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九转还魂
叶远和柳青一路飞奔回县衙，衙役提前通报，他们径直被引至后堂。周老太医的状况比离开时恶化了许多——面色灰败，呼吸浅促，嘴唇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周御医正在为老太医施针，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肺热壅盛，药石难入！"周御医见到叶远，立刻让开位置，语气中罕见地带着一丝急切，"你的方子起初见效，但一个时辰前突然高热复发。"
叶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抓起老太医的手腕。脉搏细数无力，体温烫得吓人。他迅速取出竹筒听诊器，贴在老太医背部——双肺布满湿啰音，右下肺几乎听不到呼吸音。
"肺炎加重，已经出现呼吸衰竭。"叶远在心底做出诊断，同时暗自庆幸随身带着最后的"王牌"——他从药箱暗格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头孢曲松的粉末。
"需要立刻用'九转还魂散'。"叶远沉声道，故意给抗生素取了个夸张的名字，"请准备温水和干净毛笔。"
周御医眼睛一亮："九转还魂散？可是《道藏》中记载的仙药？"
叶远不置可否，只专注于配制药物。他用温水将抗生素溶解，然后用毛笔蘸取药液，一点一点涂在老太医舌下——这是为了避免被看出药液的异常颜色和质地。
"此药需每六个时辰用一次。"叶远边操作边解释，"同时，需要改进之前的药方。"
他口述了一个新的方子，增加了具有强心作用的葶苈子和具有抗炎作用的连翘。柳青默契地站在他身侧，看似在递东西，实则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让叶远能够安全地使用现代药物。
药液用完后，叶远开始为老太医进行穴位按摩，重点刺激肺俞、大椎等穴位，以促进呼吸功能。房间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老太医的面色。
约莫一刻钟后，奇迹发生了。老太医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长，青紫的嘴唇恢复了血色，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周御医连忙上前诊脉，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
"脉象趋稳...热毒消退..."周御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这'九转还魂散'当真神奇！"
知县长舒一口气，苏婉如更是双手合十，眼中含泪："叶先生真乃神医也！"
叶远却不敢松懈："危机暂解，但病根未除。接下来三日最为关键，需有人日夜守候。"
"本官亲自守护恩师。"周御医立即表态，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叶远，"不知叶医官可愿留下协助？关于这'九转还魂散'，本官有许多请教之处。"
这个要求直指叶远的软肋。留下意味着更多暴露风险，但离开又可能让老太医病情反复。就在他犹豫时，柳青突然"不小心"碰翻了茶几上的茶盏。
"啊！对不起！"柳青惊慌地道歉，茶水溅到了周御医的衣袍下摆。
周御医皱眉后退，众人的注意力一时被分散。柳青趁机对叶远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下官自然愿意留下。"叶远领会了柳青的警告，话锋一转，"只是村中尚有数名瘟疫康复者需定期诊治，若耽搁恐有反复。不如这样，下官每日早晚各来一次，其余时间由周御医监护，若有异常，随时传唤。"
这个折中方案得到了知县的赞同。周御医虽然明显不悦，但也无法反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青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既如此，本官也不强求。"周御医语气恢复平静，"不过，叶医官可否留下一剂'九转还魂散'以备不时之需？"
叶远心头一紧。交出抗生素意味着可能被分析成分，但他又不能断然拒绝。
"此药配制极为复杂，需特定时辰采集的露水为引。"叶远面露难色，"下官手中仅余一剂，需留待下次使用。不如这样，若老太医夜间病情变化，立刻派人唤我，我必星夜赶来。"
周御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叶医官考虑周到，就这么办吧。"
离开县衙时，已是夕阳西下。叶远和柳青沉默地走在回村的路上，各自心事重重。暮色中，柳青突然开口："那个周御医...他不怀好意。"
叶远点头："他对我用的药太感兴趣了。"
"不止如此。"柳青压低声音，"你在救治老太医时，我注意到他翻看了你的药箱。"
叶远脚步一顿："他看到了什么？"
"幸好我及时挡住，他应该只看到一些普通药材。"柳青咬着下唇，"但他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问题...比如你从哪里来，平时有什么习惯，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问我是否见过你使用其他奇怪的工具。"柳青眼中闪烁着担忧，"叶大哥，他怀疑你了。"
叶远心头涌上一阵寒意。在这个时代，被贴上"妖人"、"方士"的标签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他必须更加小心。
"谢谢你，柳青。"叶远真诚地说，"今天若不是你，情况可能会更糟。"
柳青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在夕阳映照下格外动人："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回到柳明的小院，老郎中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饭间，叶远简要说明了老太医的情况，隐去了使用现代药物的细节。柳明听完，捋须沉思：
"周景安此人，医术虽高，但心胸狭隘。他年轻时曾为争夺太医院院使之位，陷害同门师兄。叶小友需多加提防。"
这个消息让叶远更加不安。他匆匆吃完饭，借口疲惫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后，他立刻检查了药箱中剩余的现代药品——抗生素所剩无几，止痛药、退烧药也即将见底。如果没有这些现代药物，单凭古代医术，他很难再现"神医"的奇迹。
"必须想办法补充药品..."叶远喃喃自语，但随即意识到这意味着可能要再次尝试穿越回现代。这个念头让他心情复杂——他怀念现代社会的便利和先进医疗，但同时也放不下这里的病人，尤其是...柳青。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床前，叶远取出胸前口袋里的钢笔和柳青送的香囊，在月光下静静凝视。钢笔代表着他的过去，香囊则象征着现在。两个世界，两种生活，他该如何抉择？
正当他陷入沉思，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叶大哥，你睡了吗？"柳青的声音细如蚊蚋。
叶远连忙收起物品："还没，进来吧。"
柳青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叠衣物："你的衣服我补好了，还熏了艾草，可以驱蚊。"她放下衣服，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还有...今天在县衙，那位苏小姐偷偷塞给我这个，让我转交给你。"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叶远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精致的名帖和一小块上等墨锭。名帖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苏婉如"三字，背面题着"医者仁心，悬壶济世"。
"这..."叶远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苏小姐似乎对你...很有好感。"柳青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她父亲是本县知县，家境显赫..."
叶远将锦囊放在一旁，认真地看着柳青："我与苏小姐不过一面之缘，并无他意。这墨锭贵重，改日应当归还。"
柳青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若知县大人有意招你为婿呢？这对你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柳青。"叶远打断她，不自觉地握住她的手，"在这里，我珍视的人只有你和柳老。其他荣华富贵，于我如浮云。"
少女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却没有抽离。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月光静静地洒落在交握的手上。
第二日清晨，叶远早早起身前往县衙查看老太医的情况。令他欣慰的是，经过一夜，老太医的病情稳定了许多。周御医对他的态度也明显缓和，甚至主动讨教了一些医术问题。
"叶医官对《奇症汇纂》可有研究？"周御医突然问道，"太医院藏有一部，记载了许多罕见病症。比如有一种病，患者尿液如蜜，口渴多饮；还有一种，患者体内会长出石头..."
叶远心头一凛。这些分明是糖尿病和胆结石的现代医学描述，周御医是在试探他！
"下官孤陋寡闻，未曾得见如此奇书。"叶远谨慎回答，"不过听家师提起过类似病例，称之为'消渴症'和'石淋症'。"
周御医眼中精光一闪："哦？令师是如何治疗这些奇症的？"
"主要以调理脏腑功能为主..."叶远含糊其辞，随即转移话题，"老太医今日气色好多了，不妨试着进些米汤？"
接下来的几天，叶远每天往返于村庄和县衙之间。老太医在他的精心调理下逐渐康复，周御医表面上对他礼遇有加，但叶远能感觉到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第五天傍晚，当叶远最后一次为老太医诊脉确认痊愈后，老太医突然握住他的手：
"叶小友医术超凡，老朽这条命多亏了你。"老太医声音虚弱但清晰，"他日若有机会到京城，务必来太医院藏书阁一观。那里有些典籍...或许对你有特别意义。"
叶远心中一动，正想追问，周御医却突然插话："恩师需要休息，叶医官请随我来，知县大人设了宴为你庆功。"
宴席上，周御医出人意料地当众赞扬了叶远的医术，甚至提议联名上书朝廷，推荐叶远入太医院。知县更是热情洋溢，不断劝酒。苏婉如虽未出席，却派人送来了亲手制作的精致点心。
在一片赞美声中，只有叶远注意到周御医眼中那抹算计的光芒，和角落里几个陌生面孔对他过分专注的观察。宴席散后，柳青在县衙外焦急等待，一见叶远就急切地低语：
"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打听你的事。爷爷说他们身上有官家气息..."
叶远心头警铃大作。看似荣耀的背后，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他手中的现代药品，已经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