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小夜叉，远远地跟在猪八戒的后面。

他走得不快，却像每一步都踩在深渊边缘。

那家伙已经不见之前的吊儿郎当。

他的耳朵微微颤，像是在听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而我只能在后面紧跟着他，像被一股无形的风暴拖着往前。

生怕一松手，我们都会在这一片死寂的山林里。

空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

不像是干了很久的那种。

反而像是“刚死、还带热、有点挣扎”的味道。

一股像是从骨头里发出微小的声音：

「绝望……的先吃……」

我眼角瞄到小夜叉脸突然僵住。

像被什么从背后抓住灵魂往后扯。

下一秒——

它开始发抖。

一开始只是肩膀抖了一下。

然后突然像骨头在皮肤下面反着长。

我伸手去抓它的手腕。

它的骨头在我指尖底下滚来滚去，像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热得离谱，像从火里捞出来。

「小夜叉，你听我说，你看我——」

小夜叉抬起头的时候，我就知道完了。

它的眼白全部被红色吃掉，就像有人把两盏灯泡灌满血。

皮肤开始一点一点撕开，不是裂开，是“往外长”。

骨头像在里面拧，拧出更长、更不该属于这孩子的形状。

它发出一声低吼。

那声音像是从四条腿同时发出来的，像在深山里睡到冬天的怪物刚好被饿醒。

然后——

它弯下身。

不是人的弯，是那种四肢要着地、准备扑杀的弯。

咔、咔、咔——

脊椎一节节往上拱。

肩胛骨被扯开。

它的手指变长、很长，像被硬从肉里拔出来的锋利骨片，滴着血。

最恐怖的，是他的脸。

嘴角裂开。

不是笑，是被痛撕裂的开法。

下颚垂到一个完全“不是人”的角度，露出獠牙。

眼睛下面有着鲜艳的三道色，像有什么远古的“山里的恶”醒来了。

眼里没有人，只剩猎食者的冷。

像一只在深山里饿了几十年、终于醒来的怪物，

像第一次闻到血味。

下一瞬间——

它扑过来，贴在我面前。

我连动作都没看见。

只有骨头被撞断的回音在身体里乱跑。

下一秒，我被拖着飞出去。

「啪——！」

第一棵树被我撞断。

像牙齿咬断。

还没来得及喘。

「咔——！！」

第二棵树硬生生往我背里塞了一块凹洞。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脊椎不是断了，是被折起来塞回胸腔里。

我喉咙里全是铁味。

眼前整片白得像有人把我眼睛里的世界拔掉一半。

它一口咬住我肩膀，牙根抵进骨头里。

不是痛，是“缺了一块肉”的那种空。

等我意识回来——

它的牙已经在我肩膀上留下几个洞。

我甚至听得见自己的血顺着它獠牙往下滴。

每一滴落地的声音，

都在告诉我——

我快死了。

我还是硬把掌心贴上去。

我的手心在它额头亮起。

那一刻我以为我成功了。

结果下一瞬间——

手心的亮光反被它吸进去。

像孩子第一次尝到甜的就开始抢。

而它的血性、它的嗜杀性。

顺着我的手心往我身体里“倒灌”。

我整只手像被塞进火炉里烤。

骨头被烤得“咔咔”发出细响。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快断掉的叫。

却被他抓着往地上砸。

它扑在我身上，口中全是我的血味。

像下一口就要把我从肩膀咬到心脏。

「小子！！！你疯啦！」

八戒的声音在前方吼。

但小夜叉完全听不见。

它继续甩着我，想把我肩膀整个撕断。

我第一次……

觉得我会死在它手上。

就在那一瞬间——

树后传来一声撕裂空气的怒吼。

不是人的吼。

也不是妖的吼。

那声音像是山林里最大的一头兽。

把鼻子插进天空里吸了一口风，再吐下来压碎整个地面。

一头巨大、黑得发亮的野猪撞进战场。

黑毛被风吹得像在反光，像整头兽身被夜吞进去又吐出来。

獠牙弯长到像两把斧头。

眼神黑得几乎要滴墨。

它直接把小夜叉从我身上撞飞。

地面凹了一个深坑。

野猪站在我与小夜叉之间。

背脊整个弓起，每根毛都炸开。

眼睛里全是暴怒和……

一种我从来不敢去解释的情绪——

因为那情绪是朝我来的。

他挡在我前面。

整只野猪把身子横过去，把我整个护在他后头。

「……你要打……」

他低吼。

声音像岩石磨出来的——

极低、极狠、极护。

「来打我！」

我第一次看到猪八戒的真身。

原来他不是那种圆滚滚、可爱的猪。

他是真正能把山撞塌的那种。

小夜叉从坑里站起来。

头骨上的刺变得又长又细，就像两个羽毛。

指尖的黑色指甲在地上抓出五条沟。

它没有看向八戒，直直的朝我冲来。

猪八戒冲上去跟他撞在一起。

两只兽的对撞声像山崩。

空气被硬生生撞出一圈震动

我试图伸手——

但胸口痛得像被掏空，只能抓住空气。

树断的声音、肉裂的声音、獠牙刮过骨头的声音混在一起——

大地都痛得在颤。

我倒在地上。

血从我口中不停往外涌。

温的、甜的、铁味的。

视线开始碎。

像有人在我的眼皮上撒砂子。

听着我最重要的两个人，在彼此撕碎对方。

而我……

还是拼命的想抬起手——想抓着……

这两人……

在我努力的不让自己昏睡时，有个声音的残影传来。

不是从雾里，不是从外面，是像从骨头缝里被人一点一点掰出来——

「她每一次……你都哭。」

轻得像风。

却狠得像刀在同一个伤口上磨。

像有人懂得身体里的秘密。

像有人记得他不愿记起、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的东西。

猪八戒的瞳孔那一瞬间缩成一条线。

不是兽的反应。

是人的。

一种被旧痛突然点燃的、濒临疯狂的心碎。

就在我快被黑暗拉走那一刻——

猪八戒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像是人类的眼睛，带着一种我说不出名字的情感。

像是心痛，又像是愤怒。

野猪的獠牙抬起，黑得像吞过夜色。

他把小夜叉狠狠撞飞，但眼又死死黏在我身上——

不是看伤口。

仿佛在确认：

他不能……再失去一次。

世界开始暗。

声音开始沉。

我听见猪八戒吼了一声，像是要把天撕开。

然后，我意识终于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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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飘着焦兔肉和被哭声泡过的湿味。

我睁开眼。

小夜叉缩成一团蹲在我旁边。

双角缩了回去，脸上糊着成片的眼泪与鼻涕。

那表情像——

它刚活生生看着我死过一次，又被人强行塞回来。

我们四目相对一秒。

然后它爆炸了。

「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那种哭法像一只快被猎人打死的小兽，却又像一个孩子看见世界第一次塌掉。

草地另一边，猪八戒正在喝汤。

一边喝一边盯锅，看汤里菜叶会不会变成肉的表情。

「哎呀，你可算醒了。」

他吊儿郎当地说。

「我都以为你要变成供品了。」

他的样子跟之前那种举山碎石的暴走神明截然不同。

此刻的猪八戒，就是一个野炊失败三次终于煮成功汤的憨货。

我想动。

肩膀痛一下。

猪八戒立刻摆手。

「别！别乱动。你那伤口——嗯，被小夜叉哭出来的水淹到，我都以为要烂掉。结果现在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知道你身体是什么做的，挺邪呼的。」

我摸自己的肚子、腰、背——

伤口全部不见了，只剩肩上的一条浅浅的痛。

我怔住：「是、是你……帮我——」

「哎哎哎！！！」

猪八戒像被热汤烫到。

「别误会！我对你那啥的兴趣——呃，有兴趣是不假，但我这人讲道义，不趁人之危！」

我脸瞬间红透。

小夜叉抽噎着抬头，眼睛哭肿像两个肿梅子，

用它那已经哭到破音的小奶嗓，

非常，非常艰难地说出一句：

「我……没……碰……胸……」

空气瞬间安静三秒。

接着猪八戒直接笑到翻地上。

「噗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崽子以为她怀疑你啊？！你连胸在哪都搞不清楚吧！哈哈哈——」

小夜叉泪汪汪怒瞪他，像要把他啃了。

我真的想死现在立刻马上。

拜托把我再敲晕一次也行。

小夜叉看我脸红，更着急，眼泪滴得像瓢泼：

「不要死……不要……不要……」

说着说着，它像被人抽掉勇气，整个人倒回来，埋进我怀里，哭得胸口发颤——

那种哭法，是“看到自己最后一个依靠断掉”的哭法。

我的心被揪成一团。

我看向猪八戒。

他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原来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抬手，轻轻摸它的头角。

「我没死。」

它抽得像缺氧。

「可、可是血……好……多……」

「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啊。」

小夜叉怔住，眨了眨眼。

下一秒，它拼命点头，眼泪继续狂掉。

猪八戒在旁边喝汤，啜一口，叹一句。

「你就醒得这么随便，我还以为至少要昏迷个三五天呢。」

我白他一眼。

小夜叉突然抬起头，眼睛红到发亮。

「以后……我……保护你……」

它说这句的时候，声音轻得像怕被风抢走。

却颤得像把整颗心掏出来递给我。

我愣住。

猪八戒也顿了一下，汤匙停在半空。

抓着汤匙的手背上，青筋轻轻浮起。

它那句话不是撒娇，不是幼稚。

是一个小夜叉。

一个本该杀戮的种族，在第一次失去、第一次害怕后，做出的笨拙而用力的誓言。

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摸摸它的角，轻声说：

「可以。」

小夜叉瞳孔震了一下。

我继续说。

「我也会保护你的。」

下一瞬间，它抱住我。

紧到我怀疑它想把我揉进他骨头里。

猪八戒在旁边看着，咬着草叶，嘴角越咬越歪。

「啧——小孩长大就是麻烦。以后它哭你抱，你喊救命它疯……我算是看懂了。」

我瞪他。

「我吃醋了好吗？」

他举手投降。

小夜叉抱得更紧了。

整个山谷静了好一会。

我忽然意识到——

接下来的人生，可能要非常，非常不得了。

猪八戒在旁边补刀。

「恭喜啊，你现在正式领养了一只哭起来能淹死人、暴走起来能拆山的小劫星。」

我深吸一口气。

抱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血色的余烬里慢慢平回来。

我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比这一夜更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