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沈清沅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镀上一层疲倦的轮廓。她怀里还抱着资料表,眼镜滑到了鼻尖,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冷冰延轻手轻脚地合上家门,锁舌咬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随后,他踮起脚尖走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拎起滑落在地的外套。羊绒面料上还残留着母亲常用的茉莉香水味,他刚把外套披上去,沈清沅就突然惊醒了,资料表“啪”的一声掉在地毯上。
“你回来了呀。”她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绵软。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孔雀尾造型的挂钟正显示着7点15分,窗外早已华灯初上。“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家啊?”她伸手收拾了一下那凌乱的桌面。
“学校有点事要办。”他轻描淡写地说着,顺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2度。转身时瞥见餐桌上的外卖盒,揭开一看,是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现在早已凝出一层乳白色的油花。
冷冰延的目光落在母亲眼角新添的细纹上,那些纹路像是被岁月精心雕刻的痕迹。她嘴角扬起的微笑依旧很温柔,可眼下的青黑却浓的像是化不开的墨。
“你又加班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卖盒边缘。
沈清沅拢了拢散落的发丝道:“对呀,晚上还有会议要开。”她突然站了起来,脚板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妈妈来不及煮饭,你先凑合着吃吧。”
时间很快的就来到了9点30分,墙上的挂钟发出轻微的机械声,冷冰延盯着时钟发呆,长长叹了一口气。“好累啊,今晚就不刷竞赛题了吧!”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重重地倒在床上,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手机突然在枕边震动起来,屏幕亮起“老爸”的备注。冷淮川发来的语音消息排成长长一列。他点开第一条,父亲温和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阿延,还没睡吧。第一天上课,还好吗?”背景音是飞机广播的模糊回声。
第二条语音里,冷淮川的语速明显加快:“爸爸今天突然赶到澳大利亚去,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几个月应该还不能回家,公司这里出了点事。”
冷冰延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第三条语音自动播放:“不过爸爸会尽量快点办好手续,尽量赶在过年前回国开公司。“
最后一条让冷冰延直接翻了个白眼,”对了,我老婆就拜托你照顾了哦。别让她累着,听说她今晚又加班,对吧。“这腻歪的称呼让他不经意地想起了从小到大的无数狗粮。每年的情人节餐桌上永远都会多出来一份巧克力,冰箱上总会贴着的”给我亲爱的宝贝沅儿“的便利贴等。
”你老婆哪一天不是我看着的啊?“他对着手机咬牙切齿地回道,手指用力戳着屏幕,”你整天呆在国外,不是我看着还能有谁啊?“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胸口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冷冰延盯着对话框看了几秒,又补发了一条:”爸,你赶紧办好手续回国吧。我们都很想你。“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下去。
手机被狠狠地关机扔到床头,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闻到了淡淡的薄荷洗衣液的香味,他知道是沈清沅不久前给他换的枕头套。这个认知让他鼻子一酸,翻身的动作把被子卷成了蚕茧。不知过了多久,冷冰延也顺利的进入梦乡。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冷冰延刚放下书包,就发现抽屉里多了一个浅蓝色的便当盒。盒盖上贴着一张鹅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工整地写着:”昨天谢谢你,这便当是给你的。“字迹清秀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
冷冰延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同桌的夏子晨。少年正低着头整理书本,但发红的耳尖格外明显。
“你给我的?”冷冰延故意晃了晃便当盒。
夏子晨轻轻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课本的一角。晨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色,连睫毛投下的阴影也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嘴角上的淤青也被照得格外明显。
”你亲手做的?“冷冰延歪着头凑近了些。
夏子晨突然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扭过头,声音细若蚊呐:”是。。。。。。“
冷冰延玩心大起,整个人凑得更近了:”你咋还是这么怕我啊?我又不吃人。“这个距离近得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我没有。”夏子晨伸出食指抵住他的肩膀,试图推开他道。这个动作让他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还未消退的淤青。冷冰延虽然嘴上没多说什么,但是这些事情他全都看在眼里。
冷冰延的笑容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害羞了呀?脸都红了。“他噗嗤笑出声来,却在看见夏子晨慌乱闪躲的眼神时,他莫名想起了那本日记本里绝望的字句。他虽然知道夏子晨的性取向,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讨厌他,而且还特别心疼他的遭遇。
”咱俩交个朋友呗。“他眼神突然认真了起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便利贴递了过去,”把你微信ID推给我。“
夏子晨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秒,然后又快速写下一串字符。阳光透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在便利贴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清晨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了,贺然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书包肩带还斜挂在肩膀上。他一个箭步冲到冷冰延桌前,双手“啪”地拍在桌面上,震得便当盒都跳了一下。
“你俩啥时候这么熟了?”贺然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
冷冰延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夏子晨拽到身边,动作却刻意放轻了几分:“他是我的好朋友,我罩着他。”说着还抬起下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谁敢欺负他就等于在欺负我。”
“哟,没想到啊!”贺然夸张地后退半步,抬起一边眉毛的样子活像个表情包。他随手把快要滑落的书包甩到肩上,突然正色道:“那好!他是你的好朋友,那他也是我的好朋友。”说着用力拍了拍胸口,“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转向夏子晨,贺然瞬间切换成阳光灿烂的笑脸:“你好,夏子晨同学。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找我哦!”他伸出拳头想碰个拳,却在注意到夏子晨手腕上的淤青突然僵住。
夏子晨微微颔首:“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贺然同学。”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落地,嘴角却扬起一个真诚的弧度。
贺然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贴到夏子晨脸上:“你跟人家打架了?”他眯起眼睛,像侦探发现关联线索般盯着那块淤青。
“怎么可能!”冷冰延一把拉开贺然,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道:“他这是被人打了!”话一出口就立马后悔了,因为他感觉到夏子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啊!谁啊这么缺德!”贺然瞬间炸毛,拳头砸在桌上发出“砰”的声响,引得前排同学纷纷回头。他一把撸起袖子,“你告诉老师了没?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教室前门的光线突然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挡住,袁泊言抱着厚厚的习题集走了进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镜框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寒光。
“吵什么啊!”班长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三分,“滚回你位子去,物理老师快来了。”他指尖轻轻敲了敲腕表,表盘上的秒针正好走到预备铃的位置。
贺然立刻戏精上身,委屈巴巴地拽住冷冰延的袖口:“你看,班长他凶我~”尾音拖得九曲十八弯,“人家怕怕~”
“怕什么怕啊!”袁泊言冷笑一声,指尖转着的圆珠笔突然指向贺然鼻尖,“少在那发牢骚了,贺然同学!”
就在这时,物理老师标志性的皮鞋声从走廊处传来。贺然一个激灵,手忙脚乱间差点带翻椅子:“卧槽!”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窜回座位,途中还被自己的书包带绊了个趔趄。
全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物理老师抱着作业站在门口,挑眉看着这场闹剧:“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就你们班最吵!”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物理老师的手指在讲台上敲出沉闷的节奏,粉笔灰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你们班主任陆老师让我通知你们。。。。。。”他的视线像探照灯般扫过每个学生,最后再落到夏子晨身上,“下个月期中考将决定班级分配。”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写下了“淘汰制”三个大字时还故意加重了力道。
夏子晨的笔尖在作业上洇开一团墨渍。冷冰延看见他后颈沁出的冷汗正顺着脊椎的弧度滑进衣领。
“特别是你,夏子晨同学。”物理老师突然转身,粉笔头精准地断了两半,“以你现在的成绩。。。。。。”他加重语气,眼镜片反射着冷光,“下学期就该去和五班的吊车尾作伴了。”
此时,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一群受惊的老鼠在暗处窜动。隔壁的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用一本课本挡着脸窃窃私语:“我们一共就只有五个班级,他要是真去了,那不得和那些混混呆在一起了吗?”扎马尾的女生声音压得极低,却刚好能让半个教室听见。
她旁边的眼镜妹立刻接话:“我听说他们班月考平均分连我们班一半都不到。。。。。。”
前排两个男生假装在讨论习题,实则笑得肩膀直抖:“要是夏子晨真去了五班。。。。。。”其中一个人故意提高声量:“就他那副弱鸡样,怕不是三天就得哭着转学?”
物理老师背对着全班写着板书,仿佛对这一切充耳不闻。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将漂浮的粉笔灰照得纤毫毕现,像极了某种腐朽的,且正在蔓延的毒素。
冷冰延的便利贴沿着桌面悄悄滑到夏子晨手肘边,纸面上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夏子晨低头扫了一眼,只见上面的字迹工整清秀,像是印刷出来的一般,每个笔画都恰到好处地落在横线上:“没事的,这次考试我带你。”
他猛地抬头,睫毛在晨光中颤动,瞳孔里盛满了难以置信。冷冰延趁机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耳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我不会让你掉到五班去的。我帮你提高成绩。”
“怎么帮?”夏子晨无意识地攥紧了那张便利贴,指尖还有些泛白。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仿佛是在害怕惊碎这个突如其来的承诺。
冷冰延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眼神温柔地看着夏子晨道:“放学等我,待会我再告诉你。”说完便撤回身子,继续认真记笔记。
夏子晨的瞳孔微微一颤,目光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从冷冰延脸上掠过,最终停在自己交叠的指尖上。他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几乎难以察觉,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微微泛红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