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的风仿佛没有方向，只在空旷的黑色平原中打旋。
卷起碎裂的镜片与影尘。
每一块碎片映照出的景象都扭曲难辨，像某种被撕开的现实残肢。
天空沉着，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只有一层永不流动的暗。
走在其中，会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在行走，还是在逐渐下沉。
在这样的世界里，一切生物、甚至一切概念，都被压成一条线，像被某种无形巨手捏住脊柱。
我站在黑色平原的边缘。
脚下的反射像死水，照不出我，只照出扭曲的黑影。
只能静静站在破碎地平线的边缘，看着前方一场毫无预兆的冲突燃起。
哪吒就站在前方。
他看起来像真的。
但又……不像是“他自己”。
他的眼神空得不像人，像火焰被强行按入水底，只剩下灼热的外壳。
仿佛有人把他的灵魂扣走，只留下一个维持呼吸与战斗的“外壳程序”。
我在他身上闻不到情绪。
只闻到——命令。
夜叉的脚步声很轻，轻得像野兽落在草地上。
然而哪吒却像火焰——点亮黑暗、破开寂静。
他向前一步。
夜叉已经冲了出去。
没有刀，没有棍，也没有任何兵器。
他的身体就是武器。
硬得像是被某种力量层层缠绕、磨砺得失去人形的骨骼。
筋腱在皮下震动，像暗处的虫群。
冲刺过程中，他的四肢略微失衡，像野兽、又像“被折断后重新生长”的怪物。
哪吒抬手，三尖两刃刀划出一道冷光。
——金铁声炸开。
夜叉被直接压着往后砸去，碎石崩裂。
他怔了半秒，却在下一瞬嘶吼着再次扑上来。
速度快得像跳跃的影子，像折断结构后又瞬间重组的残肢。
然而依旧挡不住。
镜吒的每一下都精准得可怕，不像战斗，更像解剖。
——夜叉被打飞三十公尺。
砸进地面，尘浪炸开。
骨头的摩擦声像是树干被手硬生生扭断。
「……不错。」
我靠在巨石旁，看得悠然。
猪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镔铁耙，一边抖一边咬草——
「这……这哪吒太狠了吧？！」
夜叉从地上撑起，肩骨错位，牙齿咬得吱吱响。
皮肤起裂，像烧红铁块骤冷后的纹路。
骨骼从肩背突出，仿佛某种兽的倒刺。
脸在扭曲，眼白被黑雾填满，只剩瞳孔像烛火一样摇晃。
他脸上里的三条纹开始蔓延。
那是我给他的魔性“修正”，也是他力量真正的入口。
我想看看——
他完全释放后，能不能保持人性。
如果不能，我会亲手把他毁掉。
夜叉再次冲出去，这次速度像一根断线的闪电。
空气被扯出一道残影。
夜叉这一扑，速度比之前快了两倍。
但哪吒连头都没抬，刀光反挑。
啵。
夜叉半个胸腔被震得凹进去。
「你太慢。」
哪吒的声音冰冷得不像从喉咙发出。
他不是在战斗。
他是在“执行任务”。
又一脚踢在夜叉肚腹。
夜叉被踢到我脚边，口吐血沫。
猪八戒吓得声音飙高。
「喂喂喂！你不会被踢死了吧？！」
夜叉抬头，瞳孔已经不像人的瞳孔。
像黑色沸腾，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尝试破壁而出。
他站起来，身体在抽搐。
骨头在重新排列。
皮肤在裂开又愈合。
血与黑气交缠。
像是“人类形态”已经压不住他真正的形状。
他抬头看我。
我对他微微点头。
「放开。」
「你不是人，就别学人压抑。」
夜叉深吸一口气。
那一瞬，整个镜界像被拉进风暴。
夜叉——完全魔化。
地面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痕。
他的四肢像野兽，背脊隆起如刀山，双眼变成深黑的光。
形体越发不像人。
四肢弯曲的角度诡异得像山魈。
脊骨拔起，像背着一片尖锐的山脊。
嘴角裂开，像连“说话的结构”都被拆解成了捕猎器官。
一声咆哮。
世界轰然倒转。
夜叉冲向哪吒。
这一次，哪吒被迫后退。
火光与黑气再次交缠，但这次，夜叉的力量压住了哪吒一瞬。
夜叉嘶吼着抓住哪吒的腕骨，往地面狠狠一压。
轰——！
残破的镜地沉陷数米，整片大地像被踩碎的瓷器一样裂出白光。
哪吒单膝跪地，肩骨被压到发出低沉咔哒声。
然而他的眼神仍旧冷静，如同烈火在风口凝固。
那一瞬间，我微微眯眼。
势均力敌了。
——他成功了。
——理智还在。
他没杀红眼，他还知道谁是敌人。
我满意得几乎想笑。
哪吒低声道。
「你终于……有点意思了。」
下一秒，三尖两刃刀反挑，点在夜叉胸口。
夜叉闷哼，倒退，但只是退了半步。
他咧开嘴，那不是笑，是失去理智的“本能愉悦”——
一种找到能杀死自己的对手才出现的兴奋。
鏖战爆发。
火光、裂纹、野兽嘶吼、冷光、骨骼的破裂声……
缠成一条混乱的线。
每一下撞击都像是在敲整个世界的骨架，让镜界的天空都出现细碎的震纹。
镜界开始被撕开刮走的碎片旋转。
哪吒忽然踉跄了一下。
夜叉的爪子掠过他的脖颈，划出一道伤口。
黑色血雾散开。
哪吒站起来。
脖颈被抓裂，深可见骨。
他依旧没倒。
甚至没有消散。
夜叉仰天咆哮，像野兽宣告胜负。
我满意得几乎想笑。
哪吒盯着夜叉。
眼中闪过一种我无法读懂的东西——像是挣扎，也像是求救——下一瞬又被命令抹去。
他抓紧三尖两刃刀。
刚欲冲出——
天穹瞬间剧烈扭曲。
没有预兆。
没有前奏。
一根棍影从远处破空而来。
像天庭把流星丢下凡间；
像某个天才随手乱扔。
轰——！！！
棍影轰中哪吒侧腹。
哪吒整个人被当场抽飞，飞出镜界几公里，砸成火山口一样的凹洞。
夜叉愣住。
猪八戒张大嘴，草掉了。
世界安静了一瞬。
我抬起头。
黑暗天空的裂缝中，有少年一步步走来。
影子先落下，再是棍，再是眼，最后整个身影降临。
不高。
不胖。
瘦得像猴子，也确实是猴子。
灼目的金瞳，脚踏裂光。
一身破烂的战甲像被火烧过。
脸上是少年特有的桀骜。
孙悟空。
不——应该叫美猴王。
应该是弼马温后的“版本”。
狂。
傲。
天然天才，天性善良，但被天庭压得快疯了。
他步伐像走在死者脊骨上，轻，却带着杀气。
他每走一步，镜界就裂开一点。
他随手扛着棍，像提着一根晒衣杆。
但空气压得所有影子都跪下。
夜叉本能地后退一步。
猪八戒惊讶道。
「这猴子，怕不是比当年的猴哥性格还烈。」
镜悟空第一眼没看别的。
他直接锁定我。
那眼神我太熟悉——
猎人看到新物种时的饥渴。
他走向我，边走边嗅空气。
「……你。」
「不属于这三界。」
他的语气像小孩发现新玩具。
但眼神——锋利到能剖开灵魂。
我轻轻扬唇。
「你鼻子挺灵。」
镜悟空笑了。
那笑容狂到没边，但又带着少年特有的纯粹。
「别小瞧俺老孙。」
「你手上的葬印。加上你的气息，就足以证明你——是怪物。」
我缓缓直起身。
「嗯。」
黑暗里，两人的目光交汇——
一个是从天而生的天才。
一个是从深渊往上爬的怪物。
世界在那一瞬间仿佛分成了两种颜色。
空气本身都在发出“裂”的声音。
镜悟空的棍轻点地面。
整个镜界的地脉瞬间发出刺耳震鸣，像脊椎被捏断。
我看着镜悟空，嘴角微微扬起。
「怎么？想试试？」
猪八戒缩到我身后。
「猴哥……你别冲动啊……我们只要取回一些东西……」
镜悟空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猪八戒一眼。
鼻子轻哼。
「这味道。」
「我记得。」
猪八戒傻住。
「欸——？」
镜悟空眯眼。
「以前在地狱，我改了生死簿那次。忘了吗？」
猪八戒差点哭出来。
「猴哥……你还记得这些……」
悟空挥挥手，有些不耐烦。
「我当然记得——恩……我记忆怎么有些混乱……」
我打断他们的对话。
「记忆混乱？正常。」
「因为你是假的。」
「真正的他，不会在这种地方迷路。」
镜悟空轻轻呼了口气，眼底的火亮得像燎原。
那股渴望更明显了。
像是终于找到一个能让他开心打架的对象。
「那你来试试——」
他笑得像刀锋贴在皮肤——
「俺老孙像不像冒牌货。」
夜叉紧握刀，被压得动不了；
猪八戒想阻止却阻止不了。
镜界像被拉向深渊；
碎裂的镜片全部悬浮像死者的眼睛。
我抬头，正视他。
「来啊。」
「冒牌货。」
镜悟空的眼睛亮了。
亮得像把整个黑暗点燃。
他握紧棍，浑身气势爆发——
像狂妄天才终于找到命中注定的对手。
镜界震裂。
抉择，战斗，天才与怪物的碰撞——
在下一秒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