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子時，夜空羽对着月亮数了数时辰，掀开帘子走出了帐外，独自一人走到那簇升起的火光那里。

“你来了啊？”

柳清风在中央起了篝火，侧着头看向夜空羽，手里的佳酿摇摇欲坠，火光映着侧脸，眼神离迷。

今日是柳清风守夜，本不该饮酒的，但夜空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坐在他身边一起守着了。

夜空羽一向来睡不着，二人之间便心照不宣地订下一条规矩了，一人守夜时另一人便出来陪着。

这种方法用来消磨时光再好不过了，这漫漫长夜之中有个伴陪你聊天也是件值得回味的事。

柳清风笑了笑，如沐春风：“夜兄喝酒吗？”

“……不喝。”夜空羽摇了摇头。

“好吧～还真是可惜呢。”柳清风无可奈何地收回手去。

此时夜空羽却邪魅一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瓶：“既然是柳公子所求，那在下便舍命陪君子了。”

“哈哈哈，那在下还真是有幸了，能得夜兄舍命相陪。”柳清风眼前一亮，看来夜空羽也是个有趣之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夜空羽不会轻易陪人喝酒，尤其是单独二人的时候一一一沈朝阳与墨沉渝便是他难得肯接受的人。

在众人面前他自会清醒克制，军中所谓的烈酒也不过是浅尝辄止，不敢深入。

但单独二人时，矜持什么的早就抛到一边去了，比如上次和墨沉渝饮酒时……

夜空羽想到此处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那柳公子可别先醉了，多无趣啊。”

“那是自然，到时候便是不醉不归了。”柳清风微微颔首，豪放地为自己倒了一碗酒。

“好。”夜空羽与他碰了碰碗，一饮而尽。

柳清风借着不断的跳跃火光勉强看清几分夜空羽的神情，心里忍不住有些讶异，但碍于身份自己也不应该过问。

夜空羽是被呛到的不成？可他看着也不像酒量不好的人啊？

“柳公子，你常常帮那些营中的兄弟写家书吗？”夜空羽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要自己不去想墨沉渝的事情就行了。

柳清风总是喜欢在自己的帐中写写画画的，每次来找他的士兵从他的营帐排到襄王殿下宫砚海那里去，他总是对柳清风这个侄子念念叨叨的，说什么不务正业。

“是呀，军中总是这般无趣，倒是听着他们真情流露，更有所感慨一些。”柳清风喜欢看他们心神往驰的眼神，哪怕他们不识几个大字，对柳清风来说他们的真心足以抵上千金。

“嗯……若是在军中写了信，托谁送出去？”夜空羽若有所思地问道。

“一般都会送到驿站去，有些弟兄有了点碎银子，宁可送一封家书出去也不换点好吃好穿的给自己。”柳清风有些感慨。

“原来如此，那倘若送信之人在路上出了意外，信岂不是送不出去了？”夜空羽觉得这样有些不划算，那钱付了也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吧？

“正是如此，不过霍家门下的一家驿站倒是不错，信件都会完好无损地送出去。”柳清风挺认可霍家的实力，怎么说豫章霍氏在闽州的名气也是很大的。

……霍家？

【“夜少将军，你要是再迟了一刻钟，你那些年苦心隐瞒的真相就要被公之于众了。”】

【“到那时候……墨少将军又会怎么看你呢？”】

那个客栈老板……自己目前还收拾不了他呢。

夜空羽神色一变，蹙了剑眉，愁绪涌上心头。

“怎么？夜兄是有如此打算吗？”柳清风见他莫名沉默，多问了一句。

“正是，只是这位友人目前在京中为官，尽管在下与他的交情没多深，但他却是在下在少有的知音了。”夜空羽苦笑一声。

毕竟……夜空羽的体质一向来很招面瘫，当今世道有如柳清风这般外向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京中啊……那可不近了，何不托夜老将军带回去呢？”柳清风记得送往京中的信一般都要三两白银，若是要跨国送信，那封信几乎便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了。

“不太想，毕竟他给我们夜家开了很多罚单，在下差点没败光家产。”夜空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夜兄的这位友人是个很严谨的人呢，以后接触不会也给在下开几张吧？”柳清风打趣道。

“不会不会，这京中的规矩甚严，加上又是天子脚下，规矩自然多，柳公子你有所不知啊。”夜空羽摆了摆手。

“哦？”柳清风来了几分兴致：“有何规矩？不如说给在下听听？”

“嗯……比如不可在道上疾行，京城之中有几条街道，后街是马车行处。不过马匹是可以在正街上走的，可惜必须放慢速度。”夜空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不理解皇上把京中道路修得那么宽敞干什么。

都不是给人骑马用的……啧。

“可尽管此举颇为拘束，但也是为了这路人百姓好，莫要误伤人才是。”柳清风还挺认同这条规矩的，这马蹄下一个失误便是赔了一辈子，还是老实安分为好。

“可在下就是这样的人，马场再大却往往不如长街之宽，所以在下冒着险也要去试一回，才不妄此生了。”夜空羽笑道。

“被夜兄这么一说，总觉得这背道而驰也是颇为有趣。只是在军营中，便也不会有这方面的烦恼了。”柳清风看向那处宽阔之地。

“也是，比起京城，此处广阔多了不说，天气也怪寒凉的。”夜空羽微微颔首。

“也就入夜难眠罢了，夜兄不是一向来都不睡的吗？倒是省了这方面的烦恼。”柳清风多喝了一口取暖。

“柳公子也太乐观了，这种可不是不睡，而是失眠了，可能比一般人还容易衰老呢，待会儿不到三十多岁就满头白发了。”夜空羽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心魔越来越严重，仿佛掉入一个无限的轮回之中，一直反反复复的，一次又一次地看见墨沉渝的眼神。

他的无动于衷，便是他最深的心魔。

“好了，不提这些了，再来一碗！”