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铁牛与壁画

清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叶远轻轻摇醒柳青，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她保持安静。柳青立刻清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这种逃亡者的本能反应让叶远心头一痛。她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明朝少女，如今却要跟着他东躲西藏。

"我们得换地方。"叶远低声解释，递给她一套新买的衣服——深色牛仔裤、灰色连帽衫和运动鞋，"穿上这个，更不引人注目。"

柳青接过衣服，好奇地摸着牛仔裤的布料："这么厚实的布料，却如此柔软...未来的人真会享受。"

她背过身去换衣服，纤细的背影在晨光中如同一幅水墨画。叶远别开眼，整理着他们少得可怜的行李——几件衣服、药品、剩下的现金和那部至关重要的手机。

"叶大哥，这鞋子好奇怪。"柳青皱着眉头系鞋带，"底下还有小疙瘩。"

"防滑设计。"叶远蹲下帮她调整，"走路更稳当。"

柳青突然伸手拂过他的额头，指尖轻如蝶翼："你都没睡好，眼下都青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叶远呼吸一滞。他抬头对上柳青关切的目光，少女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两个小小的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明朝那个小村庄，她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学医的小药童，他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医"。

"我没事。"叶远站起身，声音比想象中沙哑，"走吧，趁天还没大亮。"

他们悄悄离开汽车旅馆，沿着小路向城郊的长途汽车站走去。晨雾笼罩着街道，给这个陌生的世界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柳青紧紧跟在叶远身后，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四周——早起的摊贩推着早餐车，送报的摩托呼啸而过，清洁工挥舞着扫把...每一个景象都让她既惊奇又困惑。

"那个人为什么对着棍子说话？"柳青拽了拽叶远的袖子，指着一个正对着蓝牙耳机大声讲话的商人。

"那是...一种传声工具，不用线连着。"叶远不知如何解释无线技术。

柳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被路边一家亮着灯的便利店吸引。她趴在玻璃窗前，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正在加热关东煮的电磁炉。

"这么多吃的！那个锅不用火就会热！是法术吗？"

"电力，记得我跟你解释过的。"叶远拉着她继续走，"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

转过一个街角，柳青突然停下脚步，惊恐地指着天空："看！大铁鸟！"

一架低空飞过的民航客机轰鸣着掠过城市上空。叶远连忙捂住她的嘴，但已经晚了。几个路人好奇地看向他们，其中一个老太太善意地笑了："小姑娘第一次坐飞机啊？"

"她...从山里来的，没见过世面。"叶远干笑着解释，拽着柳青快步离开。

长途汽车站人流嘈杂，各种气味和声音混杂在一起。柳青被这人潮吓到了，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握着叶远的手。她的手心冰凉且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倔强地保持镇定。

"待会我们坐那种大车离开。"叶远指着停靠站台的长途巴士，"就像昨天的小车，但是更大，能坐更多人。"

"像官府的驿站马车？"柳青小声问。

"差不多。"叶远买了票，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那里最不引人注意。

上车前，叶远在车站小卖部买了面包和牛奶。柳青对塑料包装的面包充满怀疑，但咬了一口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软！比村里的白面馍馍还软！"

"慢点吃，别噎着。"叶远帮她插好牛奶吸管。

柳青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随即皱起整张脸："这是...牛乳？味道好怪！"

"杀菌过的牛奶，安全。"叶远忍不住笑了，"喝不惯就别勉强。"

巴士缓缓驶出车站，城市的景象逐渐向后退去。柳青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高楼大厦逐渐变成郊区的小房子，然后又变成开阔的田野。每当有大型车辆经过，她都会紧张地绷直身体。

"那是什么？铁牛吗？"她指着一辆轰鸣而过的卡车。

"卡车，运货用的。"叶远解释道，"不用害怕，它们都走在固定的路上。"

柳青点点头，但手指仍紧紧抓着座椅扶手。渐渐地，最初的恐惧变成了好奇。她对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发出小声的惊叹——把高压电线杆称为"挂着线的细长铁树"，把广告牌当作"会发光的壁画"，把收割机比作"铁甲怪兽"。

同车的乘客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叶远只好假装柳青是智力有些障碍的妹妹。这个谎言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总比引起怀疑好。

"叶大哥，那些人为什么一直盯着小盒子看？"柳青指着前排几个玩手机的乘客。

"他们在用手机...呃...看新闻、聊天、玩游戏。"叶远压低声音，"就像我那个会发光的小盒子。"

柳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被路边一个巨大的充气玩偶广告吸引，惊得倒吸一口气："那个巨人！它...它在动！"

叶远连忙按住想要站起来的她："是充气的，风一吹就动。不是真人。"

柳青将信将疑地坐回去，但眼睛仍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玩偶。叶远看着她纯真的反应，心中百感交集。这个世界对柳青来说就像个巨大的魔法王国，每一样东西都充满神奇和未知。但这份天真也让他们格外危险——任何一个不合常理的言行都可能暴露身份。

巴士驶入山区，道路开始颠簸。柳青被晃得脸色发白，手指关节因紧握扶手而泛白。叶远看出她晕车了，连忙从包里找出晕车药。

"吃下这个会好些。"他递给她药片和矿泉水。

柳青毫不犹豫地吞下药片，对叶远的信任毫无保留。这种全然的信赖让叶远胸口发紧。他轻轻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柳青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枕着叶远的肩膀闭上眼睛。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叶远低头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手机震动打断了叶远的思绪。是林志远发来的消息：「警方突袭了你公寓，说你涉嫌盗窃医疗器材和药品。那个古装疯子昨晚出现在医院后失踪了。你到底惹了什么人？」

叶远皱眉回复：「说来话长。柳青还好吗？那些警察有没有为难她？」

林志远很快回复：「他们带走了她的血样和病历。奇怪的是，今天上午有个自称国家遗传研究所的人来调取她的资料，拿着高级别的许可。」

国家遗传研究所？叶远心头一紧。难道柳青的异常基因已经引起了官方注意？他迅速删除了聊天记录，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巴士正行驶在荒僻的山路上，乘客大多在打盹，暂时没有可疑人物。

"嗯..."柳青在梦中轻哼一声，无意识地抓紧了叶远的手，"别走..."

叶远僵住了。少女柔软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窝。一种异样的感觉从相触的皮肤蔓延开来，让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不会走的。"他轻声承诺，尽管知道柳青听不见。

窗外，夕阳将群山染成金色。巴士转过一个急弯，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镇的轮廓——那是叶远在地图上随机选的中转站，一个名叫清水镇的小地方，足够偏远又不至于太封闭。

"柳青，醒醒。"叶远轻轻摇她的肩膀，"我们快到了。"

柳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间似乎忘了身在何处。当她意识到自己正紧握着叶远的手时，立刻红着脸松开，慌乱地整理头发和衣服。

"抱...抱歉，我睡相不好。"

"没关系。"叶远递给她一瓶水，"喝点水，准备下车了。"

清水镇汽车站小而简陋，只有一栋平房和一个水泥站台。下车时，柳青被台阶绊了一下，叶远及时扶住她的腰。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住了，柳青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小心台阶。"叶远迅速松开手，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反应。

镇上只有一家旅馆，名叫"悦来客栈"——这个巧合的名字让柳青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和我们那里的客栈同名！"

"嗯，很常见的名字。"叶远办理入住时特意用了假名，并预付了一周的房费。

房间比城里的汽车旅馆还要简陋，但至少干净。柳青一进门就被墙上的电灯开关吸引，像发现新玩具般反复按着，看着灯泡明灭咯咯直笑。

"省着点用，别把灯泡烧坏了。"叶远放下行李，检查着窗户和门锁，"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几天，等风头过去。"

柳青立刻严肃起来，像个士兵接受任务般点头："我会小心的，不给你添麻烦。"

她的懂事让叶远心头一酸。这个本该在明朝村庄里采药晒干的少女，如今却要跟着他东躲西藏，连开个电灯都成了奢侈的乐趣。

"饿了吗？"叶远转移话题，"我去买点吃的，你在这里等着。记住，别给陌生人开门，别碰任何你不认识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插着电线的。"

柳青认真记下每一个嘱咐："我等你回来。"

叶远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柳青站在房间中央，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她对他挤出一个勇敢的微笑，但眼中的不安却无法掩饰。

小镇的夜晚来得很快。叶远在唯一还开着的杂货店买了泡面、面包和一些日用品。店主是个热情的老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生面孔。

"年轻人是来旅游的？清水镇可没什么景点。"

"路过，休息几天。"叶远简短回答，同时注意到柜台上的小电视正播放新闻。

"...警方仍在追查昨晚闯入市立医院的古装男子。据目击者称，该男子身手矫健，疑似练过武术。有专家推测其可能为某个极端历史重现组织的成员..."

画面切换到医院的监控录像，虽然模糊，但周御医那张冷峻的脸还是让叶远脊背发凉。更令人不安的是，周御医似乎对着摄像头说了什么，唇语专家解读为："我会找到你们。"

"怪事年年有啊。"店主跟着看了一眼电视，"最近城里好像挺乱的。听说还有个医生偷了医院东西在逃，带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朋友。"

叶远强装镇定地付了钱，心跳如擂鼓。警方竟然已经把他和柳青的关系扭曲成这样！周御医的威胁加上官方的通缉，他们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回旅馆的路上，叶远刻意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后才回到房间。敲门时，他轻声说出约定好的暗号："是我，柳青。'悬壶济世'。"

门立刻开了一条缝，柳青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确认是叶远后，她才完全打开门，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买了些吃的。"叶远展示购物袋，"虽然不是什么美味..."

柳青已经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对每一样东西都充满好奇。当她拿起一包方便面时，叶远连忙阻止："这个要泡热水才能吃。"

他烧了壶热水，示范如何泡面。柳青看着面饼在热水中慢慢变软，眼睛瞪得圆圆的："面被法术变熟了！"

"不是法术，是热水的作用。"叶远笑着解释，"尝尝看。"

柳青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她的表情从谨慎迅速变为惊喜："好吃！比村里的手擀面还劲道！"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叶远心里既温暖又酸楚。这个来自过去的女孩，连最普通的方便面都能吃得如此幸福。他把自己那碗也推给她："多吃点，你伤还没好。"

饭后，叶远打开手机查看新闻和地图。信号很弱，但足以让他看到几条令人不安的消息——警方扩大了对他的通缉范围；那个所谓的"国家遗传研究所"发布了高价悬赏提供柳青线索的公告；最可怕的是，在清水镇相邻的县城，有人报告看到了"穿古装的怪人"。

"情况不妙。"叶远删掉浏览记录，关上手机，"周御医可能已经追踪到我们的方向了。"

柳青正跪在床上研究枕头，闻言立刻转过头："那我们怎么办？"

"明天一早去更偏远的地方。"叶远指着地图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这里，叫'老鹰嘴'的小山村，几乎与世隔绝。我们先在那里躲一阵子。"

柳青点点头，随即打了个哈欠。药物和长途颠簸让她精疲力尽。叶远整理好地铺，坚持让她睡床。

"可是..."柳青犹豫地看着简陋的地铺。

"我是男人，皮糙肉厚。"叶远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你伤还没好，需要好好休息。"

夜深人静时，叶远躺在地铺上，听着柳青均匀的呼吸声，思绪万千。窗外偶尔传来狗吠声和夜鸟的啼叫，与明朝乡村的夜晚何其相似。恍惚间，他几乎要忘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代。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叶医生，柳青的基因样本显示她携带TRV-7病毒。这种病毒曾在1952年一名自称来自明朝的男子血液中发现。你们有危险，不要相信所谓的遗传研究所。——赵雪」

叶远盯着这条信息，浑身发冷。1952年的明朝男子？难道除了林氏和周御医，还有其他人穿越过？而且...什么是TRV-7病毒？

就在他思考如何回复时，第二条信息来了：「病毒可能是穿越媒介。周景安已经联系了研究所，他想回去并带走柳青。明晚七星连珠再现，老鹰嘴是最近的能量点。小心。」

叶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相信谁。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房间陷入黑暗。在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无论明朝还是现代，他们的逃亡都远未结束。

而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周御医或许正望着同一轮明月，计算着下一次七星连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