喜欢。。。。。。就成了罪证?
我不该是同性恋,我不该喜欢男人,同性恋恶心,我不想成为同性恋!
如果所谓的“正常“是要我每天都吞玻璃的活着,那这种“正常“。。。我宁愿不要!
为什么就只有我一直被所有人霸凌!
2018年5月2日
我有罪。
不该是同性恋!
我不该这样辜负我家人!
我该死!我真脏!
2019年2月22日
我要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统统都得死!!
叶明繁
何耀玄
王江冥
你们统统都得死!
2019年3月10日
我好想死!!
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我真的受不了了!
或许只有我死了,这世界才可以原谅我!?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大家才会过得安宁些。
厚厚的一本日记,失主只写了区区几十页,内容不仅寥寥数语,语意断裂,内容诡异得令人感到不安,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位身心健全的高中生之手。
这时冷冰延察觉到不对劲,指尖骤然僵住:“2019年3月10日。。。。。。“这串数字像一根冰锥刺进他的太阳穴,”不就是我穿越过来的日子吗?“
他眉头紧锁,死死攥紧日记本,试图拼凑那天的记忆碎片。就在思绪逐渐清晰之际,一个画面猛地闯入脑海。只见一位正站在天台边缘,身材高且瘦的少年出现在他脑海中,此时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说那位少年正是当天跳楼自杀的少年。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他接着喃喃自语道:“失主是在3月10日写下这段话,而那位男生。。。。。。也是在同一天一跃而下的。难道说这本日记本是他的?“
这个念头如冰水混着碎玻璃灌进脊梁,冷冰延触电般甩开日记,本子砸在地上发出闷响,纸页哗啦散开,像一具突然被剖开的尸体。他下意识地往后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脸色也被惊吓得煞白。
突然,剧痛如一颗烧红的子弹贯穿过了颅骨,冷冰延的视野瞬间像是炸开猩红的裂痕般,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他踉跄着栽向书桌,指甲在木质桌面上刮出五道惨白的抓痕。天旋地转间,那个熟悉得令他心头一紧的声音像生锈的铁丝般绞进耳膜:“救救我。。。。。。救救我。。。。。。“声音带着血沫翻涌的哽咽,’我好痛苦。。。。。。“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沟回里烙下焦黑的印记。
冷冰延的呼吸骤然卡在喉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气管。冷汗顺着他的后颈蜿蜒而下,如同一条冰冷的蜈蚣,缓缓爬进衣领。
那句话不断地在冷冰延的脑海里回荡着,像一根锈蚀的钉子,被无形的锤子一下,一下凿进神经,令他感到有些恶心想吐。
就在他即将被折磨逼至崩溃边缘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叩、叩、叩。”
节奏平稳,力道适中,是父亲冷淮川一贯的敲门方式。
门轴转动的声音像一道咒语,刹那间,那些纠缠着他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仿佛刚刚所发生过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冷冰延怔住,指尖无意识地掐了掐掌心——不是幻觉。
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到来会像驱散邪祟一样,让那些诡异的感觉瞬间消失?若换作旁人,此刻恐怕早已跪地烧香,认定自己撞了邪。
冷冰延抬眼看向父亲,同时也缓缓地起身,声音平稳地问道:“爸,您找我有事?“
冷淮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眼角细微的纹路略微舒展:“没什么事。“
短暂的沉默后,冷淮川又开口,语气比平日柔和三分:“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冷冰延轻轻摇头,发梢在微弱的灯光下划出浅淡的弧线。
“我刚给你班主任打了电话。“冷淮川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说你身体不适,请了一天假。“
冷冰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冷淮川见儿子沉默,便继续说道:“阿延啊,刚刚你班主任和我说,她已经帮你安排好了课室。她说你的成绩非常优秀,所以她特地把你安排到高二一班去。“
冷冰延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他微微颔首,这个动作轻得几乎难以察觉。冷淮川所言之事,他早已心知肚明。这一切不过是既定流程的重复演绎,就像倒带的录像带,注定要播放相同的画面。
“对了。“冷淮川眼角浮现细密的纹路,那笑容像是精心丈量过的,“你班主任刚刚还表扬你来着。。。。。。“他故意停顿半拍,让话语在空气中微妙地悬浮,“她说你是她在这教学生涯中,最出色的学生。“
窗外的光线忽然偏移,将冷冰延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他依然沉默,但指节不自觉地抵住了掌心。
“她很期待你的到来。“冷淮川的声音忽然放轻,像羽毛拂过绷紧的琴弦。
冷淮川的手掌重重落在冷冰延肩上,力道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满意。冷淮川眉梢扬起,那种骄傲的神色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的夸赞道:“不愧是我儿子。“他的声音里裹着蜂蜜般的黏稠赞许,“从小到大,你都从没让我失望过。“
冷冰延的喉结微微滚动,那句“爸爸你过奖了“说得干涩而生硬。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期待,像一簇等待被点燃的火苗。冷冰延的嘴唇轻轻颤动,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缝合。那些在心底排练过千万次的话语,又一次在舌尖化作苦涩的尘埃。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冷冰延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紧闭的房门上,直到父亲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并不存在的皱褶。
那本日记此刻正静静躺在书桌抽屉里,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思绪。
他想起穿越前的2017年,今天的这个记忆其实根本就是一片空白。有些事情看似和之前没有太大改变,但是其实也有很多事情是发生了许多改变的。
就比如说他父亲冷淮川。穿越前,冷淮川总是忙于事业,鲜少有时间回家陪伴家人,但是这一次完全不同。他没有想到今天能够再次见到他的父亲,而且他还给自己请了假。
他清楚的记得穿越前的今天冷淮川并不在自己身边,反而是在国外忙工作。
此时,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站在时间的裂缝上,脚下是两条截然不同的世界线。日记本里的诡异文字、父亲反常的关怀、还有那个在记忆与现实中反复交错的天台场景。
所有线索像散落的拼图,而最可怕的是他隐约感觉,这次穿越或许根本不是一场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